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落锁声清晰可闻。
文有晴缓缓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这一切太超乎想象,太诡异。他眼中的疯狂与偏执让她这种疯子都觉得恐惧。
更让她恐惧的是,沈自节预料的竟然都是对的。
第61章 囚禁
接下来的几天,文有晴被软禁在这座精致的别苑中。她可以自由在院内活动,但无法走出大门半步。
丫鬟名唤小荷,恭敬却守口如瓶,话很多,但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撬不出来。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总给她带来些新奇的小玩意。
不知道为什么,文有晴看着她,总是想到阿芦。
大概都是草字头吧。
文有晴试图从苑中布局寻找线索。这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宅院,藏在山林之中,高墙深院,守卫森严。从建筑风格和装饰来看,甚至不是有官阶品级之人的府邸。
她注意到书房里有许多藏书,其中不少是孤本珍品。文有晴自幼博览群书,曾经对古籍有相当研究,她发现这些书中有一部分是她之前喜欢的一些典籍。
他甚至去搜罗了她喜欢的作者,她钟爱的话本类型。
书案上还摆着她最喜欢的香——几乎没有女人用的二苏旧局。
这一切细节表明,崔君集并非对她漠不关心。相反,他似乎极度了解她的喜好,甚至到了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地步。
有些东西,她自己都不清楚喜不喜欢,只是每次出现
,她都会选。
第三天傍晚,崔君集再次来到别苑。他带来了一些新衣和首饰,全是文有晴偏爱的样式和颜色。
“还习惯吗?”他问,语气平静得像是老夫老妻的闲聊。
文有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讨好我?”
崔君集正在倒茶的手顿了顿:“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很奇怪。”文有晴直视他,“很多年前你不惜污蔑我,也要毫不留情地退婚,让我沦为笑柄,几乎逼死我。如今却又冒险救我,将我囚于此地,还费心准备这些……”她指了指满屋的书籍和桌上的物品,“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杯茶,崔君集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如何?”
文有晴对他的脑回路震惊不已:“你后悔了,关我屁事?”
崔君集的眼神复杂,还是不习惯文有晴飙脏话,但他只道:“感情的事情不由我说了算,我想在一切来得及的时候,弥补我的过错。”
“好啊,那你给我钱给我身份,把我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安度晚年。”文有晴道。
“我做不到。”崔君集道,“现在你是‘死’人了。你可以摆脱过去的枷锁,我也可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文有晴感到一阵寒意:“你用我的自由,弥补你的过错。崔君集,脑子是不是有病?你没付出分毫,用我的东西,补偿我。而且你有家室有儿子了,我觉得脏。”
崔君集的眼神骤然变冷:“是吗?她们不过是摆设,是世家的必需品,你也是知道的,你会在意这些?”
“我不在意,但你硬要把我留在你身边,我就觉得恶心。”文有晴不卑不亢说。
本以为会惹怒他,毕竟这样的思想,不是一个老封建可以接受得了的。
崔君集起身,高大的身影把她笼罩。
但他忽然蹲下身,与她平视。这个姿态出奇地谦卑,与他权臣的身份格格不入。
“阿晴,”他的声音异常温柔,“当年我退婚,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你想杀人,我帮你;你杀了人,我帮你埋。你想扳倒王家,我也做到了,甚至皇帝我都换了。如今我有能力了,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这次文有晴没有躲开,没有人不屈于权势。
“求你,留下来好不好?”
那眼神太过炽热,文有晴看着他眼中几乎疯狂的执着,觉得抗拒,仿佛两块同极磁铁,放一起,只能相互排斥。
可崔君集却不这样想,他在世家的大院里活了太久,终于看见一个明着坏,也明着好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活生生的人,他不能没有她。
“我需要时间。”文有晴最终说,偏头躲开了崔君集的触碰,“这一切太突然,我...我需要时间思考。”
这个答案已经很好了,崔君集凝视她片刻,不敢逼她太急,便点了点头:“好,多久都好。但记住,阿晴,”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无论你接受与否,我都会跟着你、缠着你。”
他起身离开,留下文有晴独自面对满心混乱。
夜幕降临,文有晴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白天崔君集的话语在她脑中回响。自从他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她真的觉得不寒而栗。
这种执念令人恐惧,也让人摆脱不开。
实在睡不着,文有晴起身,点亮灯,在房中踱步。她需要弄清楚,自己在这盘大棋中到底扮演什么。就单凭着这点执念,她不信这是整个棋局的关键。
她还需要怎么做。
她走到书案前,无意中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些纸张和笔墨。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或许她可以借由写信试探崔君集。
第二天,当崔君集再次来到别苑时,文有晴表现出略微软化的态度。
她与他一起用了午膳,席间偶尔交谈几句,也不过是些无聊的琐事。
饭后,文有晴状似无意地说:“我忽然想给一位旧友写信,告知她我安好……但想起自己已是已死之人,我总要宽慰她”
崔君集看似平静,实则立刻警觉起来:“旧友?霍起章?”
“上次联系还是沈自节被斩首,我只想道个平安。”文有晴垂下眼睛,语气黯然。
崔君集注视她片刻,道:“你可以写信,我代你转交。”
与料想中一样,文有晴心中一紧。这明显是要审查她的信件。但她还是点头:“多谢。”
她当着崔君集的面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内容只是问候旧友,询问近况,只字未提自己的处境和位置。写完后,她将信交给崔君集。
他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收入怀中:“你真信得过她,这样大的事情也敢让她知道。”
“我夫君死时,也单独见过你吧?”文有晴忽然直视他,“他把你当兄弟,让你照顾他妻儿,结果你这样照顾的。女人的友谊,比你们这种过命交情,可更靠得住。”
趁着崔君集的赧然,文有晴注意到,他并没有问地址。要么是他早就知道她这位旧友的所在,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打算真的送信。
这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崔君集打算完全控制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她只能从内宅和他斗了。
接下来的几天,文有晴继续扮演逐渐软化妥协的角色。
男人只要肯花心思,惊喜有,纸醉金迷更有。
看着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和砸过来的金银珠宝。文有晴很难不动心,她就是个俗人,就算装,也是难免真情流露,要给他点甜头尝尝。
于是她偶尔与崔君集下棋品茶,大部分时间还是冷言冷脸。
崔君集似乎很享受这种改变,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文有晴逐渐察觉到,崔君集对她有一种几乎病态的迷恋。他会长时间地注视她,记住她随口提到的喜好,并在下次来访时带来相关的东西。他的控制欲极强,却又在某些细节上极致体贴,甚至连她肚兜的颜色和面料,也全是他亲自挑选的。
一天夜里,暴雪肆虐。
文有晴在廊下看暴雪,看劈开天地的雷电。下雪打雷,真的不常见,今年的天气好奇怪。
想着崔君集大概不来了,谁料那人来到别苑时已是深夜,浑身落雪,大氅湿透,却带来了一本文有晴前几天随口提到城南的炸蘑菇。
简简单单一道菜,从食匣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滚烫酥脆的。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文有晴惊讶地问,不忘用手拿了一个扔嘴里,“还淋成这样?”
小厮赶忙接过湿透的大氅退下,崔君集只是微笑:“昨日这个时候你嘴馋,想你昨日没吃到,肯定今日也想,便早点带给你。”他的头发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
那样是美貌,看得文有晴不由心中一颤,她命小荷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炸蘑菇,亲自为崔君集擦干了头发。
他安静地坐着,任由她动作,异常乖巧。
“阿晴,”他忽然开口,“我好累,今日公文也多,奉承也多,放粮总怕层层贪……”
明明是头野兽,在她面前宛如撒娇的小猫,他轻轻把头靠在她腰腹处,“真的好累,你哄哄我好不好?”
“你如今在外面呼风唤雨,需要我怎么哄你?”这话说完,暧昧到了极致,文有晴瞬间补充,“好好说,别逼我扇你。”
“我可以抱着你睡觉吗?什么也不做。”崔君集闷声道,似乎怕被拒绝,他把脸死死埋在文有晴腹部,看都不敢看文有晴。
“……”
就在崔君集不抱希望时,只听文有晴叹了口气,“好吧,这冬雪也忒奇怪,你……”
话未说完,文有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暗,就被崔君集扛到了床上,熊抱着她动弹不得。
“疼。”文有晴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只能谎称压到了胸口的伤口。
崔君集一听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松开,便要扒开她的衣服看伤口。
眼看衣服被扯落了一半,文有晴一把推开他,怒道:“崔君集!”
崔君集这才回神,看着眼前衣襟微敞,香肩半露的女人,看着她脸上羞恼的粉红,眼中因玩闹沁出的水光。他也慌了神,压制着心中的悸动,一面用被子把她裹上,一面偏过头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的伤……”
“吹灯,睡觉!”文有晴似是羞恼,把被子蒙到脸上。
这样稀松平常的打闹,崔君集只觉得心里痒痒地,乖乖洗漱完吹了灯,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同一个被子。
这样的日子,他竟错过了五年。
思及此,崔君集从背后环住文有晴的腰,把她拉向自己,贴住。“阿晴……姐姐……”
就算腻得恶心,文有晴还是要强迫自己装出羞赧的样子。她狠狠拨开崔君集的手,道:“别不老实,小心砍了你的手脚。”
拨了几下,文有晴感受到了手上奇怪的触感——那是烧伤的伤痕,是为了救沈自节,烧伤的手。文有晴没了拨开的力气,轻轻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轻声道:“之前听说你琴艺高超,这几年好像不见你抚琴。”
“左手用不上力……没事,你想听,我用脚也给你弹。”崔君集打趣道。
“寝不语!睡觉!”文有晴直接封了他的嘴。
这一夜,崔君集睡得极其沉,早上被叫起时,他止住了小厮的声音,给文有晴掖了掖被角。思索半晌,才忍住了想去亲吻文有晴。
外面暴雪渐歇,门一关,文有晴瞬间睁开了眼睛,泛着红血丝的眼中逐渐浮现出坚定的光芒。
无论前路如何,她绝不会任人摆布。沈自节的谋划,崔君集的执念,都将成为她的武器。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要更多的百姓可以活下去。
而这第一步,就是好好利用崔君集。
这场雪下了好几天,细密的雪籽敲打着宅院书房的窗棂。崔君集端坐案前,指尖时不时地翻着医术。
夜里同榻,文有晴的手脚很凉,是当年产后在旬阳落下的病根,她自己不在意。但他还是要多看看这方面的书籍,把她养好。
烛火跳动,将崔君集的身影拉得细长。
忽然,门外传来丫鬟惊叫,旋即是刀兵相交之声。
崔君集飞快出去,只见十余名蒙面人正与护卫缠斗,雪地上已见血色。
他本冷眼扫视,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白往文有晴厢房而去的玄色身影。
关心则乱,崔君集直接追了过去。当那柄长刀破空而来,直指文有晴床榻旁的窗户。
这个时辰,她大概还在睡着,这个角度,可以直接把她钉死在床上。
崔君集飞身而至,仓促地以右肩相挡。钢铁入肉的声音在雪夜中格外清晰,鲜血瞬间染红他月白锦袍。
侍卫适时地惊呼一声,赶到时已换上一副惊惶神色:“公子!”
崔君集面色苍白,却仍强自微笑:“嘘……”话未说完,他身形一晃,恰到好处地向前倾倒。
文有晴听见声响起身,刚出房门就看见了倒地的崔君集。
似乎每次见他,他都在受伤,侍卫慌得六神无主,文有晴伸手相扶,触手一片湿黏温热。她垂眸掩去眼底冷光,声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意:“快!封住消息,从后面去请大夫!”
崔府西厢房内,烛火通明。
大夫来之前,文有晴亲自为崔君集清洗、包扎伤口。刀伤很深,恰在肩胛与臂膀相接之处,再偏半分便会伤及筋骨。
但文有晴不太懂,只知道血流的很多,她绑住近心端也无济于事。
“别怕。”崔君集声音虚弱,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闭嘴吧,一会大夫就来了。”话语很硬,但文有晴的语气难得轻柔,手上动作不停。她用银剪小心剪开黏在伤处的衣料,以温水拭去血污,然后取过金疮药,仔细撒在伤口上。
她的指尖微凉,饶是她那样冷静,手也是抖的,偶尔划过他肌肤时,崔君集不禁微微战栗。
失血过多,崔君集忽然就昏了过去。
好在大夫即使赶到,文有晴被拉到了屏风外,小萍帮她擦拭身上的血污,文有晴只是垂眸不语,精神恍惚。
小萍很快发现了文有晴的不对,她衣服也没穿好,鞋也趿拉着。小萍赶忙帮忙穿好,轻声道:“小姐莫慌,公子会逢凶化吉的。”
“嗯。”文有晴已然没了力气,温热的血似乎还在手上,她觉得很无力、很恐慌。
此后数日,文有晴日日亲自照料崔君集。
她总是辰时而至,携着亲自煎熬的汤药。先是诊脉观色,再换药包扎,每一个动作都细致温柔,无可挑剔。
这日换药时,她发现伤口愈合较预期缓慢,不禁蹙眉:“你的伤似乎好得慢了些。”
崔君集苦笑,一笑就扯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许是那日雪夜寒气重,好得慢。”
文有晴眸光微动,不再多言。只是把她带来的一个紫铜手炉,塞给了崔君集。
内置精心配制的温补药草,也是崔君集命人放的。
崔君集接过手炉时,触到她指尖凉意,心下微微一动。这几日相处,文有晴的温柔体贴远超他预期,偶尔竟让他恍惚觉得,他们本就该这样,他们本就是夫妻。
可他也很担心,文有晴何等聪明,是真没看出他的苦肉计,还是故意轻易入彀?
果不其然,只听文有晴道:“谁要杀我?王家?还是你们崔家?”
该说谁呢?
王家如同烟花一样,被炸得四分五裂,哪一簇都不成气候。哪有实力能越过他崔君集查出来这种私隐之事。
崔家?他自己家。
也是,整个府都知道他近日夜不归宿,李闻琴只是关切几句,并无干涉。而王若惕,她本就不在意他去哪儿,如今只比平妻低一点,除了忙一部分府中的琐事,就是帮他遮掩。
再就是爷爷,如今崔君集在外面势头正盛,他不会也不敢宅这个节骨眼上找不愉快,就算知道,肯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行吧,就说是自己家,还可信点。
她抬头的瞬间,眼底一片清明:“崔君集,你回去养伤吧。”
“好,我回去。”崔君集眼神坚定执着,“你也要和我一起回,新的身份已经弄好了,我纳你进门。
“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文有晴冷声道。
“为什么?!这些个日子,我们同榻而眠,我们是那样契合……”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都睡过我了,我还能去哪?”文有晴都目光骤然冰冷,放下药,起身就要离开。
崔君集突然轻声咳嗽起来,肩头纱布顿时渗出血色。
“公子别动!”丫鬟急忙上前,见他伤口崩裂,血染衣襟,只得重新取来药箱。
终是于心不忍,文有晴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眼角泛红,虚弱至极的崔君集,“我有时候在想,如果这些全是你装的,你倒也厉害,把我们骗得团团转。”
“我不是……咳咳那个意思,也没有咳咳……骗你。”崔君集的眼神太过真挚,让文有晴挪不动脚。“只是我以为……你也心悦我,家中的事情……到底是我做的不好咳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