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天佑:“……”
他有这么弱吗!?
小锦鲤被踩住心口不能动弹半分,那个干瘪贼人的力气竟然意外的大。晋天佑憋红了脸也起不了身,两只摊开的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着,抓住了一捧混合着草屑的灰土撒去。
“吃我一击!”晋天佑大叫,然后趁其不备一个撩阴腿踹得收尸人面色狰狞地退开。
可一看另一边的情况,小锦鲤眼瞳震颤。
“苔花!!”
光头胖子的刀尖直逼目盲女子的心口!
“咔。”
光头胖子:“嗯?”
一把剜心刀刀尖依旧锋利,但他紧握刀把的手却没办法继续向前。胖子愕然望去,不知何时,从脚蔓延而上的细小水流在他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凝结成冰,冻住了他握刀的手臂。
光头胖子打了个颤:好像有什么东西……锁定了他!
危机感如海水般涌上心头,带来难以喘息的窒息感——
“噌!!”
一剑斩落握着利器的冻结手臂,如鬼魅般闪现在眼前的黑衣修士手持灵剑,冷冷地盯着他看。
那个前不久才救了他们的修士,此刻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他身上,冷得让人牙颤。光头胖子缓了半拍后,剧痛才追上了神经让他惨叫着向后仰倒,跌坐在地。
他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修士,嘴唇颤抖着开口:“前、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看似薄薄的冰层却凝固住了妄图喷涌而出的鲜血,落在地上只余星星点点的冰碴。
黑衣修士望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有那么一瞬间,灾厄以为她真的要对这个人类修士动手了。
“……厉明德,”黑衣修士冷冷开口,毫无预兆地叫出了眼前这个吃人胖子的名字。“‘青目獠牙客,双刀剖心肝。夜半磨刀音,必是厉鬼行。’”
此刻的厉明德嘴唇哆嗦,完全没有那首打油诗中描述的那样恐怖,反而一脸怂样。
“前、前辈谬赞,”他惨笑着开口,“当不得什么厉鬼……我就是条爬虫,您、您见笑……”
“一生作恶无数,剜心食人多起,小到出生幼儿,大到半百老者,曾因为‘肚子饿了’而屠杀一整个都城用来充饥。”
黑衣修士没有收剑,也没有继续追杀,只是平铺直述地开口,“十年前,被仇人追杀的你在路上遇到一对母子,你剖开母子心口食用过后,将尸体带走卖给了一个鬼修。”
厉明德愕然。
随着修士平静的声音,他逐渐想起了过去的事——那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可你不知道的是,那对母子只是在路边稍作休息,等待去打水的丈夫回来后,继续上京寻找医师为病弱的孩子治疗身体。”修士说,“你只是觉得那个孩子的心脏不好吃,不够味,又苦又涩,也不好嚼动。”
“在你离开之后,打水归来的丈夫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的踪迹,只看见满地的血。”
紧追而来的程天骄和华融雪站定在远处。小姑娘收回了手,没有加持的灵力化作了柔润的水流顺着她的手腕落在了地上。
她惊愕地听着黑衣修士说着这不为人知的秘闻。
语言简洁,可这一字一句构成的事情,听着却让人心底发寒。
而浑身狼狈的晋天佑则是忽然回头,望向细小抽泣声发出的人。
那个干瘪的,瘦弱的男人从原本的困惑呆滞到现在满目通红,他睁大的眼眶中隐约有血色的液体逐渐流出。干瘪瘦弱的男人头一次直起身,遥遥望向先前救过他,帮过他,一路走来的同伙身上。
“厉、明、德,”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像是从最地底的炼狱中传来一样,男人从地上捡起刚刚脱手的剜心尖刀,一步步朝着栽倒在地上的光头胖子走去。“厉!明!德!”
黑衣修士收了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像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厉明德:
“我不会动手杀你。”
大脑在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想起这带点狗血味配角故事,屈娆望向厉明德的眼神带着冷意。
“但有人一定会杀了你。”
厉明德听不明白她的话, 只是惊愕又阴狠地瞪视着眼前的黑衣修士。
可很快,他就听见了逐渐接近的嘶吼。
“厉明德!”
他的同伙,那个多年前厉明德随手救下的干瘪消瘦的男人, 左手紧握着前不久厉明德扔给他杀人的剜心尖刀,现在直冲冲地朝他冲了过来。
结巴的男人此刻说出的话异常清晰明了。
“我杀了你啊啊啊!!”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十年前消失在前往京都医馆的官道边上,除了那一滩血渍,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找了多久啊!什么线索都没有!所有人都当他是个疯子啊!
“啊啊啊!”男人癫狂地将手中的尖刀刺向曾经以为的救命恩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啊啊!!”
为了得到凭空消失妻子的线索, 他一个没有灵根的平头百姓硬生生地挤进修士们的圈子。短短几年,他看过修仙界太多的黑暗, 到后面他甚至绝望地认为整个修仙界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心怀正义的人。
直到那一天,路过的厉明德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
男人心想,算了吧,就这样吧, 至少从妻子失踪后,这是头一个帮助他的人。
哪怕厉明德是个吃人心的邪修, 但现在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家伙。
他认厉明德做大哥, 麻木地跟在对方的身后成了对方唯一同伙,收敛着被剩下的尸体。
他再也不爱说话,再次开口说话也只是个畏缩说出三俩字的结巴。
“是你啊!是你啊啊啊!!”挥舞着剜心尖刀的男人痛哭流涕, 手上的动作越发狠辣, “你还给我!还给我啊!!”
被他刺中好几下的厉明德强忍痛苦, 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捡起自己的断臂。余下的尖刀被断臂紧握,厉明德眸光阴狠地瞪视着眼前的男人,但又顾忌一旁静默的黑衣修士,他最终还是狼狈地逃往了密林。
男人也举着尖刀不死不休地追了过去。
“前辈!”
等两个人都消失后, 程天骄才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黑衣前辈的脸色。“不杀了他吗?”
屈娆噎了一下。
不愧是这本狗血修仙小说的原住民,对于杀人这件事抵触就是比她这个纯种现代人要小。
虽然她也知道“断而不断,必有后患”这个道理,但屈娆对杀人这件事还是保持着“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的理念。
总感觉一旦动手,有什么东西就回不去了。
她叹了口气。
“不必,”黑衣修士眼神复杂,漆黑的眼瞳中似乎闪过了什么,让阿卢罗眯着眼试图细细分辨,“他……自有他的定数。”
而且就算不由她亲自动手,这家伙也活不了多久。
毕竟巡天司要灭口的人,没点元婴化神的本事,根本活不下来。
而厉明德这个邪修,在原剧情中作为背景角色死掉时,撑死了也就金丹初期。
好在屈娆本身穿着臧命袍,一年之内不用担心被巡天司找上门来,不然她现在别说寻找女主的出生地,早八百年就给自己选好入土的风水宝地了。
“哼,区区人类。而你……”阿卢罗倒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妖王端坐在华融雪的体内,借着对方的眼睛看向眼前的黑衣修士,“哪怕看清了人类的本质,也还持有对他们持有可笑的幻想吗?”
“不过,”
嘲弄了下黑衣修士眼中的复杂,妖王又转动了下眼睛,语气逐渐变得欣赏,“还不算太笨。”
或许再多来几个像噬心魔这样的人类邪修,说不定黑衣修士对人类那莫名其妙的好感就会彻底破碎。
一想到那种场景,阿卢罗甚至觉得还挺有趣的。
——既然你对妖修魔修这类非人修士看不上眼,那干脆一视同仁如何?何必单单就人类修士得你青睐?
妖王不爽。妖王对此乐见其成。
说完“不必”的话之后,屈娆又转过头看向自己刚刚救下的人。
“……苔花?”
她不太确定地开口,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方的腹部上。女子的小腹平坦,并未有隆起的痕迹,屈娆现在也看不出来女主现在成没成型。
但一想到灾厄口中说这边有妖气,屈娆也在进入这方地界后确实有种不太得劲的感觉,像是潜藏的鼻炎要开始给她来一波大的,屈娆有点坐立难安。
“你认识我?”女子睁着那双空茫的灰白眼瞳,“你、你是我的亲人吗?对不起,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你是?”
黑衣修士沉默片刻后,语气柔和又轻缓:“我是屈娆。”
她语气停顿了一下,又问:“你感觉怎么样?”
苔花以为对方在问她刚刚有没有被伤到,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多亏了您,我一点儿也没有伤到。”
“——前辈!程姑娘!”
远处,往这儿跑来的晋天佑满脸惊喜,一路挥着手就跑到了屈娆等人的面前。
“前辈!”小锦鲤站定,笑道,“多亏了您,要不然刚刚可就出大事了。”
“晋天佑?”程天骄站在一旁,神情莫名,“你、你没事?”
晋天佑侧头看去,对情绪敏感的小锦鲤一下子就发现了程天骄隐藏不住的担忧情绪。他笑道:“我没事!多亏了前辈,要不是前辈看准了下面有一潭泉水后把我扔下去,估计我在天上就要晕过去了。”
泉水?原来是这样。
程天骄松了口气,至少人没事就好。
她望了一眼持剑而立的黑衣前辈,对方神色平静,显然是早有计划。
太好了,她差点就以为前辈是因为利用才选择了她……不过想来也是,要不是早有计划,前辈怎么可能就这样把晋天佑扔下?以前辈的实力,救人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对了,前辈的灵剑提到过,前辈之前有受过伤……原来如此,所以才选择借用其他的办法来救人。
又有实力又有计谋。
程天骄抿唇,望向黑衣前辈的侧颜的眼睛再度亮得吓人。
真想成为前辈这样的人!
“对了前辈,这位是苔花苔大姐,”见黑衣前辈一直盯着眼前的目盲女子不语,晋天佑连忙为她介绍,“要不是苔大姐……苔花,我差点就在那个深潭里呛水了!”
屈娆:?
你个锦鲤会呛水?在开玩笑吗?
屈娆瞥了他一眼,眼神格外复杂。
“——笨蛋,”修士十级眼神解读学家灾厄懒散出声,“还叭叭自己呛没呛水呢?这家伙是在看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仅是侧耳默听的程天骄愣住了,就连屈娆都顿了一下。
黑衣修士手上一卸力,于是刚刚立功的灵剑立刻脱手,悬浮在虚空中特别洁癖地抖落了黏在剑身上的一点儿血色冰晶。
“可恶,说好的上油打粉,这都多少天了,”灾厄心疼自己锐利的剑身有了一丢丢的暗淡,“过几天一定要保养啊!我们之前都说好了的——别当听不见!”
屈娆:……你真不愧是邑不渡的心魔,除了执念的区别,其他方面几乎一模一样。比如臭美自恋这件事。
“前辈?”
见久久无人回应,几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凝固住一样,晋天佑颇为困惑地开口问。“怎么了吗?”
“——还问怎么了,你还真是条呆鱼。”
晋天佑愣住:“啊?”
不是黑衣前辈开口说的话。小锦鲤迟疑地越过前辈,往她身后看去。
之前那个在仙船上的食鱼魔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本俊俏天真的脸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抹鄙夷。
小锦鲤结巴:“前、前辈,他这是??”
“很明显啊,这女人不是活人。”阿卢罗没管小妖的胡言乱语,只是抱臂冷笑。当他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华融雪的躯壳就莫名染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邪魅,“没有心跳,不会呼吸,肚子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在生长。”
他说出的话引来了黑衣修士的侧眸。
阿卢罗一僵,立刻发表声明紧急避险:“诶!你先等等,我有重要的事说!”
屈娆:?
你说就说呗,我现在又没打算动手。
再说了,筑基期和化神期打?你要不要正视一下境界压制?这可不是越一级挑战,这是越天梯挑战吧?
她又不是傻子。
见黑衣修士真的停止了动作,阿卢罗松了口气。
这可是他第二次打算帮忙,要是还被当做驴肝肺,那他可不干了!
迎着苔花空洞的眼神,阿卢罗上前一步,越过屈娆走到她面前。目盲女子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吧?”妖王笃定道,在场的人妖剑都知道他在和谁说话,“这个地方不对劲。”
盘旋在天上的灾厄冷笑一声:“原来所谓的离魂症是因为有妖夺舍了啊……啧啧。不过,如果是妖的话,的确会对这个地方的气息格外敏感。”
阿卢罗抬起头,往天上看去。
他听不见灾厄的声音,但妖王现在看的也不是那把乱飞的灵剑。只是天空。
这迷瘴缥缈的群山之上,脐眼无名村落的狭窄天空。
“这里汇聚了大量的妖气,但从远处和天上看下来,没有人能够察觉。”阿卢罗冷笑,“很明显,有人在这儿设下了阵法。”
“我虽对符文阵法不甚了解,可妖的气味,我比你们所有人都熟悉。”
说到这儿,现任妖王阿卢罗忽然咬牙:“有个蠢货,妄图在这儿制造一个新的妖王。啧,我还没死呢,那些老东西就忍不住了?”
“……”
黑衣修士不语,只是一味地沉默着,然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一瞅她那眼神,阿卢罗瞬间炸毛:“喂!我可是妖王!妖王的话你还能不信!?”
倒也不是不信。
屈娆心情复杂。
只不过我要是把真相说出来,你可能会变成不相信的那个妖。
因为时间线虽然有点对不上,但目前为止无名村的现状还是符合原本的剧情设定的。
这个群山环绕,瘴气缥缈的无名村,看着满村子人,但实际上没有一个活人。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条村子下深埋着一条龙脉,也就是修仙界所说的“高浓度灵脉”,灵石灵力的那个灵。但它的存在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经过数千年的吸纳灵气和演化,才汇聚成这样一个未被记录在案的灵脉。
在此之前,这片土地上还是有普通人生存生活的痕迹。直到几百年前龙脉正式成形,周围的迷瘴也多了起来,形成了这条龙脉的天然保护罩,避免被修士和其他势力发现。
毕竟但凡有一点意识的生灵,都不会想成为固定的血包和滋补品,强行奉献自己,对吧?
而在这条龙脉有意无意地滋养下,这片土地上埋葬的死人,竟然慢慢地活了过来,从地底爬出。
活死人,肉白骨。原本毫无人烟的村落,因为龙脉的存在,再一次富有诡异的生机。
对了,无名村的人是不知道自己死亡后又活了过来,在这群人的记忆里,虽然想不起过往,但他们还是一直正常地生活着。哪怕你告知他们真相,他们也不会相信。
另外,无名村的人看上去都是瞎子,但并不是眼睛受到了伤害或者是基因缺陷,而是作为因为龙脉而产生的活死人,他们也只能看见龙脉土地上一直存在的东西。
就像晋天佑掉进去的那潭寒泉,苔花是看得到潭水的,但是如果晋天佑不出声不动作,苔花就像一个真正的目盲者,根本发现不了他。
屈娆看向苔花。
这个看不见众人的女子神情有些茫然,像是没听懂刚刚妖王说的话。
没得到回应,阿卢罗颇为不满地开口:“喂——”
“你刚刚说她肚子里有什么?”黑衣修士打断了他的不满,语气严肃地开口问。
阿卢罗一愣,不明白这家伙明明看见了为什么又要问他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