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青涩(弦芒)

江禁瘾送桑烟下车，两人站在大院门口，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少年和少女相对而立，目光在空中交汇，十分安静。
半晌，这份平静被打破，昏暗的光线笼罩大地，路灯准时亮起，两人头顶暖黄的灯光投射下来，让人感到不适。
两人默契的挪开视线，桑烟看向地面，踌躇的开口：“那我先进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她觉得自从元坚那件事之后，她和江禁瘾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说不上来，却又能感觉得到。
“好。”江禁瘾声音沙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看着你进去。”
桑烟没有拒绝，对着他摆摆手，
少女的背影纤细，高挑的马尾一晃一晃，藏匿在昏暗的光影中。
江禁瘾站在原地愣神许久，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走向主路的公交站。
心神不宁的他没有注意到驶过他身旁一辆车内，出现一道奇异的目光，频频落到他身上。

第41章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低调的黑色轿车在夜色中驶入家属大院，熟悉地摸索过一条条单向道路，停在地下停车场。
“你刚才在大门张望什么呢？”王代曼侧身解开安全带卡扣，疑惑道。
一开进大院门口那段路，她就看见桑平频繁看向路边的一个男生，车速也明显放缓。
可也不见他停下车，而是和那个男孩子擦肩而过。
桑平扒车钥匙的手一顿，“我觉得那个孩子长得像江禁瘾。”
王代曼开车门的动作停住，刚拉开的车门又被关上，转过头看向桑平，满眼震惊，“你确定？我都没看清他的脸，被帽子死死压着。”
“我也不确定。”桑平有些犹豫。
“我看他穿的也是一中的校服，应该和烟烟是同校，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是看错了。”王代曼分析道。
“也许吧，我也好几年没有见过那个孩子。”桑平深深的靠着椅背，疲惫的揉揉眉间。
随着江禁瘾年纪越来越大，桑平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很难抽出时间去福利院看望他。
江禁瘾和桑烟同年同月同日生，命运却大相径庭。
当年江禁瘾妈妈生下他后，自杀身亡，他被福利院接收。
可能是江禁瘾的爸爸是被桑平亲手抓获，他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总是心存怜悯。
也可能是桑平在产房外等待江禁瘾的降生，所以他和江禁瘾有了一丝羁绊。
这十几年，桑平几乎每年都会去看望江禁瘾，甚至带着幼年的桑烟见过他。
可是这几年，江禁瘾的性子逐渐定型，桑平有听到福利院传来的一些讯息，无非是他性格孤僻，心性不稳定。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这两年桑平没有再去过福利院，自然也没再见过他。
夫妻两人在车里静默半晌，才听见桑平缓缓说道：“高三是重要时刻，我还是该去看看那个孩子，不论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我记得他小时候挺有礼貌的，希望他现在还是如此，成为一个和他父亲不同路的人。”王代曼拍了拍桑平的肩膀，以示安慰。
“希望吧。”桑平叹息一声。
高中三年的时光中，高三这个阶段的学习最让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枯燥的复习，巩固原有的知识，只为取得微不可见的进步。
重复的一日悄然消逝，大家已经习惯每日巩固知识、修正错题、吸纳遗落的知识的乏味日子。
桑烟又看了一遍错题本中的内容，企图找到一些新的启发，正看得入迷，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桑烟。”
江禁瘾立在少女右后方，脊背微微向下弯起，一眼便看清少女桌面的错题集。
桑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扭过头看清来的人。
“怎么了？”桑烟发出疑问，江禁瘾很少主动找她。
江禁瘾见她面色苍白，深不见底的瞳孔划过一丝懊恼，“抱歉，我吓到你了，我找你是想告诉你，这几周放学的补课先暂停，我要去进行赛前训练。”
“你不会的数学题先留着，等我回家我们线上联系。”
化学竞赛的时间越来越近，就算他天赋异禀，也需要后天不断加强，吃老本只会不断退步。
桑烟了然的点头，思忖片刻道：“要不我还是自己写吧，有不会的我问别人，你训练完回来好好休息。”
她担心他会太累。
赛前训练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解题，这十分损耗心力和脑力。
几个小时的高压环境，回家还教她解题，身体肯定吃不消。
江禁瘾闻言唇角紧抿，帽檐下的黑眸越发深幽，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见少年不说话，桑烟也知道这个提议他不满意，正想说些什么，就被人插了一嘴。
不知从哪出来的蒋子绍直接开口：“老大你不用担心，桑烟要是有不会的题目，我教她也一样。”
作为年级段成绩靠前的学生，他的确有资本说这句话。
“哈——对呀!我们不是有个群，大家可以一起在里面探讨。”本来趴着睡觉的杨星河揉着眼睛，边打哈欠，边说道。
桑烟考虑到江禁瘾需要休息，也顾不得他愿不愿，直接拍板，“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讨论的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江禁瘾浑身散发着冷气，原本弯着的腰也直了起来，深深的看了蒋子绍和杨星河一眼。
正在聊别的话题的两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上完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家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回家。
几人中最高兴的就是木浛，直接挽上桑烟白嫩的手臂，“烟烟你终于和我们一起放学了，你是不知道我和杨灿烂一起回家，无聊透了，都没有人陪我聊八卦。”
桑烟和木浛家虽然在不同的方向，但出校门有一段路是相同的，以前三人一起放学时，木浛总是拉着桑烟说一些小八卦。
“我怎么无聊了，明明是你的八卦太没有营养，还不如我的篮球有趣。”杨星河不满意的嘟喃。
木浛闻言翻了个白眼，“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跟疯了似的，回家路上还一直说篮球，我严重怀疑是被江禁瘾上次刺激得不轻。”
杨星河罕见地没有反驳，只能说江禁瘾太逆天，学习好就罢了，篮球打得也不赖，害得他都要偷学几招，想着总有一天能在篮球上赶超他。
桑烟见两人吵吵闹闹，和从前三人一起放学的时候丝毫没有变化，唇角蔓延开笑意，弯成月牙的眸子闪着微弱的星光。
“行了，我们走吧，等会儿校门口的烤肠排不上队。”桑烟怕两人拌嘴没完，赶紧转移话题。
学校门口的淀粉肠这段时间是木浛的最爱，几乎每天放学都要飞奔到校门口，就为了不排长队买烤肠。
木浛懊恼地拍了一下被刘海遮住的额头，抓起收拾好的书包，“是哦！赶紧走。”
桑烟无奈的摇摇头，跟上她的脚步。

第42章 怎么和喜欢的女孩聊天
回到家的桑烟如往常一样先给闪电放粮，带它出去遛了半个小时，煮了一人份的西红柿鸡蛋面，吃完后将碗洗干净，进入房间做作业。
高三的作业只多不少，除数学外各科优异的桑烟也避免不了因为作业量大，而需要耗费更多时间完成作业。
将近一个小时的伏案写题，桑烟才将作业完成七七八八，难啃的数学也在最近这段时间的补习下，能独自完成三分之二。
窗外火红的夕阳还未完全落下，被一幢幢高楼割裂成不规则的图案，看似不完美，却别有一番风味。
桑烟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僵硬的脖颈下意识扭动两下，靠在椅子上闭眼凝神了几分钟。
空想的几分钟好似忘记了世间万物，浓浓的疲惫感逐渐消散。
休息够了，才伸手打开桌角一直搁置着的手机，翻看一些未读消息。
回复完王代曼让她晚上先睡，她要晚点回来的消息后，桑烟的手指滑向了他们几个人的群聊。
曾经十分中二的微信群名已经被修改，新的群名十分奇怪【铁血同盟】。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微信群名出自谁手。
按照杨星河的意思，他们是一起经历过元坚事件的好战友，这四个字十分契合他们。
群里的消息并不多，桑烟很快就浏览完。
看见木浛和杨星河在群里发的题目，桑烟拍下答案，再附上解析。
等完成这一切，她将自己不会解的数学题拍上去，本以为很快会得到蒋子绍的回复，却迟迟不见他出现在群里。
桑烟以为他可能还在做作业或者在忙，也没有过多关注，转头将剩下的作业做完。
除了数学外，全部作业都完成的桑烟又看了一眼群消息，见他还是没有上线，也没有太在意，而是干起别的事情。
她不知道的是蒋子绍短时间内都没有时间看群，早就被江禁瘾坑惨了。
等她完成其他事情，想起来数学还没有完成时，再去看群，发现去训练的江禁瘾已经上线，还在群里解答了她的题目。
桑烟看了眼解题思路，没有着急去解题，而是关心起蒋子绍的情况。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蒋子绍一直没有出现，这很难不让人担心。
据她所知，蒋子绍很喜欢玩游戏，也算是手机不离身的人。
桑烟：【你人呢？@蒋子绍】
木浛：【唉！蒋子绍好像一直没有上线。】
杨星河：【还真是，我都没注意到，人消失了？】
见蒋子绍还是没有出现的动静，木浛和杨星河在群里开始疯狂@他。
不断刷新的信息差点将江禁瘾的消息顶上去。
群里迟迟没有蒋子绍的消息，就在桑烟想要私聊他时，江禁瘾出现了。
江禁瘾：【别担心，他应该在解题，没空看手机。】
桑烟见状退出群聊，找到江禁瘾的聊天框。
桑烟：【怎么回事？】
江禁瘾：【化学竞赛题看着不错，给了他几道，提高他的解题能力。】
坐在床沿边的桑烟看着消息内容哭笑不得。
她怎么感觉江禁瘾是故意为之。
蒋子绍成绩优异，但优异中也有薄弱的一面，那就是化学，这也是为什么他成绩好，却不在竞赛名单中的原因。
现在江禁瘾直接将化学竞赛题给他，对于他来说，简直和桑烟做数学题有的一拼。
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江禁瘾低头看着手机，窗外的霓虹灯颜色多样，透过干净的玻璃照射到少年的身上，帽檐落下的阴影遮挡住大片脸颊，只留下薄红的嘴唇和轮廓分明的下巴。
看不清少年此刻的神色。
见桑烟一直没有再回复他，江禁瘾犹豫片刻，在手机上敲下字符，黑色手机壳上修长白皙的指节越发诱人。
江禁瘾：【还有不会的题吗？】
桑烟还沉浸在少年睚眦必报的性格中，就听见消息提示音响起。
桑烟：【没有了，你饭吃了吗？回到家里了吗？】
她不太清楚少年赛前训练多长时间，中间是否有吃饭的时间。
江禁瘾刚打下几个字，手指停留在发送按键上端，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将刚才打下的“没有吃”几个字删除，重新输入相反的内容。
江禁瘾：【吃了，在公交上。】
桑烟：【你训练的时间是多久？】
桑烟根据他在公交车上能大致推算出江禁瘾的训练时间，但她还是打算问一下，知道具体时间。
江禁瘾：【三个小时。】
刚发完，又跟过来一条消息。
江禁瘾：【半个小时吃饭，剩下的两个半小时学习。】
少年一向寡言少语，很少会向人解释，大多数答复十分简短，像这种情况极其少见，也只有对桑烟才会如此。
桑烟在心底算了一下时间，一中的放学时间在五点，不出意外等他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半。
桑烟：【那你回家早点休息，明天见。】
江禁瘾刚敲下要发出去的消息，在看见少女的回复后，又默默删掉，最后汇聚成两个字。
江禁瘾：【好的。】
发送完成后的江禁瘾握着手机的动作维持许久，没有任何反应，他头一次生出不明出处的懊悔，眉头紧锁，一直盯着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企图找出答案。
他一向不会寻找话题，准确地说他没有费心思和谁找过话题。
但面对桑烟时，他总想和她多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
两人的聊天内容除了学习之外，好像也再没有题外话。
连刚才的对话，都是一问一答模式，一直都是桑烟在挑起话题，而他简直是话题终结者，回复生硬简短。
半晌，手机屏幕的光熄灭，愣在位置上的江禁瘾回过神，头一次因为情感问题打开百度百科，纠结大半天，才输入【怎么和喜欢的女孩聊天】。
百度百科给出了八点标准方法，向来一目十行的江禁瘾慢下阅读速度，几乎逐字逐句地斟酌里面的内容。
手机亮光映射在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庞，透着他认真的神色，聚精会神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做很重要的研究，十分投入的他差点坐过站。

光阴日复一日，眨眼间到了周六。
这周因为蒋子绍家中有事，江禁瘾进行赛前训练，两人都不能到图书馆学习，干脆将线下改为线上问答。
白昼腾空的太阳早已照到少女的窗前，被严密遮光的窗帘挡在外面，严丝合缝的窗帘没有给阳光钻缝的机会，室内一片昏暗。
桑烟难得在周六这个早晨赖床许久，刷了好一会儿手机，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彻底苏醒。
少女摁灭屏幕，掀开薄薄一层的浅粉色空调被，精致小巧的双脚落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踝处的骨头极佳，贴合皮肤，纤细却不失灵动。
桑烟走到窗前，伸手扯开厚重的帘子，外界的阳光猝不及防照进室内，铺洒在少女柔和面颊，睡衣下柔美的曲线若隐若现。
看了一会儿窗外别无二致的景色，桑烟进入卫生间洗漱，换掉睡衣，身着一袭简单的白T和牛仔短裤，看起来十分干净，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一出卧室，就看见王代曼在厨房处理午餐的食材，闪电懒洋洋地趴在阳台晒太阳，舒服的眼睛都快眯上。
“小懒猪，终于舍得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王代曼听见动静，瞄了一眼客厅，调笑道。
不等桑烟说话，王代曼紧接着又道：“饿了没有？要是饿了先吃点面包垫一下肚子，等会儿我就做饭。”
桑烟抬眸看向客厅悬挂着的时钟，上午十点半，的确要吃午饭了。
“我还不饿，等会儿直接吃午饭吧。”桑烟慢吞吞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纯牛奶。
王代曼见状瞪了她一眼，“肚子里都没有东西，还喝冰的？”
桑烟讪笑一声，认怂地将牛奶原位放回，怕王代曼唠叨，急忙扯开话题，“爸爸中午回来吃饭吗？”
王代曼知道她的小心思，没有拆穿，顺着她的话道：“不回来，他几时回家吃过午饭。”
“对了，马上国庆了，你跟着我回趟外婆家，应该要住几天。”
桑烟闻言有些意外，她妈妈和外婆家的关系并不亲近，一年到头可能就过年走一回亲戚，这次怎么还要多住几天？
王代曼看懂少女眼底的诧异，心底涌起一股酸涩感，但很快压下去，“你小舅舅要结婚了，我们自然要多住几天。”
王代曼口中的小舅舅才比桑烟大十岁，是王家父母老来得子，宝贝的不得了，这次结婚肯定无比隆重。
王代曼的娘家在云市下面一个小县城的村里，开车过去也要三四个小时，平时不怎么来往，这次因为小舅舅结婚多住几天也正常。
桑烟了然的点点头，嘴里嗯了一声。
她很少关心家中亲戚的近况，尤其是见过几面，半熟不熟的亲戚。
对于王代曼和外婆家不亲近的理由，也仅仅了解一些，十分片面。
见气氛有些沉默，桑烟扬起一个笑脸，企图驱散王代曼心头的伤感，“妈妈，你能教我煲汤吗？”
“你怎么突然想学煲汤了？”王代曼有些诧异，虽说桑烟平时一个人在家，经常要自己做饭，但也仅限于一些基础的饭菜。
桑烟摆弄着手中没洗的苹果，不敢和王代曼对视，“我和木浛还有杨星河他们几个不是一起补习吗？给我们补习的那个同学很尽心尽力，我就想着回报一下人家。”
最近江禁瘾训练完，还回家给她补习数学，这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明明一开始补习数学只是一个接近他的借口，现在成为了他认真负责的事情，总让桑烟心生愧疚和歉意，想着要弥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