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的动作停顿一瞬, 可能察觉到季檀珠轻微的不耐, 他终于收手。
“实不相瞒,我今日贸然来访,是想让女郎为我解惑。”
燕王淡然展露一个笑,语气也比方才柔和了不少。
季檀珠道:“殿下但说无妨。”
“女郎似乎很喜欢鱼。”
他问这个话时似乎很紧张,又无意中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个问题, 未免有些无厘头。
季檀珠大脑空白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指的可能是百花宴上,她偷溜出来的那件事。
她道:“谈不上喜欢, 只是觉得鱼这种生物很有趣, 眼神和脑子都不太灵光,却不失可爱,若养在身边, 不需要费心照料,也能活得很好。从前我院中也养过几尾鱼, 最后都进了……进了我师弟的肚子里。”
其实那些鱼一部分进了崔奉初的书房, 后来鲤奴来了安平,常与季檀珠一同用膳, 这些鱼悉数端上他们二人的饭桌。
因鲤奴爱吃, 便没有多余的再送给崔奉初了。
季檀珠差点说成“进了你的肚子。”
险些说露馅, 好在她改口及时, 把这话圆了过去。
燕王点头:“是这样啊。”
他这话风轻云淡,似乎没发现什么端倪。
然而接下来, 燕王话锋一转,道:“听闻女郎从前在山间的一座观里清修,你长大的道观中,也有鱼塘吗?”
季檀珠瞳孔一缩,心中直呼糟糕。
她刚要说自己方才是口误,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套话。
险些被他带偏。
季檀珠镇定下来,面不改色道:“哪有那么阔气,只不过是找了个闲置的水缸,在里头养了几尾河鱼。”
燕王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接着说:“你口中的师弟,是方才院中那位少年吧。”
季檀珠道:“燕王殿下手眼通天,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出臣女的身世,自然清楚我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燕王垂首,再抬起头时,唇角带了清浅的笑意:“女郎误会,百花宴上的女郎,自然都是宫中精挑细选,无一不是身世清明的女子。并非我有意探查,你我到底是中宫赐婚,想不知道,才更难吧?”
解释完,他又把话扯回来:“不过宫中登记册子上,确实没有提起女郎有这么一位师弟。”
百花宴上的女子都是层层筛选,详细资料先是由各府呈示,再进行挑选。
燕王这话的意思就是,季府隐瞒了季檀珠的部分身世。
季老爷为了让此次入选顺利些,将她在道观中长大的经历模糊了一部分。
同时,隐去了她有一位同龄师弟的事实。
季檀珠虽不在乎季府的名誉,但她如今名义上还是季家女儿,若是一个欺君的罪名扣下来,她也逃不了干系。
燕王饶有兴致的继续追问:“青梅竹马?”
季檀珠拇指与食指互相摩挲,以短促又轻快的笑掩饰紧张:“不是。他其实是我前几个月偶然救下的,在观中养伤。”
“女郎真真是菩萨心肠。”燕王赞叹,“那是他是怎么变成师弟的?”
季檀珠叹了一口气,最终凭借私心,捡了一个好听点的说法:“原是我救他,后来他又于危难时对我不离不弃,一路护送我回季府……”
燕王微微眯起眼,唇角笑意不减:“哦——风月话本常有的桥段,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他的纤长的食指打着圈,搅动着帕子。
那张素色帕子就像是一条蛇,在他指间灵活缠绕。
季檀珠没有否认,因她看见燕王眸中冷清底色有了些许撼动。
在银月清辉下,他的双眼也沾了星星点点的光。
片刻的晃神,让季檀珠没有来得及否认。
有人拾级而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木制托盘哐当砸在桌子上,来者气势汹汹斜睨燕王一眼:“请二位用茶。”
这么用力,托盘中的茶盏只是摇晃几下,并未洒出几滴茶水。
季檀珠站起身来,亲自为燕王送去一盏茶水,道:“他年纪小,不懂规矩,殿下勿怪。”
燕王表示理解,甚至主动递出台阶:“应当的,本王也曾有过姐姐,也被这么袒护照拂过。”
宁闯却不买账,他泰然自若,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甚至主动道:“殿下口中的姐姐,可是宝璋郡主?”
季檀珠瞧着他这般被鬼上身的模样,目瞪口呆。
人人皆知,宝璋郡主就是燕王的逆鳞。
宁闯虽年轻气盛,却不是个轻举妄动的蠢货,怎么敢公然挑衅燕王?
季檀珠心里头为他捏了一把汗,低声道:“阿闯,你胡说什么!快下去。”
说着,她伸手去拉宁闯,想要让他起来向燕王赔罪。
宁闯稳坐亭中,身形纹丝不动。
还是季檀珠又在下头轻轻踹了他一脚,他这才缓慢起身,悠然抱拳躬身:“被师姐骄纵惯了,口无遮拦,请殿下恕罪。”
背对着季檀珠,宁闯的目光挑衅,全然无歉意。
传闻中喜怒无常的燕王,面对宁闯这般示威的挑衅,一笑了之。
“不必多礼。”他抬手,示意宁闯平身入座。
宁闯就这么毫无负担与他们二人同座,正好坐在两人中间。
燕王道:“到底是年纪小啊,一团稚气,才会教人心生怜爱。”
宁闯冷哼一声:“总比需要续弦的强。”
季檀珠踩了宁闯一脚,此刻想把宁闯脑壳撬开,看看里头是不是被水淹了。
宁闯道:“抱歉抱歉,又不小心戳到殿下的痛处了。”
燕王道:“犬齿未丰,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的好,免得你师姐再担心。”
几句话间,燕王脸上的笑意全无。
宁闯倒是不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冲着燕王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恐怕有人想做家犬,却连过门的资格都没有。”
季檀珠再也忍不了,一巴掌拍到宁闯额头上,打得他哎呦乱叫。
宁闯瘪着嘴,略带怨气道:“师姐你干嘛打我。”
还敢问为什么,季檀珠心道,自然是为了保你的命。
不过看他眼神可怜,季檀珠还是象征性摸了摸他的额头,以示安抚。
“好烫!”季檀珠惊呼。
她侧首对燕王致歉:“我师弟这会儿烧糊涂了,今晚说的都是些中不听的胡话,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带他去看大夫。”
燕王见她急着推走宁闯,道:“看来今夜不宜久留。”
他起身,衣白胜雪,犹带幽香。
季檀珠刚想说一句慢走不送,听见他又开口。
“本王明日得空,静候女郎来府中闲谈。”燕王扫过宁闯,笑意不达眼底,似有寒冰三尺。
“师弟若不放心,可一同前往,本王为人光明磊落,不屑做些蝇营狗苟之事。”
宁闯的嘴还没张开,就被季檀珠踮起脚,一把捂住。
“恭送殿下。”
燕王的眼神定在季檀珠手背上,他提醒道:“奉劝女郎一句,勿要太相信自己的双眼,毕竟这世间多得是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
季檀珠想说,宁闯就是脾气大了点,罪不至此。
今夜让他们对上,季檀珠平白两边作难。
她目送燕王离去,听见宁闯虚弱道:“师姐……呼吸不过来了。”
等季檀珠真的松手,掰过宁闯的脸去看时,他趁机凑近,亲在季檀珠脸侧。
他比季檀珠高出不少,亲吻时需弯腰低头。
与以往不同,这次虽然也是令季檀珠猝不及防的偷袭,但是宁闯并未急着分离。
季檀珠推拒着,道:“怎么,真准备见不得光的外室了?”
宁闯轻笑,温热的鼻息打在季檀珠脸上,他就这么弯腰抱住季檀珠,道:“檀珠要是舍得,我愿意尽心伺候。”
他每说一个字,进出的气息就打在季檀珠耳边。
直接唤起季檀珠一身鸡皮疙瘩。
宁闯试探着吻在季檀珠耳侧,见季檀珠没有拒绝,又埋首往下,唇舌含住她耳垂。
这下,换来季檀珠的推拒:“别,光天化日之下,咱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她还没说完,宁闯已放过她通红的耳垂,顺着下颌线缠绵至她唇角,他气息因情动而不稳:“现在是夜晚。”
说罢,宁闯想要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季檀珠偏过头,说:“停!”
这里无遮挡物,若是被人看见了,他们二人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宁闯啄吻她唇角肌肤几下,渐渐拉开两人的距离,与她双眼对视。
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离得很近,近到季檀珠能清楚感受到少年身体澎湃的灼热感。
宁闯轻笑,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低沉微哑:“檀珠,你就疼疼我吧。”
尾调像是带着羽毛,一下下拂过季檀珠的心。
季檀珠在意乱情迷中,觉得宁闯今夜有些不同。
她强压住心头悸动,给予少年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作为安慰:“等我明日和燕王说个明白,与他退婚,到时候再给你正大光明的名份。”
季檀珠说完,就被宁闯重新抱住。
她听见宁闯黏黏乎乎道:“那你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季檀珠拍着他的背,笑骂他真像燕王口中的稚气孩童。
宁闯的手搭在季檀珠腰间,掌间收紧。
就在季檀珠以为他要因这个玩笑而生气时,他突然挠了季檀珠腰间的痒痒肉,道:“你说不说?”
季檀珠逃脱不得,笑得沁出泪花,只能求饶:“好好好,我说。”
第61章 留仙堂
大笑过后, 季檀珠因缺氧而有些发懵,勉强从脑海中翻找出几句话:“宁闯是天底下最潇洒快意的郎君。”
宁闯重新抱住季檀珠,双臂紧紧环住她身躯。
他的声音就在在季檀珠耳侧:“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要你说, 你喜欢我, 无论变成什么样的, 你都会毫不犹豫选择我,为我奋不顾身,为我神魂颠倒。”
季檀珠从他的情绪中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这种饱含深情,却字字带着绝望的期盼,不像是宁闯会说出的话。
季檀珠想从宁闯怀里出来, 看看他此刻表情。
可是稍微有所动作,宁闯就抱她更紧。
甚至,季檀珠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感到宁闯的手臂开始隐隐发抖, 放弃了挣扎, 拍了拍宁闯的背,问他:“这是怎么了?”
接着,就听见宁闯深吸一口气, 带着点鼻音回答她;“我害怕。”
宁闯松开手,季檀珠这才有空去看清他脸上神色。
幸好亭内还有昏黄灯光, 应和着月色, 照亮宁闯睫毛边悬而未落的泪珠。
“好好的,怎么委屈上了?”季檀珠笑着, 用指腹接住那点亮晶晶, 不让他的眼泪掉在地上。
她坏心眼的把眼泪放在宁闯下唇, 眼泪随着宁闯的欲言的动作, 顺着唇缝抿入口中。
“苦吗?”季檀珠说。
宁闯道:“苦。”
其实这一滴眼泪的苦涩遁入舌尖就瞬间消失,根本尝不出味道, 但他就是故意这么说,好教季檀珠多分出点怜爱给自己。
果然,季檀珠的霎时心软。
她的拇指指腹抚摸着宁闯的嘴唇,道:“那就永远不要哭,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宁闯捉住季檀珠的手,按在自己脸侧,他的脸颊眷恋的在她掌心蹭了蹭,珍惜的感受她的温度。
“从前不知天下奇才多,自随你来到洛京,我才知道世间好男儿如过江之鲫。若有一日,你看腻了我,会不会转而喜欢别人?”
季檀珠有些心虚,但她还是说:“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与外头那些男人不一样。”
宁闯眼眸微动,有些自嘲般扯了扯唇角:“是了,我不过偶得先机,与你早早相识,但情分是最经不起岁月消磨的……”
季檀珠不愿再听,她捂住宁闯的嘴,立即喊停。
“你怎么还抢着做怨夫。”
宁闯的双眼眨了眨,垂眼看着季檀珠,半点不肯移开视线。
季檀珠望着他眼瞳中,有一个模糊的自己,她与宁闯对视时,也是在透过他的眼看自己。
“你放心吧,我是为你而来的。至少在我与你死别之前,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宁闯的神色未见缓和,他被季檀珠捂着嘴,还要勉强自己说话。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季檀珠放开手,听见宁闯迫不及待重复道:“那你明日带我一起去燕王府。”
“你就这么不放心啊。”季檀珠无奈道。
宁闯回道:“不是对你不放心,主要是我觉得燕王此人,对你别有意图。”
季檀珠委婉道:“或许人家就是想商议着和我退婚呢?我又不是金子,哪能谁见了都喜欢。”
宁闯还想反驳:“不是,他明明……”
话到嘴边,又不肯再说。
季檀珠也不愿再与他继续深究这个话题,想着反正有自己在,也不会闹得很难看,便妥协道:“你愿意跟着,我带着你就是。”
对于如宁闯这般皮囊动人的俊朗少年,季檀珠不介意多给他点例外。
年纪小,没有安全感很正常。
把他带在身边,及时掐断他的胡思乱想,总好过留他一人疑神疑鬼,平白给二人的往后添堵。
季檀珠轻轻拍了拍宁闯的肩膀,又柔声安慰他几句,便让他先回去休息。
她自己则孤身回了小院,在房中点灯接着看傍晚时没有看完的书。
耳边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清点完毕,已检测到部分财产存在异常,是否立即追回?”
季檀珠点击详情,发现追回玩家财产并非全部原封不动追回。
一部分已经产生磨损消耗的实物,系统会按照当前价值,补偿等价值银钱。
另一部分,例如田产铺子,系统会安排可靠npc接管打理,不过以往的盈亏需要自负。
季檀珠粗略算了一下,大多数铺子和庄子都入不敷出。
继续点击追溯原因,大致是因管理不善,任人唯亲。
名单上的实际经营者,有一少部分姓罗。
应该是罗姨娘拿着李氏的遗产,“代为经营”的时候,用了不少自家人。
季檀珠一阵肉疼,这损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若说看到这些数据前,季檀珠还想再留一阵,等她离开洛京之际再追回,省得再面对季府的烂摊子。
可真一笔笔算清楚账目,她还是决定即刻收回,不然这些银钱每分钟都在白白流逝。
虽有系统兜底,但店铺和庄子的盈亏都需她自负。
还是让系统安排的npc进场,有系统作保,npc身上自带属性buff,每月有保底收入。
季檀珠想到这里,一秒都不愿意耽搁,直接点了立即追回的键。
系统又是一声提示音,加载条开始启动,以每分钟百分之三的速度往前移动。
季檀珠把面板关掉,让系统在后台加载。
刚才忙着计算这些年的损失,外加此时夜已深,季檀珠打了个哈欠,突然感觉困倦袭来。
她一夜好眠。
现在整个季府都无人愿意招惹她。
若是往常,定会有丫鬟过来早早叫她起床,先去给季老爷请安,再诵读《女则》《女诫》一类的书。
待过了晨读,还要随嬷嬷开小灶学习宫廷礼仪,了解京中权贵的关系和喜好。
下午虽轻松些,是修习书法,学习绣花、弹琴、茶艺的时间。
季老爷说她貌若无盐,致力于把她往贤淑上培养。
即便有些技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他也力求季檀珠能装个样子,不至于让她丢季府的脸面。
今日不必再早起,经过昨日大闹一场,无人敢催促她。
脸面都是自己挣出来的,季檀珠不讨厌接触新技能,却不喜欢被人胁迫做事。
季檀珠觉得,没让季府一群人给她这个衣食父母请安都算她宅心仁厚。
她洗漱完,打着哈欠坐在铜镜前,丫鬟立刻会意,上前为她梳妆。
待季檀珠打扮完,又遣人去安排车马,说是要去外头逛逛。
系统昨夜的补偿中,为她开启了一个新功能,只要付出合理酬金,就能雇佣特定属性的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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