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能……
黑衣前辈动了。
寒芒乍现, 剑锋破开虚空。
她起手慢得不可思议,剑尖寒芒落在空中,似有千钧之重。却在某个气息吐纳的间隙,手腕翻转,猛然一颤——
霎时间慢与快的界限被斩破,修士手中的长剑化作游龙,不再绵软又似无力,速度越来越快。转身回抽,并步平刺……看着似乎并不像之前程天骄看到的那样惊艳,可黑衣前辈挥剑时优雅又闲适,比起杀人剑,这一套展示似乎更有韵味。
她的身形在方寸之地急速腾挪,脚下动作变换,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只能看见前方的黑色虚影如雾般缥缈不定。修士的剑招似慢实快,似柔实刚,每一次看似舒缓的牵引都划破空气带出刺耳的尖啸。
程天骄看得有些痴了。
真好看啊……
要是她能学会就好了。
可灾厄却不这么想。
“不至于吧?”被握在手中的灵剑从屈娆开始动作时的兴奋,再到迟疑,到最后散发着淡淡死意,只需要她打一套加速版太极剑。灾厄语气逐渐崩溃,“屈娆!你拿我比画这温吞的动作就为了给小孩表演一下!?”
屈娆:……
太极剑的确是一套具有观赏性的健身项目。动作既细腻又舒展大方,既潇洒、飘逸、优美又不失沉稳……关键是,她大学学过。
这是屈娆目前唯一能够打出来且符合修仙界审美的剑法了。
你以为她是表演吗?哈哈,其实她只是没招了。
好在筑基之后,骤然拔高的身体素质让她本来挥舞温吞无力的动作变得像点样子,屈娆还特地加快了速度,不至于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半点都不懂的菜鸟。
看似熟稔,实则强撑。
但没关系,程天骄满意就行。
收势之后,屈娆望向坐在门槛处的程天骄。
小姑娘简直太满意了!又一次放光的眼睛出现在屈娆面前,让她轻咳一声。
“前辈!”小姑娘站起来,呱唧呱唧拍手,脸颊泛起红晕,“太好看了!”
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虽然实用价值也会被孩子们考虑,但谁会不喜欢一个又有实用价值又好看的东西呢?
程天骄张开嘴巴,面露希冀:“我、我能学吗?”
灾厄:“……啊啊啊我的剑修苗子!”
灵剑鬼哭狼嚎:“不准学不准学!打这温吞的玩意儿比折断我还难受啊呜呜呜!”
程天骄才不管它呢。
骄想要,骄得到!
而且这多帅多好看啊!嗯……难道是因为灵剑的审美和人类的不同?
难怪前辈不怎么和自己的灵剑交流,审美分歧的确很重要。
灾厄:……
灵剑听不见程天骄的心声,但这并不妨碍它看到剑修苗子眼中的决心。
它难得安静下来,甚至被屈娆抓着给程天骄削了一把小木剑都没发表任何议论。
屈娆:我的剑现在好像有一点死了?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淡淡的灵剑后,转身将手中新鲜出炉的小木剑递给程天骄。
闲来无事,屈娆慢动作地开始自己异世界的健身项目教学。
程天骄很认真,跟着打了一遍后动作就记得七七八八。小姑娘眼睛一转,开始试探性地和黑衣前辈唠点家常试图拉近距离。
她爹还有村里的人都说了,就是要多说话多交流,出门在外得有眼力见,别人才会待见你。
程天骄很聪明,她吸纳知识点也很快。
“前辈,”她开口道,小木剑的剑锋划过,有模有样,“我现在算是您的徒弟了吗?”
“……嗯。”
很好!拉近关系大成功!
程天骄美滋滋道:“是不是要有个拜师礼呀?我家那边小胖拜道士的时候,他家还给抬了好多猪啊羊的,他爹还挖出了一坛子老酒,小胖跪地上磕了三响头,那道士才让他跟着学艺呢。”
说到这儿,她又有点忧愁。
自己是不是也要磕三个响的?不对,老道士怎么能和前辈平起平坐呢……她得磕九个!
哎呀,磕九个的话,脑袋不得鼓一个大包啊?小胖那脑袋包三天都没消下去呢。
不过这可是拜师的礼仪,爹和村里人都说了,修士们最看重的就是礼了!
动着动着,程天骄思绪就越发飘散,她迷迷瞪瞪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木剑:咦?怎么多出了两把?
小姑娘又抬起头,望向黑衣前辈手中的灵剑:“咦?前辈,你怎么多出来了两把剑啊……”
不仅剑多出来了,人也多出来了?
屈娆持剑反身回劈还没彻底转过来时,就听见身后一声嘟囔,紧接着就是更大一声“啪叽”。
她扭头一看,程天骄双目紧闭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小木剑。
屈娆:……?
“啊啊啊!”回过神来的灾厄爆发出尖叫,“屈娆!你忘记给她关灵视了!程天骄!”
忘关灵视……哦对,仙船上为了吸引程天骄的注意力,屈娆在她眼部画了个符修通透观世的符,想让程天骄对画符感兴趣。
这种符对一般的符修只有短时间的作用。
屈娆赶紧跑过去,又给她关上。
但没办法,程天骄是个符修天才!空气中浮动的灵力因子天然地对她持有好感,也更愿意和她交流——
惨嘞!符修程天骄她没在原著中写过,差点忘了灵力因子作用在符修天才身上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屈娆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眼,难得有些愧疚。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特意教她这套剑法了。”灾厄悬浮在半空中,看着这个剑修苗子苍白的脸色,啧啧道,“这身体素质,谁能察觉她筑基了?是该加强□□魄了。”
程天骄只能看见悬浮在半空中的灵剑,可这次她什么都听不见。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前、前辈!我,我好像听不见了!”
屈娆也瞪大眼睛:“什么!?”
“诶?能听见?”程天骄望向她,然后被屈娆慢慢扶起,小姑娘无措地望向灾厄,“可是……”
灾厄有种不妙的预感:“等等,你该不会……”
“我刚刚还能听见前辈的灵剑在说话,”程天骄抿唇,一脸忧愁,“怎么现在就听不到了?”
难道她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沟通天才吗QAQ?
灾厄:“……”
它这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个能够和修士面对面对峙的翻译器。
“——你绝对是故意的吧!”灾厄气冲冲地在天上乱飞,然后骤然被黑衣修士收回心中,“屈娆!”
一时间,小空地上场面鸡飞狗跳。
而另一边,又和华融雪商量后获得半天自主行动权的阿卢罗,此刻正带着晋天佑往村子外围走。
这儿虽然不全是岭南地界,但看这充盈灵气的环境,想来周边的草药不会少。
阿卢罗需要一点儿恢复身体和神魂的药。现在能够肯定这幕后之人是冲着妖王阿卢罗来,既然这样他需要足够的实力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再说了,他解决这件事之前也的确需要准备一下,作为临时同伴的修士,帮下忙炼点药做好前期准备也是很有必要的,对吧?
阿卢罗带着小妖向林子深处走去,果不其然在周边见到了年限虽短,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用的草药。
“——想当年,我一人大战三百修士,你猜结果如何?”
路上无聊,阿卢罗便和身后的小妖说起了自己曾经战绩。
小鱼妖眼睛亮晶晶:“三百修士围剿,你力不从心,最终伏诛?”
阿卢罗:?
妖王不解,妖王转身,妖王迎着小鱼妖期待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赏了他一个爆栗。
晋天佑:“哎哟!”
小鱼妖抱着脑袋,看着惨兮兮。
“那肯定是我突出重围,最终大笑逍遥离去了!”
晋天佑恹恹开口:“哦。”
阿卢罗:?
这年头小妖们都不喜欢听妖王的故事啦?
年轻妖王百思不得其解。他小时候可喜欢这种一妖对抗全世界的故事了。
“还有,”阿卢罗就换了另一个,“当年,我兄弟螳螂兄被困青天宗监牢,我二话不说,单枪匹马来到青天宗门口怒斥那掌门人虚伪做派,叫他速速放了我兄弟。那老头不从,我直接和他打了起来,你猜最后怎么着?”
晋天佑速答:“于是你被愤怒的青天宗掌门一把拿下!然后你和兄弟在狱中抱头痛哭,最后在正道之光的感化下洗心革面,重新做妖!”
阿卢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这小滑头!”妖王眯着眼瞧他,颇为不爽,“怎么老觉着你老大会输呢?”
小鱼妖小声道:“你才不是我的什么老大……”
“嘿!”阿卢罗冲他龇牙,“我可是妖王,你知道什么是妖王吗?”
“最坏的妖头头!”
阿卢罗:“……你来,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报复性揉乱小鱼妖的头发,妖王得意眯眼:“说说,到底谁说妖就是坏的?妖王是众妖的首领,是头头,但不是坏头头——你知道什么叫坏吗?”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少看人类的话本子,”阿卢罗不屑,“他们就写些自己光鲜亮丽,妖鬼魔都是差劲的东西,荼毒我们的青少妖。”
小鱼妖撇嘴,看上去并不相信。
“我承认,妖里面的确有坏东西,”阿卢罗大方承认,“但就像是人类里面有好人和坏人,妖也是。不过是利益纠葛与视角不同,你还有得学呢。”
“这样说吧,”他说,“对你来说,屈娆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
晋天佑既答:“好人!特别好的前辈!”
阿卢罗就笑:“今日那光头胖子呢?”
晋天佑:“坏人!一肚子黑水的坏人!”
阿卢罗:“那光头胖子又怎么看屈娆?屈娆救过那条船上的人,按你的理来说,胖子应该视屈娆为恩人、好人。可实际上,他觉得屈娆坏透了。”
晋天佑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视角、利益、种族、站队……”妖王嗤笑一声,摇头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你觉得某个人很好,可在某个瞬间,她也会变成你眼中的坏人。”
太执着于定义,反而不利于修炼。
“我看你舍弃了妖修之路,难道真想成为一个人?”
晋天佑讷讷:“我想成为大侠,斩妖除魔,肃清正道……”
“后者我同意,肃清正道不仅人人有责,妖妖也有责,”阿卢罗幸灾乐祸地开口,“不过斩妖除魔,成为大侠——难道说这正道只有人才当得?你歧视妖?”
小鱼妖瞪大了眼:“我没有!”
“那不就得了!”阿卢罗振振有词,他作为妖王指点后辈义不容辞,“你要是不信,去问问屈娆,你不信我,总该是相信她的吧?”
没见识过修真界险恶的小妖就是麻烦,要不是碰到他,指不定会被心怀不轨的人类坑成什么样子呢。
前辈……
晋天佑抿唇,然后认真点头:“行,我去问!”
“去吧去吧。”阿卢罗冲他摆摆手。
“你呢?”
“我再去采点,马上回去。”
小鱼妖转身离开,往村子的方向去了。
阿卢罗松了口气,随后侧头,耳朵微动,在空中分辨着难以察觉的细微声音。
某处,稍显空荡的林间早已躺了一地的尸体。
还站立在原地的只有数十位身着银白丝线长袍,完全遮蔽身形面容的神秘人。
“……长老,虫香再燃后无所指向,船上之人除他之外,全部斩杀。”
“哦?是吗?”
干瘪消瘦的男人跌坐在地上,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上,厉明德双眼怒瞪倒在地上,一缕风刮过,肥硕壮大的身形如烟灰一样飘散殆尽。
他死了。就这样被神秘人一击杀掉了。
男人神情恍惚,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可我记得那些人在临死之前都透露过船上有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剑修。”神秘人道,“你们抓到类似的人了吗?”
“这……并无。”
“那就还有遗漏。”神秘人冷哼,“再去搜!我倒想看看,是这剑修逃得快,还是我巡天司找得快。”
“还有,和妖族那边的家伙说说,订单已经完成,他的事我们办完了,该付的东西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银货两讫的道理,我想就算是妖,也应该懂。”
“是!”
“——至于你。”神秘人低头,干瘪男人能够感受到剔骨刀似的目光在他身上刮过。“你,应该见过那个剑修的脸吧?”
男人瞳孔震颤。
——搜魂术!
阿卢罗皱眉。
啧,那时候他就该出手……
“嗯!?”
空中飘来的炸裂音唤回妖王的思绪,阿卢罗愣住。
“——真是稀奇,”远处的神秘人似乎在冷笑,“这种货色竟然会想着遮掩一个人而自爆?呵……早知道把那个胖子先留下了。”
竟然……自爆了?
难道说,是因为屈娆?
“——我不会杀你,但有人会杀了你。”
黑衣修士冷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再度响起。
厉明德狠厉眼神中的忌惮,干瘪男人哭嚎时瞥向修士的复杂,还有黑衣修士垂眸时的古井无波。
阿卢罗愕然喃喃道:“你竟然连这一点都算到了吗?”
“——谁!?”
远处传来神秘人的怒喝:“什么人!?”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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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你好,这里是存稿,作者正在闭关码字中[熊猫头],请在[哔——]一声后留言。
(大声叭叭)哔——
阿卢罗是在屈娆借了苔花家的锄头开垦茅屋前荒地时回来的。
晋天佑跟在他屁股后面, 两个妖就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程天骄刚锄好的一块地,正打算拿苔花递过来的水桶浇水的程天骄一个趔趄,桶中满荡的水就这样晃荡出一大瓢, 落在了站定后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的阿卢罗身上。
阿卢罗被冰冷的水浇得湿透,反倒是跟在自己身后的晋天佑半点水渍都没沾上。
阿卢罗:“……”
他刚打算说些什么,眼前一花,视角就变了。
衣服湿答答的华融雪嘴一撇,眼一垂, 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变得湿漉。他手足无措地捏着湿透了的衣袖,望向握着锄头的屈娆:“娆!湿了……QAQ”
“华融雪!”妖王恨不得给他一脚, “你让我说完再换不行吗!?”
目睹一切的屈娆已经习惯了,她看向气喘吁吁的晋天佑,问:“怎么回事?”
虽然现在境界只有筑基,但红蓝条她可看得清楚。眺望远方, 就能发现外围至少有十几个属于修士的红蓝条在山林中晃荡。
不过得益于周围龙脉自保所产生的迷瘴,屈娆倒是不担心他们闯进来。
“人, ”晋天佑喘了口气道, “很多穿着白衣服的人……头头说,他们杀了很多的修士……”
他之前就打算回来,后来一想, 万一阿卢罗趁机逃跑呢?于是正义小锦鲤又返身而去, 却没想到撞见了飞奔而来的阿卢罗。
一路上被他扯着狂奔着回来了。
黑衣前辈看上去并不惊讶:“巡天司来灭口了。”
晋天佑愕然。
“看来你早有预料。”在路过的苔花从自己屋内找出一套粗布衣服, 摸索着递给华融雪时,阿卢罗终于有机会钻出来插一句,“不仅如此,我还听到了他们和妖族的某个有份交易。”
阿卢罗咬牙切齿:“最好别让我抓住他——你们在干嘛?”
他突兀地开口,眼神困惑地望向屈娆手中的锄头。
“你的新武器?”
屈娆:“你觉得可能吗?很显然, 我在开垦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