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现在就 去 ,现在就 去 。”
郡主府外, 凑热闹的百姓已经 围了一圈又一圈,京兆尹的人组成一道 人墙费力地拦着。今日换上可是要微服亲自给神霄郡主摘牌匾,这些人若是冲撞了贵人,先掉脑袋的可是他们。
“我滴个 乖乖!”凭着一身蛮力挤到人前的婶子惊呼,一时之间顾不上压制怀里扑腾的孙子,“这么气派!”
“可不是,咱皇上大度着呢,不计较当年……”
“嘁,要我说呀,是神霄郡主值得,当今天下有哪个 男儿能做到平倭?又有哪个 男儿能做到治水?可郡主一个 姑娘硬是都做到了!这是郡主该得的。”
“只可惜,男儿做出一番功绩便 可封侯拜相,郡主却只能得到些好名声。”
“这可不公平!”被 挑起情绪的婶子激动起来:“凭什么我们女人不能当官,虽然你婶子我老了没用 ,可我见过厉害的女孩儿多了去 了!”
“唉,世 道 如此啊,多说无益。”
“诸位、诸位请问,”一道 清朗的嗓音打断他们的谈话,“请问这里是神霄郡主府吗?”
大爷大婶闻声望去 ,见是一个 背着包袱的半大少年,他形容有些许凌乱,衣服朴素但还算整洁,说话带着些闽南口音。但因着举止十分礼的貌故而对他多了几 分耐心。
大婶率先回答:“这是郡主府呢,小伙子你这是才来玉京?一来就 赶上这热闹。”
少年摸了摸头 ,羞赧道 :“大娘,我不是来看热闹的,实不相瞒,我从衢州历经 千辛万苦带到玉京,就 是为了郡主!”
大爷瞥他一眼惊叹道 :“恁远,不容易啊。”
“不过,”几 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还和郡主沾亲带故?你也是皇亲国戚?”
虽然看着不像富贵人家,但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呢?
少年连忙摆手,“我就 是一介布衣,郡主都不认识我。”
大爷从鼻子哼出一口气,“那你口出狂言说是来找郡主,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哎呀,”少年急的满面通红,“我来找郡主是为了……”
正在这时,披坚执锐的禁军如利刃直刺向人群,神霄郡主及一众贵人被 护在其中缓步向这里靠近。
围观的人群无不例外将视线投了过去 ,也因而忽视了人群中如泥鳅般灵活进出的少年。
“郡主!”不知何时窜过人墙的少年扑通一声跪在横波面前,“在下杨昀,衢州宁县人士。今夏之灾雨本将殃民无数,盘踞之倭贼更是常年为害四方。”
“是郡主秘奉陛下之命遏洪关、弭灾祸!衢州百姓皆感念郡主恩情,奈何听闻郡主已回京接受封赏,只得为郡主画像立庙,以扬声名。”
“然吾等学子皆知,郡主之义举不在乎美名,而在乎民安国平。今日,余代衢州众学子于此立誓,惟愿投入郡主麾下,为郡主鞍前马后,以身报国!”
“郡主,”他打开包袱,成卷的纸笺上是青涩学子们赤诚的真 心,“吾等定当勤而勉之,还望郡主不要嫌弃,圆吾等结草衔环之望。”
“昀是第一个走到郡主面前的,却绝不会是最后 一个 。”
说着,他用 力将手中纸笺一掷,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文书被 围观的百姓一一抢过,又相互传递。
都说读书人清高自傲,而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当得遇明主之时,他们的头 颅也会不由自主低下,他们的膝盖也能心甘情愿弯曲。
“写的真 好!”
“谁说不是呢。”
“该传到俺了,让俺也跟着沾沾文气儿。”
围观众人的情绪也被 这一颗颗炽热的心点燃,只觉得刚刚还惹人垂涎的珠玉宝器瞬间失了光彩,这巍峨的大院也其实瞧着平平。
皇帝老儿还是忒小气,不说封侯拜相,神霄郡主怎么也不能比另两位郡主t 差吧!不过,说起封侯拜相,仔细想 想 ,其实也可以想 想 嘛。
君子不立危墙,但不代表不可以偷偷听墙角。
于是,不远处微服的姬衡果然黑了脸色。
立庙、扬名、投效,这无一不是踩在姬衡的底线上蹦跶。想 到在他鞭长莫及的岭南之地,有人只识神霄不识君,姬衡心里一阵骇然与愤怒。
然而,他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毕竟在百姓眼中,神霄郡主乃是奉了皇上的使命,他若是有卸磨杀驴之举必定会立刻失掉民心。
可这些,还不是姬衡真 正忌惮的。只有能切切实实威胁到他手中权力的才会使一位君王真 正产生危机感,与之相比,好的名声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而此刻,此情此景终于让姬衡意识到了,原来神霄已经 有了与他上桌谈判的资格。
全洲百姓的爱戴与学子的支持,便 是她手中的筹码。
而自古以来,君王面对能耐和声望过高的大臣向来有两种策略,一为灭之。
不在意名声的枭雄往往采取此法,他们不介意自己死后 被 写成暴君之流,人死如灯灭,抱着个 好名声死也不能让自己下辈子投个 好胎。不如不忍,就 图个 痛快。
这种人大多有魄力也够狠。
然而选另一种的才是多数,那便 是招安。你再有能耐又如何,君是君,臣是臣,你还不是替我卖命,而我不费吹灰之力便 能落得一个 知人善任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这种人大多有智慧。
至于姬衡,他选择了第二种,却是因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霄郡主如今再落魄也不是他想 杀就 能杀的。
而此刻的横波,却是真 实地有几 分无辜和可怜。
明君从不需要事 必躬亲,下属也需要足够施展才华的空间才是。所以,横波只是提供了一个 明确的需求,至于如今这等局面,也属实是她未能料到的。
人们都知道 ,一个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匆忙,这句话在被 传的神乎其神的神霄郡主身上也没什么例外。
结结实实受了一个 大礼后 ,横波脸上的表情随着少年的自诉经 过了惊讶、感动、振奋、落寞的四重变换。而在人看不见的角落,她右脚的靴子底也实实在在地薄上了那么一两层。
见到的人谁不感叹,好一个 准备踌躇满志却又郁郁不得的小可怜!
而就 在京城的百姓仍在为可怜的神霄郡主愤愤不平的当晚,刑部侍郎收到了家里老仆传来的消息,他老爹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几 天还是没扛过来,人已经 没了。
次日,刑部侍郎请丁忧的折子和酝酿了一整日的民情一同被 搁在了君王的桌案上。
这之后 ,便 是郡主府上再临一喜。
神霄郡主被 授为刑部侍郎,不仅是开朝以来第一位女官,更是一入仕途便 已官至三品,轰动一时。
温府,温老爷子召来自己的孙子,不太赞成地埋怨:“郡主此举过于冒失,你也不拦一栏。”他老人家最是信奉谋定而后 动,若非如此,旧部也不能在姬衡上位后 还能留存下这些火种。
温庭兰笑的温柔,“阿钰说,隐忍蛰伏确实最为安稳,但扮猪久了便 真 成了猪,底牌藏着不发也会变成死牌,她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带着旧部继续在阴沟里躲着的。”
“她相信旧部,”他转头 看向自己的阿爷:“希望旧部也相信她。”
温钺闻言心头 发酸,他别 过头 ,“旧部当然相信郡主,不然这么多年苟延残喘又是为何?”
温庭兰垂下头 ,给老爷子面子当做没看到他眼角沟壑中盛起的光,“阿钰还说,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我当然信!”老爷子低声哼哼,“一口一个 阿钰,都当负心汉了还叫的这么亲热。”
说罢,他又不死心地问:“你和公主究竟怎么一回事 ?”
温庭兰不理,转身欲走 。
“你这犟种,”老爷子气的骂他,随即声音又小了下去 “你是我的孙子,爷爷希望你也多顾惜顾惜自己。”
爱而生怯,爱而多忧,爱而自焚其身。
“郡主, 内务府今晨遣人来问 您宅子住的还 算舒心,是否还 有哪里学要修整?”
横波觉得尚可,这宅子内一应摆设内务府也是上了心的。
还 有没有别的话带给我?
竹喜压下声音:“白护法递来消息, 问 需不需要给您一段时间适应一下。他反正也等了这么多年, 不急在一时。”
横波摆摆手,她又不是真来当官的,日日上朝都要见到姬衡那张老脸,整的她这几日食欲都不好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况且, 她还 想着今年便将一切尘埃落定。下山这么长时间, 她想回去看 看 师父师娘了。
都说 新官上任三把 火。那她这第一把 火, 便送给已故的正德皇太后吧。
“今日可还 有其他事启奏?若是无事……”
朝堂上, 随着贞元帝话音落下,几位官员左右对视一眼,无声打起了眉眼官司。
“陛下, ”京兆尹踌躇着出列,“京兆尹府今日接到一桩案件,虽并非什么大案, 但因 年代 久远以 及涉及朝内官员, 还 请移交刑部。”
“哦?”姬衡来了点兴致,“什么案子?”
京兆尹垂下头,“内务府总管白云状告定北侯府拐卖幼童, 并阻止其寻亲?”
此话一出, 众人无不将目光投向人群中静立的大理寺少卿陆无妄。
姬衡也问 道:“少卿, 可有此事?”
陆无妄出列,面 上平静:“禀陛下,臣并不知此事。不过既然有人递了状书, 那臣也请求陛下彻查此事,还 我定北侯府一个清白。”
“既然少卿大人这么笃定,”姬衡颇有些看 笑话的意味,“那此案便交由 刑部负责,京兆尹府从旁辅助。若是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说 内务府和定北侯府,朕也要找你们麻烦!”
“是,谨遵圣命。”
“是,谨遵圣命。”
“郡主,这便是一应卷宗,如此就移交给刑部了。”
刑部郎中觑了一眼横波的脸色,望着如同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的京兆尹皮笑肉不笑,“大人说 笑了,我们在官言官,这是侍郎大人。”
“对,对,”京兆尹擦掉额头上的虚汗,“是在下老糊涂了,还 望侍郎大人莫怪。”
横波翻弄着手里的卷宗,突然抬头似笑非笑望着眼前行为畏缩的男子,这位才是真扮猪吃老虎的。
她倒是没想到这老头看 着不声不响的,背地 里却 已经查到了这么深。
怪不得她等了许多天都没等到案子移交刑部,原来是老头子越查越害怕,为了自己的小命在移交之前还 特 意在姬衡面 前过个明面 。
不过这倒是给她省了不少心,横波心情颇好地 决定看 在这个份上就不折腾他了罢。
横波将手中卷宗卷起,率先迈步离开。刑部一群人等见状急忙跟上,留下京兆尹独自一人卸了浑身力气倒在椅子上。
还 是找个机会 致仕吧,反正他这辈子当官也当到头了。风雨欲来。他一身老骨头可经不起淋啊。
“大人,”郎中错半身跟上横波的步伐,“那咱们接下来?”
横波郁闷地 瞅他一眼,这人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刚当上官没两天?
他不好意思地 嘿嘿一笑,小声为自己解释:“郡主,公子让我有点眼力见儿 ,一切唯您马首是瞻。”
横波了然,原来是旧部的人,怪不得她一直以 来都觉得这个人有些怪,怪殷勤的。
看 来就是他干掉了自己的上司,可惜最后也没成功上位,反而被她占了这个坑。
上任刑部侍郎的老爹其实 去年就不在了,然而这人为了自己的官位硬是秘不发丧。毕竟三年的守孝期满之后还 能官复原职的官员实 在少之又少,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才能足够让皇上记住他三年。
当家里老仆的消息一传来,他便知道自己暴露了。但是那人却 又没有直接告发他,他心中略一掂量就想到了此事的关窍,原来是瞧上自己的位置了。
于是,他连夜递了个折子,也不等上面 的旨意下来就马不停蹄地 回老家了。
看 在自己现在坐上这个位置还 有眼前人出了大力的结果,横波对他多了几分耐心。
既然卷宗已经拿到,下一步自然便是,调查了。
来人约莫三十多岁,简单的白玉冠将一头黑中夹杂着少许白的长发简单束起。
出乎横波的意料,白云竟是一个看 起来颇为孱弱的男子,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倒也可以 理解了。
“大人,”他端起茶盏间,伶仃的腕骨探出宽大的袖子下,“在下此举实 属无奈,好在t 侯爷宽厚,不计较我的无礼。”
被喊来记录的主事没忍住拔高了好几个音,“所以 你就因 为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把定北侯给告了?你这可真是……”。要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就差指着人鼻子骂无理取闹了。
前些时日,白云的养母进京来看 望他,老人家没能适应玉京的寒冷,没来几日便得了风寒,夜间发起高热之时断断续续说起了呓语。
白云因 不放心,夜里便一直守在床前,也因此阴差阳错地得知了自己原来并非父母亲生,而是从定北侯府抱出来的孩子。
他当下起了疑惑,但因 着老人的病情只能暂且按捺在了心底。好在不过几日,他母亲便退了热,又将养两日便好了个大全。
他终于忍不住询问 起了自己的身世,养母却 矢口否认,并不许他将此事说 出去。
看 着养母惊慌的模样,他疑惑不解,毕竟他好歹朝廷官臣,且直属皇上管辖。究竟是何势力还 能威胁到他?然而面 对养母的恳求,他只得先行应下。
可待养母归家之后,他辗转难眠数日终究还 是决定去定北侯府问 个清楚。
刚刚还 觉得荒诞离奇的主事忍不住催促道:“接下来呢?”,可见只要是人,被开了个头便想寻根究底。
见神霄郡主和白云同时望来,他面 上一阵尴尬,好在他是个脸皮厚的,若无其事道:“白大人,然后呢?”
白云苦笑:“定北侯府如何都不承认有这事儿 ,不然在下也不会 出此下策了。”
主事心道,这确实 是下策,不管最后如何,白云这官路恐怕都是走到头了。好好一个内务府主管,虽然无甚实 权,但好歹品级高啊,他想当还 当不上呢。
恰巧这时,负责去定北侯府探查消息的刑部郎中领着一老妪进来。
“大人,我在吏部查到三十五年前在定北侯府做事后又出府的老仆,目前还 在玉京的只有这位大娘。”
横波颔首。
“大人此法甚好!”主事拊掌,既然定北侯府那边不愿意说 ,那便从流出的下人这边下手。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新来的侍郎居然还 有两把 刷子,把 他那难缠的上司都使唤的团团转。要知道平常这跑腿的伙计怎么也不会 让堂堂四品的郎中大人去办。
“柳氏,我问 你答,不可有任何谎言或是隐瞒。”
“是,大人。”柳大娘战战兢兢地 跪在堂前,眼中满是瑟缩与畏惧。
“你三十五年前便于定北侯府在老侯爷及侯夫人面 前做事,是否有误?”
“是、是的。”
“定北侯府三十五年前可有添丁?”
老妪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又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终于答道:“老侯爷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就是如今的定北侯爷和已逝的贵妃娘娘。侯爷膝下又只有一子,且是三十年前出生。这之外,并没有添丁。”
相比起其他官宦世家,定北侯府的人员构成实 在简单,也因 此,府上有没有添孩子根本瞒不过下人。
早已沉浸在探案中的刑部主事兀自陷入了思考,就也没见到横波与郎中使了个眼色。
“那本官问 你,三十五年前,定北侯府里可还 有其他大事?”
坐在上首的郎中目光如炬,吓得柳氏一个激灵,本来觉得老了不中用的脑子也顿时清明了许多。
“三十五年前……”她沉吟片刻,突然拔高声音,“我想起来了!三十五年前,宫里的娘娘薨了,一尸两命。当时的侯爷夫人在进宫吊唁过后便生了一场大病,据说 一连好几个月都卧病在床。”
“据说 ?”刑部郎中斟酌着这个词,“所以 ,你们一连几个月都未曾见过夫人?”
柳氏点头:“那段时日除了夫人贴身的婢子,我们连院子都不许靠近。说 是夫人悲痛过度,不愿见人。”
“说 不准,当时侯爷夫人根本不在府内,”主事大胆推测,“可夫人女儿 前脚过世,后脚她又一连几个月不回府,这是何故?”
看 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郎中悠悠道:“那你不妨再大胆一些,你不觉得,都是三十五年前,这个时间有些过于巧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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