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青涩(弦芒)

“唉！烟烟你干什么去？要早自习了。”
“我去趟医务室给江禁瘾买药，你帮我跟老师说一下情况。”桑烟来不及多做解释。
没等木浛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余留最后一个声符。

等她灌完水买完药回到教室，全班同学早已开始读书，书声琅琅。
少年依旧趴着睡觉，只是脸换了一个方向，朝着窗外，纤瘦的后背看起来十分落寞。
木浛见桑烟回来，竖立的书本挡住脸，朝她快速招手，等桑烟走近，才说道：“老师到现在都还没有来。”
桑烟点了一下头，将手中的水杯和退烧药放在少年的桌角，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少年的肩膀，“江禁瘾，你先把药吃了，等会儿好些了请病假回家。”
说着，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退烧贴。
窗外的阳光描绘着少年的精致立体的五官，肩膀轻微的力道让他紧蹙的眉皱的越发紧，倏地睁开眼睛，眼神狠厉。
在听见少女温柔声音的瞬间，锋利的眼神化为数不尽的温柔。
江禁瘾撑起胳膊，刚偏过头，被帽子微压的额头多出一张冰凉凉的退烧贴，面前的少女嘀嘀咕咕，“退烧贴不要拿下来，过段时间换一张。”
紧接着，又将桌角的药和水往少年的方向推了推，清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不掺染任何杂质。
少女五官轮廓立体，标准的鹅蛋脸不施粉黛，两颊白皙软弹，眼睑下垂，浓密卷翘的睫毛覆在眼尾那颗红痣上方，唇角抿成自然弧度。
江禁瘾神情恍惚一阵，才点头嗯了一声。
一整个上午桑烟注意力无法集中到课堂上，时不时转头看江禁瘾的情况，见他无力的趴着，心揪的更加厉害，见他靠在椅子上发呆，悬在心里的线又松动两分。
少年的体魄看起来瘦削，高挑的身形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其实治愈的速度极其快，还没到午餐时间，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看起来红润有光泽。
中午一行人和往常一样凑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杨星河边啃鸡腿边对着江禁瘾比划。
“江……呜，昨天……事情，呜……”
口齿不清的杨星河连比带划，也没有说明白口中的话。
江禁瘾见状语气淡淡，“吃完再说。”
杨星河口腔中的鸡腿顺着喉咙艰难地咽下去，大口吞咽的感觉让他捞起一旁的水杯就灌了好几口水。
等他缓过劲来，才幽幽开口：“昨天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江禁瘾吃饭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筷子搁置在餐盘边，不紧不慢道：“我把学校的电脑黑了，你们进入行政楼的监控我删掉了，拿到了他办公室的一些视频。”
说着，将随意揣在校裤口袋里的手机掏给了杨星河。
杨星河做贼心虚似的将手机放在大腿上，躬下身子，埋头观看视频内容。
“我靠！”没过一会儿，杨星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周围同学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他们这桌。
罪魁祸首的杨星河还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低着头看视频里面的内容。
木浛见状骂了他一句，“你发什么疯？”
一旁的桑烟见杨星河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微微拧起眉头，“杨星河你看到什么了？拿给我看一下。”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枚定时炸弹，两道对角的声音响起，一道清冷，一道爽朗。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拿来我看看。”木浛皱紧眉头，圆鼓鼓的面颊稍带愠怒，鹿眼无辜般的眼睛瞪圆。
说着，木浛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要夺杨星河紧握着的手机。
杨星河眼疾手快，手机在空中滑出一道弧度，落回江禁瘾手中。
木浛敢跟杨星河抢手机，却不敢在江禁瘾面前放肆，只能对着桑烟挤眉弄眼。
杨星河见状，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一下愤怒的情绪，开口仍然藏不住的怒意，“视频里面是元坚这个王八蛋他……他对女学生……”
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杨星河全部力气，他实在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视频里看到的内容。
丧尽天良，不堪入目。
桑烟侧头看向身旁的人，还未开口，就被江禁瘾抢先，“视频有些不堪入目，还是不要看了。”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看向少女，手中的手机变得有些烫手，帽子下被发丝遮住的耳朵悄无声息地红了一片。
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年少女，对于爱情的朦胧向往，促使他们探究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江禁瘾和杨星河遮遮掩掩的态度，还有他们欲言又止的话术，让餐桌上的几人瞬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连感情迟钝的蒋子绍都读懂了字里行间的意思，磕磕巴巴开口，“那，那我们……把证据给谁？”
如果只有威胁视频，直接找校长就可以解决。
可是现在视频中涉及的人不再是江禁瘾一个人，里面还包含了不知姓名的受害者。
“这件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会先去找校长。”江禁瘾像是一颗定海神针，面色如常。
好似不管任何棘手的事，到他手中都会化作最简单的。
桑烟否决了他的提议，“我陪你一起去，人多力量大。”
“对呀！要是校长袒护元坚怎么办。”蒋子绍作为商人之子，从小耳濡目染官场之间的事情，对于利益至上的事见多了。
杨星河看完视频，根本没有了吃饭的心思，早就想拿着证据去揭穿道貌岸然的元坚。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校长。”
说着，也不等众人的回应，端起没怎么动的餐盘抬起屁股就走。
几人见状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校长办公室
“你们是怎么拿到这份监控视频的？”办公椅上的女人身着一袭黑色西装套装，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板。
问的话的语气没有什么温度，好像面前并排而立的人不是她的学生，而是被审讯的犯人。
他们从进入办公室，到将证据交到女校长手上，和她说明视频的内容，不论是哪一步，她都没有对他们露出任何友善的表情。
现在这个问题，是他们进入办公室以来，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作为一群人中的代表，江禁瘾的语气也没有温度，“我入侵了学校电脑。”
少年的态度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觉得侵入校园电脑的行为有任何不妥。
管倩饶有兴致的抬起头，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
她认识他，长年稳坐年级第一，身世受人诟病。
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说不定能成为她上任校长第一年最大的功绩。

第37章 不可言说的粉红色
见管倩一直盯着江禁瘾，眼神里是长年累月的沉淀，初出茅庐的学生根本看不懂她眼底的意思，心里直打鼓。
桑烟几人互相挤眉弄眼，觉得天都快塌了。
其实他们也不怎么了解这位女校长，她是这个学期刚刚上任，与他们学生之间的接触本来就不多。
现在看她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能为他们做主的人。
底下几个人的眉眼官司管倩没有放在心上，淡淡道：“我知道这件事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不用管，我会处理。”
“我们怎么能确定你给我们的结果，会让我们和她都满意？”桑烟用词委婉，她不是很信任眼前这位女校长。
暂且不说她的为人他们不清楚，就说后续的结果万一是轻拿轻放呢？
他们来找她处理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出于对视频中受害者女生的保护考虑，但不代表他们会退出这件事的处理过程。
他们不敢保证老师之间会不会勾结在一起。
管倩面对少女的质疑没有生气，反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想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不会真的落实这件事，毕竟这份证据江禁瘾同学肯定有备份，如果我处理的结果你们不满意，你们可以报警。”
话音落下，管倩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但你们第一时间来找我，肯定也不希望这件事处理得太难看，至少视频里的女生能得到最大的保护，所以我肯定会给你们和她一个最满意的答复。”
桑烟闻言抿唇思索片刻，指腹无意识地摩挲。
江禁瘾几人没有开口答应，都等待桑烟做出决定。
“好，我相信校长会解决好这件事。”桑烟抬起眼睛直视面前的女人，眼里的坚定让人不容小觑，“我们可以不参与过程，但我们要知道最全面的结果。”
“可以。”管倩一口答应。
走出校长办公室的众人没有来时的义愤填膺，反而惴惴不安。
蒋子绍率先开口：“你们说管校长会怎么解决？”
“要是她公平公正的话，肯定会先征询受害者的意见。”木浛猜测。
杨星河插一嘴道：“我觉得她会把这份证据给警察，通过警察来征询受害者的意见。”
“你觉得呢？江禁瘾。”桑烟微扬起脑袋，看向光晕中不真切的人。
江禁瘾脚步顿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两人眼底含着笑意，相视一笑。
处理的结果比他们猜想中来得要快，第二天中午元坚的事情在学校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学校各个角落都充斥着关于元坚落马的讨论声。
他在学生们之间的形象一贯不错，温文尔雅，待人亲和。
现在丑闻的爆出，让他的名声一落千丈，每个人都在讨伐他。
不过学生们的愤怒和谩骂他早已感受不到，也听不见。
人在昨晚就被警察抓入局子，除了强奸罪外，还有一笔笔贪污受贿都成为他今后判决的囚笼。
“怎么强奸罪也被爆出来了？”桑烟找管校长解决的本意，就是不愿意受过伤害的那位女生，在独自舔舐伤口后，又被流言蜚语裹挟一辈子。
强奸罪是否要得到法律的保护，取决于那位女生本人。
她在一开始不管是因为害怕，还是不能忍受今后的舆论压力，她没有选择报警揭发元坚，就说明她作出了选择。
现在桑烟不清楚那位受害者的想法，但她不想打扰人家的生活，所以她交给了管校长联系那位女生，决定权在她本人。
“那位女生已经上大学了，听说管校长去找了她时，她愿意把这份视频交给警方，并在开庭的时候作证。”木浛嚼着手中的冰淇淋，一脸痛苦面具，冰得她牙疼。
这和桑烟一开始的想法产生了偏差，“那她以前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仅仅过了一年，那位女生的想法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简直不可思议。
现在她如此勇敢，不在乎世人的言论，那她从前为什么选择了退缩。
木浛回想了一下杨星河传来的消息，“管校长和杨星河说那位女生一开始害怕元坚报复，也害怕外界的流言蜚语，所以没敢报警，后来她鼓足勇气想报警时，她没有证据。”
那时不论是视频证据，还是DNA，她都没有。
“元坚在学生们心中的形象太过友好，她要是贸然报警，如果监控视频被破坏了，复原不了，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是现在证据明晃晃摆在眼前，她自然想要恶人受到惩罚。”
受害者的事情完美解决，桑烟的心松懈一分，将话题转向江禁瘾，“那管校长有没有对江禁瘾入侵学校监控的事情做出什么处理？”
木浛咽下最后一口冰淇淋，摇摇头道：“你就安心吧！校长压根没有出卖我们，她说视频是她偶然间翻监控时发现的，没有供出我们。”
“那江禁瘾盗取监控视频的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当作没有发生。”
“那就好。”桑烟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抿了一天的嘴唇扯出一抹弧度。
元坚这颗定时炸弹被拆除，心情好的桑烟无处宣泄情绪，拉起刚吃完冰淇淋的木浛，“走，我请你去小超市吃冰淇淋。”
“我刚吃完。”木浛可怜巴巴地望向兴致冲冲的桑烟，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一个胃。”
等两人从小超市回到教室，手里不只一个淋冰淇，尤其是木浛，一手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你们抢劫小超市了？”杨星河目瞪口呆的看着桑烟手中拎着的购物袋，半透明的外壳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里面的东西。
十来支冰淇淋。
“请你们吃的。”桑烟将购物袋放在他桌子上。
“谢谢桑老板。”杨星河咧开嘴巴，露出一口大白牙，招呼了不远处的蒋子绍。
桑烟拿出一瓶常温养乐多，递给背靠椅子的江禁瘾，“你昨天发烧了，不能吃冰淇淋，喝点养乐多吧。”
她一开始不太清楚江禁瘾的口味，经过这几个星期一起吃饭，她有点琢磨出来。
他不太喜欢甜的和苦的，其他口味看不出喜好。
这瓶养乐多和其他饮料相比起来不算太甜。
“谢谢。”江禁瘾眼睫轻颤，接过养乐多。
桑烟抿唇笑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木浛眼底的揶揄。
明明两人的互动看起来很正常，但在知情人的眼里存在不可言说的粉红色。

第38章 靠够了吗？
云市的夏季高温笼罩，少有降雨的时节，蒙蒙细雨的天数基本都是人工降雨，凌晨的夜空已经飘过细雨，停歇的雨并没有让湿漉漉的地面消失。
一进入教室，就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不是裤脚湿透，就是空气太闷。
桑烟站在教室后门刚擦完深蓝色裤腿上那块明显变深的黑渍，一抬眼就看见座位旁一向来的得很迟的木浛。
少女埋着深深的头，指缝间的黑笔快速飞舞，外界嘈杂的音量和她与世隔绝。
桑烟走到她身边，定睛一看，“你昨晚没带作业回家？”
一大张几乎空白的物理试卷摊在她桌面，同时另一张内容满满当当的物理试卷折放在左上角。
木浛听见熟悉的声音，头也不抬道：“我是不会做，没有办法只能早上过来抄别人的。”
平时的物理卷子她还能做个七八分，可是面前这张物理试卷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昨晚死磕了两个小时，也只是完成了五分之一的进度。
这张卷子要交上去批改，总不好空白太多，只能拿别人的物理卷子，看一下哪些题她勉强能答出来，再写到卷子上。
桑烟见状卸下后背的书包，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沉思。
这段时间一直在着手解决江禁瘾的事情，倒是将木浛成绩提升上去忽视掉了。
半晌，木浛才抄完手中的化学作业，皱着眉甩了甩酸胀的手掌，开口抱怨，“真是上辈子跟物理有仇。”
当年文理分科时，木浛的文科和理科成绩相差无几，因为桑烟选择了理科，她也就秉承着有个伴，选了理科。
可没料到理科的知识越来越深奥，逐渐木浛就有点跟不上，不过也没有差太多，一直努力追赶，成绩也还算看得过去。
其中物理是她最薄弱的一门，经常因为难题让她抓耳挠腮。
桑烟见她写完了卷子，伸手将卷子整理了一下，连和她自己那份一起交给了身为物理课代表的前桌。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补课？”桑烟本身也需要补习数学，没有很多空余的时间指导木浛，如果两人能一起补习，那就会方便很多。
木浛闻言瞪大双眼，黝黑的瞳孔瞬间放大，咽了咽口水道：“你是说，让我和你还有江禁瘾一起补习？”
“是呀！”
“不要，不要！”木浛头快摇成拨浪鼓，双手疯狂摆动，生怕慢了一步，这件事就成定局。
“你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吗？你还怕他？”桑烟面露不解，上挑的狐狸眼满是困惑。
“那能一样吗？朋友是平等关系，他要是教我学习，我不就是学生了吗？你有见过和老师称兄道弟的吗？”木浛露出一个哭丧的表情。
“再说了，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在学习上不会容下一粒沙子的人，要是我犯错了，他不会打我吧。”说完，木浛煞有其事地瑟缩一下。
“也没有这么恐怖吧！我觉得江禁瘾挺温柔。”桑烟抿唇回忆了一下，安抚道。
她和江禁瘾补习这么久，还没见江禁瘾骂过她，十分有耐心。
木浛没有说话，眼底的控诉明明白白，就差把只对你温柔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桑烟并不想让木浛放弃这个机会，想了片刻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问我。”
既然木浛不想接触江禁瘾，那直接问她也是一样。
“也行，不过你做主帮江禁瘾收学生，他不会生气吧？”木浛犹犹豫豫的点头，目光落在江禁瘾的空座上。
桑烟眨巴着眼睛，盛着笑意的瞳孔忽明忽暗，明艳的双颊倏地腾起一丝红晕，“我忘记问他了，应该不会吧，而且你算是我的学生，我等会儿问一下他愿不愿意多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