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嫁过来,纪姝就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若不是纪景和态度强硬, 逼着她亲近她, 她绝不敢想自己会与她坐在一处。
瑜安岁穿着朴素,却不叫人觉得俗气, 优雅恬静仿佛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叫人忽视不得。
纪姝眨巴着眼睛,瞅着瑜安面无表情的样子,随口问:“你明明不愿意陪我来,为何还要来,这件事本与你也无甚关系, 难不成你就那么怕我哥?”
瑜安渐渐回神, 淡淡道:“只是怕麻烦而已。”
若这次不跟她来, 她还会想出别的点子来找她, 一天两天……时间长了,真还是烦, 她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至于纪景和,她也懒得纠结他如何想的,他或是为了家庭和睦,或是受了哪些圣贤书的影响, 只是为了纪家好罢了。
对于她来说,只要将日子熬过去, 坐稳纪家少夫人的位置就好。
纪姝撇嘴揶揄:“你们夫妻两个真是奇怪,我以后成婚,可不要过这种日子。”
瑜安见她耸肩, 想起了之前纪景和安顿她的任务,本是不想管的,可是见她神色透出的天真,还是开口了。
“大爷叫我教你些本事,除了音律,其余我可尽力试试,不知那段家公子喜欢些什么?”
段家,就是与纪姝说亲的。
纪姝摸了摸鼻子,突来面对瑜安的真诚,倒觉得不自在起来,“他爱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我才不会因为他喜欢什么,就去强迫自己。”
马车悠悠,突然一停,打断了瑜安准备开口说的话。
纪姝在马车里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得知徐静书也来了,瞬间就将同在车内的瑜安忘在脑后,急匆匆就下了车。
“徐姐姐,好巧啊,在这儿碰见你。”纪姝上前握住徐静书的手,满眼欢喜。
如今徐家翻案,徐宅重建,重获荣耀的徐家,已比不得之前,徐静书也改了以往素雅的打扮,再加上由内而外的书卷气息,变得明艳贵气。
徐静书嘴角含笑,照常寒暄一二,徐母站在旁边正欲说话,结果瞧见从车上下来的瑜安。
“她怎么也来了?”徐母面露恨意,“景和必定是疯了,竟将害死自己老师的仇人之女留在身边。”
纪姝一怔,夹在中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信纪景和不会骗她,徐云被害的真凶是另有其人,褚家也是被冤枉的,奈何自己不知其中原因,想帮着说两句话,但又轻易开不了口。
瑜安既知自己在纪姝心中的份量,便也不求着谁向她,带着宝珠主动往铺子走去,与徐家避开。
徐母见之,心中更是气愤。
“伯母,您别气,害死徐叔叔的是别人,不是她。”
徐母咬牙,“子承父债,她要是真有悔恨之意,就该主动从纪府离开,而不是叫景和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当初我家被害,我与静书所受的苦,她可曾受过半点?”
褚行简留给她的嫁妆还在,婆家也好好护着她,褚家倒台了,她依旧是风光无限的纪家少夫人,可是她们静书,如今只能下嫁。
这种苦,她褚瑜安可受过半点?
“凶手之女享尽富贵,还有天理吗?”
徐家受了三年屈辱,徐云含冤而死,哪怕如今冤屈洗刷干净,可人死不能复生,对于她们母女来说,便是这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仇恨。
徐静书拍了拍徐母的后背,安抚道:“娘,你就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还好。”
纪姝在一旁顺着徐静书的话说,带着徐母进了首饰铺子。
铺子本就不大,加上人多,即使是对方都有意避开,也不得不见面。
相较于瑜安,徐静书倒是更坦然,主动迎了上去。
“方才家母激动,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望你不要介意。”
瑜安抿嘴笑了笑,并未回应。
徐静书微微挑眉,心底虽有不爽,但仍旧笑着开口:“丧父之痛我也曾尝过,哪怕是如今时间久了,我也永远忘不了得知父亲死讯的那日,想必褚小姐也是一样吧。”
瑜安蹙眉,浅浅叹了口气,抬头对上那双暗含挑衅的眼睛。
“徐小姐是何意,还请明示。”
徐静书拿起一支发钗上下打量,醉翁之意不在酒道:“我只是担心景和罢了,景和因为褚家的事情降职,惹圣上厌弃,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当初做的决定。”
当初做下与褚家结姻的决定。
“若是真的为他好,就该趁早离开他,不叫他陷入两难境地,你知道现在朝中是怎么说他的么。”
瑜安静静看着她,甚至连往下听的耐心都没有。
在她看来,她并不欠纪景和什么。当初纪景和娶她,只是为了借她爹的力,早些进内阁,如今褚家倒台,他被牵连也是正常。
当初她走投无路时,无一人相帮,无一人可怜,而今,却叫她这个真正无所依靠的人去体谅别人。
真是可笑。
瑜安:“第一次这样对我说的,是你母亲,你们若是心疼纪景和的遭遇,应该是在他面前说,而不是仅仅针对我,那是朝中事,只要他不对我说,那便与我无关。”
她就要抬脚离开时,身后的徐静书又出声:“你明知他为何喜欢我,还不与你和离吗?”
“愧疚。”
不等瑜安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脱口而出的声音。
愧疚——两个字毫无征兆地印在瑜安脑中。
“他知道你爹是被冤枉的,但是他选择了袖手旁观。”徐静书顿了顿,“但是很可笑,他还是被贬官了。”
瑜安转身看向她,原本平静的内心,就这么被一块石头砸开了一个洞,泛着无尽的空洞,张牙舞爪的,似乎要将她狠狠吸进去,不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
徐静书歪了下头,眉眼间沾染上了一些决计不该属于她的狡黠。
她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是曾经耀眼众人的首辅之女,本该纤尘不染,如今为了利益,眼中却也开始算不尽的机关,耍不完的心思。
“他自小心善,读书后,便养成了嫉恶如仇,善恶分明的性子,但是混迹官场的人,谁又会真的为了别人豁出去自己。”徐静书噙着笑,“褚瑜安,我真可怜你。”
垂下的袖子中,瑜安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你怎么知道我爹是被冤枉的?”
徐静书不理,佯装无意转身。
瑜安追上去,又问了一遍,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般,“你告诉我……”
挑选完首饰的纪姝正巧过来,瞧见瑜安怪异的神色,当紧先拉住,拦了她继续上前的动作。
“你挑完了没?挑完我们就走。”她低声问。
眼眶内的湿润渐渐回溯,胸口的起伏却长久停不下来,瑜安挣开纪姝的手,摇头道:“现在就直接回府吧。”
纪姝犹豫,见她空空如也的双手,问:“说好了带你出来买东西,怎得叫你空手而归?你快挑,我说话算话的。”
宝珠提醒:“小姐,我家夫人这次出来,本就不打算花您的钱,她说不要就是真的不要,咱就走吧。”
徐静书都那般说了,瑜安要是真的还有心情,才真是怪了。
她立在一侧,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神情,眼睫半垂,将眼底的沉郁掩饰得一干二净,甚至叫纪姝看过去,也当真以为是因为碰见徐家人那么简单。
两人将账一结,与徐家人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铺子门口与马车不过是两仗的距离,而他们不过才走了几步,街边的人群就有人注意到了瑜安,各自窃窃私语,面上的厌弃展露无遗。
不知是谁故意起了头,“这不是坑害忠良的褚家女吗?你那不要脸的父亲死了,如今赖在纪家不走,念着那个纪小侯爷能一直护着你,是不是?”
“大家看看,这就是残害徐公的罪人之女,徐公当初一心为民,没干过半件对百姓不起的事情,可惜就是被她老子给害死了。”
“原来就是她,我当初就不喜欢那个褚阁老,果然是个奸臣……”
街边你一言我一语,刚刚被两个月的尘嚣所洗刷干净的事情,此时又被人们重新提起。
直到一片菜叶子向瑜安扔出去的那一刻,事情如彻底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瑜安被人们围了起来,数不清的烂菜叶夹杂着馊味扔了过来,纪姝正要喊,就被身边的彩琦拉到了一边。
人群如涨潮的浪,步步紧逼,叫瑜安和宝珠退无可退。
数不清的菜叶子砸过来,携带着尖锐的谩骂和到处的唾沫,宝珠大喊到嗓音失真,都无半分作用。
一张张狰狞的脸凑在瑜安面前,宛若死后审判的地狱判官,她想说很多,但是喉头一个音儿都发不出来,无论背挺得多直,膝盖还是会打颤。
她像是要溺死在这唾骂声中,半晌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干嘛呢!干嘛呢!”
“这是纪府少夫人,以下犯上,是想砍头吗!?”
吵闹中马蹄声骤然响起,在错觉的驱使下循声望去,下一瞬人群散退,一道玄色身影勒马停在她面前,才叫她真正看清了那人模样。
裴承宇驾马而来, 身后的四五名侍从挥着马鞭呵斥人群,不消片刻便一哄而散。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的狼狈。
瑜安不自觉垂下眼,仍由宝珠心疼地拍掉她身上杂七杂八的菜叶子。
裴承宇下马, 脸上布满焦急, “没伤着吧?”
瑜安摇头, “没有。”
裴承宇刚从江陵回来,不过要去城外接在外游玩归家的母亲, 结果半路碰见拥挤的人群和起此彼伏的辱骂声。
两个月没见, 她分明消瘦了许多,纪家还是一如既往地轻视她。
“今日就你和丫鬟两个人出来的?要不我遣人先送你回去吧。”他道。
瑜安:“不用了,我们有马车,不过半盏茶就回去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正巧说着, 方才躲在远处的纪姝就过来了。
裴承宇瞧了眼, 心底有了大概, 便不再多言, 千言万语只道了一句话:“以后出门万分小心,不管是什么事情, 先护好自己才行。”
瑜安颔首,将眼底情绪藏的严严实实后,才敢抬头看向他,“谢谢你……”
裴承宇蹲下身, 将她落在地上的发钗捡起,递与她。
瑜安静静瞧着, 心头却如千辆车碾过,疼得叫她连呼吸也忘了,停滞不过一瞬, 发钗就被宝珠接过了。
她行礼而别,并未言语,上了马车,此事就算结束。
徐母紧紧盯着店铺门前的场景,暗中已不知将自己的手帕蹂躏成什么样子,恨骂道:“他们褚家还真是命好,在我落魄时,这京城是何等凉薄,怎得到了他们家身上就是不尽的伸手相帮……”
徐静书松下了口气,作势转身要走,就听见身后徐母说的话:“你不是从小就喜欢纪景和吗?怎得这般窝囊,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争不了,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你和那九畹山的人这辈子无缘。”
马车内,纪姝自知自己刚刚临阵脱逃做的不道德,便也收起了平常在瑜安面前故意摆出的架子。之前纪景和说的话,今日她才算是真正听进了心里。
她忍不了车内的死气沉沉,思量着如何开口安慰时,瑜安倒先开了口:“今日之事,别跟你哥说。”
“为何?”纪姝一愣。
瑜安:“我不想让他知道。”
纪姝:“也是怕麻烦?”
瑜安:……
当是默认。
纪姝心下明白,自当不会回去多嘴,她就是单纯好奇,缘何叫两个不相爱的人死死纠缠在一起,哪怕分开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也无一人愿意离开。
今日纪姝带着瑜安外出的消息,果不然传到了纪景和的耳中,本就打算去半亩院瞧瞧的,此时就愈加不可不去了。
经由白日里的事情,瑜安和宝珠的心气儿被一磨再磨,屋中自然而然变得寂静,只有他去了之后,才有了点人气儿。
纪景和瞧见她坐在榻上忙着针线,便并未在乎她是否起身行礼,心中多了几分过日子的安稳:“听说你今日跟着姝儿出去逛了,可买了些什么东西?”
那道疏淡的声音一响起,“愧疚”二字就缠绕在她脑中,叫她连手中针线下一步该往哪儿放,都没了思路。
瑜安侧对着他,硬逼着自己说了一句:“大爷下值了?”
纪景和没在乎她的答非所问,而是唇畔含笑:“又从库房找了些东西,顺带给你送了过来。”
宝珠自知自家姑娘面对纪景和是个什么心情,便主动上前奉茶,即使自己心里也不愿意。
纪景和站在堂中,官服上的暗纹被烛火映的若隐若现,那张极其养眼的容颜如冰雕玉琢,哪怕再稀松平常的举动,也由着他的原因,平添了几分矜贵,端茶杯时,腕骨清瘦突出,似不存于该世般。
他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与纪姝如出一辙,惯了站在制高点上止点别人,可自己从未做到,曾几何时,能够想到自己是言行是否一致。
明知冤屈,也不愿相帮任何,眼睁睁看着她爹含冤而死……
瑜安怔怔看着手中的绣棚,也没了心劲儿,就那般望着,也不知在望些什么。
纪景和来了,她该好好侍奉的,可奈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就连他临走前说了什么话,怎么走的,也没留心。
皇帝身体愈加不如之前,尤在这位老皇帝处置了追随了自己几十载的老臣后,病情没见半分转好。
整个乾清宫浸泡在苦涩的药中,来来往往的臣子和妃嫔见了病榻上的弘文帝,无一不忧心。
皇子间储君之位的角逐也悄无声息拉开序幕,犹如潜伏的暗涌,将朝堂中的众人牵扯了进去。
照常下了朝会,齐王与纪景和并肩而行,往宫门外走去。
当初褚行简的事情到了翻案的紧要关头,然逢管事背叛,将纪景和与褚行简的“交易”败露出去。
圣上暴怒,若不是齐王冒死进言,纪景和的下场怕是要比眼下难看更甚。
纪景和:“近来事务繁忙,殿下可要注意身体。”
褚行简倒台,夏家接替了首辅之位,叫着五皇子也沾上光,在最后关头,拼的就是谁更“干净”,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齐王笑,“难为你还惦记本王,再过段时间,你就要外出巡察,路途凶险,你也要千万注意。”
在皇帝面前冒险谏言,为自己揽下一位忠臣志士,纪景和任职于都察院,就如悬在敌人头上的一把利刃。
齐王既是惜才,也是爱才。
“多谢王爷记挂。”
思及此,齐王不由想到昨日听见的风声:“家中夫人可还一切都好?”
纪景和看向他,迟疑不过一瞬便回了。
齐王淡然回之,“贼人狡猾,但事实如此,谁也不能左右,下次可要叫夫人带够人手再出门,百姓到底愚昧,只要有人在旁煽风点火,估计就不分清白跟了上去。”
纪景和听着糊涂,得知是在说瑜安的事情,才反应过来,她昨日出门出事了。
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当着齐王的面不好细细过问,只好私下叫青雀去打听,这才知道了为何。
褚行简好歹也算得上为民干过实事的,哪怕最后顶着恶臭罪名而死,也不至于到了能激起民愤的程度,况且瑜安还是纪家的人。
青雀:“小的去首饰铺打问过了,昨日,徐夫人和徐小姐也在场。”
纪景和梳理思绪,沉声道:“再差些人细细查下去,看是否有人故意煽风点火。”
青雀应下。
回府后,纪景和先是去了蒹葭阁,纪姝一瞧见自己哥哥来势汹汹的样子,顿时警惕地竖起耳朵,本是想提前关上门佯装已经睡下,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硬着头皮招待。
“还是嫌我诚意不够?”她试探着问。
纪景和坐下,摩挲茶盏,将周身冷冽藏于氤氲雾气之后,“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纪姝装傻充愣:“什么也没啊,不就是去了铺子……”
眼刀扫过来,纪姝顿时深吸了口气,最后撇嘴道:“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可答应嫂子了,不说的,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打听,反正我言而有信。”
纪景和凝眉,刚拿起的茶杯不轻不重地被重新搁在桌上,面上已瞧不见任何和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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