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要快打上来了,你还在这儿种地玩?”阿卢罗难以置信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一切对抗的准备——”
屈娆翻了个白眼:“你在教我做事?”
黑衣修士冷然的话让妖王喉咙中未吐出的话噎在喉咙里,脸色涨红。然后嗖一下又被华融雪的神魂踢回身体深处。
阿卢罗:……啊啊啊!混蛋!
“无名村位于龙脉正中心,周围的迷瘴够巡天司的人喝一壶。”黑衣修士语毕,又扛起锄头开始了新一轮劳作。“不必担心巡天司的人,他们进不到村子里。”
她高抬的锄头重重地落下,然后砸在地面上,溅起土屑。
黑衣修士的动作如其语气一样平静。
阿卢罗在听到那些信息后焦躁的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
人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皇帝不急太监……不对,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屈娆这么一个关心人类的家伙都不在意,他何必自讨苦吃?
不过对方说的对。
这个地方的确……很不一样,刚刚在躲避那个合体修士的神魂搜捕时,阿卢罗在逃窜的路上就确定了,巡天司的人找到这儿的可能微乎其微。
既然这样,那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愣着干嘛?”又挖了一垄地的黑衣修士直起身,很不客气,“等着我请你动?”
阿卢罗:……
听到修士在叫他,华融雪乐呵呵地一下把他推出去了。
阿卢罗:混蛋。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手里面被塞了农具,阿卢罗握在手中,侧头看了眼一旁苔花微笑的脸,妖王恨恨地望向黑衣修士,“你不觉得你有点太奇怪了吗?”
“现在才想到问,你是不是太迟钝了?”
黑衣修士道,然后短暂沉默过后,她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我无所不知。”
“哼,”阿卢罗狠狠锄大地,“你倒是狂得很。无所不知……那你倒是说说这头顶上妖气到底是谁所为?”
屈娆:“你小叔。乌兹夜。”
阿卢罗手中的锄头猛地落地。
“……”
“快点锄地,”屈娆毫不客气道,“凭你现在的实力和限制,一定打不过你小叔。多挖点土,种一轮药材,能补多少补多少。”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给自己和程天骄增强□□魄,但顺手给妖王喂点素材加点力量也不错。
多一个锄大地的劳动力,她反正是喜闻乐见。
阿卢罗也没办法了。他虽然不确定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能知道乌兹夜是他小叔,甚至似乎知道更多隐情的黑衣修士显然已经很可怕了。
他一下一下地将锄头砸在地上,心中思绪翻涌。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锄,就锄了两个月。
到后面,一觉醒阿卢罗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摸靠放在墙边上的锄头。等到反应自己在做什么后,妖王也沉默了。
在这个村子里,不是打坐就是锄地采药,阿卢罗和晋天佑都快混成本地妖了!比起后者的怡然自得,妖王的怒气呈指数憋着。
又是一天清晨,无名村中的走地鸡在房顶高燃打鸣,阿卢罗这次倒是没听见外面锄地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将熟睡的华融雪踢走,自己顶号上线。
开门后,入眼的就是一片瓜果菜地——屈娆那家伙,到后面不满足种药材,找了村子里人借了菜种,在药圃周边种上了普通人才会吃的瓜果蔬菜!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一个正经修士啊!?
阿卢罗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仿佛勘透天地的修士,私底下竟然这么不务正业!
“头头!”路过的程天骄一看他起来了,小姑娘抛给他一颗熟得正好的甜瓜,笑眯眯道,“今日催熟的瓜,尝尝!小弟说还挺好吃的。”
阿卢罗:……
果然,能和那个修士玩到一起的人类,也不一般。
在听见阿卢罗身份后,程天骄是有一瞬间的畏惧和警惕,但她一想:妖,也不过如此嘛。
她身边有前辈做主力,身旁还有一个同为妖类的小伙伴——这是前辈告诉她的——程天骄觉得也没必要太大惊小怪。
小姑娘摇头晃脑的:唉,她程天骄也算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区区两只妖,心态还是要学习前辈一样放平啊。
说到前辈……
程天骄觉得屈娆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淡定且厉害的人了——
“吃了。”
药炉是前辈自制的,药丸是前辈亲自炼的,程天骄简直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黑衣前辈不会做的。
她接过被油纸包好的丹药,咽了口唾沫。
“这,真的给我吗?”她犹豫着问,“要不再分一分?我拿一颗就够了!”
12枚泛着金色丹光的圆润药丸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嗯?你说什么?”又开了一炉的屈娆闻声望去,然后抓起新鲜出炉的丹药直接包好,“去,这炉给苔花送去,那一炉给阿卢罗。”
苔花是烬粟的生身母亲,在原剧情中,烬粟出生时苔花就走了。现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屈娆想试试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到底能歪到什么地步。
这一周,屈娆几乎把自己关在丹房中不眠不休地炼药。
倒也不是因为她太勤奋——主要是操作火属性的灵气炼丹,就特别像现代的那种单机小游戏懂吗?
修仙界的确很奇妙,有很多作为作者的屈娆都很惊奇的存在。
但像这种无脑小游戏,还是挺少的。
简而言之,屈娆有点玩炼丹游戏玩上头了。
睡醒了就是玩,玩累了就是睡,饿了把辟谷丹当糖豆吃,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在现代时玩电脑玩得昼夜不分的日子。
虽然有点累,但精神上满足了不少。
……她果然还是很想念现代啊。
这么想想,好像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季度了。
黑衣修士又一次沉默地开丹炉,取丹药,转身后又打算开始新一轮的时候,剑心中的灾厄忍不了了。
它嗖一下趁修士不备蹿了出来,剑尖一转,绞住修士的衣摆把她就往屋外拎走。
屈娆:!!
她刚开的游戏!
“你到底想做什么!?”灾厄憋气的声音传来,“难不成要把自己炼成傻子才肯罢休吗!?我知道你实力强,炼药这事对你不是难题,可你倒是看看,哪有筑基期的修士把自己关丹房炼这么久的!?你是打算以身为药,把自个也炼到丹炉里面去吗!?”
黑衣修士被自己的灵剑扯出了丹房,然后一眼就撞见了早已等候在屋外的程天骄。
“前辈!”小姑娘拎着自己的小木剑,额汗津津,应该是刚练完剑不久,“今日,天骄可否再学学画符?”
她语气期待,眼神中却透露出掩藏得不是很好的担忧。
灾厄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要让小孩担心你!邑不渡那老混蛋都没这么让剑不省心!”
那能比吗?
屈娆心想,你对他有的是杀心,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不过小孩的确是在担心她,这让屈娆心里有点暖暖的。
两个月的相处,她已经渐渐不再把对方当作平面的文字角色来看待了。因为除了最初的文字设定之外,屈娆现在还知道小姑娘喜欢吃甜瓜,喜欢对着田埂吐瓜籽,说是来年或许能出更大的瓜。能够使用异种水灵根之后,程天骄还喜欢没事就对周边的绿植杂草来一点水,说是听到它们喊渴,新晋的巡逻员就不能放任不管。
屈娆偶尔瞅见她拍着胸脯对晋天佑说,包在老大身上,小弟你瞧好了,她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当文字化作现实后,温情似乎像蜜糖水一样深入人心。
“天骄——”
黑衣修士张口,却在喊出程天骄名字时骤然收声。
而灾厄也在此时开口:“等等,好强大的——妖气!?”
屈娆倒是没能看出什么妖气,只是觉得周围的温度一下就起码降了五六度,让人下意识想打寒战。
身旁的灵剑蹿上了天,随后传来灾祸之剑兴奋的声音:“哦豁!阿卢罗那家伙和谁打起来了!!刚刚那妖气是他爆出来的,这是……补过头了?”
屈娆:……
妖也有补过头这一说法吗?
不过阿卢罗的妖气一放,那能立刻被他吸引而来的,就只有一个妖了。
“——乌兹!”
远处,手抓锄头,身着麻衣,阿卢罗站在地上仰头怒斥:“原来真的是你!!”
“……哎呀呀我的好侄子,怎么多年不见,就成这副鬼德行了?”
在这周围杂音几乎要凝固的时刻,一阵懒洋洋的、带着奇异韵律的哼唱声,自黑暗的林木深处飘来。那调子古怪又靡丽,缥缈中又带着笑音。
下一秒,一道深蓝色的修长身影落在了最高处的树梢上。明明是骄阳似火的白天,天空却随着他的出现浮现了一大片将吞吃太阳的阴云。
乌兹身着一身近乎墨色的深蓝长袍,衣摆用金线绣着繁复扭曲的图腾,他扇动着乌金铁扇,遮掩了半张脸庞,仅露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顾盼间流转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妖异。
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了阿卢罗,乌兹夜也很震惊。
“你没死呀?”小叔轻轻柔柔地发出了友好的问候。“可怜小叔我还打算为你吊唁来哩。”
“吊唁那是对亲属慰问,”阿卢罗冷笑道,别当他不知道,“也不知小叔为我到底掉了几颗眼泪?”
乌兹嘻嘻一笑:“眼泪没有,侄儿不知吗?小叔我,从不流泪呀。”
“那就打到你流眼泪!”阿卢罗万分不耐,一边爆发滔天妖气,一边心中默念,‘屈娆!还真叫你说中了!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还是说,根本就不是人!?’
乌兹:“想什么呢我的好侄儿?这么喜欢发呆——干脆就去地底下待着去吧!”
阿卢罗猛然回神,侧身堪堪避开这一击。乌金铁扇划开他的面颊,流出了墨色的乌血。
“还是这么喜欢用毒,”阿卢罗退走拉开距离后冷笑,“你个老王八,用毒到底是个什么变异物种?”
眼前的妖脸色一变,明明脸上仍然带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尊敬长辈这词,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乌兹夜合扇,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无端让人心底发冷,“还是说,要小叔来教教你?”
阿卢罗“呸”了一声:“化形之后你还真把自个儿当人瞧了?老不死的,别跟我玩什么慈乌反哺这一套!”
“好侄儿,就连这点都不懂,难怪你这妖王当得这样差劲!”
“我是凭本事揍上去的!哪像你一样只会口头大放厥词!?”
“是啊,”乌兹夜的铁扇划破他的胸口,怅然地拉长尾音,“妖族素来以强者为尊,实力是最好的发言。不过……你现在,还是当年那力战万妖的妖王吗?”
他哈哈大笑:“我怎么只能看见一个不伦不类的人妖混种呢?”
阿卢罗皮笑肉不笑:“人妖混种等会儿也能揍得你哭爹喊娘。”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乌兹冷笑,又突兀地开口,“不过既然这妖王你能当得……我为何又不可?”
“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赶到现场的屈娆和程天骄,和路过的晋天佑汇合到了一起。
“晋天佑——”屈娆刚开口,眼瞳瞥见某处后骤然收缩,“苔花!!”
无名村的人是无法视外物的,对于苔花来说,在发出异响之前,村子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直到耳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时,目盲女子这才茫然侧头,脸上带上了点惊喜:“屈娆……”
“——哈哈哈哈天机!!我勘破天机了!!!”
在两妖对峙之际,屈娆却看见一道破烂人影猛地从树林中钻出,一边癫狂大笑一边朝着苔花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屈娆抓住还在看二妖对峙的灾厄,一把就朝着人影扔了出去!
“——我靠!屈娆!?”
“砰”的一声脆响,灾厄的剑身在碰到一块硬质物体后,对撞的双方各自倒飞了出去。
灾厄:!?
紧随而至的屈娆越过气急败坏的灵剑,走到了人影遗落的物品前。
这是……
“血牙玉?”
远处,浑身狼狈像是个野人的饲魂翁疯疯癫癫地从地上爬起,贪婪阴狠又带着点畏惧的眼神望向黑衣修士,然后又越过他死死盯着苔花不放。
“嘿嘿……天机……”
他傻笑着开口。
“我要……飞升啦……”
没听清楚的屈娆满耳朵都是“我要飞我要飞”的空耳。
她看着远处从地上慢慢爬起的人, 眯起眼睛辨别一会后,才意识到对方是饲魂翁宣黄。
我嘞个丢,这家伙没被巡天司找到?命是真硬啊。
还有这枚血牙玉……幸好当初没躺平, 不然等她摔倒地上才发现带物理抗性的道具丢了,那才真叫闭眼等死。
她攥紧了手中的血牙玉,随后望向晃晃悠悠的饲魂翁。
……等等,那家伙是不是在嘟囔着什么?
“我要飞升了……嘿嘿……我要飞升了,”饲魂翁眼神痴迷, 死死盯着挡在苔花身前的黑衣修士,他一步步地接近, 哪怕修士持剑警告,他也没有停下。
“使者,”他嘿嘿笑道,“带、带我离开, 带我飞升吧——”
屈娆:?
终于能听清对方说话的她,却总觉得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叫——带他飞升?
可恶, 你给我打住啊!她才没有邪教倾向啊!这写书里面是一定会被举报封号的啊!
传播正能量, 创造绿色小说!
屈娆脑子里闪过一大片绿色的宣传标语,猛地一颤后,望着饲魂翁的表情格外凝重。
见黑衣修士看过来, 饲魂翁眼中光亮更胜。
“我看见了, 嘿嘿, ”他傻笑着压低声音,“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嘿嘿……你是下来挑选人的……只有被你选中的人,才能飞升,才能得道,才能——成仙!”
黑衣修士的神情越发冷凝, 听得清清楚楚的灾厄一开始还以为这邪修是不是修炼走火入魔疯了,但它往上一看,就发现屈娆的神情严肃异常。
那邪修说的,竟是真的?
灾厄一时间思绪停滞,脑子里在不断地思考着“屈娆=世界法则”的可能性。
骗人的吧!这可能吗!?
等等。
它蓦地想起了第一次和屈娆见面时,在刺中对方心脏后自己在如梦似幻的回忆中看到的场景。
菩提树下手执白子的屈娆,仔细回想,那时候的屈娆神情淡漠异常,身上没有半点儿属于“人”的气息。比起在对面坐得歪七扭八,野心勃勃的邑不渡,素衣女子如遗世独立的外来者。
她着实不像在修仙界生活的人。
哪怕比起回忆中的淡漠如冰的执棋者,现在的屈娆活泼生动不少,但偶尔灾厄也没能弄懂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屈娆真是所谓的“世界法则”?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灾厄思绪不断翻涌,寻找着往日生活中的蛛丝马迹。
“我不是。”
还没等灾厄多想,紧握着它的修士便冷声道:“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如此偏执,不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对的!回头是岸啊!
屈娆根本就没听全对方的话,叽里咕噜像是嘴巴里含了一大口水,她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字词来。
什么“下来挑人”,“被你选中”,还有最后带着狂热语气的“成仙”二字。
屈娆:……
青稞大糍粑!她真是冤枉啊!
屈娆握着灵剑的手都在颤抖——被气的。
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都知道你的无辜!
她才没有宣传这玩意儿!也不是组织者!更没有挑选什么教众——
饲魂翁不闻不顾,振臂高呼:“带我走吧!使者!”
屈娆:……
哈哈,真是没招啦。
你等着,她现在就出发带你走:)
黑衣修士深吸一口气,神情冷然,看上去更加贴合灾厄记忆中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