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阿满就说过,这卖菜挣不了多少钱,她想找个好挣钱的营生。赵虎将这话记在心里,回去看着自家大着肚子的几只兔子,突然就有了注意。
这不,等这批兔子可以出栏了,他就特意挑了一只里面最壮硕的,来送给阿满。
果不其然,一听到可以挣钱,阿满眼睛又亮了。
这兔子以前她邻居家就有,养的好的话,一年差不多能生五到六窝崽子呢。
而且若说养兔子的场地,梧桐苑后院那一大片果园不是正正好。
就是这兔子臭了些,若是养的多了,会把家里弄得臭气熏天的,也不知道街坊邻居会不会找麻烦。
而且这事儿,阿满还得征求下傅云修的意见。
“公子?”阿满希冀地看向傅云修,如果公子同意的话,她倒是可以花钱将这只兔子买下来。
傅云修并不知道阿满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喜欢,想收下这只兔子。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随意收男子的礼物,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有损她的名声。
傅云修假咳一声,从阿满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移开眼,冷声道:“不行。”
“为什么?”阿满不明白。这可是钱啊,好多钱。
“我不喜欢带毛的东西。”傅云修声音不咸不淡,听得一旁的馒头忍不住挑眉。
他怎么不记得公子有这个毛病。
犹记得之前三公子养的那只狸奴,公子就很喜欢,经常逗他玩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馒头也不好拆穿,只是看着公子脸上那略显不自然的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阿满听傅云修不同意,便想着将兔子还给赵虎,但赵虎却不愿意了,这可是他千挑万选要送给阿满的,怎么能拿回去。
“他不喜欢,你自己在房里养不就好了,兔子这么小,想来也不会跑到傅公子跟前去惹他厌恶。”
这话,赵虎即是说给阿满听的,也是说给傅云修听的。
他觉得这位傅公子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吃瘪,好报刚才的仇。
但他不知道,傅云修的话,于阿满来说就是金科玉律,只要是他不喜欢的,阿满是一定不会做的。
果然,阿满强硬的将篮子塞进了赵虎的怀中,“还是算了吧,多谢赵大哥的好意了。”
赵虎抱着篮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花婶子看他尴尬,主动给他解围,“虎子啊,既然阿满养不得,那你把那兔子卖给我吧,刚好我家闺女喜欢。”
闻言,赵虎猛地站起身,将篮子一块儿放在花婶子的摊子上,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摊位。
阿满看他那模样,心中有些歉疚,毕竟人家也是好意。
四周的气氛一下子沉闷的紧,花婶子夹在两人中间,也是难受的不行,但好在很快阿满的菜便买完了。
收拾好东西,阿满跟花婶子告别,还特意走到赵虎摊前,再次感谢他的好意。
若是往日,阿满能主动来找自己说话,赵虎估计能高兴疯,但现在他却兴致缺缺。
“没事儿,我没往心里去。”赵虎摇头,可那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没往心里去的样子。
待阿满他们走后,花婶子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行了,不就是被别人拒绝了而已,用得着摆这幅死样子嘛。”
“先前就跟你说了,阿满对你没意思,你骗不听,巴巴地上赶着,这下好了,搞的谁都不自在。”
赵虎低着头,对于花婶子的指责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阿满不喜欢他,从这些天的相处来看,她便知道自己在阿满心里,甚至比不上那位傅公子的一根头发。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对她好,谁劝也没用。
面对花婶子的喋喋不休,赵虎只是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一件小事,过了就过了,也无伤大雅。
第二天一到,大家又是和蔼可亲的好邻居。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又是半月。
马上就到端午了,天气是越来越热。阿满他们每日早早出门,可回来时,已是太阳当空,晒的人头晕眼花。
阿满怕傅云修身子弱,中了暑气,好几次都想让他在家休息,自己和馒头去就行。
但傅云修已经习惯了集市那种吵吵闹闹的气氛,阿满他们不在家,自己一个人待着,总觉得太过清冷,所以就没同意。
阿满劝了好几次他都不听,便花钱给他买了顶草帽,用来遮太阳。
本就长相出众的人,现在戴着这么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就越发的惹人注意。
这不,偏偏就给红杏瞧见了。
昨日轮到她休沐,她回了趟家,将这个月的月钱送回去,顺便看望母亲。
昨晚和母亲聊了许久,今早起迟了,就想着穿小路回府,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红杏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可无论她怎么揉,面前的人还是一尘不变的长相。
清冷,矜贵,却又多了些柔和。
红杏回去,立马就将这事儿跟二夫人说了。
闻言,二夫人柳玉黛眉微挑,“果真吗?”
“奴婢看得真真的,是大公子没错,身边还跟着馒头和他那个通房,错不了。”为了确保真假,她还在那看了好几眼呢,指定不会出错。
“原来如此。”柳玉点点头。
她就说这个月那小丫头怎么没来拿月钱呢,原来是自己找到了新营生。
而且看样子那丫头确实有两把刷子,不但留在了梧桐苑,竟然还让向来抗拒出门的侯府大公子跟着她出门卖菜。
这么好的消息,自然也得让大夫人知道,好让他高兴高兴。
“流云流珠,去库房找账房先生将梧桐苑这俩月的月钱支出来,咱们去给大夫人道喜。”柳玉红唇轻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两个丫头领了命,很快就从账房那支来了银子。
主仆几人带着银子,浩浩荡荡地往大夫人住的东苑这边来。
看门的丫头见二夫人一行人来势汹汹,急匆匆地去跟大夫人通传。
“柳玉,她来做什么?”傅夫人放下手中的书,从软榻上起身。
“不知道,说是有事儿要见夫人您。”玉香扶着她起身。
“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傅夫人坐在梳妆台前,拿起匣子中的白玉梳,不慌不忙地将鬓间那几根凌乱的发丝梳好,又拿起口脂给自己涂了唇,这才觉得满意。
“走吧,既然来了,那就见见。”
傅夫人眼中泛着冷意,待踏过后院进了前厅,看见穿戴华丽的柳玉后瞬间便消失了,笑得亲和,“哟,妹妹这大忙人怎么得空到我院子里来,还真是蓬荜生辉啊!”
柳玉那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在抬眼看见傅夫人后顿时也笑容灿烂,“姐姐说笑了,什么大忙人,就是天生的劳碌命,不像姐姐,可以颐养天年,这才是正真的好福气呢。”
两人见面,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夹枪带棒的一顿恭维,那眼里的火星子,恨不得烧死对方。
自己身为侯府主母,却被夺去掌管中馈的权力,现在还要和这个姨娘出身的贱人平起平坐,这本就是傅夫人心中的一块痛。
如今看她有意映射,饶是她在淡定,也还是不免被影响,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好了,别在这站着了,坐下说,玉香,上茶。”
待两人落了座,柳玉给流珠使了个眼色,流珠会意,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在桌上。
二夫人伸手揭开,里面是四锭银子。
“这是?”大夫人有些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该给梧桐苑两个月的月例银子,都两个月了也没人来拿,我便想着差人送过去,却不想大门紧闭,人不在。我便想着先拿给姐姐你,等得空了,差人送去,免得我给忘了。”二夫人说。
“你说的不在是什么意思?”大夫人倒不在乎什么月例不月例的,而是柳玉说傅云修不在家。
云修的腿都成那样了,他不在家能去哪儿?
“许是去卖菜了吧!”二夫人神情轻松,一双丹凤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夫人,“我听底下人的说,云修现在跟着他院中的两个下人在长庆街那边的集市上买菜呢,听说那菜还挺新鲜的……”
她语气慢慢慢下来,故作惊讶道:“怎么,姐姐难道不知道?”
二夫人笑容满面,大夫人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她总算知道这贱人今日是来干嘛的了,原是来看她笑话的。
傅夫人面上不显,依旧淡定地说:“这事儿云修已经跟我说过了。”
“是吗?”二夫人那能不知道她是在嘴硬呢,笑得越发开心,“那就好,我还以为姐姐不知道呢。”
“要说啊云修愿意出门是好事儿,毕竟他那个病……哎……”二夫人长叹一口气,“可他到底是侯府的大公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侯府的脸面,这若是传扬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侯府苛待他了,需要靠主子卖菜来维持生计。”
傅夫人心说苛没苛待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但在二夫人面前,还是面子最重要,她笑笑,不以为意的说:“妹妹说笑了,我是云修她亲娘,他的事儿我自然都是知晓的。只是云修自小跟着他爹,身上不免也沾染了些候爷的习性,忆苦思甜罢了。”
傅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妹妹莫不是忘了,当年老爷也曾忆苦思甜,假扮樵夫,砍过一段段时间的柴呢。”
同为女人,大夫人自然知道怎么刺痛二夫人。
当年侯爷忆苦思甜不假,却也是借着忆苦思甜的名头在外勾搭别的女子。
那时正值二夫人怀孕,侯爷在外邂逅了一位农家女子,为了获得那女子的芳心,侯爷愣是扮了一个月的樵夫,最终抱的美人归。
若是其他女子也就罢了,可偏偏那人只是个农家女。无论修养,才情,外貌都远不及二夫人,这也是二夫人一生的耻辱,是以当侯爷一去世,二夫人就随便寻了个由头,将人遣散出府了。
果然,听了这话,二夫人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噌”地一下站起身。
“哟,妹妹这是怎么了?”傅夫人假装不知,“好端端的怎么动怒了?”
二夫人瞪着她,眼中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居然还敢提那个孩子,她居然还敢。
若非她蓄意陷害,她不可能小产,那孩子也不会就那样没了。
二夫人怒火中烧,可最终,也只得作罢,冷笑一声,“我也只是好意提醒,既然姐姐不领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二夫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依旧气势汹汹。
一群人呼啦啦的出了东苑,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查查?”玉香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开口提醒,“二夫人的话,也不能全信。”
毕竟公子的性子,连出门都不肯,怎么会去集市那种杂乱的地方卖菜呢?
“她既能亲自来找我说,想来是错不了的。”大夫人说。
“那夫人是想……”玉香有些弄不懂她的意思,按理说,公子愿意出门,这是好事,但卖菜,也着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就像二夫人说的,若是传扬出去,于侯府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要不要奴婢去劝劝公子。”玉香问。
“趁他是其次的,侯府的名声也是其次的,我就是怕这事儿传出去,对云霆不好。”
若是他京城那些同学知道,堂堂承安侯府三公子的哥哥居然在菜市场低三下四的卖菜,云霆以后还怎么能在同学面前抬的起头。
“去,将阿满给我叫来。”
玉秋前后去了三次, 梧桐苑都大门紧闭,直到第四次才终于见到了人。
彼时,阿满她们才刚吃完饭, 准备稍作歇息。
伺候着傅云修睡下, 阿满回到自己房间, 刚脱了外衣准备上床, 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咣咣咣”的, 听上去还挺着急。
阿满心中疑惑,梧桐苑甚少会有外人来,而且还这样焦急。
阿满穿好了衣服, 前去开门。
门打开, 外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约么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的却十分老态, 一脸严肃的看着阿满。
阿满心下更疑惑了,问道:“请问你找谁?”
对方并未回答,而是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就是阿满?”
见对方认识自己,阿满再次打量起她,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我就是阿满,请问你是?”
对方的语气依旧严肃, “我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夫人让我唤你去侯府一趟。”
“去侯府?”阿满不太明白。自从那日她提出梧桐苑开灶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侯府, 更没见过傅夫人,她现在传她见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
而且看这位姑姑的脸色,阿满总觉得不像是好事。
她问道:“不知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儿,我需得跟公子汇报一声。”
岂料对方直接打断了她,“姑娘还是快些跟我走吧,若是误了时辰惹夫人生气,谁也担待不起,至于什么事儿,姑娘去了自会知晓。”
对方语气强硬,显然是不给阿满置喙的余地。
阿满虽心中忐忑不安,却也知自己没法儿反抗,只得关上门,跟着她去了。
屋里,馒头被她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但因为穿着里衣,他也不好直接出来,隔着窗户,他只看到来人是夫人身边的玉秋。
看阿满跟着她走了,馒头心里有些犯嘀咕,也不知道夫人找阿满什么事儿。
但他终究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毕竟夫人找阿满能有什么事儿,左右不过提点几句,让她照顾好公子罢了。
馒头沉吟片刻,还是回到了床上。
阿满跟着玉秋到了侯府,从侧门进入,一直到东苑。
东苑前厅,傅夫人已经在那儿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就因着她们这些个破事儿,她连午觉都没睡,午饭也只吃了一点儿,美艳的脸上尽是疲意。
四大侍女除了玉秋外,都侍立在她两侧,面无表情,严肃的有些凶神恶煞。
阿满从进东苑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今便是更加笃定。
玉秋带着她进了前厅,跟傅夫人说明了缘由,便到一旁玉香的身边站着。
阿满抬眼对上傅夫人恶狠狠地眼神,心中一凛,下意识屈膝准备见礼,傅夫人却直接上前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下,阿满都有些被打蒙了,呆呆的看着她。
阿满满眼的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但脸上火辣辣的疼,预示着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小蹄子,你是什么东西!”傅夫人原本就因为二夫人刻意的嘲讽窝了一肚子火,等了阿满这么久,火气只会更甚,便也顾不得她夫人的身份,说话十分粗俗。
一旁站着的玉香见状,忙上前安抚她,“夫人消消气,不值当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
说完,她便看向阿满,“还不快跪下。”
从小到大,便是抚养她长大的阿婆,都不曾动过自己一手指头。可现在,她不但被打了,还被人骂是小蹄子。
最关键的是,对方居然连个理由都不给她。
阿满牛脾气上来了,对着玉香呛声,“我不跪,好端端的打人,总要给个理由?”
傅夫人刚被玉香扶着坐下,听到阿满这句话,倏地又起来了,“理由,好,那我便给你个理由。”
“我且问你,云修跟着你们去买菜,可是你的主意。”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阿满在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事儿,如今心中有了底,说话也有了底气,“是我的意思,公子常年闷在屋里,也该出去走一走,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