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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小女冠得意道:“知道萤姐姐会喜欢,我另外给你带上一坛。”
从萤问:“不知可否将方子相告,我回家也能自己腌一些。”
小女冠说:“这方子是我读《明远堂杂记》时与明远堂居士学的,比他略少放了些盐和醋,姐姐可以试试!”
她果然将一坛腌笋搬上了从萤的马车,谢玄览眼疾手快跳上去,占住腌笋对面的位置,二人一坛正好将车厢占满,于是晋王便没有了坐的地方。
谢玄览扬眉得意道:“堂堂亲王怎么能与我们夫妻挤在寒碜马车里,待我回城请晋王府的仪仗来接殿下,这才合礼数,不必谢我!”
晋王负手与绛霞冠主站在一处,冷冷移开了目光。
待目送马车离开后,晋王与绛霞冠主重归临山亭。从萤饮过的茶具尚未收洗,晋王拾起她用过的茶盏,在指间轻轻转动,不知在想什么。
绛霞冠主甩了甩拂尘,问他:“有段时日未见了,谢三公子,可已如愿?”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过他往日的身份了,晋王心中滋味非常,垂目似是苦笑:“何谓如愿?”
绛霞冠主说:“当初你态度那样坚持,难道没想清楚求的是什么,如今反要来问我这个世外人?”
晋王道:“我曾经所求是阿萤能好好活在我面前,可是拜你那学艺不精的师兄所赐,眼下我连与她同乘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此念惜她留下的痕迹,聊以自慰罢了。”
绛霞冠主心说天道岂能受他摆布,一切都是他自找。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刺激他这个疯子,故淡然询问道:“之后你想如何,抢夺此世谢三公子的气运么?方才若非我拦住你,我看你有将他拽下马车、取而代之的意思。”
被她点破心思,晋王毫无羞愧之意,淡淡道:“本就是我的,也叫抢吗?”
他就着杯盏中的冷茶轻抿一口,细细寻觅从萤留下的气息。那是一种轻淡似无的幽香,也许她饮茶时心情不错,笑时牙齿咬过盏沿的纹路,令这香气长留茶水中。
不免又想起她拾纨扇羞怯遮挡的情态,脸上的热虽然褪了,耳垂仍遮不住红盈欲滴。嘴唇更是鲜红莹润,是他从前深深迷恋过的、被宠爱与润泽后的模样。
此时想必她已行至半路了,谢玄览正在她车中做什么呢?
“她有些太纵容谢三了。”晋王眉心微蹙:“他们尚未成婚,她就这样纵容……谢三并非无微不至的性子,我怕她以后为了他吞声咽委屈。”
绛霞冠主并未顺着他说,反而道:“与前世此时相比,她心情好很多。”
晋王垂下了眼睛。前世……
她谨慎、克制、守礼,近于冷淡,以至于他不
敢奢望她的情意。
绛霞冠主提醒道:“你的苦心并未白费,他们二人情意相投,这一世是她自己选择了谢三公子,而非世事逼人。”
“我明白,正是因为她自己愿意,所以我不会与他争抢……”
晋王薄抿的嘴唇忽然轻轻扬起,端量着绛霞冠主道:“冠主似乎也甚偏心谢三,你不是自诩世外人,不问红尘事吗?”
被那样深幽冷漠、无情无义的眼神望着,绛霞冠主浑身泛起一阵凉意。
有些事,倘若换了正常人,她不必多嘴提醒,可对面这人是谢玄览,她对他曾当面自戕、引天子亲兵屠戮玄都观的孽行记忆犹新,虽不想招惹他,亦不得不出言警告。
她说:“你虽是梦里人,但梦与今世已经颠倒,倘若今世谢三死了,你也就失了来处,将遭天道吞噬。”
谢玄览轻咳两声道:“我本就非长寿之人,并不怕死。”
绛霞冠主摇头:“人皆有死,但天道的吞噬,是将你抹杀,仿佛你从未存在,没有人会记得你,包括姜从萤。”
晋王转在指尖的茶盏轻轻顿住。
回程的马车上只剩谢玄览与从萤二人,谢三公子又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少年人正是慕艾重情、精旺气盛的年纪,见从萤端庄坐着,微微含笑,不免又惦记起来时路上尝到的甜头。他半垂着眼,仿佛养神小憩,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被清茶洗润过的嘴唇上,只见红唇贝齿微微开合,他喉间滚了又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偏偏从萤凑上来关心他:“三郎,你睡着了吗?”
只是一句轻呵如兰的话,他浑身血液立刻下涌,倏然抬起了眼皮。
她映在他眼里,仿佛瞳孔中簇然盛开的焰火,明丽夺目,亦照出他极深的瞳色。他专心凝望的神情,使他眉目透出一种令人惊艳的昳丽,从萤被他盯得愣住,虽然看得出他眼含笑意,却也本能觉出无所适从的危险。
她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谢玄览忽然倾身,从萤被逼在他的胸膛与厢壁之间,惊讶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听见谢玄览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想吻你,行吗?不劳你金口玉言,你点一下头就行。”
从萤屏息凝神不敢动。
听见他叹息一声,又问:“那你坐到我怀里,让我抱你一会儿?”
从萤耳朵里嗡嗡响,半边身子都被他震酥了。她在晕头转向里恨铁不成钢地想到:子罕辞玉、杨震拒金,柳下惠坐怀不乱、宋玉不窥邻女……先贤君子都能抵住美色诱惑,为什么偏偏她不能,难道她是伪君子假道学吗?
从萤心中顿生一阵悲凉,她大义灭亲地将谢玄览的脸推到一边,拾起纨扇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以后都不想与我同乘了是不是?”
谢玄览闻言深吸一口气,立刻回身端正做好:“我怎会这样想,四娘息怒。”
两人各自冷静了一会儿,从萤见他安静乖巧地垂着脑袋,心中又难以自抑地生出怜惜,想了想,将小女冠送给她的腌笋坛子打开,借茶勺拨出几片,请他品尝。
谢玄览尝罢点点头:“手艺不输雁西楼。”
他是被珍馐美馔养刁口味的人,得他肯定,从萤很高兴,转而又觉出几分怅然。她说:“《明远堂杂记》这本书是我抄送给她的,我尚不记得里面有腌笋,她一定字字句句都仔细读过,才会注意这寥寥几句配方。像她这样聪明好学的姑娘,玄都观里有很多,可惜……难道她们一辈子都要做女冠吗?”
出了将领养的女孩儿卖给山匪这样的事后,绛霞冠主必不会再将姑娘们送养。可是玄都观又能容纳多少人,她们将来何去何从?
谢玄览知她心慈,为她解忧道:“将来丛山学堂可以收容一些人。”
从萤说:“只怕卫音儿是前车之鉴。”
且不说世家贵女们不会愿意屈尊与她们同窗,从萤更怕谢氏会操控她们,将她们变成谋利的诱器,否则如何甘愿为她们提供衣食、教导她们读书?
事关一众女孩儿的命运,从萤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只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怕伤了谢玄览的心。
谢玄览说:“其实还有一条路,但……恐怕更是异想天开。”
从萤拽拽他的衣角:“说来听听?”
谢玄览握住了她的手:“年初的科举舞弊案,皇上将我爹和贵主各打五十板,收回了贵主主持春闱的权力,但赏了她一块儿地,就在国子监以东。原本我以为她要盖个茶楼酒肆,前几天路过,发现她要盖的是学堂。”
从萤心里似有春风拂过,激荡起层层涟漪:“像许州的女子学堂?”
谢玄览点点头:“应该是。可惜因为你祖父的缘故,她的路你走不通。”

她梦见自己梳着妇人发髻,独身坐在灯火昏黄的书案前写信:
“危墙居士阁下敬启:闻阁下欲设女塾,收教贫孤,且开仕进之途,余心感佩。今有薛氏露微者,前户部侍郎遗孀,夙工诗文,性自高洁。某不揣冒昧,荐其掌教席,可授诸生辞章之道。……”
梦里她已嫁与谢玄览为妻,今日在丛山学堂见到妯娌孟氏,听说了淳安公主得允在云京开设学堂,愿收教贫孤幼女,却苦于师儒匮乏,迟迟没有进展。
从萤情知自己已无缘相助,倒想起了一位清高不群的故友薛露微,遂写信向公主举荐。
然而谢氏与公主的关系愈发紧张,此事从萤只敢私下相授,正写完了信,笔墨尚未晾干时,听见屋外侍婢迎呼,说是三公子回来了。
她匆匆收了信去开门,见谢玄览提刀站在月下,竟是满身血污,昳丽俊脸上戾色慑人,嚷嚷道:“今日砍了十三恶鬼,活捉六个厉鬼,阎罗殿里真是热闹啊!”
从萤本就心虚,闻言更是变色,“哐当”一声将门关上。
外面的气氛似是僵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再悄悄向外看时,谢玄览已离开不见,从萤松了口气,又隐隐心中失落。
第二天一早,她前往玄都观,将藏着举荐信的诗牌挂在临山亭旁乌桕树上。
乌桕树风铃叮当作响,她合掌闭目,默默祝祷公主安康,女学一切顺利。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女官甘久看在眼里。待从萤离开后,甘久上前摘了诗牌,将举荐信带回大仪宫呈给公主,见公主愁眉舒展,要着人备礼去拜请信中所言薛露微,终是未忍住道破真相:
“下官已见到这落樨山人真面目,乃是谢相的儿媳、已故姜老御史的孙女,姜从萤。”
淳安公主闻言容色渐冷:“你可看仔细了?”
甘久点头,劝她道:“谢党先指使国子监监生污蔑塾中女郎们行止不端,攀墙招引,朝中内外已有风言风语,若这薛露微暗藏歹心,在塾中生事,只怕殿下此业愈发艰难。”
淳安公主似是想起了谢党的诸般作为,捏着信,垂眼久不言语。
她没有向甘久发出任何指令,但甘久不忿于公主被欺骗,自有一番主意:她趁从萤再往玄都观时派人截住了她,以“大不敬”的莫须有罪名将她投入大理寺监牢,逼她供述如何受谢相指使,假托落樨山人的名义,欲谋损公主。
从萤不肯认罪,甚至不肯正眼待甘久,只一味沉默。
虽不敢明着对她用刑,但不留痕的折磨法子也有许多。
幸而杜如磐来大理寺办事,瞧见了她,连忙去给谢玄览报信,谢玄览带人闯进了大理寺,杀伤几个狱卒,一袭氅衣裹住她,将她带了出去。
从萤这时才落下泪,心里钻心地悔:“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丞相与公主的关系更加水火不容。”
谢玄览默然擦着手上的血,问她如何会招了淳安公主的眼,从萤未敢提落樨山人与危墙居士,见她不语,谢玄览却自有猜测。
他冷然轻笑道:“你心里只有杜如磐的前程,没有你自己的前程吗?我劝你还是少掺和这些政客的阴诡脏事,免得害人害己……害他。”
从萤怀着这般沉郁的心情从梦里醒来,见帐外天光已然大亮,她竟然一觉睡到了晌午。
阿禾在外敲门:“阿姐,阿姐!”
从萤捂着沉甸甸的脑袋起身,略一整衣梳洗,去给阿禾开了门。
阿禾右手提着弹弓,左手拎着一只肥硕的鹌鹑,兴奋地在门外跳来跳去,迫不及待将鹌鹑举给从萤看:“这是我猎到的,拿给嬷嬷处置下,晚上给音儿炖汤喝!”
从萤惊讶:“哪来的弹弓,你何时竟会玩这个了?”
阿禾说:“音儿给我做的,这个很好玩,阿姐你看——”
她捡了块指节大小的石子,瞄准树枝上的麻雀,抻满后倏然松手,一只麻雀应声而落,仿佛毫不费力。
“你膂力倒是不错,”从萤同她借过弹弓,“我试试。”
她也瞄向阿禾击落麻雀的地方,石子脱手而出,却连树干也没碰到,不禁笑了,摸摸阿禾的头:“你厉害!”
阿禾更得意了。
从萤随阿禾去探望卫音儿,她的伤势已好许多,日头好的时候也愿意下榻走动,晒晒太阳。此时正碰见周嬷嬷来送饭,她嫌卫音儿不仅吃饭多嘴,还要费用家中的人参补品,说话十分难听:
“姜家孤儿寡母,旁人怜恤尚且不急,如今又多一张嘴,活脱脱就是个债主,可怜老爷留给我们小公子的人参,竟也被夺去了,唉!”
卫音儿脸上却是温和的笑,一样一样将饭菜拿出来,并无言语,想来已听过许多遍了。
从萤心中不悦,阿禾更是气得直咬牙,从萤轻轻碰她:“你的弹弓呢。”
阿禾猫着腰走到游廊后,眯眼瞄准周嬷嬷一张一合的嘴,只听“啪”的一声响,周嬷嬷的絮叨戛然而止,捂着嘴“哎呦”了两声,正要跳起来骂阿禾,先对上从萤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因前段时间刚犯过事儿,周嬷嬷对这位人前温和的四姑娘有些惧怕,讪讪道:“这哪里是姑娘家该玩的玩意儿……”
从萤说:“阿谦要用人参,我傍晚去库房给他取,若再发现商陆根冒充,恐怕就要用周嬷嬷的私房来贴补了。”
周嬷嬷忙灰溜溜地走了,从萤上前瞧那食盒,果然也是偷工减料,汤里没多少油水,全是糙米和菜茎。不由得叹气道:“我家治府不严,倒叫你跟着受薄待了。”
她要将食盒收走,另外叫人做一份,卫音儿却拦住了她:“这已比我从前食用精致许多,萤姐姐不必再劳心了,我吃得惯。”
分明是阿禾一般年纪,却十分乖巧懂事,能咽许多委屈。从萤对她这性子颇有感同身受的怜惜,问她:“伤好之后,你可还想回丛山学堂读书?”
“想,但是……”卫音儿苦笑着落下睫毛:“我只怕淮郡王太难缠,且不知能不能摆脱这倒霉的婚事,听说他和谢家关系很好,丛山学堂容不得我吧?”
从萤想起了谢六娘和王九娘,恐怕她俩已将卫音儿的身世来历嚷嚷开了。
于是她说道:“不回去也罢,淮郡王的事我会帮你周旋,至于读书,咱们另想办法。”
午后从萤本想再去一趟玄都观,倚云师姐却先一步找来了姜家。她采买了许多小女冠们会喜欢的玩意儿和衣食,直花到一文不剩,顺道来找从萤打个秋风。
从萤将自己的私房钱都翻出来,想了想,又将谢夫人送她的两匹彩缎、谢玄览送她的金狮镇纸一并塞给倚云,让她去季裁冰的铺子里换成钱用。
倚云掂着那栩栩如生的金狮子直咋舌:“不得了,姜夫人本就不待见我们这些贫道,若被她知道我拿了贵府这么多钱,我怕她报官抓我。”
从萤说:“她还管不着我夫家的钱,何况这也是我付给你的卖身钱。”
倚云大惊:“啊?”
见她惊恐地摸自己的脸,从萤失笑:“把师姐卖到烟花巷,只怕你大杀四方,人家反要找我赔钱。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师姐,我另有一个好去处要请你帮忙。”
既是“好去处”,何必要说“请帮忙”?
虽知从萤不是促狭之人,可看她脸上这副郑重其事、未语先愧的表情,倚云感到大事不妙。
从萤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几句话。
倚云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我不太懂朝廷法度,但这……这好像是欺君吧?”
从萤说:“左不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点头,从此你就是落樨山人。”
倚云不解地问她:“你既与她意气相投,为何不自己去呢?”
从萤想起昨夜的梦,历历如在眼前。
寻常的梦杂乱无章,人醒后就会逐渐遗忘消退,可昨夜的梦却如一幅清晰完整的画卷在她面前展开,不仅细枝末节十分合理,而且经久不忘,几乎与她自己的记忆殊无二致。
是前世也好,是未来也罢,总之是对从萤的一重警醒,令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身份。
她面上闪过一瞬怅然的神色,倚云小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萤说:“我是姜御史的女儿,三郎的未婚妻,我的话注定无法令她信任,我也不愿被她知道,原来她一直引为知己的,竟然是自己的敌人。”
说罢笑了笑:“但是这重关系,也并非全无用处,起码能为玄都观的姑娘们谋一个好去处……只要师姐愿意。”
倚云明白了她的心思,一时无话可说。此事需要她撒谎、需要她违背本心与权贵虚与委蛇,尤其她还与公主身边那极得宠的甘久女官结了梁子。可是和从萤所舍弃的比起来,她这点不情愿实在显得不值一提。
阿禾见她们一趟一趟往牛车上搬东西十分开心,也跟着来凑热闹,将阿姐给她做的新衣服叠得工工整整,堆上牛车,还抱来几本新抄的书。
“这是音儿抄写的,她受伤了也闲不住,但是夫子夸她的字好,文章也好,她说要送给山上的妹妹们。”
倚云抬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卫音儿。她的脸色苍白疲弱,却向她露出一个羞涩内敛的笑,仿佛为自己的心意微小而感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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