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是第二个。”
好歹排到了第二。
只要做不了第一,第二不算什么……
“傅瑞明回来了么?”程念影突地问,“我们去瞧瞧他。”
“……回来了。”
程念影闷头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宫宴那回,你安排杀手,故意试探我,你不怕傅瑞明也出事么?”
傅翊动了动唇,不等说话。
程念影自己又接上了:“哦,是了,因而你后来便带着禁军来抓刺客了。你早掐算好了。”
她看着他:“你还是有些坏的。”
傅翊头痛。
但转念想到她的用词,“有些”。
他又忍不住笑了,低头托住她脸。
他的指腹在程念影脸颊边轻轻摩挲:“你今日还要为我那堂弟出口气么?真是好嫂嫂。”
程念影扭脸就朝他虎口咬了一口。
傅翊怔住。
程念影都往前走了,他还怔在那里。
程念影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好放慢了步子等等他。
这日程念影没见到傅瑞明,傅瑞明也被召进宫去了。
倒是定王府遣人来请,说那日忘了东西,要物归原主。
“忘了什么?”程念影问。
接话的却是傅翊,他同她咬耳朵道:“定王给你的‘补偿’。”
定王府的来使默默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头愈定。
定王殿下都说了,丹朔郡王对这女子越上心越亲密越好。
“哦,那些珠玉……”程念影咂咂嘴。
“我记得你从前在府上时,分明盯着那些宝器珠玉目不转睛,连衣裳上绣了金线都禁不住要多看两眼……”
她那时有这样藏不住?程念影微恼,扭脸又想咬他一口。但定王府的来客还在。她皱皱鼻尖,又憋回去了。
但是,是呀,她为何一点也不在意那些东西了?
她低头想了会儿,等抬起头来时,定王府的人都被打发走了。
她朝傅翊伸出手:“我想要……”
“想要什么?”
“金子。”
傅翊笑道:“我该将库房的钥匙再给你。”
程念影看着他。
答案就在这里。
原来她伸手要了,傅翊就会给。
于是那些金银珠宝都不重要了。
“明日还是去定王府吧,之后每日都去,定王给你什么,收着就是,没什么不能要的。”傅翊道。
“嗯。”是啊,傅翊还要兑现在皇帝跟前那番话呢。要“查探”定王府。
翌日,程念影便起了个大早往定王府去。
定王知晓郡王府好东西也不少,为了最快迷花程念影的眼,他又令人备下了新的礼物。
“查探”有没有进度不好说,但程念影着实收了些东西。
彼时的皇宫中,皇帝拆了手中的密信:“……吾儿倒与朕心有灵犀。”
太监低着头也不敢接话。
皇帝自己接着道:“梁王还京了。”
“主子,有信来。”等在门口的暗卫躬身并压低了声音。
“嗯。”傅翊目送着程念影先上了马车,伸手道:“呈来吧。”
暗卫愣了片刻,尽管跟着郡王已久,但仍有些不大适应面对密信,郡王这般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顺手接过茶盏来饮了一口。
密信是从梁王封地来的。
“……秦玉容……已……不日至京……”
傅翊垂眸随意地一扫而过,伸出手:“火。”
暗卫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
傅翊将信纸一角靠上去,转瞬便被烧了个干净。
“好了。”傅翊说完,便要拔腿离开。
暗卫急急唤:“主子,那这……”
“梁王性急,信送到之日,他应当也快要抵京,抑或已经抵京了。”
暗卫张了张嘴:“那接下来,郡王府可要作出什么相应的对策?”
“不必管。”
话音落下,傅翊已然拔腿跨出了门。
而马车里的程念影正卷起帘子,好奇地盯着他。
傅翊冲她温柔一笑,三两步来到马车前,长腿一跨便跟着上了车。
半炷香后,定王府的下人们熟门熟路地将他们接下了马车。
“今日又是郡王陪着来的。”宫人在定王跟前躬腰禀报道。
定王都不由轻叹一声:“做到这份儿上,真是……”
定王长子忙道:“还是该将这姑娘留在府上才是,这每日里草草地来,草草地走,又有傅翊从旁盯着,定王府如何与她亲近起来?”
定王沉吟片刻,眉心也发皱:“你几个妹妹怎的都亲近不了她?”
定王长子无奈道:“这姑娘也是个奇人。琴棋书画一概不会,她们开口她不接茬,纵使一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又何谈亲近?”
“嗯,儿子也这样想。若是留在府上,由我们两个做哥哥的来关切她,兴许能有不同。”老二跟着出声。
定王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另一厢,梁王的确已然抵京。
他先带着秦玉容回了御京城中的梁王府。
秦玉容对这里已不陌生,她的二哥却是头一回登得梁王府的大门,实在止不住地两眼放光,心潮澎湃。
丹朔郡王多智近妖又如何?
梁王可是手握兵权!他是有实权的王爷!是陛下的长子!难道还干不过一个傅翊?
待进到厅中,秦二憋不住先急急开了口:“殿下,不知咱们府上的事何时能解决?我父亲近来过得实在心酸啊!”
梁王本也觉得对武宁侯府,不,秦家有愧。
但他心下惦记着更重要的事,于是脑子一冷静,道:“你父亲被褫夺侯爵也并非是昨日的事,既已这样久了,也不在乎这一日两日,何必心急?”
秦二自然失望。
但随即他又想到,那另一件事总是当下便能立时解决的了吧?
“殿下,那日到了您的封地上,那守门的小兵待我们言行无状,猖狂得很,殿下可是已经罚过他了?”秦二积极告状,盼着从这里找回些快意。
梁王听见这话却反而眉头一皱:“本王为何罚他?他何处无状?何处猖狂?守卫乃他职责所在!”
秦二表情僵住,一张嘴讪讪合上。
但心里是要有多不服气,便有多不服气。
梁王烦他烦得很,一想到好不容易有了女儿,却还要连带着将秦家这么个惹人烦的大累赘一并收下,他就更烦了。
他转头对着秦玉容道:“你先随我入宫。”
“入宫?”秦玉容害怕得傻了眼,“为、为何?”
“你……当真什么也不知吗?”
秦玉容摇头。
梁王略作思量,道:“你随我走,……先去一趟定王府。”
当年之事,由定王后宅而起。
今日也该前去,从那里了结。
他知道定王恐怕什么也不会说,但便是什么也不顾,生生拷问,也要拷问出些东西来。
有了佐证,再去皇宫见父皇更稳妥。
念头百转千回,梁王不容秦玉容拒绝,带着她便又出了门。
秦二自然也想跟上,这次又被士兵拦下,当下更是气得不轻,忍不住低骂:“玉容怎么也是个死心眼儿?不知为哥哥说两句话!”
这边程念影一行人前脚刚到,定王笑眯眯地冲她招手:“快来瞧瞧,你哥哥又从外头给你弄了些新鲜玩意儿来。”
程念影走近,傅翊落后两步,倒仿佛护卫者的姿态。
纵使已见过好几次了,也还是引得定王府的人瞧瞧暗自感叹。谁能得傅翊如此啊?谁能啊?
程念影低头看了看。
匣子里放着的是一座雕工精巧的青山,山体用翡翠雕刻,沁、亮,再嵌以金箔作草木,蝶贝作云。
一眼便知是贵的物件。
但程念影脑中掠过的,却是裴伽从街市上拎的一兜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喜欢么?”定王的长子也露出了笑容。
不等程念影作反应。
下人快步奔来,在门外一拜:“殿下,梁王……梁王来了!”
那传话之人面色发青。
定王听完也差点面色发青,他几乎本能的,想也不想的看了一眼程念影,而后道:“就说今日不便迎他,请他改日登门。”
下人五官一皱,发苦:“梁王……哪里拦得住?”
定王眼前隐隐发黑。
他侄儿那个狗性子!
果不其然。
下人才说完没多久,脚步声就近了。
梁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王叔,我有事要问你。”
不等定王开口,他的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原来丹朔郡王也在,难怪我见王叔不怎么欢迎我。”
傅翊淡漠地一转眼眸。
瞧见了一激灵,怕他怕得要死的秦玉容。
梁王来得比他猜得还快,果真是一点耐不住性子。
这下有意思了。
好得很!
“你看看你,也不是小儿了,怎的还这般脾气?郡王是我的客人,你难道不该放尊重些么?”定王沉下脸道。
梁王哪里管他这啊那啊的。
冷笑一声:“傅翊乃是天子之臣,无端与王叔私下勾连,怀的是什么心?”
定王脸色又变,厉声道:“钟定川!你莫要太荒唐!”
定王长子也连忙出声:“堂兄应该在封地上才是,私自回京恐才是大罪啊。”
定王:“不错,你……”
梁王转头打断:“称我梁王。”
定王长子这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得心道梁王在皇室人缘不好是应当的!就他这性子,谁稀得同他亲近!
“我回京一事,早早向父皇禀报过了,轮不到你来管。”梁王又道。
定王面色有一霎间的微妙。
“我方才已说过,我有话要问王叔。既我在此,就还请王叔将丹朔郡王请走吧!”梁王重新转头看向定王,语气冷硬。
秦玉容在旁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梁王也没说他是要来这里找茬啊。若只是为此,何必带她来一同受罪呢?
这厢的傅翊转头看了看程念影,她颇有几分事与之不相干的意思,眉眼轻垂,显得有些冷。
傅翊顿时轻笑:“好,小禾,我们走。”
听见傅翊这声“小禾”,梁王和秦玉容都如被同时点中了麻筋一样。
是那个小禾吗?
那个从傅翊身边逃走的杀手?
梁王心想。她与秦玉容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但眼下……哦是了,易容!
他与秦玉容几乎齐齐朝程念影看了过来。
这一眼看得定王心神不定,当即道:“来人,将梁王殿下送出去。”
定王也不笨,他一看梁王的衣着打扮:“梁王风尘仆仆,一至御京便来了我这里?我想还是先去拜见皇兄吧。”
“怎的听不懂人话?”梁王烦躁,“这些事都轮不到你们来管。”
“梁王先请。”傅翊客客气气一说完,正牵住了程念影的手要走。
但梁王又被那一声“小禾”给勾住了。
他想他先前出了力气,配合着让人从御京逃走。若是就这样被傅翊抓了回来……他心下既觉可惜,又觉得再回傅翊手里,必没什么好下场!
可怜啊!
“站住!”梁王嘴里生迸出俩字。
定王都要气笑了:“你一会儿让人走,一会儿让人站住,欲意何为?”
“……留下吧,王叔先与我到别处议事。”梁王阴沉着脸道。
定王都觉稀奇,到底是哪里令他不过眨眼之间,就变了主意。
竟还要将这里留给傅翊,他们另寻他地议事?
“就去……”梁王顿了顿,吐出一个院子名,“翠微阁。”
定王打断道:“好了,走吧,别在此地撒你的无名火了。”
叔侄俩几乎并肩而行,同时朝外走去。
傅翊慢悠悠地插了声:“翠微阁?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定王心虚。
那是……那是当年发生那件事的地方。
“郡王,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风景好些。”定王长子匆匆道。
定王二人脚步不停,很快走远。
离傅翊远了,定王本能地舒了口气,他竟有种傅翊故意玩弄他们的错觉。
梁王这时听见他舒气,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管什么叔侄辈分,一手揪住了定王的领子:“我曾再三问过你们,当年那女子是谁,究竟是谁!”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到如今了,我的好侄儿还在执着?”
“不错,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岑家都已倒台,你却还坚持不说,你又执着什么?”
“我说了,数年前就说过,我不知。”
“你女儿呢?她掺和其中,岂能不知!你们定王府的谎话,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本王也不会信!”
“事是因她而起,她也赎罪了,她病得神志不清,就快死了。你这个做堂兄的,要去看看她吗?或许你看了心里就痛快了?”定王冷冷扯开梁王的手。
梁王面露一丝惊愕。
但紧跟着咬牙切齿道:“痛快?我的前半生不痛快,后半生也痛快不了。你们也一样……”
定王阴着脸:“差不多行了,你再这样行事下去,我必然进宫同你父皇告你一状!”
“你去!”
梁王骤然拔出佩剑。
引得廊下等候的宫人全变了脸色。
定王脱口而出:“你疯了?”
梁王倚剑而立:“我不妨告诉你,我寻着当年那女子为我诞下的子嗣了。”
定王心口一跳。
梁王撒了个谎,故意观察定王的反应:“只是她至今不肯交代母亲来历。”
“哦……哦。那真是怪。那如何同你认的亲?”
“因为对当日的事,叙述细致,无一处出错。”
定王没心情同他说下去了。
他才砸了那么多的金银珠玉下去,岂能叫梁王突然一朝摘了果子?
定王拔腿就走:“你若胆敢在定王府上动手,便试试吧。”
梁王没有去追。
他转身继续朝翠微阁走去。
翠微阁早已封闭多年,通往的路上,梁王遇见了匆匆往前厅赶的定王的女儿。
几个姑娘正不快嘟哝:“为何偏要我们去哄她一个?”
“父亲说她是我们的妹妹。”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是因着丹朔郡王的缘故才得看重,说来也就是个野种罢了……”
第222章 定王府必有大事!
几个宫人先看见了梁王,他们当先惊慌地福身行礼:“见过梁王殿下。”
这一声顿时叫几位郡主住了口。
她们面上浮现尴尬之色,也跟着福了福身。
女儿家背后议论人被听见,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还好梁王与她们父亲也不亲近,不至于告她们一状。
梁王急着趁定王跑了好去翠微阁,摆摆手。本要训斥她们言行无状,那话也都咽了回去。
两边的人便是这般擦肩而过。
几个姑娘都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
“等等。”梁王突然出声。
几个姑娘僵硬转身,实在不想同这位梁王殿下打交道。虽说该称一声“堂兄”,但彼此年纪悬殊。
而梁王性情硬直也是满京闻名,她们不想听他说教。
但出乎意料的,梁王开口并非是斥责的话。
他只问:“你们说的是谁?”
“什么?”她们呆住。
梁王强按住耐心,从喉间挤出那两个字:“……野种。你们说的野种是什么人?”
定王的几个女儿从后宅往前院走,口口声声说怎么要她们去哄“她”一个。
而堂前定王有客,一个傅翊,一个“小禾”。
她们要去前头哄的这个人……“小禾”?
他总觉得傅翊与定王扎上堆,怪,怪得很!
梁王脑中念头瞬息转过,对上几个姑娘越发僵硬的表情。
他竭力放缓了神色,道:“怕什么?我又不同你们父亲说。只是这事奇怪,哪里冒出来个……野种?王叔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在外头养起了外室?”
“……”
她们嗫嚅着,仍不敢开口。
梁王只得继续道:“岂能叫外头的人跳到你们头上去?你们到底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后代。这不正之风,纵容不得!”
这话倒说得她们双眼微微一亮。
一个正要开口。
另一个却猛地拽住了她。
“我们方才是说别人家的事呢。父亲不养外室。”
这一个想得清楚明白,父亲在意的并非是那野种,而是丹朔郡王!
因而决不能叫梁王来主持公道。
“父亲唤我们前去奉茶,我们且先行一步了。”这姑娘福了福身,带头先走。
其余的犹豫片刻也还是跟了上去。
“咱们府里的事,只是不慎叫梁王听了一耳朵,自己万不能再往外说!”
“待会儿还得禀报给父亲,梁王在打探咱们呢。”
“姐姐说的是。”
“嗯,父亲这几日总嫌咱们没本事,只一味夸大哥二哥,正好叫父亲另眼相看。”
她们低声耳语着加快了步子。
而没得到答案的梁王,自然更肯定定王府上不知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