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安站在大厅门口迎接的宾客,期间还得解决下人提来的问题,半日下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还脚底酸痛,多走一步都仿佛挨了钝刀子般。
宝珠叫她躲去后院歇一会儿,可宾客源源不断,她不敢偷懒。作为新媳妇,本来因为之前的事就不好听,今日要是落下口舌,还不知在背后如何指摘。
趁着暂时没来的宾客,她弯下腰捶了捶自己的腿,谁知身后突然有纪景和的声音传来,委实将她吓了一跳。
“你回去歇着吧,这儿由我来。”他不知怎得回来这般早,还顺带换了身衣裳。
瑜安欲言又止,纪景和补充道:“母亲不会多说什么的,你等到开席那会儿再来就是。”
有纪景和放话,她也不是傻子,便回去休息了。
待脚解了乏,下地走路不是那么疼的时候,她就去了晚芳院,恰好撞上官宦夫人聊得正好,一见着她就拉着不让走了。
“瞧瞧秋兰的新儿媳,看着就是会持家的,跟她婆婆一样,往后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就算是圆满了。”一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自顾自说起来,叫本就不认人的瑜安有些难以招架。
她是纪母娘家那边的表姐,成婚后举家搬迁到京城做生意,十几年过去,仍旧带着几分南方口音,讲起话来格外有趣,哪怕是日常琐碎,也能叫人听得津津有味。方才惹得众人哄堂大笑的,就是她的手笔。
沈秋兰:“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林姨妈。”
瑜安了然,强扬起笑容,依着唤了声,接着就站在沈秋兰旁边侍奉了。
“景和回来了?”
“嗯,大厅那边有他看着,便叫我先过来这边。”说着,瑜安将新换来的茶水端放在沈秋兰手边,将旧茶水递给下人。
堂内又聊了一会儿,林姨妈顺嘴挑话:“我家巧燕也给她姨妈准备了些贺礼,等着你腾出手瞧呢。”
说着,便见林巧燕捧着礼盒上前,笑盈盈地瞧着纪母和瑜安。
这就是沈秋兰给纪景和瞅准的人,不说倾国倾城,也算是小家碧玉的一般绝色,明眸善睐,清秀脱俗,相貌在她之上,纪景和未尝不喜欢。
林巧燕将盒子打开,“佛经繁多,时日短倒无谓,可若长此以往,难免劳累,巧燕特意找人制了这种兼毫笔,蓄墨多,还能减少臂力,这样姨妈的手就能少疼些了。”
纪母拿起端详了两眼,笑道:“瞧做工,想必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巧燕有心了。”
“这孩子就想见见寅哥儿家媳妇儿,在家里一直念叨,今儿终于得见了。”林姨妈说。
瑜安愣了愣,才知“寅哥儿”是指纪景和。
下首坐的夫人们不知谁又开了口,吵着叫瑜安的礼物也拿出来,似是有意拱起大火,要与林巧燕做一番比较。
沈秋兰招了招手,叫人将东西拿来。
众人翘首以望,结果打开盒子一瞧,仍是一只笔。
不安涌上心头,瑜安紧抿嘴唇,强笑道:“儿媳与林小姐想在了一块儿了,这是我们家中惯用的笔,比不上林小姐的珍贵,还望婆母不要嫌弃。”
她与沈秋兰本就关系微妙,加上礼物相撞,便愈加显得她不用心,甚至连旁人表亲家的人都不如。
不光叫瑜安面上难堪,连带着沈秋兰也面上无光。
堂内安静了片刻,在座的妇人们大都要看沈秋兰的面子,在沈秋兰反应前,她们都不好随意开口。
当着众人的面,沈秋兰不好发作,只能强撑着露出释然一笑,正要开口说话时,一旁的公侯夫人开了口。
“这笔瞧着,仿佛跟寻常的不一样。”
纪母将笔放入手中掂了掂,只觉轻盈,不由问道:“笔杆轻重恰到好处,何以制得?”
“外层用紫檀装饰,内层嵌竹芯减重。”瑜安如实回答。
在不影响运笔的情况下,减轻重量,平素里听过外木内竹的做法,今日她还是头次遇见。
“笔杆轻盈,拿在手中就像是没拿一样。”纪母笑了笑,将笔递给了在旁的嬷嬷。
这样的举动,是直接收下了。
“你也有心了。”沈秋兰笑道。这场有惊无险的误会就这般化解了。
纪家老侯爷早年患病离世,届时纪景和才十二岁,纪母带着一儿一女,一人将侯府撑起,如今儿子出息,也算是云开见月。
十年如一日的操持,眉眼间有脂粉掩不住的细纹,眼底眸光流转间澄明透亮,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波澜不兴。
京城的人都清楚,今日生辰宴,不光是对她明耀门楣的犒劳宴,更是纪景和的庆功宴。
如同沈秋兰如今的境遇,是多少人艳羡不来的。
所以也就引来了像林姨妈这种盯着机会攀龙附凤的人,世人不会奇怪,顶多可怜可怜瑜安这种倒霉媳妇儿,再恨恨自己怎么没有能与纪家攀上的关系。
“巧燕也不常来我府上,既然如此,就叫瑜安带着她在府上转转,叫跟她表嫂多聊几句,等到开宴了再回来。”沈秋兰看向林姨妈说。
见沈秋兰眼神示意,瑜安连声应下,带着林巧燕离开了。
才出了晚芳堂,林巧燕便藏不住心思,佯装熟稔地挽起瑜安的胳膊,仿佛二人已经认识了许久。
“表嫂这身衣裳真好看,不知在哪儿裁的?”
瑜安忍下别扭,笑答:“这是我娘生前给我做的。”
“真好,这料子瞧着就跟徐家小姐身上穿的那套一样。”
瑜安:……
见她不应,林巧燕见机又道:“表嫂不知,徐家小姐就是之前徐云家的独女,近来听说病了,我听说表哥时常去看望她呢。”
“徐家出事之前,姨母还选中了那徐家女儿嫁给表哥呢,没想到啊……姐姐不知,听说前段时间朝中有人弹劾,褚大人有陷害前首辅徐云的嫌疑,不知真假。”
她似不经意提起,就当瑜安要开口做怼时,她便急忙岔开话题:“姐姐莫要怪罪,我就是随口一提,表哥自是相信褚大人的。”
游廊内,双方主仆前后并行,林巧燕回首看了眼自己的丫鬟,丫鬟瞬间了然于心,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二人徐徐在府中花园游走,若不是沈秋兰的意思,瑜安真想随时抽身离开,她甚至连敷衍林巧燕的心思都没有。
林巧燕自是心有意图,不然也不会主动招惹上瑜安。她暗中打量瑜安身上的衣物,眼神暗了几分。
“不知姐姐往后可否容得下我……”
林巧燕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句话,试图在探察她的底线。瑜安驻足看向她,却又见林巧燕随即绽开的笑容,就像方才之话从未说出口,也与她无关般。
“姐姐,你是首辅之女,自然不会与我见识吧。”林巧燕拉上她的手,弯眼道,“姨妈有意将我给表哥做妾,你应该不会生气,会对我好吧。”
甜美的面庞,柔情蜜意的语气,却说着最嚣张的话。
瑜安不知,自己式微,竟叫她生出如此底气,是沈秋兰给她的,还是纪景和。
那张脸露出得意的笑容,还透着几分犯狂的疯意。瑜安不想与之纠缠,转头便往前厅走去,察觉对方没有跟过来,待远离之后,脚步便慢慢稳下来。
前面就是前厅纪景和招待客人的地方,她宁愿站在一旁对着自己不认识的人赔笑,也不愿与沈秋兰一类人多待一瞬。
宝珠跟在瑜安身后,见要下台阶时,正要伸手去扶,结果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孩儿出来,狠狠撞在瑜安后腰。
身体瞬间失衡,脚步也乱了章法,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不偏不倚从那三五级青石矮阶上栽了下去。
她手腕在石阶沿上重重一磕,银镯子 “当啷” 撞出脆响,引得路过人不少注意。
宝珠急忙将人扶起,“姑娘,没事吧。”
瑜安借着宝珠的力缓缓从地上站起,右脚刚刚用力,便传来刺骨的疼痛。
她重新适应了一下,尝试重新用力,待稍有好转时,低头瞧见了身上衣裳的磨蹭在地上而留下的黑印。在月白的袍子下,显得十分显眼。
“姐姐没事儿吧。”
林巧燕就似预料准了般,假惺惺上前来扶住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嘲笑,叫瑜安心中膈应。
她奋力甩开那只手,随后附上笑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既然想要来,那就来好了,如何在我身上下功夫。叫我说,与其计较我,不如多去见见你表哥,你也知,你表哥心中另有其人不是么。”
原以为她又多聪明,原来也只能在背后耍阴招的人。今日她的丑出了,她也别想逃过。
宝珠扶着瑜安缓缓往前厅走,低声骂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听人说,林家不过是靠纪家贩卖些东西,发了些财而已……”
“大抵是婆母许诺了她什么,便没了顾虑,若是府中小事就罢了,可今日我绝不会放过。”
瑜安弯下腰拍了拍那块黑印,却毫无改变。
似是磨损,也似仅仅是表面污渍,不论如何,都算是糟践了。
瑜安暗中用指尖点了点宝珠的手,低语:“老办法。”
宝珠得令,随后便离开了。
远处,站在阁楼上的高挺身影目光暗了暗,待分别瞧不见主仆二人的身影后,随后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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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你的这位夫人,还真是多年不改性子,真是与你如出一辙的傲气凛人。”
一旁玄色交领袍的男子适时调侃道,“京城千金难求的蜀锦穿着,可比当今宫里的娘娘都要尊贵,不愧是首辅千金。”
见身旁之人面色沉沉,依旧无动于衷,严凌继续道:“你不知她,如今她已改善良多,多年前,某家小姐只因踩了她一脚鞋子,便被她下药当众出虚恭,丢尽脸面,你就不担心你家今日重现惨状?”
纪景和不紧不慢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静静睨着他,等着他继续。
严凌哼笑,随后换上一副调笑神情,“小侯爷可别误会了,在下只是善意提醒而已,如若不然,咱们可否打一赌?”
两道视线无声撞在一起,旋即又默契地若无其事移开。
纪景和抬步上前,端起桌上的茶杯,冷笑道:“严侍郎还爱做赌?这可不像是严阁老的儿子。”
严钧一贯以老成持重而出名,正是由此,才叫他多年安稳坐上次辅之位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严凌便是习成了他爹的处事风格,他们俩同窗多年,共在徐云门下承师,彼此脾性多少清楚。
而时隔几年的分别,叫二人之间生出几分生疏,就连寻常聊天,笑意也直达不入眼底。
严凌笑出声,随后也拿起喝过的半盏茶,“景和,你还不知我的性子?今日之话你若信,便是念在往日同门的情分,若是不信,也就当我是信口胡诌罢了。”
“内阁的事情你比我清楚,褚行简谋害老师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朝中弹劾的折子越来越多,待过几日褚行简外派离京,便是邪不压正的好时机。”
一阵清风吹来,落得无声……纪景和不置可否。
纪景和下楼而去,往前厅走时,青雀赶上前,附在他耳边……
说罢,纪景和了然,然只是随意摆手,并未多说。
到了前厅时,见瑜安扔在招待来宾。
瑜安瞧见走近的他,开口平稳唤了他一声,并不将方才情绪展现任何。
纪景和不语,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与她一起招待起来。
酉时开席,酒过三巡之后,天已渐黑。脚上的痛愈加明显,可是作为一家媳妇,她又不能歇着,只能硬撑着在席间游走,再仔细招待各位女客。
忙完的宝珠赶紧上前搀着,叫她尽力舒服一点。
“好了?”
宝珠点头。
姑娘性子好,但容不得任人糟践,总得出手给些教训,才能叫人记住。那药服下后半个时辰起效,届时正是宴会结束那会儿,叫她好受。
“姑娘,你这脚估计不行,我看还是给夫人说一声回去休息吧。”
如今天也快黑了,宴会临近结束,何必亲力亲为,再怎么样,也有旁人撑着。
瑜安:“不必了,再忍忍便好。”
沈秋兰那桌坐着林姨妈,她若是上前开那个口了,又不知会牵扯出多少调侃和阴阳,与其那样,不如再忍忍。
瑜安不擅饮酒,一杯杯小酒盅敬下去,临近后面也半醉了,加上脚疼,走路便全靠宝珠扶着。
宝珠劝她少喝点,她倒觉着喝着自在,起码脚上的疼感觉少些了,心中烦躁也如云烟般暂时消散,来不及她去细想。
刚落座在位上醒酒,青雀便来了。
“少夫人,大爷口令,叫您暂先回去休息。”
瑜安抬头望向远处,那人正与族中长辈叙话,从容温和,不失礼教,同样是饮酒,却依旧不改样子。
有纪景和放话,她还能强装什么,更不需看谁的脸色,直接走就是。
宴会虽临近后尾,但作为家主的纪景和依旧不能早些脱身,带他回去时,瑜安已经洗漱妥当,正由着宝珠拿药油揉着脚踝的红肿。
他静静瞥了一眼,并未言语。
瑜安稍微清醒了些,但脑子始终发着昏,看着什么都晕晕的,并不舒服。
尤其瞧见纪景和,她便越心烦意乱,对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思。
二人目光轻轻一碰,又各自避开,她叫宝珠下去,屋内就剩下他们二人。
她清楚,纪景和有话跟她说。
屋内静默。
“那林家小姐怎么惹你了?”他开门见山。
瑜安不惧,无比坦然:“她冒犯我。”
“所以你就叫丫鬟往她的吃食中下药,叫她当众丢人。”纪景和冷声道,一瞬不瞬地端详着她,宛若判官无声拷问。
瑜安不应,却仍旧将脸扬起,眼中的委屈被藏得严严实实,叫人只看出倔强和不服。
“说明大爷已经阻止了,不是嘛……”
这不是她第一次下药,上次同样,也是用来教训人的。
她少时经常被年龄大的男孩子欺负,她外公便替她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十几年过去,她仍旧记得药方。
服下半个时辰后,下气频作,一个时辰后,开始腹痛难耐,上吐下泻。比起伤身的毒药,这药更偏于折磨人,用来叫人出丑,用来教训林巧燕刚刚好。
她是不屑于与旁人计较,可林巧燕太过分,再宽容的人,也到底能被磨出几分脾性来。
估摸纪景和的性子,他既然知道,便不会坐视不理。
他只会向着自家人,不会向着她。
纪景和瞧见那只垂在床下的脚,她皮肤白,但凡有丁点红肿都格外显眼,正欲说话,她却先开了口。
“大爷,你打算什么时候纳妾?”
话语落下,只剩下一片静默,几近到了针落闻声的地步。视线一番交缠,最后还是瑜安败下阵来。
纪景和毫不退让,她便猜到了他的意思。
“我从第一日便提醒过你,做好为妻者的本分,出嫁前的劣习不准带入家中,今日之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以后若是还是这样无事生非,别怪我不留情面。”
“那敢问大爷,我有哪点没尽到本分了?”她追问。
“嫉妒生非便是错。”
他回答迅速,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句话已在他心中憋了许久。
几番言语,心头不快,似有火气从他肺腑间悄无声息钻出来,但又因为他早有的习惯,不等他发觉便被他用理智压了回去,最后只觉喉头发紧。
相敬之人,也可以相离。
越是相处,他便越放下了起初相守一生的念头,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到底在期颐什么?
瑜安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一丈的人,最后一声不吭地折身离开,已然对她无话可说。
紧接着,宝珠踱步进来。
她刚才没敢走远,一直守在门口,果不其然料准了纪景和的行径,不闻不问先是一通训斥。
“姑娘,如何?”
瑜安摇头,只吐出两个字:“心累。”
她不知自己在这门婚事当中到底该何去何从,事事难料,步步难行,难寻一处容身之地。
宝珠不忿:“这事儿姑娘没错,我支持姑娘,就算是告诉老爷,老爷也肯定是向着姑娘的,姑爷眼瞎,整个纪家都是眼瞎的,咱不能听他们的话。”
瑜安只觉着浑身没劲儿,歪着身子栽在床上,脑子里多了徐静书的身影,两相对比之下,她竟头次生出卑微之感。
她活了十九岁,样样比不得人家,之前的她也从未这样觉得,而如今活在纪府这一方天地中,叫她不得不开始思考,是否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姑娘,小郎君方才给我传来消息,说老爷这一个月要外派。”宝珠道,“咱们不如借着照顾小郎君的名义,回家住几天吧,也好给自己轻快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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