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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没有被挣开,也没有被反握。
从萤的嘴唇咬得泛白,小心翼翼靠近他,像一只无处停落的飞蛾,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在他幽深难测的目光里,仰面亲吻他的唇角。
一触即放,却没有离太远,她在等待他的定谳,是接受她的示好,还是忍无可忍地推开。
交握的手倏然一紧,谢玄览倾身将她抵在厢壁上,他的力道很重,不像是回握,倒像是拘禁,从萤几乎听见了自己骨节作响的声音。
彼此眼里虚假的笑意皆已消散干净,他的眼神那样幽深浓烈,仿佛燃着漆黑的火,火光是隐隐泻露痕迹的怨恨。
“你不需要这样委屈自己来安抚我。”
他低声说,语气仍克制着存留一丝温柔和体面:“你心里清楚,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眼睁睁看着你的心一寸一寸向他偏移,为他沦陷,你们心照不宣,无话不谈,甚至可以一起欺瞒我。阿萤……其实我也想问,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让你受委屈了?”
赤裸裸的话血淋淋地撕开伤口,从萤一边落泪一边摇头。
她说:“三郎,我是真的心悦你。”
只是人心实难自控,她难以阻止自己同时为另一个人心动,难以自抑地生出怜惜。
哽咽的声音如碎珠坠地:“至于别的,我已自觉难堪,求你……别再问了好吗……”
谢玄览定定望着她许久,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他果然没有再问,也不敢想,这些眼泪有几滴是为他,有几滴是为旁人,几滴是因为愧疚,几滴又是因为不舍。
他低头亲吻从萤的嘴唇,两人都想迫切证明什么,唇齿间激烈的交缠几乎要纵火成灾,吞噬神智。
谢玄览堪堪在失控的边缘止住越界的行径,他阖目冷静了一会儿,单膝支跪在从萤脚边,慢慢将她裙衫凌乱的褶痕理顺,然后又为她系好盘扣,理平鬓角。
从萤望着他的眼神,即使只有一丝依恋,也足以令他心软。
“不想了。”谢玄览碰碰她的脸:“来日方长,我会陪着你,慢慢等。”

从萤坐在灯下,翻看姜府收支账本,已有入不敷出之态。
从前祖父在时,外有朝廷薪俸节赏,内有数亩薄田、几间良铺,又因蔡氏严苛泼辣,府中奴仆不敢明着贪墨揩油,姜府日子尚且富足。
如今姜家断了节奉,变卖良铺,只剩一点田产。
从萤近来常在外奔波,无暇整治府务,赵氏又不能主中馈,致使底下奴仆肆意贪墨,连账本都潦草记录,单是马料这一项,上月与去年此时,竟差出来三两银子。
何况更有她的好弟弟、姜家未来顶梁柱姜从谦,时常偷些府里的财物去赌博,近来愈发大胆,竟伙同周嬷嬷等人偷了库房钥匙,把山参替成商陆根、把祖父从前收藏的字画也换成了低劣的赝品,简直肆无忌惮。
对这些奴才来说,也许姜从谦才是姜家的主人,她姜从萤,只是家里留不久的姑娘。
与其让她攥着家中财物,将来全为自己添妆,不如哄小少爷开心,自己也能从中捞些油水。
从萤合上账本,心里记下几个名字,想着这两日不忙其他,也要先将姜府整治一番。
入夜,月光穿窗入户,化雪融冰般的柔光照在临窗小几的半面铜镜上。灰蒙蒙的古朴镜子焕发出赭金色的铜光,仿佛有落珠击水的声响嗡嗡漾开。
从萤翻了个身,挑开半面青帐,望了一会儿,忽然赤足下地,拾起帕子将镜面轻轻擦拭。
上次的梦仍清晰可忆。
她兀自出了会儿神,又折身回去睡了,没想到这夜做了一个与眼下息息相关的梦。
春夏之交,繁花似锦,她沿轩榭檐廊一直走,在一间花厅的侧窗边停住脚步。
花厅里,谢夫人与谢玄览在交谈。
“……阿萤刚病过一场,你如今去同她说,岂不是成心气她?”是谢夫人的声音。
谢玄览轻嗤道:“难道我不说,她就不知道吗?”
谢夫人说:“她可以不知道。姜夫人特意避开她来见我,也是顾念她身体,希望我不要告诉她。一千两银子不算多,既然姜夫人同我保证,日后严加管教幼子,绝不会再让他出门聚赌,这回咱们还是帮忙平了账,就算不看姻亲情分,也为顾全阿萤的体面。否则此事闹到她跟前,你要她情何以堪呐?”
谢玄览默了片刻,态度似有松动:“岳母溺爱幼子,方有今日的祸事,仅是严家管教恐怕不够。”
谢夫人问:“你欲如何?”
谢玄览说:“将姜从谦调到燕旗卫,每日六个时辰巡城门,六个时辰吃饭睡觉。卫所管理严格,他没有本事溜号去赌,先试行三个月,以观后效。”
谢夫人“嗯”了一声:“教弼妻弟,亦是正道。”
从萤站在偏窗边,一时心中冷笑,一时又甚觉悲凉。
她母亲赵氏果真了解她清高的性子,知道她不会将家中龃龉告诉谢夫人,避着她求上门,竟然连“顾念她的身体”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从前她担心嫁到谢氏后,长房伯父母会借机攀附,没想到先撕开她体面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从萤无颜惊扰谢夫人,悄悄转身走了,过了旬日,她托季裁冰去燕旗卫探听消息。
季裁冰在燕旗卫中有熟人,同季裁冰大倒苦水:“……燕旗卫又不是油水衙门,指挥使他到底怎么想的,把个娇娇儿小舅子塞进来,真是谁也不痛快。”
“我们在城门上当值,须得挺立如松、手不懈刀,那小舅子站了半个时辰就嚷着晕,要在垛阴下躲闲,仗着他是指挥使的小舅子,校尉也不好说什么。不当值的时候,我们须疾跑十里,小舅子只能跑十步!兄弟们轮流扶他,慢吞吞地跑,能磨蹭上两个时辰!”
“还有,他嫌饭菜粗,要我去给找他娘炖鸡熬燕窝;嫌我们睡觉磨牙打呼,要我们等他睡着再闭眼,不然就哭……唉我这一天天的,净睁着眼数木头梁子了。”
季裁冰转述罢,捂着肚子险些笑岔气。
从萤更是气笑了:“他的脸面不值钱,三公子的威信当如何?”
从萤决定瞒着谢玄览和谢夫人,出手解决这件事。
她以谢三少夫人的名义将姜从谦从燕旗卫带走,说要给他放两天假。姜从谦果然欢喜,他嘴上答应着会回家,双腿却被压抑了一旬的赌瘾勾往地下赌坊。
见他果然如此,从萤折身去找了杜如磐。
彼时杜如磐刚出任云京少尹,负责淳化民风、辅正治安,正需要烧一把新官火。他听从萤说云京有偌大一座地下赌坊,青天白日就敢开张,经常与富家奴仆勾结,诓骗无知少年的钱财,当即愤
而拍案,带着京兆府的衙役、并大理寺借来的二百人手,前去抄了地下赌坊。
赌坊钱财悉数充库,参赌的读书人皆要革除功名。
只是杜如磐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他恩师的独苗孙子。看着被逮了现行、正哭着喊悔的姜从谦,杜如磐难以置信地望向从萤。
从萤云淡风轻道:“圣上既嘉赏杜兄刚正不徇,对恩师之后,杜兄更改严惩,否则上辜皇恩,下愧师谊。杜兄,你说呢?”
杜如磐纠结许久,咬牙将姜从谦判了个褫夺家产、逐出云京。
姜府被查封那日,门前木樨树被砍倒,她母亲赵氏搂着姜从谦,几度哭晕在门前踏跺上。听说后来是谢夫人将她们带走安置,不知如何劝慰、给了多少银子,最终送出京,前往赵氏出身的许州老家。
尘埃落定已是八月,从萤站在曾经的姜家门前,阖目想象着本该木樨灿灿、清香流溢的景象。
谢玄览刚从宫里出来,寻她到此。
“短短半年,从少尹升到府尹,从六品升到四品,杜如磐可真是平步如乘云。”
谢玄览望着她的背影,语调幽暗不明:“你信不过我,倒信得过他,宁可牺牲幼弟,也要赠君锦绣前程。姜从萤,我竟不知你有这般深情厚意。”
从萤笑了。
诚如谢夫人所言,她将脸面和尊严看得太重。所以事已至此,她仍不愿被谢玄览知晓,她与姜家不睦,更承不起谢氏的情。
她伤感且疲惫,无心同他纠缠,遂破罐子破摔道:“是啊。”
可惜这回谢玄览没有被她气走,反而翻身下马,解了披风,自她身后拢在肩上。
即使在梦里,浅淡悠远的沉水暖香依然撩动心神,只是他的语气是凉的,笑意也薄,低喑里令人辨不清有几分是讥诮,几分是情意。
他说:“可惜杜如磐再风光,你也只能随我回家,谢家的少夫人,没道理为了他在风露里立至中宵。”
出发行动前,季裁冰再次点检,确保万无一失。
“先去赌坊与掷观音碰面,待姜从谦那不肖子进了赌坊,指给掷观音瞧。咱们将周嬷嬷挟走,让掷观音陪小崽子玩儿,凭掷观音的手段,半天之内,定能哄得小崽子写下欠条,将姜家宅子抵与赌坊充赌债。”
“事成之后,付给掷观音五百两的酬金,我先帮你收着房契,待你娘带姜从谦回许州后再还你,可是如此?……阿萤?阿萤!”
从萤蓦然从神游中惊醒:“啊,是这样计划的。”
“你从前总说临大事须有静气,今日怎如此心不在焉,可是有何顾虑?”
从萤揉着太阳穴说道:“昨夜没睡好,无妨。”
从萤只是在想昨夜的梦。
绛霞冠主告诉她,照世宝鉴照的是前世因果,可前世与今生怎会有如此多的不同?
前世她婚后才与母亲关系破裂,弟弟也是在她出嫁后才染上赌瘾。是有什么因变了,导致今生的某些事情提前了吗?
更奇怪的是她和谢玄览的关系。
在梦里,他们分明恋慕彼此,却不肯多言,三郎竟然有闲心吃杜如磐的醋,他不是一向最提防晋王殿下么……
啊,对了,晋王。
这两回的梦里,晋王都没露面,也没听三郎提起。
难道她与晋王前世不熟吗?
诸多疑问在脑中盘桓,令从萤本就重重的心事更加堵塞,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只好暂时搁置,专心先考虑眼前的事。
从萤醒来后,对梦里姜家宅子被充公、做了杜如磐垫脚石一事十分心疼。所以她对计划略作更改,并不打算惊动杜如磐,而是借季裁冰的路子,与赌坊的少东家“掷观音”搭上了线,与她合谋将姜家的家产骗空,再兜一圈回到自己手中。
说起来,这“开门揖盗”的促狭手段,还是在鬼哭嶂上,晋王殿下讲过的一则逸闻给她带来的灵感。
……多日不见,不知晋王殿下可还安康?
“咦,谢三公子怎会在此?”
季裁冰的话惊得从萤猛回神,她仿佛被人颅内抓包,下意识竟先心虚躲避,“唰”地将厢窗的竹帘遮下。
然后才觉出失态,拍了下额头,心中暗自懊恼。
谢玄览驭马行至厢窗边,将从萤掩下的竹帘重新挑起,似笑非笑打量从萤:“我又不抢你去做压寨夫人,小娘子躲什么?”
从萤目光飘忽,未与他对视:“三郎怎会在此?”
“正要去姜家寻你,给你送个人。”
话落抬手打了个响指,他手下扈从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过了一个垂眉耷眼的少年,竟是姜从谦。
谢玄览说:“我路过惠平坊时,这小子跳出来喊我姊夫,我一瞧这不是我小舅子吗,我说带他去卫所玩儿,他却开口问我借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吃喝嫖赌足以入行,这小子嘴挺甜,但是心有点野。阿萤,把他给我带两天,让我这个姊夫好好给他正规矩,如何?”
季裁冰含着一口茶,悄悄翻了个白眼。
从萤则看向姜从谦。
姜从谦敢冲谢玄览喊姊夫,此刻却没胆量与他姐姐对视。
他知道姐姐永远不似娘亲那样温柔好骗,她讨厌自己这个弟弟,只喜欢那个傻子阿禾。
他觉得姐姐又会用那种平和里不掩失望的目光看他,用沉静里含着不悦的语调训责他、规束他。
可是这回,姐姐竟然温柔地笑了。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姜从谦额上的冷汗,嗔责谢玄览道:“你胡说什么呢,莫要败坏我弟弟的名声,他这样小,懂什么吃喝嫖赌。”
谢玄览怔愣:“他快十岁了还小,这个年纪我都——”
“跃马斗鸡”四个字尚未脱口,被从萤一眼瞪了回去。
谢玄览在从萤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讪讪改口:“是,还小,还小。”
从萤叫扈从放开姜从谦,又朝谢玄览伸手:“我出门着急,没带银子。”
谢玄览苦笑着从怀里掏出绣囊,里头有三百两的银票,伸手递给从萤:“为夫这个月的薪俸都在这儿了,还望夫人勤俭持家,不给我留酒钱,也得给自己留钱置办妆奁。”
从萤却听也不听,抽出来塞给姜从谦:“自己会兑银票么?”
姜从谦惊诧地张大了口,仿佛被这天降的金饼砸豁了牙。他两眼尽是白花花的银票,狂喜地点头到:“会,会,会!”
从萤笑着推推他:“行了,玩儿去吧。”
姜从谦揣起银票便跑,踉跄着险些绊一跤,怕谁来抢似的。
望着他的背影,从萤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谢玄览也不陪她演了,望着她问:“你早就知道这小子染了赌瘾是不是?之前你不肯收聘礼,说有家事尚未断明,指的就是这个?”
事到如今,从萤只好承认:“是。”
“你这是要做局拿贼,抓个现行?”
从萤点点头。
谢玄览轻笑道:“何必这么麻烦,这小崽子就是闲得骨头痒,才滋生了这坏毛病,不如我带他到卫所关上三个月,好好给他正正骨头。”
从萤想起梦里的事,蹙眉拒绝道:“不行。”
姜从谦何德何能,也配三郎损威折望来关照他?
她郑重其事对谢玄览说道:“这是我的家事,旁人不可插手,你我尚未成婚,还望三郎给我留些余地。”
“好好好,我不该提。”
谢玄览只道自己多嘴,犯了她的脸面,连忙退让:“那你诸事小心,若有需要,及时来找我,这样行吗?”
从萤眉眼轻轻一弯:“多谢三郎。”

掷观音出身烟花楼,是如今赌坊东家的相好。
她长得美、有眼色,能摇一手漂亮的骰子,许多赌客慕名而来,输个三五十两,搏美人一笑也甘愿。
但赌客多是些不知收敛的恣意之徒,输得多了,便缠着要她陪睡,否则便要报官。
有时候,赌坊东家会赔笑劝和,有时候,他只坐在一旁数银票,视若不见、充耳不闻。
掷观音朝他发火,他只笑嘻嘻宽慰。上回有两个醉酒的行商输了近千两,一边犹豫要不要着人去取钱,一边将眼睛不老实地往掷观音胸前瞟。东家见了,将掷观音往这二人怀里推,气得掷观音当场翻脸,反被东家甩了一耳光。
东家骂她说:“我不曾苛待你,为何在烟花楼能卖,在我这儿不能卖?”
掷观音心里顿时又悲又恨。
她正是厌了在烟花楼里遭人凌辱的日子,才求东家为她赎身,跟他在赌坊过活,不求他一心一意,只盼他宽待容身。没想到他竟仍视她为妓,还要她做那下贱勾当!
自那时起,掷观音便生了要摆脱他的心思。
为此她需悄悄攒些私房,也要另琢磨一处能容她的地方。
季氏商行的少东家季裁冰是个眼毒心活的人,不知怎么看破了她的处境,要同她做一桩生意:赌坊东家的同宗表姑周嬷嬷,在一户死了当家人的官宦家做仆妇,近来周嬷嬷诓了家中独苗少爷来赌博,渐渐成瘾,周嬷嬷吃准了主妇赵氏是个软骨头,正琢磨着要和赌坊
东家联手,将主家的财产骗个净光。
季裁冰与掷观音说:“此事已被姜家娘子察觉,她若报官抓现,赌坊一分钱也拿不到。但她不想家产充公,因此请我与你来做桩交易。”
掷观音打量她:“愿闻其详。”
季裁冰说:“待那周嬷嬷将小少爷带来,我掳走周嬷嬷,你骗那小子签下以房契抵赌债的欠条,将来房契到手后,归还于我,我会付你五百两的酬金。”
掷观音问:“你不怕我届时翻脸,不给房契?”
季裁冰说:“其一,你贪了这房契,也落不到你袋里;其二,姜家娘子背靠谢氏,姜家的家产只怕有胆吞没命拿——当然,你我之间还是先签个契书比较好。”
季裁冰借谢三的势狐假虎威了一把,终于令掷观音信服,她点头道:“好,事成之后,还望季娘子庇护我一二。”
今日正是约好了要动手的时候。
方才掷观音又与不老实的赌客起了冲突,挨了东家一耳光,现下东家登门去赔罪,掷观音坐在妆镜前擦泪,取了冰,沿着肿胀的面庞慢慢敷过,然后用胭脂将伤心色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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