里边传来轻扬的歌声:“Oh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
五条悟跟着哼,用自己独特的调调哼出另一首歌来。
今天天气稍冷,行人也比往年少得多。
不过圣诞节的氛围还是在的,至少街外店里都有相关的装饰,那些在雪中显得冰冷死板的高楼大厦都因雪白与艳红交织的鲜明色调而染上了一丝虚掩的暖色。
其中,不断交织传唱的圣诞歌和铃铛的清脆音色响彻在耳际,甚至能盖过汽鸣声。
但五条悟只觉得冷,寒风微微灌进了他的羽绒服里,惹得他瑟缩了一下。
一米九的大男孩站在街边,那两条又细又长的筷子腿抖啊抖的,其银发顶在头上,再加之羽绒服的白,让他整个人远远看去像一棵缀了雪的圣诞树,正被风吹得颤颤巍巍地摇。
正巧他站在电线下,有雪絮落下来,刚好砸在他头上,惹得路旁的小孩哈哈哈地笑。
“……”五条悟低头静默。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来,朝那个小孩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那小孩被他那么一吓,哭倒是没哭,就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开始打嗝。
对此,五条悟不但没愧疚,还笑得很快意。
他甩了甩头,差点把自己脸上的墨镜甩出去,与此同时,那些顶在他发上的雪絮全都落了下来。
神奇的是,无论是发丝还是身上,他都好像没有被沾到一点的迹象,干干净净的。
其身形看上去像纸张一样,轻盈得很。
他插着羽绒服的兜,高高兴兴地踢了两下脚边的雪。
结果,有熟悉的声音响在他的后边:“我刚才可看到了,你在欺负小孩子,五条!”
少年转身,咧嘴,理直气壮地笑:“那不是欺负,是报复!”
对此,来人一噎。
五条悟看见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女站在雪中,被雪落了满肩的白。
是天内理子。
几个月前本应该作为「星浆体」消失在他们面前的少女,因赶不上同化仪式而活了下来。
从今往后,她将会以一个普通的女孩度过这一生。
这会,她撇了撇嘴,放弃与五条悟争论。
五条悟却没作罢,他见她头上别着对鹿角的发箍,恶劣一笑,伸手就将它从她发间拿起,还因此弄乱了她的头发。
天内理子一气,踮手伸手去够,五条悟就故意将它举得老高老高的,任凭天内理子跳了几次都没碰到:“你这可恶的家伙!”
眼见少女郁闷地嘟起了嘴,五条悟笑得像得了逞似的,还将其别到自己头上才终于作罢。
他也不嫌自己戴那对鹿角显得滑稽,就那么直晃晃站着,还在笑,却反过来问她:“今天我开圣诞派对,要来吗?”
“不用了,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天内理子这般欢喜地说,其目光越过他,朝马路对面的人挥手:“黑井!黑井!这边!”
言毕,她也不理五条悟了,一头扎进了一旁的饰品店去。
倒是过了马路而来的黑发女性朝五条悟礼貌地笑了笑。
五条悟便随口嘟囔道:“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啊她。”
黑井美里不置可否地笑:“别看她这样,其实很高兴哦,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过这个圣诞节吧,关于这一点,实在要感谢你和夏油先生。”
闻言,五条悟一愣,就听黑井美里的声音突然变轻了:“还有织田小姐……”
对此,五条悟差点捧腹大笑。
他想,那家伙没当场将天内杀了就不错了,还感谢她?太好笑了。
但他忍住了,只是憋得有点辛苦。
片刻后,终于缓过来的少年又是一身轻松。
但距离他的圣诞派对还有好长时间,他太无聊了,无聊的五条家大少爷便逮住了天内理子,哼着调问她:“你还没和黑井小姐说吗?”
起初,天内理子还有些茫然他问的是什么事,但五条悟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后,她眸光有一瞬清明,这才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现在黑井美里还以为那家伙是为了保护天内理子被那个姓伏黑的男人杀掉了,以致于她方才提起那个人时是那么感激又难过的表情。
五条悟还是没忍住笑了。
那笑说不出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个惯用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掩在墨镜后的眼睛看着天内理子,像在看一个傻子。
事实上,他也说了:“傻子吗你?”
对此,天内理子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五条悟则是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他插着兜,看上去万分随意懒散,没什么压迫感。
但那相对于人类来说过高的海拔让人仰得脖子老酸,而且这人在这种事情上不懂体贴,丝毫没有放低一点身高叫人好瞧的迹象。
天内理子索性不看他了,低头避开他那与表面不符的、好似穿透了镜片的凌厉视线。
而眼见少女久久不言,五条悟终于有些不耐了。
他扯着嗓子,开始催她:“嗯?不反驳吗?那家伙超过分欸,你不觉得吗?想说什么就说呀,快说呀,她又不会跳出来……”
说到这,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五条悟一顿,随即又开始笑:“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讨厌……”
可是天内理子的声音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我,不讨厌娑由。”
说罢,她不再多言,反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挥手就跑。
留下五条悟站在原地,语气索然:“什么嘛,真没趣……”
但他认为这只是个打发时间的小插曲,所以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光了,转而随便走进了一家糖果店,补充自己渐空的糖库。
其实五条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吃甜食的,只是自出生起就烙刻在他身上的无下限术式用起来太费脑力,所以他从小都靠汲取糖分补充脑细胞,结果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个嗜糖如命的大甜党。
对此,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还一直打趣他小心蛀牙。
不过现在他们没理由这样说啦!
因为五条悟是五条家百年一遇的六眼,他是咒术界独一无二的大天才,这个大天才在濒死之际领悟了术式反转的核心,现在非旦不用担心脑细胞的损耗也不用担心蛀牙,就算路过牙科诊所都能挺直腰板,顺便竖个中指底气十足地叫嚣:“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踏进这里的!”
但遗憾的是他没能因此戒掉甜食,糖分早就把他的血液侵蚀了,说不定他流点血滴地上还能吸引蚂蚁呢。
所以他也没戒糖的打算,不但如此,最近还摄取得更多了。
他想,糖分多好啊,吃起来心情都欢快,正好之前那么多任务搞得他烦死了,他要把赚来的钱都换成甜食!换成属于五条悟的快乐!
这么想,五条悟却只提了一袋糖果出了店门。
因为那家店里的糖果好多都不符合他的口味,他只能挑着捡些顺眼的买。
五条家的大少爷虽然钱多,但向来不喜欢吃亏,自然不愿把钱拿去给店主冲销量还要提一堆不喜欢的东西回宿舍。
但是他对自己买到的量又实在不满足,只能寻思再去哪家蛋糕店或糖果店逛一下。
这般想着,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哪个后辈今天好像正好要从仙台回来,干脆让他带几份喜久福好了。
五条悟美滋滋地想,结果才刚打开手机,电量见底,闪屏一下就给关机了。
银发蓝眼的少年眼角一抽,嘁了声,烦闷诡异涌来,其暴躁程度肉眼可见地上涨,差点让手机去见上帝或佛祖。
但他勉强忍住了,只是恶狠狠地把那台手机连着双手一起揣兜里,随即踏下了店门的台阶。
……所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甜食这么欲求不满的啊?
五条悟一边翻白眼,一边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以缓解烦躁的心情。
恰逢这时,有更碍眼的东西闯进眼帘。
那是一条围巾,其艳红的色调与圣诞帽几乎无异。
然而,当它这会被风扬起掠过他的眼前时,却像一波柔软涌动的海浪。
鬼使神差的,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抬手攥住了那条围巾,随即用力一扯,将其从飘远的方向扯到了自己手上来。
可是,有人拉住了围巾的另一头。
五条悟刹时更暴躁了,与此同时,他意识到它是有主人的,而不是一条能拿来装饰圣诞树或随手塞进垃圾桶的廉价丝带。
对此,他神通广大的六眼终于大方地给了对方一眼。
一看,拉住围巾的人是个比他矮上一个头不止的少年。
暗红的发色,冷蓝的眼睛,单薄的沙色风衣——组成那个人的色彩是如此黯淡冰冷,以致于他俩手中那条各牵一头的红围巾突然就变得万分刺目起来了。
不知为何,像被烫到似的,五条悟突然就放了手。
他二话不说扯人家的围巾,又那般突兀地放了手,一时间,那条围巾的一头就轻飘飘地垂在了雪地上,像一道炙热的血,从五条悟的鞋尖蜿蜒至了那人的手边。
意外的,被如此冒犯的少年并未说什么。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将那条围巾收回来,然后有些笨拙地缠上了自己的脖颈。
整个过程中,没有要求五条悟道歉或给个解释,也不打算给予谅解或宽恕,少年的表情一如他的眼睛那样冷,反应也呆滞平静得可怕。
他堪堪瞅了五条悟一眼,不带情绪和温度,转身就走。
而那袭沙色的风衣下,随着他的走动而隐约勾勒出某种器械冷硬又危险的轮廓。
但五条悟向来不知道「怂」字怎么写。
他没有放过这个偶然遇到的少年,开口就很不客气:“你那个箱子哪里来的?”
伴随着这句话,五条悟的瞳孔下移,落在了少年手上提着的东西上。
那是一个成色单调的编织箱,从外表磨损的程度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其简单的样式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可是五条悟却说:“那是我的东西。”
闻言,提着箱子的人这才停下脚步来。
他转过身来看五条悟,鼻尖因雪有冻得有些红。
某种近乎冷漠的困惑爬上了他的脸。
五条悟却继续说:“你是在前边拐角处的那个垃圾桶旁边捡的,是不是?”
眼见少年一愣,五条悟踏前了一步:“那是我扔在那里了。”
氤氲的雾气随着稍显急促的口吻,从白发少年的嘴角处晕开。
五条悟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他,表情和语气近乎冰冷:“你没看到那里写着不可回收吗?也就是说,除了我这个扔的人之外谁都不可以碰它。”
丝毫没有扭曲了“不可回收”四个字的自觉,五条悟这个人傲倨霸道得理所当然,还将自己的所想近乎无理取闹地倾吐出来。
他甚至开始在兜里暗自活动被冻僵的手指关节。
可是,他的小动作戛然而止,连带表情都凝固住了。
因为——
“这是娑由的东西。”
那个少年用死水一样的声音这么说,十足笃定,不容置喙。
与此同时,他无惧五条悟给的压迫感,反过来对五条悟说:“娑由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她说会和我一起过圣诞节的,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空气好像就此安静了下来。
这时,街边又传来了悦耳的圣诞歌:“Oh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
在这样的歌声中,五条悟却在想,啊,想起来了,是那个冬天开始的……
白发的少年神情寂寂,这会终于被雪淋了满头。
他是从遇见那家伙的那个冬天起就离不开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娑由:“当事人不在的修罗场?”【bushi
高专悟:“我扔在那里,等想要再回去拿,谁都不可以碰!”【bushi
是哒!娑由当时落在高专的编织箱被5t5捡了!
求收藏与评论呀!!这才是更新的动力啊!!评论什么的就拜托了么么哒!
他突然也不想要那个编织箱了。
他想,反正是没用的东西,里边就只有几件衣服和几份证件,于他而言一点价值也没有。
这么想着,他甚至有些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为了个碍眼的破箱子叫住那个人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这会,那人却反过来追问他:“既然是你扔的箱子,那娑由呢?”
五条悟已经不打算理他了,当然也没有回答他。
他的脑袋好像自动过滤稀释了某个答案,以致于对方的声音落在他耳边都变得缥缈了。
可偏巧少年还在用那般死寂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会有娑由的箱子?又为什么要扔掉它?是她交给你的吗?那她为什么要交给你?”
他的话音刚落,五条悟就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
咔嚓一声,非常响——
就像将自己的獠牙狠狠咬碎了似的,五条悟的表情算不上好。一边感受到糖果在唇齿间化开。
碎开的糖块边缘尖锐得像玻璃,好像某一秒就刺破了他的舌头。
他尝到了一点铁锈味,却只能混着甜腻的糖浆一起咽下。
与此同时,他用刺冷的眼神凌迟对方,仿佛在对他说:
不准问。
对此,少年张了张嘴,雾气从那条围巾下淡淡漫开。
片刻后,他动了动提着箱子的指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已经在东京找她很久了……”
就此,空气里有一种逼仄的冷硬感。
五条悟像被冻住似的,稍显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生来就有个聪明的脑子,也有双好用的眼睛,但现在他讨厌这些硬件的好用。
因为它们根据看到的,以及以往的情报,自动在脑中罗列出了这个人的信息。
织田作之助,和那家伙住在一起的男生,说走后会把钱和房子全部留给他。
对此,五条悟的烦燥感又开始蹭蹭蹭地涨,他咬了咬糖棍,一边张开食指和中指,像夹烟一样,将其拿出来,很不正经。
当然,他的语调也很轻浮:“作之助是吧?”
显然,对方一愣,似是诧异五条悟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看上去也不习惯五条悟这样自来熟的称呼,便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在下姓织田。”
但五条悟漫不经心道:“无所谓。”
姓织田又怎样,叫作之助又如何,反正对于五条悟来说,姓名只是个称呼,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是一个他既不喜欢又不在乎的人。
所以这会,他反倒能将所有的烦躁与不快都扭成某种不附带任何情绪的亲昵:“我就叫你作之助了~”
结果自己的声音一出口,五条悟就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诡异地觉得这种感觉还不赖,至少当下,他能以这样不着调的口吻轻快说出这句话:“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去哪里啦。”
意外的,名为织田作之助的人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反倒是五条悟因此感到了些许稀奇。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兴味的笑,问:“你是在找她吗?”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安静了会,他继续说:“她几个月前让我来东京找她,但是她不见了,我已经在东京找了她几个月了,今天才在垃圾桶旁边看到她的箱子。”
语毕,他似是在用眼神询问五条悟。
五条悟微微仰起下巴,目光不知道有没有落在对方身上,笑着说:“很遗憾,我捡到这个箱子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说着说着,他还将墨镜拉下了点,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眨啊眨,似是在说,他可没有说谎哦。
对于这样的答案,织田作之助也没有再追问什么的意思。
他只是安静了会,随即淡淡地道了句:“这样啊,那打扰了。”
而五条悟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转身踏雪离开。
那个少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但留下的脚印又很轻,那抹提着编织箱的身影被落下的雪花渐渐模糊。
五条悟不想看他,便低下头去,静默地踢了踢雪。
踢着踢着,柔软的白絮附在他的鞋尖上。
他蹙起眉,觉得烦。
这个时候的少年人无比骄傲又臭美,是会注意外表形象的年纪,五条悟也不例外。
他像个普通的男孩子,此时此刻万分嫌弃雪花的颜色缀在上边弄花了他好看又昂贵的鞋,看上去很碍眼。
但是轻轻一抖,那些雪花又像长了脚似的,一骨碌全都滑了下去,融入了脚下的纯白中,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对此,五条悟又蹙眉。
他心想,爷的鞋老贵老好了!你能沾上我的鞋是一亿片雪花中才会有的福气,是亿分之一的幸运!竟然还溜得那么快!
没由来的怒气致使他站在街边呲牙咧嘴,像只炸了毛又无处抓挠捣蛋的坏猫。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发泄的方式——他开始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脚边瞧,势必要找到刚才那些让他恼火的雪花好好教训它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