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又匆匆离开了客栈,不知往哪个方向奔去。
徒留床榻上的横波与面前被绑着一脸苦相的老四面面相觑。他的嘴并没有被堵住,但是他也不傻,很清楚若是自己出声,怕是还没等到救援,人就彻底凉了。
而且,“哼,你个老六,竟敢背后泼我脏水!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他此刻正在心里骂骂咧咧。
但是以他如今境遇,也只能在心里骂骂了,谁让他不仅搞错了人,还把自己赔了进去呢。
横波也听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被眼前这个傻子牵连的无辜,而他们的目标确实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在老四惊恐的眼神中一剑将他敲晕,把人扛下楼后随手t 丢在了马厩里,拍拍手回去睡觉了。
只是睡觉前横波心里还在郁闷,没看到自己剑都没出鞘吗?至于那么害怕吗?
次日清晨,总算睡了个饱的横波施施然下楼时,便见到客栈里来了几个官兵,原因无他,唯马厩里突然出现的一个被五花大绑,甚至险些被抹了脖子的大汉罢了。
横波用完饭便翻墙离去,在临行前清虚子终于肯告诉她阮望舒三月前下山是去了藏剑山庄,故而她此行定是要去走上一趟的。
藏剑山庄位于江南道,自碧云镇入官道后于云县乘船一路向南便可到达藏剑山庄所在的常州。
横波不知道阮望舒一个从不碰剑的刀客为何要去藏剑山庄,但是没关系,她去了就总会知道的。
在离开碧云镇前,横波又一次来到了张娘子的酒铺,无论如何,今年的桃花酿总是要尝一尝的,也算是她赴了阮望舒的约。
只是,这次她刚刚露面便被张娘子叫住了。
“姑娘,”直到张娘子站在横波面前,横波才知道张娘子叫的是她。
看着眼前长相清冷的妙龄女子因茫然而微微瞪圆的眼睛,张娘子莫名觉得十分可爱。
“姑娘,请问你是阿钰吗?”
这下,横波脸上的惊讶再也无法掩饰。而张娘子见她如此反应,已然知道了答案,她自然地拉住横波的手,嘱咐道:“阿钰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这里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便风风火火跑回来铺子里,只是在进门前还特意回头确认了一下横波没有离开。
横波此时早已被一声“阿钰”震的神魂分离,又哪里会离开呢?她空茫茫的脑海里当前只回荡着“会是师姐吗?”
不等片刻,张娘子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手中拿了一坛酒并一封信,见横波乖乖在原地等她,笑意爬上了眉梢:“三个月前,也是一位年轻姑娘在我这里订了今年开春的第一坛桃花酿,还留了这封信。她说如果她开春后没回来取,便让我好好留存着,等未来某一天一个叫阿钰的女孩子来买酒,我就将这两样一并交给她。”
她把酒和信交予横波手中,回忆道:“当时我问她,每天来我这里买酒的人那么多,女子也有不少,我怎么知道谁是阿钰呢?”
“她只告诉我,她的小妹妹阿钰是一个忍冬花一样的孩子,不爱说话,很乖,还说我看到就知道是你了。”
“我当时不明白,可上次我一见到你便觉得很熟悉,回去想了两天终于想起,原来是阿钰啊。”
随着她的回忆,横波好像看到了阮望舒站在这里与张娘子形容她时的样子,想她那时该是多么不舍,多么温柔。
忍冬花是碧云山上遍地都有的野花,春日里和其他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混在一起毫不起眼,可是到了冬日,其他花草枯萎,唯有它依然沉默又顽强地扎根在那里,是白茫茫雪地上独一无二的颜色,也是阮望舒最爱的花。
横波望着手中的两样东西无言伫立了许久,张娘子看着眼前连发梢都好像染上了寂寥的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突然揪起,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斟酌着开口:“那位姑娘…她…。”
横波摇了摇头,随即向她努力绽放了一个如忍冬一样明媚的笑容,稍微有些僵硬地给了张娘子一个拥抱,与她招招手向远方去了。
横波不敢久留,她不想让张娘子知道阮望舒的死讯,也不想让她知晓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妹妹其实是一个哑巴。
这样,那个会倔强地告诉所有人阿钰不是不会说话的阮望舒至少还活在她们两人的回忆里。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横波终于到了云县的船坞,给船上管事看过过所又缴纳了二两银子后便上了船。
横波习惯独宿,交了单独一个房间的银子。由于船是第二日清晨才开,在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后便先行安顿了下来。
当前仍值春寒之时,风中夹杂着凛然的寒意。横波没开窗,屋内昏暗,开了封的桃花酿静静放在桌上,空气中尽是香甜醇厚的气息。
她手中摩挲着从张娘子处收到的信封,垂眸不知在思量什么,目光好似落在信笺上,又好似透过它沉入了一片虚无。
信封口处仍完好无损,可见横波并未打开,且看她这样子,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
横波心中也疑惑这诸如近乡情怯的情绪来自哪里,是害怕打开之后彻底没了个念想?又或许是怕阮望舒的温柔软化了她南下的决心?
横波自下山后,又一次陷入了熟悉的迷茫。
好在,她的下山之行注定不会风平浪静,而这岸边的冷风又恰到好处的吹乱了她的思绪。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破窗而入,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便拔剑而起,妄图扼住横波的咽喉。
原来这突如其来的冷风,便是此时透过敞开的窗户从江岸吹来。
只是可惜,他自以为这一套下来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横波眼中却是漏洞百出。
也不怪他武艺不精,他这一套连招实则也算是精妙绝伦,出招极快,衔接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若对方是一般习武之人,一个疏忽可能就丧命于此。
可是横波,只会比他更快,更行云流水。他甚至没看见横波如何动作,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眼前便是一把未出鞘的剑静静格挡于他的剑之前,任他如何使力,都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他心下一沉,而面前女子只是静静垂首看着,眼睛也未多眨一下。
殊不知,横波只是在描摹面前横着的这把玄铁重剑,心下为其可惜。
剑客大多爱剑如命,她也不例外。不过,其他剑客都是爱自己的剑,而她平等地爱每一把好剑。
眼前这柄重剑以玄铁为身,虽不似横波常用的轻剑那般纤薄,可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磅礴气势。此外,不同于时下剑客多用的双锋剑,此剑的剑脊竟是两道并行最后交汇于刃的血红深壑。一般来言,重剑大多材料扎实厚重,这也就导致难以开出削薄而纤巧的刃,此剑却不同,其剑刃处极为锋利,斜刺过来时,竟像是一点乍破的天光。
待欣赏够了这把剑,横波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不速之客。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反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不了她多少的少年。
而这少年此刻形容狼狈极了,一身衣衫破破烂烂像是被兵器所割裂,尚算完好的部分除了沾染了泥土外还有几道轻易无法发现的干涸血迹,头上固发的发冠早已不知所踪,头发松松散散甚至还夹杂着几片树叶。脸上更是污的像花猫似的,除了一双黝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来。
以至于横波在看清楚他人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蹙起了眉头,无他,嫌脏罢了。
而那少年人显然是瞧见了横波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一瞬间脸色爆红得竟连那厚厚一层灰都遮不住。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险境后又在乱葬岗上不吃不喝藏了三日。
好不容易逃到云县又在街头被当成叫花子,甚至还得了一小块碎银子。
找到回常州的船后却因为身上的银子早在逃跑途中丢了,没钱坐船。
终于决定昧着良心打劫,却在人生第一次当强盗时遇到了比自己武力高强的硬茬子。
生下来就没吃过苦,却在这几日将所有这些苦难都尝了个遍,即使如此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的藏剑山庄小少爷,在看到横波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后,终于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横波眼见面前此人突然就倒了下去也是一惊,面对直指咽喉的剑时都八风不动的她竟是后退了一小步。这倒也不怪横波胆小,实在是小时候听阮望舒讲山下有些流氓碰瓷的事听多了,心下十分警惕,毕竟清虚子人很穷,这趟给横波的银子就更少了。
观察片刻,见此人一动不动,又用剑鞘小心地戳了几下确认他是真晕了,横波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敢上前去看看情况。
这时期民风开放,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加上横波常年住在山上,就那么一大家子人,也从来没有忌讳过这些,她便直接拿手试了下这狼狈少年的额头,果不其然,已是十分滚烫了。
可现在已经在船上了,也不好找郎中,加上这少年怎么看怎么像是逃亡过来的,为免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横波干脆找船上管事的要了一瓶烈酒,直接将少年上衣解开拿酒擦拭了一番,便任由人躺在地上不管了。
横波自认已经算是行了善举,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当然,若是此人醒来后能以t 他那把剑来还这救命之恩就更好了。
夜里,小少爷醒是醒了,不过是被冻醒的。
三月的夜本就还是冷的,加上他又被扒了衣服扔在地上,待身上高烧退下自然便感觉到寒冷。
小少爷本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没想到下意识伸手一摸却只摸到自己光溜溜的皮肤,一下子就给吓醒了,甚至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而横波放着这么大一个人在自己房间自然也不可能睡的太沉,几乎在他发出声响的下一刻便从床上起身,点燃了蜡烛站到了他的面前。
小少爷瞅瞅光着上半身的自己又瞅瞅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横波,十分难以置信,哆嗦了好半天才艰难地问道:“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横波看他这反应便知他是想歪了,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指了指房间中一昏暗的铜镜,示意他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尊容。
少年明白了横波的意思,一时间只剩羞恼了,哪里还顾得上惊慌。
他从地上将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捡起穿上,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一身酒味,而之前被利器割伤的地方也传来一阵阵刺痛。他这才明白原来是横波救了自己一命。
“多谢女侠相救,在下此番乃是被贼人所害,之前想要挟持女侠也不过是想要一个暂且藏身的地方,并无歹意。若女侠愿意收留,待我安全归家,必定重金酬谢。”
闻言,横波神色微动,这可不就是她救他一命的初衷嘛?于是,她理所当然地从自己的床边拿出了之前被她仔仔细细擦拭干净的玄铁重剑,在小少爷面前晃了晃又收回自己身边。
小少爷目瞪口呆,目光随着自己的剑来回移动,最后终于定格在了横波的满意脸上。怪不得他醒来之后总感觉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原来自己的剑已经被眼前这个流氓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据为己有。
是的,他对横波的印象从即将被自己劫持的无辜女子变为轻薄自己的女流氓又变为救了他性命的女侠后,最后终于又回到了女流氓上。
不过,原先他以为她是看上了他的身体,没想到她看上的居然是自己的剑!
一怒之下,他不知从哪里挤出了一丝力气大喝一声:“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想拿我的剑,先把我的命拿走吧。”说罢便禁紧闭双目,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他这一大喊,可把横波惊的不轻,毕竟她虽然爱宝剑但从来没有为哪把剑要死要活过,况且,她也只是与这人打个商量,既然他不愿,她自也不会逼迫于他。
“哐当”一声,脖颈上预想到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是脚似乎被砸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原来是自己的剑。
他茫然地去看横波,发现横波已经重新坐回榻上,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这是不要他的剑了。
心里一种莫名的感受升腾而起,他轻轻捡起地上的剑又鼓起勇气道:“除了这把剑,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条件听着着实诱人,但横波一不知晓他的身份,二嘛,现在还陷在错失一把宝剑的失落中,根本不愿搭理他,想着给他处理伤口用的那瓶酒花了她三百文便随手比划了一个“三”。
“好,待我回家,便取三千两还给姑娘。”从来不缺钱的小少爷丝毫没有理解到横波的意思,想了想自己的日常花销,觉得三千两倒也符合自己的身份。
可这话听在横波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下山之前清虚子东拼西凑给横波拿了三十两银子,而这三十两银子于横波而言已然算是一笔巨款了。
横波突然发现自己并非不爱财,只是见过的世面太窄,甚至于此刻已经开始了自己了却凡间诸事后衣锦还乡的畅想。
然而,这落在忐忑不安盯着横波面容的小少爷眼前便是横波先因嫌钱少而不满,又开始考虑是否要现在就了结了他。
生死攸关之时,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公子纠结片刻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最为金贵,更何况只要剑还在手上,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藏剑山庄庄主,那些人总该不会连他的买命钱都不舍得出吧。
所以,他又退了一步:“三万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保证送我安全到家。”
却殊不知,他退的一步实际上是横波前进的整个世界。
三万两一下子便将横波从自己的美梦中砸醒,甚至让她有些晕头转向。
三千两已经可以保障碧云山上一大家子十年的生活,而三万两,那岂不是她师父师娘这辈子都不用操心赚银子了。
思及此,横波第一次不再用嫌弃的目光看这个浑身脏兮兮,剑术也错漏百出的少年。
自从上次发现与人交流的问题后,横波便随身带了纸笔,此刻,她拿出一张纸来便开始奋笔疾书,挥笔写就龙飞凤舞一行大字后不待墨干就陈于小少爷面前。
这次轮到在一般人眼中算得上文武双全的小少爷陷入了沉默。事实上,当他看见横波以动作交流时便猜到了她可能是个哑巴,但这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真正让他无语的是,横波一个哑巴居然还把字写得如此之丑。
努力辨认了片刻他才明白横波的意思,三万两送他回家可以,但是他的剑得先押给她,若是到时候钱不够就用剑抵。
小少爷没想到横波对他的剑如此执着,但是无奈他身上如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信物,只得依依不舍地将剑递给她。他倒也不是有多爱剑,主要是这把剑确实关乎着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横波见他如此配合,待他的态度都好了一些,甚至从床上抱了一张被褥给他,让他不至于夜里受凉。
又将剑重新放回自己身边,与下山前师父给她的同名之剑放在一起,心满意足地打量片刻,也不再管那人,兀自陷入了浅眠。
一夜无事,待横波醒来时船已经准备出发,她叫来两人的餐食后自然而然地坐在桌子前慢条斯理地用餐。
小少爷已经三日多没有用过饭,见横波面上无甚表示也不敢上桌只能忍着,然而饶是他意志力再强,肚子却不争气地“咕”了一声。横波面上略带诧异地暼了他一眼,好像是在问他既然饿了为何不来吃饭,小少爷才上前用餐,只是一边吃还在一边腹诽,主人没有邀请他怎么好意思用饭。
他哪里知道横波自小便生活在山上,独立自由惯了,清虚子和柳氏也从来不拘着他们,任他们漫山遍野地跑,若是错过了饭点自己去厨房热一下便可。因而,在横波心中丝毫没有要共食的概念,更别说邀请他了。
横波吃饱后便停了筷,而日常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小少爷这次几乎将所有饭菜扫荡一空才停下。
“实不相瞒,我乃藏剑山庄少庄主楚卿尘,且不出意外的话,待我回去便可继任宗主之位。而你则需要保护我直到我回庄。”
听闻“藏剑山庄”四字,横波下意识便皱了下眉头,想起阮望舒下山最后去的地方便是藏剑山庄,她终于认真描摹了一下眼前此人的眉眼。
终于有了洗漱的条件,小少爷今天早上一起来便将自己的仪容清理的清清爽爽。此刻,一张俊秀的白皙面庞映入横波的眼帘。
看起来确实像是尊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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