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青涩(弦芒)

能贩毒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心生警惕，他做了二十几年缉毒警察，太清楚了。
“位置发我。”桑平声音出奇的冷静。
王队却不同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你还是不要过来了。”
至亲之人陷于危险，一向老练的警察也会失去判断力。
桑平不适合这场救援行动。
“那是我女儿。”桑平忍着情绪，保持作为警察该有的理智，挤出几个字。
王队一时间哑然，只能叮嘱道：“那你小心点，我们到时候见。”
桑平看着手机里发来的手机定位，忍着翻涌的情绪，保持应有的理智，冷静出声，“去南郊云岭山。”
他的车辆脱离押送毒贩回警局的车队，朝南郊方向疾驰。

出租车一路疾驰而上，绕着盘山公路直达山顶。
入眼便是一幢破败的仓库，门前停了好几辆车子，不知为何没人看守。
“停车。”
江禁瘾立即出声，让司机停在了山体的拐角，遮掩住出租车。
“那个，我先回去了啊！”
出租车司机也是刚才通过江禁瘾那通电话才意识到他们追踪的车辆是亡命之徒，腿都在发软。
压根不想待在这里等待警察。
江禁瘾没有理会他，眼底一片猩红，阴鸷暴戾在眼中翻涌，迅速开门下了车，贴着山体靠近仓库。
出租车司机见状一脚油门转头，驶离是非之地。
江禁瘾不敢贸然行动，闪电也嗅到危险气息，跟随他而行动，不发出口令，它绝不拖后腿。
仓库有些年头，破败不堪，江禁瘾蹑手蹑脚地穿梭到仓库后面，凭借身高优势，透过窗户观察里面的情况。
仓库里不止一间房间，中间一大片空地，到处都是垃圾。
江禁瘾扫视一周，瞄到两个拿枪的男人守着一扇门。
其中一个男人还受了伤，红色血液不断从胳膊渗出，骂骂咧咧，“玛德！警察怎么突然包围了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清楚，韩总得到的消息是我们大部队也被端了，头目已经被抓，现在逃跑的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
“艹！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稳日子，都要转移到国外了，出了这档子事。”
“他娘的，让老子知道谁搞出来的事情，非得弄死他。”
可能是两人说话声音太大，不知何时出现在视野中的韩天雷大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骂人，赶紧去仓库外面守着，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汇报。”
韩天雷失去往日的沉着冷静，像是一只暴戾的狮子，无处发泄情绪，只能撒在下属身上。
两个下属敢怒不敢言，觉得韩天雷小题大做。
这座山可是出了名的深山老林，地形复杂，稍有动静，所有人往仓库后面的深山跑，警察压根追不上。
山体巨大，蜿蜒连绵，搜山难度巨大，几乎不可能被抓，这也是他们选择这里的原因。
见两个下属出去，韩天雷对身边的助理说道：“在这里等着，我进去。”
“好的，韩总。”
说着，韩天雷进入刚才值守的房间，助理背靠而立，观察四处动静。
江禁瘾见状立马挪动脚步，轻手轻脚走到房间的位置，却发现没有窗户，无法探究里面的情况，只能另寻方法。
房间里桑烟手脚被绳索捆绑，粗糙的麻绳深深陷入白嫩的肌肤，勒出一道道红印，嘴巴被胶带死死捂住，头发凌乱，目眦欲裂。
她上山的途中就醒了，直到被绑到仓库，眼前熟悉的场景让她忍不住回忆起上辈子。
这间仓库，这个房间，就是上辈子她被绑架后，毒贩躲藏的地点。
这座山就是她上辈子的终点。
现代社会监控遍布各地，这座山的环山公路也不例外，警察很快根据车辆信息和监控视频锁定她的位置。
可是毒贩不是吃素的，迷晕她后，拖着她进入深山，后续觉得她是个累赘，干脆一枪夺走她的生命。
桑烟的思绪被推门的动静拉回现实，一道不真切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韩天雷独自进入房间，室内昏暗，他干脆打开手机的灯，一道刺眼的光直接射在桑烟的眼球，下意识让她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韩天雷已经出现在她面前，粗暴的撕开她嘴巴上的胶布，随手扔在地上。
“你为什么恨我？”韩天雷眯着眸子，恢复以往的冷静。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桑烟愣住，她以为韩天雷会辱骂她，亦或者挟持她做人质，和警方进行谈判。
桑烟垂下眸子，后背的手指握成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行，不回答就不回答。”韩天雷蹲下身子，那双阴鸷的眸子直视少女，用了肯定句，“你和江禁瘾关系不一般啊！”
桑烟猛地抬起头，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深不可测的寒潭，透着未知的危险。
“你说要不要把他抓来和你做一对苦命鸳鸯？”韩天雷轻笑出声，如同地狱魔鬼说出轻飘飘的话。
桑烟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和他平静的对视。
韩天雷忽然生起一股挫败感，继续威胁，打算吓吓她，“你说我把你杀了，逃跑之后，再杀了江禁瘾和桑平，是不是会很有趣？”
桑烟眸子微闪，她不清楚她今日会不会脱身，但她可以确定，一旦韩天雷逃跑，他一定会卷土重来，上辈子的历史终将上演。
韩天雷绑架她却不逃入深山，而是一直待在仓库，一看就是要拿她作为人质，和警察进行谈判。
和他上辈子的目的不一样，上辈子他想杀了她，让桑平体会丧女之痛，这辈子他想活命，拿她作为筹码。
逃入深山，有一线生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在下山后躲避追捕，他失去了所有助力，到了穷途末路，没有别的方法。
上辈子的他有新的力量支撑着他杀人之后，安然无恙逃过追捕，这辈子他没有这个选项。
只要她能自救脱困，韩天雷失去筹码，成功被抓捕，后续再也没人会因为他而失去宝贵的生命。
想通关键的桑烟没有韩天雷三两句话而失控，沉着冷静，头脑风暴，想出逃跑的对策。
可是这间房间只有门一个出口，门外一定会有人值守，这成为了不可能的选项。
韩天雷见她失神，逐渐失去了耐心，站起身走出房间，走前还好心提醒，“可不要想着逃跑，只要你的脚敢踏出去一步，立马被打成马蜂窝。”
说罢，门被关上，室内恢复成黑暗的环境。
隐约能听见门外的韩天雷叫了另外两个人守着门口。
桑烟回忆刚才房间内的情况，发现十分干净，特意打扫过，没有任何可以割断绳索的物品。
身后的两只手不断扭动，绳索却没有一丝一毫地松动，反而越来越紧。
突然，她想到鞋子上的装饰物，一把铁制工艺的小宝剑，也许能磨断麻绳。
脚侧边不停磨蹭地面，上面小环吊着的宝剑摇摇欲坠。
桑烟不停刮蹭地面，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一方面怕宝剑弄不下来，一方面怕别人进来发现。
半晌，室内发出轻微的声音，是铁砸到地面的响声，桑烟眼睛刷地亮起，依靠大概位置，挪动屁股，用背后的手摸索宝剑。
良久，她在黑暗中摸到宝剑，刚攥到掌心，门被人大力推开，一束光照了进来，吓得她心提到嗓子眼。
韩天雷笑得肆意张狂，“救你的人来了。”

下一秒，仓库外面响起一道雄厚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入房间。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请立即释放人质……”
后续喇叭声不断循环，响彻山顶。
仓库外面先行赶到的王队站在最前面，不敢贸然行动。
特警已经将仓库四周包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仓库门口值守的两个男人更是紧紧盯着他们。
对于绑架人质的亡命之徒，他们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惹急了可能会枪杀人质，现在这个架势无非是要谈条件。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从仓库后面冲出的闪电身上，继而是江禁瘾。
“你们没随出租车司机下山？”王队脸上浮现怒气。
在江禁瘾确定毒贩落脚地点，发送消息给王队后，王队就让他带着闪电随出租车返回市区。
想不到他和闪电都没有听从命令。
王队显然忘记江禁瘾不是他的下属，亦或者警察，根本不会听他的指令。
至于闪电更不可能跟着出租车司机离开。
江禁瘾没解释，闭了闭猩红的眼眸，冷静开口：“仓库里一共有六个小房间，中间是大空地，桑烟位于东北角那间房，只有一扇门。”
“他们一共有十个人，因为你们的包围，仓库四个角都站了拿枪的人，无法透过窗户再了解里面的情况。”
少年看似十分平静汇报他刚才掌握的仓库情况，冷静自持，极具魄力和胆识。
没人注意到少年垂在身侧不停抖动的手掌，微不可见的细汗渗透他的后背，声线不太稳定。
他在害怕和紧张。
韩天雷没有废话，直接拽起地上的桑烟，让助理把她脚上的绳子解开，黑漆漆的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押着她出了房间。
“开门。”
仓库大门被缓慢推开，守在门口的人和仓库里的人迅速汇聚到韩天雷四周，围成一个保护圈。
众人一步步往外挪动，停在仓库门口，一步都不敢多踏，眼神警惕，随时做好开枪准备。
“最好乖点别动，枪可没有眼睛。”韩天雷在桑烟耳边低声警告，丝毫不畏惧仓库外持枪的警察。
桑烟手心冒汗，攥紧的宝剑都变得有些滑润，嘴唇失去血色，上辈子被枪抵着眉心的画面不断浮现。
她仍旧没走出那段阴影。
在看见江禁瘾的那一瞬间，却奇迹般平静下来，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虚幻的画面变得真实。
趁着周围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悄悄用宝剑割动麻绳，动作不敢太大，怕被韩天雷发现异常。
江禁瘾呼吸一滞，脚不禁向前挪动半步，全身紧绷，止不住颤抖，双目猩红，死死盯着桑烟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下一秒倒下。
一旁的闪电明显变得焦躁不安，骨子里却依旧保持作为缉毒警犬服从命令的天职，不敢擅自跑去营救桑烟。
王队拿过喇叭，摁掉循环播报的语音，大声警告，“韩天雷你已经被包围，放掉人质，还有转圜的余地。”
韩天雷作为贩毒集团其中一条线的老大自是不会信王队的鬼话，像他这种级别被捕，只有一种结局。
必死无疑。
“王队长，别来无恙啊！”韩天雷丝毫不紧张，反而露出一抹笑容。
王队闻言皱成沟壑的眉峰更深，他不清楚韩天雷为什么会认识他。
下一秒，韩天雷为他解开答案，“十几年前，你和桑队长抓毒枭罗良的时候配合得真是精彩，想不认识你都难。”
罗良这个名字并没有带给王队很大的触动，包括江禁瘾也是如此。
韩天雷顿时觉得无趣。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队反而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一开始他以为韩天雷会和他谈判，可是目前看来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韩天雷扫视一圈周围的人，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众人僵持在原地，直到一辆警车驶入，桑平从车上下来，韩天雷眼睛才亮了几分，趣味更浓。
“人来齐了，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韩天雷没等桑平站稳，立马开口，抵在桑烟太阳穴的枪口用了几分力道。
他要和桑平谈条件，毕竟这是他女儿。
江禁瘾等人见状心立马揪起，倒是不怕韩天雷枪杀她，是害怕不小心擦枪走火。
桑平努力平稳情绪，保持作为缉毒警察的理智和冷静，接过喇叭，“你有什么条件？”
即使他极力隐藏，声线还是不稳。
韩天雷见状露出一个看似和善的笑容，缓缓开口：“两个小时内，给我准备一艘中型游艇，一千万美钞，还有十把枪和五箱子弹，游艇停在金湾码头。”
“别想在游艇上做任何手脚，要是让我发现港口有其他船只，我立马杀了她，到时候同归于尽，你也不想你女儿死在我的枪下吧。”
云市是沿海城市，有多个港口和码头，金湾码头最靠近邻国，两个国家的领海相近，没有他国允许的情况下，海警的船只无法进入他国海域。
一旦韩天雷乘坐游艇抵达他国领海范围，海警将无法抓捕，失去目标，他们就能逃之夭夭。
“游艇我可以准备，美钞减半，枪和子弹没有。”桑平没有因为桑烟是他女儿失去判断能力，答应韩天雷无礼的要求。
“你有筹码和我谈吗？”韩天雷用枪口戳了戳桑烟的太阳穴，赤裸裸威胁。
桑烟总感觉韩天雷真的会一枪杀了她，一股寒意从脚上直达天灵盖。
桑平看了眼围在韩天雷周围的人，挑拨道：“你不想活命，你的下属总想活命吧。”
果不其然，围成一圈的人有些动摇，互相对视。
他们还是希望有一线生机，不想葬送在这个鬼地方。
韩天雷见状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毒辣的目光，快速划过，隐藏的很好。
“可以，我等你们的好消息。”说着，韩天雷劫持桑烟进入仓库，大门被重新关上，只留两个下属在外面。
他们一进门，王队立马开口：“老桑，真的要答应他？”
“没别的办法，桑烟在他手中，而且仓库没有任何可以突破的点，但凡我们有任何一点动静，韩天雷都会撕票。”
桑平不清楚韩天雷这个人，但通过刚才的接触，他能感受到韩天雷并不在乎他自己的命。
江禁瘾闻言道：“没关系，我能在游艇上做手脚，他们不会发现异常。”
“你有什么办法？”王队赶忙开口。
“给我台电脑足够了，海上最怕失去方向。”江禁瘾镇定自若，“只要桑烟平安，我就能启动程序。”
他们失去方向，会迷失在海面，无法快速进入他国海域，海警就能追上去抓捕他们。
“就这么办。”桑平敲定方案。
周围快速打通各处电话，进行资源调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桑烟蜷缩在门边的角落，不断用宝剑割手上的麻绳。
宝剑并不锋利，只能一点点磨，好在两个小时，她磨了大半，但还是挣脱不开。
“韩天雷，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门外响起熟悉的大喇叭声，是桑平在喊话。
韩天雷没有犹豫，用同样的姿势劫持桑烟出门，坐上他们停在门口的车子。
桑烟一眼对视上江禁瘾，却被粗鲁的塞进车后座，韩天雷坐在她身边。
四周的警察见状赶忙坐上警车，紧跟其后。
马路上出现奇怪的一幕，前面几辆剐蹭严重且有弹孔的车子后面跟着一大长条警车。
道路已经被清空，车队没到半个小时便抵达金湾码头，赫然一艘中型游艇停在海中。
“别再过来了，不然我开枪了。”韩天雷出声警告。
他挟持桑烟警惕地往后退，周围的下属更是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枪口对准警察，神情紧绷。
几人退到码头的边缘，身后就是游艇，韩天雷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马点头，进入游艇检查有无异常情况。
短短十几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们和围成一个大圈的警察僵持不下。
江禁瘾站在最边缘，位于桑烟的右手边，直线距离只有几米之遥，却不敢轻举妄动。
桑烟与他对视，眼睛向下瞟，她其实绳子割得差不多了，她需要帮助。
江禁瘾几乎在她脸色转变的瞬间，就察觉到她的异常，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手上。
两人心照不宣。
助理将游艇仔仔细细地搜寻一遍，检查了各项机能，确认无误，才走下游艇，对着韩天雷点头。
“没问题。”
桑平见状立马扬声道：“东西都准备齐全，你可以把人质放了吧。”
“抱歉啊！桑队长，你女儿我现在放不了。”韩天雷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捏死桑烟犹如捏死一只蝼蚁，宣判她的命运。
“你出尔反尔。”王队气急败坏。
韩天雷笑容不达眼底，“我从来没说过拿到东西就放了她，等我行驶到一定距离，你们的船不跟过来，我自会放她一条生路。”
“毕竟你们游艇上面也有皮划艇和救生衣不是吗？”
言下之意当他们抵达安全海域，自会让桑烟上皮划艇，等待海警救援即可。
桑平深吸一口气，“我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