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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倚云心里又酸又软,沉甸甸的。
终于,她点头答应了从萤的主意:“好,哪怕真是卖身,这件事我也干了!”

雨过天晴,倚云将诗牌挂上乌桕树。
风吹铜铃叮当,她举目望着树梢里隐现的亮色,知道暗处正有一双眼睛在关注她,仍假作不知,转身要走。
那人终于出声喊住她:“你就是落樨山人?”
倚云回身望向山石后走出来的甘久:“怎么,你觉得我不像吗?”
甘久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对她道:“公主殿下要见你。”
倚云随甘久前往公主府。
她生来是贫弱之女,父母亡于时疫,被绛霞冠主抱养,早早随冠主四野游历,纵定居云京,也只在山水间往来。如今她站在公主府前,感觉这金瓦朱甍的高大建筑将要朝她倾倒,压得她喘息困难。
甘久见她发愣,催促道:“莫让殿下等你。”
倚云的佩剑被侍卫扣下保管,女官来为她搜身时,交代了朝见公主的礼仪。经过这番繁琐,才由甘久领着,穿过重重亭榭楼阁,见到了淳安公主本尊。
湖边敞轩里设下酒席,淳安公主见了她,
不免也有一瞬惊讶:“竟然是你。”
倚云生疏地朝她叩拜,淳安公主却亲自来扶她,将她安置在自己侧手边,微微笑道:“曾经本宫招揽你,你连夜跑了,如今自己走进公主府,如何不能说是缘分早定呢?”
倚云面露尴尬道:“当时不知是殿下,多有得罪。”
“无妨,无妨,是你很好。”淳安公主似乎对这巧合很是满意:“你虽出身寒微,胜在家世清白,无门阀之累,倒叫本宫能放心与你交游。”
倚云故作玩笑试探道:“倘若我生在云京富贵家,也许能早识殿下呢。”
淳安公主:“那也要看你是谁家的女儿,世家虽富贵,与本宫不和者居多,如此只怕白头如新,永无缘分——这也是为何本宫迟迟不敢与你相见的原因。”
她这话令倚云想到从萤,一时为她的先见之明松了口气,又一时为她的处境暗暗叹息。
淳安公主对待倚云,如同君主礼贤隐士,舍了尊卑礼节与她对饮作谈。当然,公主对她的身份也并非一眼就轻信,她不留痕迹地提起二人曾对和过的诗、诗牌上曾倾诉过的两难,倚云一一对答如流。
这些话,在她来之前,从萤已仔细地教过她。
从萤甚至连公主的垂问也早有预料:“当时在鬼哭嶂,本宫听了你的建言,才没有被谢三捏住把柄。眼下有你提供的契盟书,王四已基本定罪,朝中王太尉一派与御清流们正在争执他的量刑,本宫考虑要不要加一把火。”
倚云问:“殿下是想将骠骑将军定成死罪?”
淳安公主点点头:“骠骑将军不倒,他爹王太尉尸位素餐,本宫想提拔的人上不来,手里便连可用的兵都没有,将来若有非常时候,总不能像去鬼哭嶂剿匪一样,借谢三麾下的兵。”
“难。”倚云回忆着从萤是如何教她的,慢慢说道:“西北局势未定,皇上不敢动王家,何况要倒王兆深,也会牵连淮郡王,殿下想以一敌二,恐怕大伤元气。”
淳安公主说:“若能扳倒王家,打击谢家,倒也值得。”
倚云摇头道:“朝中世家,非只王谢,就算他俩都倒了,也有范阳卢氏、颍川庾氏等在旁眈眈,殿下的实力培养不易,不该消耗在这些地方,何况您也经不住他们车轮战。”
淳安公主问:“难道本宫只能束手空等?”
倚云答道:“并非空等,殿下要向王谢之外的卢氏、庾氏散些风声,说皇上有意提拔他们接手王氏,如此他们便不会希望王家无恙,离间计虽简单,自来都是最好用的。”
淳安公主听了,轻晃盏中酒沉思。
倚云又说:“公主眼下的要紧事,不是亲身与谁争,而是培元固本,增强羽翼。听闻公主想在国子监旁边办一座女学?”
淳安公主笑了笑:“没想到你身居山野,不仅知道朝中党派,连本宫的动向也清楚。”
倚云说:“因为女学也是我关心的事,实不相瞒,今日得见凤颜,我也有事要请公主殿下帮忙。”
“说说看。”
“我师母绛霞冠主四方游历,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孩儿,她们随师母修道习经,个个聪敏良善,可惜没有好去处,交予寻常百姓家养育,又怕再出卖予山匪之事。既然殿下想开设女学,我想请殿下收教她们,正如您在许州时所为,她们也一定会忠于殿下的。”
“倘若殿下缺少教习她们的儒师,我也认得几位有才识得友人。”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名单,公主接过后展开,见名单上寥寥数人,为首一人姓薛名露微,听着倒有些耳熟。
她收下了名单,对倚云说:“你说的这件事,何尝不是解本宫之烦忧,算不上求。本宫答应了,你再另想一件事。”
倚云:“啊?”
见她这呆愣模样,淳安公主笑了:“你赠本宫以良言,本宫该馈你些什么,你自己提,本宫不会吝啬的。”
倚云闻言沉默良久,忽然起身离席,走到淳安公主正前方,跪地行了个大礼。
她说:“我不愿弃山入朝,仍想回玄都观居住,日后与殿下笔墨相交,请殿下准允。”
淳安公主眼里的笑意淡了些许:“是本宫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不堪辅弼?”
倚云说:“是我生性散漫,难事权贵。”
她的额头抵在亭中雕满繁复花纹、净不染尘的石板地面上,只觉得宫廷酒酿的后劲儿一阵阵涌上来。
她不喜欢宫廷的酒,初尝清甜绵软,酒劲儿却如绵里藏针,是慢慢醉人的,令人失控而不自知,十分阴险,不似坊间浑酒那样爽利辣口,坦坦荡荡。
石板的凉意令她头脑尚存几分清醒,但她跪在地上的身体却渐渐左摇右摆。
忽然她闻见馥郁雅致的幽香,眼角余光里瞥见大红织罗裙衫一角。她忐忑公主会怪罪,公主却纡尊来扶她:“本宫与你杵臼之交,既不以白衣轻你,你又何必以权贵视我?起来吧,地上凉。”
倚云摇摇晃晃站起来:“那以后咱们……咱们……”
淳安公主说:“如你所求,仍以笔墨相交,绝不拘着你。”
“多谢公主!”倚云向她抱拳深揖,头脑隐隐发热:“公主若真不计较我的身份,其实,其实……”
她想说,其实从萤虽为姜家女、谢氏妻,却一心盼着公主好,希望能辅弼公主。
但她想起临行前从萤的叮嘱:“我知师姐心直口快,但此事关乎这些女孩儿们的前程,你我的委屈都要往后靠,还望师姐说话行事以稳为重,不要冒险。”
于是倚云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苦笑道:“其实……贫道很感激公主。”
“你醉了,”淳安公主叹息一声,“本宫叫人带你去休息。”
倚云跟着侍应女官走出亭,绕进一处庭院,有人为她洗手净面,将她扶在和软如云的榻上休息。倚云从未躺过如此舒适的地方,被袅袅兰薰一烘,眼皮一拢便睡着了。
侍应女官将她的表现去回禀公主,公主仍在亭中独饮,甘久上前为她捏肩。
听罢女官的话,甘久有些不满道:“叫她陪侍殿下,她自己却先饮醉,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属下一定派人好好教她。”
公主闻言笑了笑,对甘久道:“不必教了,这是只山林野鸟,不作笼中鸣。”
甘久说:“属下看她是粗鄙村妇,反正这世上不想侍奉公主的人,要么立身不正,要么有眼无珠!”
淳安公主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这落樨山人鄙权远贵,却对朝堂之事十分清楚,今日虽只寥寥数言,心思缜密却不输本宫大力栽培的幕僚,她这人真是十分奇怪。”
甘久当即警惕:“殿下怀疑她是伪货?”
淳安公主摇头:“细节都对得上,何况本宫看她十分性直,不像有图谋的人。”
甘久略有期待地问:“那殿下是不喜欢她?”
淳安公主笑了:“不,本宫十分喜欢。”
倚云直爽的性格和干净的出身,都很合公主的心意,即使她不是落樨山人,淳安公主也愿意一交,只是……
淳安公主摸出袖中诗牌,上面是落樨山人劝她不要以身饲虎的那番话,字字珠玉,直敲在她的心上,既为她解惑,也令她舒心。
只是她从前误以为,落樨山人是个敏锐慧彻、心存大业的君子谋士。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淳安公主心中叹息,对甘久吩咐道:“命人备百两黄金,待倚云醒了酒,送她出府去吧,另外,名单上这些儒师,你派人去查一查。”
女学的事很快有了进展。
淳安公主派府卫将玄都观的适龄女冠们接下山,暂安置在国子监旁新建好的学府里居住,除她们之外,淳安公主也收容了其余遭山匪掳掠的姑娘,派女官考校她们的资质,欲文武分门,因材施教。
倚云将此事告诉从萤时,从萤很高兴,竟要揭了酒同她庆贺:“我以茶代酒,敬师
姐三杯!”
倚云如今一见精酿就发慌,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也戒了。”
从萤对此十分惊奇,倚云不好意思承认在公主府醉酒的事,含糊几句过去,转身拎出一个朴素的布袋解开,里面竟包了五十两黄金,金光灿灿十分诱人。
她说:“这是公主给的赏金,咱俩一人一半行吗?”
从萤连忙将布袋包回去塞还她,低声道:“别在我家露财,家贼难防——眼下我没有用钱的地方,你都带走,给姑娘们置办些入学的衣物笔墨,云京不比山上,用钱的地方多。”
倚云说:“公主府已承包了所有花销。”
从萤想了想说:“虽然公主行事不为虚荣,但她的幕僚该为她扬名、你我也应常思报答。听闻师姐在江湖上有些门路,不如我编几首莲花落,与这五十两黄金一同交予三教九流的长老,请他们向云京之外传唱,如何?”
倚云如今已是对她十分敬服,言听计从:“当然没问题,如此也算给女学打响名声,毕竟云京之外也有无家可归的孤女,身怀异才的居士。”
从萤含笑点头,另外又想起一事,不经意般问道:“对了,师姐,这新建的女学可有名字?”
“有的有的,是公主亲自取的,叫什么……什么仪……”倚云最近杂事太多,竟连女学的名字也忘了,一时咬手苦思。
从萤轻轻摇晃盏中清茶,语气轻和:“可是叫太仪?”
“对!”倚云猛一拍脑袋,“就叫太仪!当时公主取了这名字,我还捧场说‘太仪’是‘大仪宫垂恩露’,怎么自己拍过的马屁都能忘!”
从萤却没有心情取笑她。
取名是昨日的事,但古怪的梦却是一旬之前,绛霞冠主所赠这半面照世宝鉴,照的究竟是前世,还是将来?

第60章 感激
从萤请倚云帮忙,将卫音儿安排在太仪女学的入学名录里,如此便可使她摆脱淮郡王的纠缠,卫音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哥哥卫霁,卫霁也十分高兴,正想着该如何向姜四娘子表怀感激时,他租住的偏舍里却来了位不速之客——谢六娘子谢妙洙。
谢妙洙手里拎着一页纸,是曾经卫霁为卫音儿入丛山学堂读书伪造的度牒,这在大周乃是轻则夺官流放、重则斩首的罪行,卫霁不由得变了脸色。
谢妙洙冷笑着将卫霁租住的小院扫视一圈,讥讽道:“贫贱无立锥之地,却敢冒充河东卫氏,如今又来肖想淮郡王妃的位置,你们兄妹的野心可真不小。”
卫霁正色斥责她道:“分明是那淮郡王恩将仇报、见色起意在先,我妹子的名节岂容你诽谤侮辱!”
“骗子也有名节吗?”谢妙洙晃晃手里的证据:“我若交到刑部,你们兄妹可都得坐牢。”
卫霁心中恼怒,奈何被人捏住了把柄,也只好忍气吞声解释道:“请谢六娘子放心,我妹子就算嫁与贩夫走卒,也绝不会与淮郡王有纠缠。”
谢妙洙懒懒挑眉:“哦,你的意思是,淮郡王是你们不要的破烂货,所以才让与我。”
卫霁:“你……!”
见他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谢妙洙觉得十分开怀,畅然笑了两声,对卫霁说道:“你看不出来么,我不在乎谁想嫁谁想娶,我只想让你不痛快。”
卫霁为人心高气傲,言行书文骨鲠刚直,从来不怕得罪权贵。可他如今却难得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比他更行事不留余地、无所顾忌的谢六娘子。
谢妙洙说:“你妹妹被山匪掳走时,你在我丛山学堂大放厥词,说谢氏仗势欺人,要谋害你妹妹。又在与同僚交游时,说云京世家皆国蠹,尤以王谢二族为甚,我谢家子弟在朝中结党,阻碍了你们这些真正有才能的人为国效力,可有此话?”
卫霁冷冷看着她,并不否认。
谢妙洙嗤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卑贱蝼蚁。”
卫霁问:“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谢妙洙没有第一时间拿着伪造度牒去刑部告发,反而来此耀武扬威,说明她有别的打算。果然,谢妙洙说:“本朝开国皇帝出身于行伍,据说很会养军马,你既标榜自己怀才不遇,不如先来给我当上半年的马夫,让我瞧瞧你的能耐比之开国皇帝如何呀?”
卫霁一时怀疑自己听岔了,他料想不到谢妙洙竟能想出如此磋磨人的主意,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谢妙洙说:“当马夫,还是拉着你妹妹一起做阶下囚,你自己选。”
卫霁一时想到将来自昔日共激时愤的同僚的白眼,一时又想到妹妹将入太仪女学时的兴奋,一颗心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终于满心屈辱地坠下去。
他声音里藏着恨和颤,切齿道:“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卫霁并未将这件事告诉卫音儿,卫音儿一边在姜家安心养伤,一边期待着前往太仪女学的日子。
四月初,春夏之交,天气晴朗,倚云终于来府上接卫音儿离开。
阿禾与卫音儿不舍分别,抱头哭成了泪人,互相叮咛嘱托,盼着再相见的日子。从萤在一旁瞧着,也不免感伤红了眼,悄悄对倚云叹息道:“可惜音儿不是我妹妹,我娘只会给我生个讨债的弟弟出来。”
倚云也听说了她弟弟姜从谦偷取家中财物赌博的事情,关切地问她后续有没有提防。
从萤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防是防不住。”
倚云出主意:“我是出家人,不方便剁他一只手,但悄悄帮你削他一顿还是可以做到。”
从萤轻轻摇头:“打他一顿,只会让我娘心疼,不会让我娘心冷……师姐不必担心,此事已八九不离十了。”
倚云说:“你做事容易留情心软,我只怕你再吃亏咽苦。”
倚云与卫音儿离开后,阿禾仍闷闷不乐,每日去丛山学堂读书也提不起精神,从萤去学堂接她时,郑夫子说她心不在焉,屡屡望着窗户发呆出神。
郑夫子语气严肃地对从萤说:“虽然三公子关照她,但这堂中谁不是富贵勋爵之后?纵然谢氏本家子弟,也不可像她这样,老夫教人只看品行,须知治学可以愚钝,不可不专心!”
从萤态度谦逊地恭听,一转头,发现阿禾正躲在窗边望着她,黝黑的眼睛里尽是不开心和愧疚。
回家的马车上,从萤试探着问阿禾有什么心事。
其实猜也好猜,丛山学堂攀慕豪强的风气很盛,阿禾又比旁人笨拙些,除了卫音儿知她品性良善,愿意与她交游外,阿禾与其余同窗玩不到一起去。
阿禾说:“音儿给我写信,说她已在太仪女学里安顿好,虽然吃的穿的不如丛山学堂,但是别的姑娘都对她很好,她还见到了公主呢!”
从萤摸了摸她的头,阿禾仰起脸,目光有些忐忑道:“阿姐,我可不可以……”
她未敢问出口,从萤知道她想说什么,沉默着没有回答。
不可以的原因有很多,可她一个都不忍心说出口。曾经从萤因为这些原因将自己放弃,虽然数夜辗转难眠,仍可慢慢排遣遗憾,自我说服。可是这样的意难平不能落在阿禾身上,她如此无辜、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姜谢两家与公主的恩怨,不该牵连到她小小的世界。
从萤心乱如麻,许久后叹息道:“你容我想想办法。”
不料阿禾心中苦闷,又被夫子斥责,当天夜里就生病了,发着烧,不愿叫阿姐担心,自己闷在被子里偷偷捱着。
从萤因校
正一本书稿,停笔的晚些,路过阿禾的房间时,见她忘了灭灯,便悄悄推门走进去,拾起铜勺熄了灯焰,又借着清亮的月光给她掖一掖被角,这时发觉阿禾的脸上竟遍布泪痕,整个人已烧得意识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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