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不知前辈名讳,”那个神秘人抱拳,声音温润,“在下巡天司蒲俊,恭喜前辈,晋至金丹。”
金丹?她升级了?
等等?巡天司的家伙叫她什么?
她现在可没穿臧命袍啊!?
龟妖乌兹夜在蒲俊面前被斩杀, 而凶手是一个筑基。
在此前有人说有天他会看见“筑基一剑斩灭化神”这场景,蒲俊绝对会嗤笑出声。
怕不是什么晋不了金丹的那群废物的妄想。
而现在……
抱拳作揖的巡天司长老抬眸,与远处持剑站立的新晋金丹修士对上视线。
那剑修的视线空茫无物,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不止在看他。
“轰隆——!”
蒲俊刚想说些话来缓缓现下这严肃气氛,头顶忽然传来惊雷声,随后瓢泼大雨落下。
他下意识地运气护体,没让这雨砸落在自己身上。
在这雷雨中, 剑修松开了手中的利剑,于是那柄剑自主地悬浮她周身, 似为护卫。脱离那把剑,蒲俊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单是望着这人,就有种打心里而出的畏惧。
那可是化神巅峰的妖修啊!
竟然叫一个筑基一剑斩落了!?
多么小众的句子,反正蒲俊是不敢逞能在对方面前充前辈样子, 谁知道这剑修会不会对他也来上一剑?
况且……筑基斩化神?说不定这眼前之人实际上是哪个大能夺舍而来。
毕竟这是修仙界,无奇不有。
大雨落在剑修身上, 却未见她动作, 蒲俊有些迟疑,却又担心这是对方怪癖,思来想去竟许久未能出声。
而被大雨“啪”一下当头一泼后, 屈娆才回过神, 下意识地松开手中的灾厄, 拿手去挡。
可手刚抬到一半,就被反应过来的屈娆生生按停。
哪有金丹修士拿手挡雨的啊?
屈娆瞥了眼巡天司的人,心里默念:没看到,就当没看到……
“……”
剑修刚一抬手,蒲俊心口停跳一瞬, 对方眼睛一扫,这位巡天司长老的脑子就疯狂转动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
常年来给巡天司干过不少脏活的蒲俊开始转动他的脑袋瓜,想将以往的经验对应到现在的情况上。
平静地伸手,空无的眼神,还有那古井无波的神情。
哪怕雨水落在她的身上,也没能影响剑修身上冷冽的气质。
这着实不该是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能够有的心态。
面对众多巡天司教众,也依旧淡然。
巡天司长老思忖多次,摊开右手,储物囊中一把青色油纸伞显现手心,他恭敬又小心地走上前去,双手奉上。
“前辈,请。”
还打算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正龟速放下手的屈娆:?
她看了眼被送到自己眼底下的油纸伞。
帮大忙了!
屈娆轻咳:“多谢……”
她是不是该说一句敬语啊?毕竟巡天司的长老在设定上都挺记仇的……自己现在又没穿臧命袍,还是低调点行事吧。
想到这儿,屈娆又补了一句:“前辈。”
蒲俊:……
他面色有点扭曲,看着剑修拿走归尘盖,然后扔下一句轻飘飘的“多谢前辈”。
完蛋,总感觉不说点什么就要被灭口了!
这种夺舍大能最记仇了!更别说在筑基期就能一剑斩化神的夺舍大能!
他深吸一口气,配合着剑修演了下去:“不必客气。我观……道友!道友灵台澄明,仙根慧骨,此物交予道友,定是相得益彰!”
屈娆:?
屈娆警惕。
突然说这种好话,肯定是在图谋什么!
不过她也不好表露出来,毕竟自己才刚升金丹,很多功能都没摸清楚呢——比如说这家伙身上不断乱动出现的红点是什么——还是低调点行事吧。
她胡乱点头,然后干脆利落:“告辞。”
“告辞!”
不知为什么,这家伙听到她要走,好像比屈娆本人都要高兴。
得,赶紧溜吧。
撑开伞,屈娆招呼着头顶盘旋似乎没打过瘾的灾厄,一人一剑很快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约莫过了一刻钟,停留原地的蒲俊确定周围没人后,大松一口气。
他这才惊觉哪怕灵气护体,头顶上的大雨没有落在身上,可他身后额前早已出了不少冷汗。
早知道这地方诡异,没想到会这么诡异!
几个月前,这妖族的家伙跑到巡天司下了脏单,点明要用狩魂阵来强化此处的灵脉。对方下血本,那巡天司就会做这笔交易。不过是凑几个人,再杀一船罢了,蒲俊原以为这和以往的单子没什么不同。
可现在……
他苦笑一声。
这可不得了。不仅有妖族的化神大能,现在还出现了一个夺舍的怪物前辈,这个地方怎么看都诡异得很。
如果不是天大的机缘,那就是在筹谋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一个元婴巅峰的小长老能觊觎的。
没看见那化神巅峰的都被一剑弄死了吗?
他转身。
“上船后一人领一枚洗魂丹服下,”蒲俊道,“今日之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可清楚?”
“是!”
啧啧,这事,得和有本事觊觎这种机缘的人说才能回本啊。
“好大的雨啊。”
抱着幼儿回到了茅屋内,程天骄往屋外探了头,有些发愁:“也不知道前辈现在怎么样了……”
“她?”
又吐出一口黑血的阿卢罗呵呵:“担心她做什么?我死了她都不会死。”
“我当然相信前辈了!”程天骄瞪眼,但又无精打采起来,“只不过,那毕竟是个很厉害的妖。”
“化神巅峰,”阿卢罗说,“你说一个筑基跑去追杀化神巅峰,这是什么概念?如果不是疯子,那就是个怪物。”
程天骄茫然:“筑基?”
“你不知道?”阿卢罗费解道,“你也是筑基期吧?就不觉得屈娆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她与你境界相仿……哼,大抵是那袭黑袍作祟,穿上后就让人察觉不了她的境界。”
一想到当初在华邑庄时和筑基期的屈娆追打多时,却没能拿下对方,阿卢罗就气急。
等等。那个时候他怎么会打不赢对方?
发现了华点的妖王终于反应了过来。
屈娆的筑基期,似乎有些不对劲?
“前辈的气息……”
程天骄是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对于她而言,屈娆穿不穿那件黑袍,都是她敬仰的前辈。
“哇!”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大喊,两人同时望去,就见晋天佑在桌边大叫起来。
“天、天骄!”
程天骄赶紧跑过去:“怎么了!?”
“——它睡着了!”晋天佑指着酣然入睡的幼儿震惊开口。
程天骄:……
程天骄面无表情地开口:“晋天佑,你再多说一句话你看我锤不锤你。”
小伙伴投来的目光,又委屈又迷茫。
不过,这孩子刚出生竟然也不哭不闹的,这正常吗?
这触及程天骄的盲区了,小姑娘也探头观察着这个“天地灵种”。
那条白龙钻进了苔花的肚子,那么白龙——是否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呢?
一想到消失的苔花,程天骄眉眼有些黯然。
但很快,她耳朵微动,听见了什么声响。与此同时,盘坐在长凳上的阿卢罗也睁开了眼。
下一秒,一个撑着伞的人影走进了屋子。
屈娆差点找不回来路!
雨像炮弹一样打在伞上扬起一阵水雾,要不是灾厄飞在上面为她指路——不对,这家伙根本就没在指,三番两次都把她往沟里带!应该说,要不是屈娆后半段想起无名村周围的迷瘴能够迷惑人的感知从而不让外人进入,说不定这会儿她还在外面打转呢。
闭着眼睛闷头往前走,终于走回无名村,屈娆第一时间就回她们之前安住的茅草小屋。
“天骄,”屈娆收伞后熟稔地往外甩水,将伞立在门外,快步走进,“她可还好?”
一旁被修士无视的妖王嘴角一抽,看着那把略显眼熟的防具就这样被当成普通农伞放置在了屋檐下。
这家伙还真是能给他不少惊吓啊。
这样想想,筑基追杀化神也好像没什么了。
“前辈!”程天骄惊喜道,随后让开了位置,“它、它睡下了。”
也不知道是女孩还是男孩,只是看着长得异常可爱。
天地灵种安然睡下,被卷在黑色的臧命袍中,格外安定。
屈娆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戳一下小孩的腮帮。
“……”
猛睁眼的灵种望着她,然后没半秒就露出笑容,没牙的嘴巴张开,发出咯咯的婴儿笑声。
不吵不闹,还爱笑,可爱又乖巧。
不愧是天地灵种。
修士伸出的手指被灵种握住,眉眼柔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轰隆——!”
屋外又是一道惊雷划过,门口处却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有人吗?”
站在屋外,打着农伞的目盲老妇迟疑开口,“我怎么听见孩子的声音了?”
屈娆回头。
来了。
虽然女主角提前一年降生,但很多原定的剧情并没有被改变。
比如说苔花死后,收留了烬粟的瞎眼婆婆。
躺在桌上的灵种又笑了两声,引起瞎眼婆婆的注意,她惊讶地叫了声,随后迈步进屋来到桌边。
其间,屈娆阻止打算出声的程天骄和晋天佑。她也退到一边,温和又平静地看着老婆婆对着灵种伸出了手。
“哎呀!这儿怎么有个孩子!”
瞎眼婆婆惊呼,“这屋子里可没人啊……唉,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孩子?”
她粗糙的指腹落在孩子的脸颊上,但屈娆能看见灵种的眼神一直紧紧追着自己。甚至伸出藕节似的胳膊,冲着屈娆招招,见她没反应,灵种的嘴巴慢慢地往下撇。
屈娆:哎哟她的女主角!
“小孩儿啊,既然没人养你,那就先跟婆婆住,好么?”瞎眼婆婆温和地抱起了这个孩子——不,其实在这个妇人的眼中,她能够看见这个孩子。
因为此刻的在这儿的并非天地混种,充沛的灵气诞生的天地灵种是能够被无名村的目盲者看见的。
她看不见的,只有没有出声的屈娆等外来人。
程天骄将困惑又焦急的目光放在屈娆的脸上:‘前辈?’
屈娆摇头。
她想好了,现在自己也还只是金丹,没办法把人带在身边。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屈娆都要穿梭各种秘境来提高自己的境界,女主角在她身边就是受罪,她一受罪,那屈娆也就要陪着一起。
倒不如让灵种继续按照原剧情生活在无名村,至少在瞎眼婆婆的照顾下,她并未受过什么苦累。屈娆也能够喘息段时间。
“也不知道你叫什么?”
瞎眼婆婆逗了逗这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她想了想,意识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是苔花的孩子吧?”
听到这个名字,她怀里安静的小孩就又笑了。
“哎呀?还真是苔花的孩子?”瞎眼婆婆嘀咕了一句,忧心道,“难不成苔花已经……唉,苦命的孩子,出生就没了娘。”
屈娆静静地看着这原本的剧情。
嗯,再之后就是取名。
取名……在原本的情节中,是云无涯取的。
【“求您放过她吧!”生出妖孽的女子卧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我的孩子……她是无辜的啊……”
云无涯持剑而立,眼神淡漠。见女子恳求,他也从未改色。
“妖魔鬼气入体,混种而生,此子断不可留。”剑尊漠然,“若生,必定为祸四方。”
语毕,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却被一老者拦下。
“仙长饶命啊!”瞎眼婆大喊,“苔花无父无母,在这村子里安然生活已是幸事,这个孩子是她的寄托!如今孩子已经诞下,仙长怎能罔顾母亲的祈求,执意杀死她的孩子呢!?”
“你看不见,所以不明白。”云无涯道,“它出生时带来的妖火就已杀了不少人。这村子的人,多数被它所杀,即便这样,你们也要留下它吗!?”
瞎眼婆只哭喊恳求:“仙长饶命啊!”
“我不想死……”女子眼神空洞,怀中的幼儿像是感受到了一样开始哭闹,“我也不愿这孩子死……仙长,求求您,让她活下去吧……村子一事,并不是她的罪……”
云无涯垂眸。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女子惨笑,“只望仙长让她长大,出生微弱,却并不代表她一生就是错的啊……”
许久,剑尊叹息。
“既如此,我便留她此命。可一旦灾祸因她而生,我必定不再留情。”
女子:“多谢仙长。仙长恩情,苔花铭记在心……”
语未落,女子已去,徒留孩童号啕大哭。
瞎眼婆闻声摩挲前行,抱孩入怀,跪地恳求。
“求仙长赐名!”瞎眼婆道,“这孩子已经够苦了,愿仙长落下个名儿,好叫这孩子能活下去啊……”
云无涯低头,与哭闹的混种对视。
“就叫,‘烬粟’吧。”剑尊道,“她的出生带来了一场大火,将她的故乡燃烧殆尽不剩一粟,此罪,她该记着。”】
“——要不然,就叫烬粟吧?”
瞎眼婆喃喃。
“不行!”
回神后的屈娆大惊失色:“怎么变灵种了还叫烬粟!?”
“谁、谁啊!?”瞎眼婆婆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得站直,慌忙看向四周,“谁人在此!?”
“别管我是谁!总之不能再叫‘烬粟’!”
那是剧情安排,又不是非得叫这个名字!再说了,这名字也是一重苦难挫折,屈娆才不想跟着受罪呢!
她沉思片刻后,下了决定。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修士垂眸,再度抬眼,语气笃定:
“此子名为,烬月恒。”
烧什么麦子粟米的——
大火要烧,那就烧到和月亮一样恒久不灭!
拎着小木棍的屈娆蹲在无名村外的黄土地上, 面容严肃地心想。
这是她待在村子里的第三个月,也是烬月恒诞生后的一个月整。
天地灵种真是见风就长,身体倍棒, 哪怕是作为作者的屈娆,在亲眼看见一个半月大的婴儿试图爬起来走路时也不由得怔原地。
屈娆:……
知道灵种厉害,但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灾厄。”
身后传来窸窣声音,屈娆头也不回,面无表情地开口:“别把烬月恒带出来见风了。”
就算她没有带娃经验, 也知道小孩这个时间段还是多爬爬为好——知道接地气吗?和那没关系。
修士再一次穿上那件神秘的黑袍,但这次阿卢罗没觉得对方是因为担心被发现自己境界不符, 而是纯粹地喜好低调。
毕竟一个月前听到修士平静地说自己杀掉了乌兹夜时,阿卢罗就已经麻了。
筑基斩化神,不仅如此,斩完还晋升金丹,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修士。
阿卢罗现下已经将“屈娆”这个人完全和修仙界的其他修士划分出去。
妖王懒散地躺在华融雪的体内,自顾自地转化着促魂丹的药力。
虽然这个修士看着不近妖情, 但对待这份契约还是挺靠谱的。至少让一位天阶炼丹师帮忙炼制点普通的丹药, 绝对是大材小用。
这一个月几乎把丹药当糖豆吃的妖王表示很满意。
或许是因为丹药药力浓厚,连带着华融雪的智商都提高不少,至少不会出现那种吃手的孩子行为, 口吃的症状也好多了。
入村后的华融雪也穿上了无名村人同款的麻衣, 现在正坐在树桩上静静地看着田垄处正在帮忙浇水的程天骄和晋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