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檀珠背后直冒冷汗,嘴硬道:“没事,没事。”
宁闯听到她气息紊乱,很自然地拽了季檀珠一下:“师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许是心中有鬼,季檀珠感觉有些不舒服,和沈有融作别:“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沈有融颔首,没有挽留:“再会。”
季檀珠与宁闯各自骑马离去。
待离开那条街道,那种一直被视线紧黏着的感觉才消失。
那种被密丛毒蛇盯上,伺机缠绕的束缚感,令季檀珠浑身起鸡皮疙瘩。
季檀珠改变了原先想法,直觉告诉她这条支线不能再多留。
见过鲤奴后,她就要想办法离开洛京。
这里有不少熟悉她的故人,若是被看出端倪,恐怕会将她视作妖孽。
她思考得入迷,未曾听见身侧已重复了多次的呼喊。
连续叫了好几声师姐,季檀珠仍未应答,宁闯索性直接唤她名字。
“檀珠!”
季檀珠猛的打了个激灵,疑惑看过来:“何事?”
宁闯道:“我说,前头有晚市,咱们去逛逛吧。”
说着,宁闯单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从身上摸出钱袋子,扔给季檀珠。
“给你的。”
他年轻力壮,钱袋子砸过来时,就像是他在丢炸弹。
好在钱袋子来势汹汹,砸在身上却不疼。
季檀珠手忙脚乱接住,抓稳后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啧啧道:“怎么这么轻啊。”
说完,上头的绳结散开,露出里头排列整齐的金叶子。
季檀珠眼睛瞪大,道:“金的!你小子,哪来这么多钱?”
宁闯摸摸鼻子,神色有些不自然:“我自有正当路子,你安心拿着就好。”
这方面,宁闯不至于和她撒谎。
季檀珠拿了钱,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没想到两人到了晚市,季檀珠随手拿起什么,宁闯都要抢着掏钱。
这下季檀珠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看了看宁闯提了满手的东西,问:“你身上钱还够用吗?”
宁闯学着她啧了一声,回:“反正够你花,不用替我省钱。”
商家见这么年轻俊美,又出手阔绰的少年,忍不住打趣他们。
“这位郎君看着年轻,却是个会疼人的,女郎可不能错过这么俊俏还真心待你的人。”
说着,他拿出两条红豆手链,道:“红线串红豆,这对手链能把有情人栓在一起,郎君看看,可还喜欢?”
宁闯的脸悄悄升温,通红一片,他扭过头去,道:“不用问我,问她喜不喜欢就行。”
老板嘿嘿笑着,没想到宁闯看着气质凌厉,刀剑不离身,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脸皮子却这么薄。
老板的视线在宁闯与红豆手串中来回移动,最后落在季檀珠脸上:“娘子可还中意?”
也不知是问她哪一样。
宁闯屏气凝神,打量着季檀珠发髻旁轻轻晃动的步摇,心也随之摇晃动荡。
在几欲掩盖闹市喧哗的心跳声里, 宁闯看见季檀珠拿起红豆手链。
她的食指纤细修长,筋脉鲜明。
因常年习武劳作,季檀珠的食指左侧有一层薄薄的茧。
来洛京后, 这些茧也未曾褪却。
季檀珠用食指和拇指捻起红豆手链。
宁闯先是看向季檀珠的脸, 而后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过宁闯并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季檀珠手上的东西, 他的视线全在她整齐圆润的指尖。
季檀珠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为了习武练剑,她几乎不留指甲。
“喜欢吗?”季檀珠问他。
因身高缘故,她需要仰着脸才能看清楚宁闯的脸。
宁闯透过一圈红豆,看到圈中季檀珠笑盈盈的脸。
不知为何, 季檀珠已经是季府大小姐,不必再过以前的苦日子,但宁闯却仍觉得她既可怜又可爱。
“喜欢。”宁闯干脆道。
季檀珠道:“喜欢就送你。”
说着, 她晃了晃手中的红豆手链。
视线被模糊的瞬间, 宁闯这才反应过来,不再看季檀珠。
为时已晚,季檀珠不知道他的心不在焉和答非所问, 已经拿着东西转过身去,要老板结账。
宁闯凑过去, 趁着看东西的空挡, 把下巴虚虚放在季檀珠肩膀上。
看到她准备付钱的动作,他道:“怎么只买一条?”
宁闯拦下老板收钱的动作, 从身上摸出一粒碎银, 抛给老板。
“两条。”
老板稳稳接住, 见到是银子, 喜笑颜开:“好物成双买,这缘分才不断啊。郎君, 好眼光!”
宁闯拿起一条手链,很自然地帮季檀珠戴上。
戴好之后,他不禁有些惊讶,这手链看着小巧精致,没想到绳结拉紧后,在季檀珠腕间仍有余地。
“好看。”宁闯随口夸。
他伸出手,将衣袖往上扯了扯,手腕在季檀珠眼前摇晃几下。
这下,季檀珠立即明白宁闯是何意思。
她拿起手链,在宁闯手腕间摸索着怎么戴。
这手链的长短可调节,季檀珠见宁闯能轻松为她戴好,便以为就是顺手的事。
她未曾预料到,这种手工制品的品控不像流水线制品那样有专人把控标准。
这个绳结的系口很小,宁闯生得手长脚长,骨骼比她结实宽大,季檀珠把他的手拉近了些,方便自己来观察。
宁闯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有些甜滋滋的。
等季檀珠抬头,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好了。”
宁闯这才如梦初醒,嘴快道:“这么快啊。”
季檀珠以为他嘲讽自己,借着裙摆遮掩,偷偷踩了宁闯一脚:“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宁闯嘿嘿笑着,有些傻气地将手臂伸出来,与她的手放在一起比较。
这红豆的手链在季檀珠手上宽松,在宁闯手腕间却显得有些勒。
宁闯毫不在意,甚至评价道:“你太瘦弱了,要多吃点。”
其实季檀珠这段时日已经长出来些肉了,只是宁闯在一旁衬托,才让她看起来格外瘦。
对于这些话,季檀珠不欲搭理。
谁知宁闯还转身过来,用手比了比,道:“而且你这么矮,这么小,如果再瘦下去,可能就要被风刮走了。”
季檀珠听见这话,继续保持沉默。
直到宁闯说:“不过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拽着你,不让你被吹跑。”
她这才敛起笑容,放下手臂,快步往前走。
宁闯不懂他哪里惹季檀珠不痛快了,三两步跟上,手还未拍到她,就被季檀珠闪身躲开。
本以为是个意外,毕竟季檀珠脑后又没长眼睛。
再尝试一次,倒是摸到季檀珠肩上披帛,但仅仅是一瞬间,季檀珠躲开他的触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闹市人潮拥挤,这一下拉开距离,宁闯身旁都是路过的行人。
他怕被挤开,与季檀珠渐行渐远,于是赶忙往前挤,脸面也顾不得了,抓住季檀珠的手握紧,直接先摆出认错态度:“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季檀珠道:“你错哪了?”
宁闯其实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他试探道:“因为我说你又瘦又矮?”
季檀珠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往前走。
她这副架势,全然不顾身后的宁闯。
在闹市里,宁闯修长的身材显得分外突兀。
他每走一步都要与旁人抢路,只能连说抱歉。
他觉得他这辈子的抱歉都在今晚用完了。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被季檀珠甩开。
到最后,宁闯只能牵住她身上垂下的披帛一角,可怜巴巴跟了一路,直至与他摩肩接踵的人都被留在远处,两人回到方才马匹停靠的地方,宁闯这才有机会与她说话。
“檀珠,你理理我嘛。”
宁闯轻轻拉扯这披帛的一角,企图撼动似铁的女郎心。
季檀珠上马,斜睨宁闯一眼。
这下两人的身高差再次被拉开。
不过这次,是季檀珠在高处,宁闯在低位唉声叹气装可怜。
宁闯的双眼无论何时都是亮晶晶的,仰头看季檀珠时,脑后的一束马尾像是耷拉着的幼犬尾巴。
好笑又可怜。
季檀珠正色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不比你差。若说真到危急关头,保不准谁帮谁呢。”
说着,她偏过头去,不再看宁闯的表情,骑马准备离开。
宁闯也不再装了,他翻身上马,与季檀珠并行,两人一时无言。
他自小在师门中接触的都是粗枝大叶的师兄弟们,自他负剑行走江湖开始,还没与哪位女郎有过接触。
简言之,宁闯这辈子还没学过怎么哄人,偏偏他在这方面不是无师自通的天才,独自想了好一阵,才想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在争强好胜这一点上,他们如出一辙,并不会因她平日里脾气好些而改变。
他方才得意忘形,忘记了季檀珠心怀热血,能救他于水火,也能为养恩提剑报仇,绝不容许旁人看轻。
宁闯有些懊恼,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对季檀珠道:“我刚刚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小瞧你,也不是故意嘲笑你,我就是……就是心疼你。”
这话说出口,还有些不好意思。
宁闯就算再洒脱,在说出这话的一瞬间,也能感到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
他是真喜欢上季檀珠了,还是再也回不了头的那种。
尽管她非世俗眼中的美人,也毫无贤良气质,宁闯还是觉得她便是天下第一好的女郎。
意识到自己已经栽在季檀珠这里,宁闯索性心一横,大声道:“我就是心疼你!”
说完这话,他耳廓霎时升温,灼热感从身上的静脉血管涌入心脏。
好在这话开了头,后面要说的就没什么负担了。
宁闯接着说:“我就是后悔没早点遇见你,若是我早些遇见你,就能把你带回望峰山庄,好好养在我身边,就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
越说,他还越起劲:“要不你跟我走吧,这季府也忒寒酸了,咱们现在就启程回望峰山庄,我把我这些年珍藏的宝贝全给你,你随便挑。”
季檀珠听着他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脑子里嗡嗡响着。
她这会儿渐渐消了气,知道宁闯不过是嘴贱,本质并不坏。
“离开季府也不是不行,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经季檀珠这么一说,宁闯更来劲了,他欣喜道:“你原谅我啦。”
接着,他像是生怕季檀珠拒绝一样,倒豆子似和季檀珠说下去:“也不一定非要住在那儿,咱们可以回去取了钱,然后接着游历山河,山川河海,大漠孤烟,咱们一一看遍……”
季檀珠听着,突然想到一个捉弄宁闯的办法,她忍着笑说:“那你需要稍微等等我,我还有事要做。”
“何事?”
季檀珠忍着笑,故作正经,云淡风轻道:“先等我成个婚。”
身侧的马蹄声突然停滞,原是宁闯失神间抓住缰绳,将马勒停在原地。
鸡皮疙瘩顺着脊背爬上头皮,宁闯的脸都麻了。
他回过神来,夹了一下马腹,急忙追上去。
“什么成婚,和谁啊?”宁闯的话比马蹄还急切,“我怎么不知道?肯定是你在骗我。”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宁闯的心稍稍安定。
下一秒,季檀珠的否定接踵而至,将他的幻想打破。
“就今天的事。”季檀珠回想,“在百花宴上,皇后亲自为我和燕王赐了婚。”
说完,她叹了口气。
这下是真有些发愁了。
季檀珠说这些也不全是为了捉弄宁闯,也有试探他的意思。
游戏阴差阳错走到了这个地步,明明是宁闯的相关支线,却意外得知自己要和燕王成婚。
季檀珠也很无奈,她虽已经尽力遮掩自己的存在感,不料被季老爷算计,惹得这桩麻烦。
纸包不住火,宁闯迟早知道这事,由她说出来,总比让他自己打探消息时知道要好。
季檀珠猜测会衍生出两种可能。
一是宁闯可能会与她分别,就此划清界限,她可能就要想方设法开启你追我逃的剧情,上演一出追夫火葬场。
二是宁闯会带她私奔,到时候两个人远离洛京,正好给季老爷留个大麻烦。
宁闯果然沉默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季檀珠听见宁闯道:“好说。”
语气甚至还带了些轻松明快的意味,季檀珠看过去,发现宁闯唇角露出一抹不甚在意的笑容:“我找个机会,把那位燕王暗杀了就行,人都没了,皇后肯定不能再让你们成婚。”
说着,他底气还足了些:“若是旁人,我还不好把握,但这位燕王……”
宁闯笑了一声:“还真是个软柿子。”
季檀珠连忙打消他这个念头,道:“再软的柿子,也是长在宫墙里头的。有没有不伤人,且不伤九族的办法?”
宁闯拧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纠结道:“有是有,就是有些不道德。”
季檀珠好奇:“说来听听。”
宁闯怕这办法说出来后,会真的把季檀珠说服。
犹豫许久,他道:“我给你做外室。”
季檀珠听到这句话, 差点没从马上跌下去。
宁闯伸手欲扶,待反应过来时,季檀珠已坐正身子, 道:“这像什么话, 你净知道耍嘴皮子。”
见季檀珠面色舒展, 宁闯便知她这会儿气已消散大半。
他知道季檀珠肯定是不会同意他做外室,便接着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那你随我离开,咱们远走高飞。”
季檀珠叹了口气,道:“《礼记》有言,聘则为妻, 奔则为妾。我不舍得让你做外室,你却舍得让我担骂名。宁闯啊,你个小没良心的。”
宁闯瞪大了双眼,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是我思虑不周, 那你总不能真让我做外室吧?”
在前面骑马的季檀珠背影潇洒。
夕阳笼罩下,她的影子向侧后方拽得很长,宁闯忍不住摸了摸随之摇晃的步摇影子, 好像能真切触碰到她一般。
“不会是真的吧……”宁闯重复道。
这次,他的声音低下去很多, 越说越没有底气。
季檀珠心中已有决断:“想什么呢, 我自然有办法替你我找出个周全结局。”
她身后的马蹄声又欢快了起来,宁闯又跟上来问她:“什么?”
季檀珠道:“北地民风彪悍, 待我料理完洛京这边的旧事, 咱们就去北地生活, 到时候我在那边买下些田产铺子, 你负责打理后院内务,我负责做生意养家糊口。”
“等等。”宁闯打断季檀珠的畅想, “后院内务,你哪来的后院?”
季檀珠道:“我不是说了吗?北地民风与中原有些不同,谁有钱谁作主,男女皆可照常做买卖营生,女子也能做一家之主。怎么,你是不愿意入赘,还是不愿主内?”
宁闯摇头说:“不是,我对北地风俗略有耳闻,你头脑灵活机敏,又勤劳能干,定能闯出自己的天地来。”
他话锋一转:“只是按照你方才所说,难不成是想再纳几个新人?”
季檀珠忍着笑:“你都有做外室的觉悟了,怎么不能容我再纳几个俊俏郎君呢?北地男子粗狂豪放,风格与习好风雅的洛京公子们大相径庭,我倒还真想见识一番。”
说着,她回忆起曾在北地接触到的几位贵族公子,确实是身材健硕,眉目深邃俊朗,别有风味。
“哎。”季檀珠长叹一口气,“听闻燕王也是个如玉郎君,让王爷入赘是不可能的,不若照着他的气质模样再找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一同带去北地,这样就齐全了。”
季檀珠每说一个字,宁闯的脸就跟着涨红起来,他明知道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嚷嚷:“你要是对燕王念念不忘,我今晚就去他府上。”
原本宁闯是想说,他要把燕王杀了,结果季檀珠倒言辞兴奋,迫不及待道:“好啊,你记得给他洗干净送过来。”
“真是贴心啊。”季檀珠故意逗宁闯,“知道我喜欢美人,还特意给我送到房中,有你这个郎君做正头夫婿,再赘几个小的交由你调教,我的快活日子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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