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着这么像烤肉串。
馒头心里嘀咕,但并未说出来。心中也更加佩服阿满。他这只是第一日,而且紧紧只是看个火,就觉得无趣又漫长。
阿满却在拿自己施针的情况下,从头到尾,挨过了一日又一日。
这种恒心和毅力,他自愧不如。
阿满此时正关注着傅云修腿部的状态,所以并未注意到馒头钦佩的眼神。
两个时辰后,阿满收针。
馒头伺候傅云修沐浴,阿满则是回自己房间,将用过的银针进行清洗,然后在沸水里浸泡,好为明日的施针做准备。
弄好一切,阿满先洗了把脸,这才走出房门。
此时,傅云修也已经穿戴整齐,由馒头推着到凉亭。
看见她出来,程老面上一喜,对她招手,“快来,就等你了。”
阿满走进凉亭,石桌上,是八道十分精美的菜式,还有一道阿满十分喜爱的甜汤。
“这是老夫让翠云楼的人送来的,算是庆你首次真正行医,来尝尝。”
四个石凳,现在就只有傅云修旁边的那个空着,阿满走过去坐下,目光落到傅云修脸上,瞬间脑海中便涌现出他全身赤裸的样子。
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程老给她添了茶,看她整个人热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吓了一跳,“哟,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发热了?”
说着,便要伸手给阿满诊脉。
阿满本就害羞得厉害,经他这么一说,整个人脸都要低到桌子下面去了。
结结巴巴地说:“没事儿,就是有些……热。”
“当真?”程老有些不信。毕竟阿满大病初愈,今日又是整整三个时辰,耗费精力可比体力活更要累人。
“真没事儿。”阿满抬起头,“你看,这不好好的。”
程老对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没问题,这才点点头,“那行,那就开饭吧!”
程老动筷后,阿满拿起筷子,正说要给傅云修布菜,对方却抢先一步拿起她的碗,给她舀了一碗甜汤。
“尝尝,我特意点的,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冒着热气的甜汤递到眼前,阿满闻着那甘甜的气味,整个人稍显惊讶“公子?”
且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男子给女子亲手打汤的举动有多暧昧,便是按照长幼尊卑,这碗汤,公子也应该先给程老才对。
果然,程老也察觉到了不妥,翘着胡须直哼哼,“这果然是不一样啊,我老头子医治你多年,能让你亲手打汤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当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话虽这么说,可语气中却没有丝毫不满,更多的是喜悦和欣慰。
馒头支着耳朵听着,也忍不住咧开嘴笑。
自那日在医馆,他就发现公子和阿满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后来听医馆里的药童说后,便是笃定了他心中所想。
公子这一生太苦了,有阿满这样一个可心的人儿陪着,也算是上苍对他苦难的一种弥补。
而且公子向来冷情冷性,行事谨慎,他做的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眼下,公子身边有了阿满陪伴,他的腿也在逐步的医治中。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嘿嘿,真好!
程老说, 对于傅云修的医治,是一个长久,甚至看不到尽头的过程。
总共三个疗程为一轮, 第一第三疗程都为期一月, 只有第二疗程长达三个月。若是效果好, 一轮即可有成效, 若是不好, 两三轮也是有可能的事。
要阿满做好心理准备。
阿满自决定帮着程老替傅云修医治时,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所以她心态倒很是平和。
第一个疗程主要是通过针灸和药熏, 打开他浑身的穴位, 起到一个驱毒排毒作用。
在进行过三次治疗后, 阿满对此已经可以游刃有余。
在她上手后,程老也不总是来梧桐苑晃悠了, 隔三岔五来一回,看看傅云修排毒的效果。
每日三个时辰的医治,几乎花费了阿满大量的时间,所以她的花露生意只能一再缩减。从先前的零售加预订,变成了现在的只接预订。
可即便如此,前来预订花露的人还是应接不暇,而且达官显贵尤其多,一订便是三十多瓶, 而且还要用好一点的容器装,说是要送人。
为了这笔大买卖, 阿满又重新绘制了一副包装图。由傅云修亲自执笔,唯一固定的便是那轮圆月。
美人,夜景, 颇有些“月下共此时”的意境。
包装好,连带着价格自然也贵。只是阿满涨的那些价,对于那些达官显贵们不过九牛一毛。
阿满两手抓,整个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尤其是做花露需要她去收花,挑拣,蒸馏,装瓶。
傅云修实在不忍心阿满每日忙到那么晚,便提议帮阿满。
“那怎么行。”闻言,阿满立马拒绝,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
傅云修像是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好暇以整地问:“为何不行,难不成你是怕我偷师学艺?”
“怎么可能?”阿满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论,眼睛睁得老大,“我就是觉得这种粗活,怎能公子你亲自动手。”
她心目中的公子,是风姿绰约谪仙人,还是每日看看书,下下棋,怎能做侍弄花草,烧火提水的粗活。
不行,不行。
阿满连连拒绝,只是那原因,却让傅云修哭笑不得。
谪仙人,亏她也想得到。
“既是谪仙人,落入凡尘,也是要干活的。”傅云修不愿再多说,推着轮椅走到阿满跟前,拿起她桌上放着的瓶瓶罐罐端详,“这个要做什么,装灌吗?”
阿满见自己拗不过,最终也只能被迫同意,拿起一旁的小勺,进行手把手教学,“就这样,将蒸馏好的花露,灌入这个瓷瓶中,然后塞上塞子,绑上红绳就好。”
为了让装饰更美观,阿满特意在瓷瓶上加了这个装饰,青色的瓷瓶与红色的蝴蝶结,倒也算是相映成趣。
装好了花露,傅云修按着阿满的说法,在瓷瓶上系红绳。
为了方便,傅云修脱去了麻烦的外袍,只着一件烟青色的窄袖中衣。
袖口稍稍挽起,露出他劲瘦而苍白的手腕。手腕转动间,红绳如同一抹跳跃的火焰,在他的手指间游走,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打结,系带,指尖因为用力,泛着微微的粉色,在与红绳缠绕时,极具情调。
就好像他侍弄的不是红绳,而是……
阿满也不知怎得,看着看着,就觉得面红耳赤,脸上更是热得发烫。
“咳……”在对上傅云修求教的眼神后,阿满顿觉口干舌燥,假咳一声,移开了目光,“屋里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
话未尽,人已经出了门,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馒头闻言,抬头看了眼傅云修,一脸的莫名。
今日下午刚落了雨,此时的天气只能算得上不冷,热?从何说起?
傅云修对上馒头疑惑的眼神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勾唇一笑,却并未点破。
人多力量大,有了傅云修她们的加入,阿满明显轻松了很多。
馒头得空的时候,还会帮阿满去收购花朵。
傅云修经过这段的治疗,精神头明显比先前好了许多,虽然起色不大,但阿满还是很高兴。
十四年朝夕相伴的毒,又岂是短短半月就能医治得了的。
更何况程老本就说过,第一个月,本就是为了排毒。
真正的解毒,要到第二个疗程。
又是半月的忙碌,傅云修第一个疗程彻底结束。
程老来把脉,说效果不错,就连傅云修自己也感觉到,自己身子轻巧了不少,不似往日那般总是懒懒的不想动。
这可给了阿满极大的信心。连忙要求进行第二个疗程。
第二疗程是为解毒。
依旧是针灸为主,辅以药熏和药浴。
但这个疗程的药熏,不再是烟气,而是通过药材熬煮散发出来的蒸气以达到解毒的作用。
蒸气能很好的打开傅云修的身体,让药物直达肺腑深处,比起一般的喝药,作用要更大。
而药浴,则是洗去他身上渗透出来的毒,防止二次中毒的同时,辅助解毒。
由于解毒方式的变化,第一个疗程用过的器具也要进行相应的变化。
原本的火盆,换成了一个大瓷盆,瓷盆下面铺青砖,弄了个简易的火炉。
第二疗程的针法与第一疗程也略有不同,下针的深度也有变化。只是阿满经过这一个月的历练,已经全然了然于心,不需要程老指点。
傅云修的腿就是因为封毒所以才失去了行走能力,所以解毒是为他医治的关键,相对的,痛苦的程度也是三个疗程中最严重的。
且不说每日蒸熏加药浴,泡得傅云修身体发皱,腿脚发软,便是夜里自膝盖处一直延伸到脚踝处的酸麻,就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更别说,第二个疗程已然过了一个月了,自己的腿脚,依旧使不上力气。
傅云修本就对治好自己的腿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到这一步,未免也有些灰心气馁。
“阿满?”再又一次的医治中,傅云修忍不住开了口。
他想问问阿满,若是此番医治无用,又当如何?
既浪费了她的时间,又耗费了她的心力。
“嗯,怎么了?”阿满应了一声,但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傅云修的腿。
扎针是个细活,最忌的就是分心。但凡下针偏了一分一毫,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见阿满如此认真,傅云修那句话到底是堵在了喉间。
不上不下的,憋的他十分难受,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又是半月,雍州迎来了金秋。一场秋雨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后院的花儿也算是开到了尽头,剩余未开的花苞,花朵小不说,颜色也不够鲜艳。
而同样的,花匠们说各个府邸的花儿也告罄。尤其是这几日的那几场连绵小雨,好多花儿都被打落指头,溺在了泥水里,成了花肥。
阿满看着手里的成山订单,寻思着,自己该租个花房了。
雍州地处北方,一到了冬日便是一片荒凉。想要吃新鲜的蔬菜,赏新鲜的花朵,就主要依靠花房。
达官显贵们自家庄子上就设有花房,除去为自家提供便利外,更多的还是租赁出去以赚取银钱。
物以稀为贵,花房既能在冬日里培育花草,租赁的价格自然也不低。
阿满连续几日找牙房打听消息,但情况都不太尽如人意。
离城近的,价格就相对较高,价格合适的,路程上就得废些功夫。
想着自己每日还要替公子医治,最终,阿满咬了咬牙,租下来离城最近的那家。
阿满亲自去看过,地方够大,土壤也是肥沃的黑土,最主要的是,这个花房之前就是种花的,里头有不少还未移栽走的花。
听花房主人说,这些花都是他不要的,只是一直寻不到时间处理,若阿满真心想租,他这两日就寻人来清理。
这怎么能行。
阿满当即决定赁下这花房,还告诉主人这些花都不必清理。
阿满看过了,花房里剩下的这些花都是些茉莉,芍药之类,都是可以作为材料炼制花露的。
现下这些花长势颓败,只是因为主人没有用心打理,若是稍加修剪育肥,相信很快便可以开花。
如此也算是解了她用完干花后,新培育的花苗还未开花的这种青黄不接的尴尬。
和牙房对接好后,阿满与花房主人签了契书。
阿满总共租赁花房五个月,每月十二两银,总共六十两,一次付清。
在官府备过案后,花房主人将钥匙交给阿满。
阿满花了一日时间将花房里原有的花草进行修剪和育肥,又找了一个适合的时间,请朱婶子她们帮忙,将一早育好的花苗移栽进花房里。
是夜,一个黑色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来到花房,熟练地打开门进去。
不久后,又从里头出来,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同一时间,傅长泽也接到了消息。
“你确定看清楚了?”傅长泽双眼微眯,似是有所怀疑。
“千真万确,属下认真看过许多遍,都是些普通的花草。”黑衣人笃定的说。
“如此,倒是奇怪。”傅长泽语带玩味地把玩着茶杯。
那花露制作之法他曾试过。
从质地看,不过就是用鲜花煮水。
但尝试过后,无论是触感,香味还是色泽,都与阿满的花露又极大的不同。
所以他怀疑,阿满到处收购普通鲜花,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法宝。
所以听闻她在租赁花房,他便主动抛出诱饵,自己隐于幕后,做成了这桩买卖。
本想着趁此机会一探究竟,却不想倒是竹篮打水。
究竟是阿满太聪明了,还是他有所遗漏。难不成,这花露就真的只有她一人做得出?
傅长泽不信。
但眼下,他也不好有其他举动。
他答应过傅云修,不打阿满的主意。
但这花露生意,确实是一块肥肉,他是实在垂涎欲滴。
眼下舅舅那边正是用钱之际,他因为丽人坊生意下滑,已经许久不曾走动了。
一边是亲大哥,一边是亲舅舅那边都不好得罪了。傅长泽叹了口气,还真是举步维艰。
浅冬渐至, 岁寒天凉,雍州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阿满在地龙里添上炭火,橘红的火焰跳动着, 带走了屋里的寒气。
傅云修经过这几个月的医治, 哪怕是冬日也精神倍棒, 正神采奕奕地和程老对弈。
程老落下一颗黑子, 说起了这几日城里的见闻, “听说,你那个弟弟,考中举人了?”
傅云修执棋的手一顿, 又缓缓落下, “是吗, 倒是没听说。”
“城里都这么传来着,还说侯府大夫人特地包了星月楼, 说是要大宴宾客,为三公子庆功呢。”
“……倒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傅云修轻笑。
想当年,他参加文会拿了魁首,随父亲进宫得陛下赞赏,无论是何等的荣耀,母亲总是淡淡的,但傅云霆不同,哪怕他只是背会了一首诗, 会写了两个字,母亲都会将他夸的天花乱坠。
厚此薄彼, 可谓是被她演绎了个十足。
而如今,傅云霆中了举,那是何等的荣耀, 怎能不好好炫耀一番。
想来不久,侯府的请柬,就要送上门来了。
傅云修落下一子,“吃,你输了。”
如傅云修所想,当晚,侯府的请柬便上了门。
前来送请柬的是玉香姑姑。
离上次傅夫人上门,玉香已是许久不曾见过傅云修。在她的记忆里,大公子因为生病的缘故,每到冬日,总是懒懒的没什么精神,人也总是病殃殃的。
可今日倒是稀奇,公子不但精神抖擞,便是连气色都十分红润,这要是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公子是个健康之人。
公子的身子,好了?
还是说,是……回光返照?
玉香眼神赤.裸的打量让傅云修十分不适,尤其是她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的腿上。
傅云修忍不住拧眉,“姑姑还有事儿?”
“没事儿,”玉香回过神来,讪笑着说:“就是夫人这些日子总是惦记着公子,但侯府杂事儿多,总是抽不出空来。不知公子近来,身体如何?”
听说这一年多,程老先生总往梧桐苑来,难不成,公子的病有救了?
“还是老样子,劳母亲关心了。”傅云修晓得玉香话里的谎言有多少,是以也没告诉她自己在接受治疗。
在侯府,怕是没几个人希望他能好起来。
从梧桐苑出来后,玉香依旧心存疑惑。
她总觉得,公子有什么事儿在瞒着夫人。而且,她在公子身上,闻到了很浓重的药香气。
虽说公子时常吃药,可也绝不会有那样浓的味道。
回到东院,傅夫人还未入睡。
傅云霆中举后,只传了消息了,人还在京城,说是有几场文会要参加,要等明日下午才能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