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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春潮(支云)


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楚珍的长子秦玉峰曾在京中惹了事,不敢回来。
直到两日前。
“儿子在那鬼地方实在过不下去了!总不能叫玉翎一人在京中享福吧?”秦玉峰从小门进去,将帽子一摘,开口便与楚珍说了这样一句话。
楚珍气得骂他怎敢回来。
秦玉峰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反问:“我如何不能回来?我的妹夫是堂堂丹朔郡王,我还有何可惧?”
楚珍气得不轻,又唤来丈夫武宁侯骂他。
不过秦玉峰这一登门,倒是让楚珍觉得郡王府上的事,的确再拖不得了。
便是头猪,这些时日下来,也该晓得如何行事才能不被丹朔郡王发现错漏。
楚珍这才又到了郡王府。
丫鬟为她端来了茶水:“郡王妃一会儿便过来了,叮嘱我等为夫人先呈上些点心。”
楚珍盯着盘中的食物,笑道:“我看净是些新鲜玩意儿,在外头少见。”
丫鬟接声:“可不是,近来郡王妃胃口不好,郡王便命令底下人多花些心思,弄些新花样出来。”
这话听得楚珍心头大为舒坦。
不过她也知道,这其中功劳自然不能归于秦玉容。
没想到啊……那小丫头还有这样能哄人的本事。
“不知郡王……”
“郡王上朝去了。”
楚珍低头微微一笑,那更好。
没等上太久,程念影一行人进了门,多余的人自觉退下。
楚珍盯着面前身形纤细,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有一分不大确定:“玉容?”
“娘,我在这里。”换了郡王妃打扮的秦玉容笑了起来。
秦玉容高兴不少。
到底还是有进步的,娘都快认不出了。
楚珍这厢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早就换回来了。”
小丫头让得倒是痛快。
她紧跟着问:“那为何迟迟不向侯府传信?我来将小禾接回去就是了。”
小禾是程念影先前对楚珍说的名字。
秦玉容听见这名字,觉得实在敷衍,可想而知妹妹从前确实吃了些苦。
她当即埋怨起楚珍:“我还想问娘呢,怎么不告诉我,小禾是我亲妹妹?”
楚珍心头一惊,真想骂她十足蠢货!
但面上滴水不漏,反而还露出无奈之色:“你的性子,当娘的能不清楚?若我告诉你,你指不准会办砸多少事呢。
“不过你如今既然知道了,娘也不瞒你,不错,是这么一回事。你若有良心,就好好担起你的责任,不要叫你妹妹为你搭上一辈子。
“替你这么长久地提心吊胆下去!”
楚珍一番话,反说得秦玉容脸上发红。
“我、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已经在奋力将一切扭转回正位么?”
“我看今日就很好。”楚珍看向程念影,“跟娘回府上,如何?”
这厢话音才刚落。
门便被人叩响了。
“吴爷过来了,要同夫人说两句话。”
楚珍问:“哪个吴爷?”
答话的是邹妈妈:“郡王身边的护卫。”
“一个护卫……”楚珍顿住。显然很快明白,若只是一个小小护卫,府中下人不会一口一个“吴爷”。
“快快请进来。”楚珍连忙道。
紧跟着脚步声近,门被打开,吴巡走进来,先浅浅行了个礼。
才道:“既然夫人到了郡王府,今日就宿在这里吧。郡王妃近来心情不大好,正需要夫人陪一陪。”
楚珍心头咯噔一响。
那她如何带人走?
“夫人可有什么顾虑?”吴巡追问。
楚珍哪敢说什么顾虑,只得扬起笑脸:“便叨扰郡王府了。”
吴巡也真就只来传个话,说完就走了。
楚珍顿时脸色沉下来,问秦玉容:“你这些日子没露什么马脚吧?”
“没有,若有的话,早发落咱们了不是。”秦玉容今日没有了惶急与胆怯。
她反而安慰起楚珍和程念影:“不急这一两日了,转眼就是皇后寿辰,那时候就能走了。”
楚珍与她拉开些距离,目光怀疑:“那又如何?陛下今年都免了万寿节。皇后又岂会大肆举宴?”
“总之……总之就是有!”秦玉容还拍拍程念影的手背,“妹妹莫怕。”
楚珍头疼地按了按眼角,没再说话。
但程念影却转眸深深看了秦玉容一眼。
是谁告诉她的皇后寿宴?
程念影目光一动,心底隐约有了猜测。
到了晚间。
傅翊回府,给了楚珍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府中下人照顾起郡王妃,到底不如自己的母亲贴心。
“正如侯夫人所说,郡王妃过府已有几月,却迟迟不见有孕。连陛下都有过问……”
傅翊停顿片刻,道:“侯夫人干脆在府上留到郡王妃有孕,保过前三月再回去吧。”
他轻描淡写,但落在楚珍头上却如一道惊雷。
和丹朔郡王打交道当真不易!
可楚珍除了应下还有什么办法?便是她丈夫在这里,也不能对傅翊说一个“不”字。
“好,便听郡王的。”楚珍更不敢摆岳母架子,还得笑盈盈地应声。
“嗯。”
“送侯夫人去歇息。”傅翊就这么将楚珍打发了。
将楚珍打发走,傅翊心头还很有些不快。
他压着那隐隐的火气,转头看向程念影,微微笑道:“今日我便宿在幽篁院吧。”
既顺从她意也无用,又何必?
这时候夜色已沉,程念影又和秦玉容换了回来。
她摇摇头:“我想自己睡。”
傅翊盯着她:“为何?”
程念影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其实并不锐利,只是被月华染得发凉。
他像是在问程念影为何不肯与他同寝,又像是在问别的。
程念影慢吞吞低下头,将袖子一卷:“伤还未好。”
傅翊的呼吸一顿,眉尾压下来,连笑容都淡了。
片刻后,他才道:“我向陛下请新的御医。”
他取下腰间的牌子,扔给吴巡:“现在就去。”
先帝在时,夜叩宫门乃是大罪。
也就如今的皇帝登基后,改了种种规矩,更赋予了身边近臣许多特殊的权利。
但就这样特殊的权利,就用在请一个新的御医上,也着实显得大材小用了。
吴巡暗暗咋舌,抓着牌子躬身一行礼,而后赶紧着出府去了。
傅翊抬手摸了摸程念影的脸:“好,待御医看过,你今夜便独自睡吧。”
他的手还是凉的。
摸得程念影不自觉地颤了下。

吴巡到宫门口求见的时候,时辰还不算晚,皇帝都尚在处理奏折。
老太监来到皇帝跟前,正问呢:“陛下今夜是宿在苏娘娘那里吗?老奴先行去交代宫人们准备起来。”
皇帝从烛光下抬起头,脸上疲色难掩。
“不去了。”他叹气,“朕老了。”
后宫充入再多美人,于他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老太监忙道:“陛下年富力壮……”
皇帝抬手打断他:“行了,这些话朕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老太监尴尬一笑。心道丹朔郡王也会说这样的话,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中听些?
此时皇帝也想到了傅翊。
“昭宁那里……还没消停?”皇帝刚问了一句。
禁卫大步走进来,拱手禀报:“陛下,丹朔郡王派了人前来。”
皇帝忧心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他说,为郡王妃求医。”
皇帝:“……”
这边折腾起的动静,在宫中算得上是罕见。
第二日,昭宁公主到苏娘娘那里做客,还有其他宫妃也在。
宫妃们说起皇帝已许久不来后宫,昭宁公主正觉尴尬,要避开的时候。
苏娘娘却开口提起了傅翊:“只是昨日陛下为丹朔郡王的事牵绊住了脚步,方才没有来我这里。”
昭宁公主坐回去。
其他人已经好奇地开口问了:“那丹朔郡王难不成又病重了?”
“哪里呢。”苏娘娘一甩帕子,“从前郡王的病久不见好,也没见他派人这样跑一趟。如今却是为了郡王妃……”
“郡王妃怎么?”
“说是手伤了,一直不好。这才夜叩宫门,求陛下再赐御医。”
宫妃们听得哑了一瞬。
这时候苏娘娘怒斥了一声:“你这蠢才,烫着本宫了!”
对面的宫女立刻跪了下来。
昭宁公主本来复杂的心绪,在看清那宫女面容时,霎时被按住了。
“木荷姑娘。”昭宁公主叫了她一声。
苏娘娘惊讶回头:“是公主认识的人?”
“嗯。木荷姑娘怎么……落得这个下场?”昭宁公主看向她。
彼时郡王府上。
按惯例,程念影该去秦玉容那里了。
但程念影才刚起身,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
“邹妈妈?”她喊了一声。
来人不答,只不紧不慢地走到她床边。
是傅翊。
程念影目光动了动:“郡王不是要去上朝……么……唔。”
傅翊掀起衣袖摸到她的手腕处,将她整个人按倒回床榻上,垂眸淡声道:“今日已向陛下告假。”
“我放心不下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傅翊已然覆身上来,将程念影箍得紧紧。
程念影抿了下唇,憋出声音:“这是……”
“白/日/宣/淫。”傅翊语气从容依旧地接声。
程念影微微瞪圆了眼。
丹朔郡王从前在她心中,其实都是谢庭兰玉般的存在。哪怕后来对他心有怀疑。
而眼下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
程念影指尖麻了麻,脖颈跟着绷紧、发热。
仿佛亵渎了神佛。
分明是他自己撕下了衣冠楚楚的皮囊。
程念影尝试挣扎了一下,转瞬便手腕一紧,她艰难地扭脸望去,只见傅翊用挂床帐的带子,去了金钩,就这样将她一绑。
“别动。”傅翊低声道。
那声音也并不温柔。
甚至有些冷淡。
程念影蜷紧手指。
知道今日肯定是跑不掉的。
又不能和傅翊打起来……
“看着我。”傅翊将她的脸扳正。
程念影与他的目光相接上,紧跟着一声闷哼,二人契连无间。
但彼此仍是看不破彼此眼底铸起的厚厚冰层。
那警惕,那算计,都隐入了恍惚的破碎的光中。
程念影不自觉地将傅翊的胳膊抓得紧紧,指甲都深深掐入了肉里。
比圆房时要粗暴些。
甚至连衣衫都未完全褪去。
如此不知几多时。
程念影的衣裙湿透。
第一声叩门声将她惊醒。
“郡王妃?”是施嬷嬷的声音。
程念影睁开眼,一翻身,却又被傅翊压住。
“还不急。”傅翊的声音喑哑,却是对着门外的施嬷嬷说的。
也不知施嬷嬷有没有听清,但那脚步声的确是远了。
程念影想推开傅翊,却发现手还绑着。
她的眉眼被汗水浸过,这会儿在淡淡的光下也显得有些冷了。
“郡王明日也不上朝么?”
“明日是明日的事。”
程念影腹中都忍不住响起了饥鸣声。
但这回傅翊置若罔闻一般,仍只管将她箍紧了。
不过拒了几回,至于这样待她么。程念影胸中气闷。但嘴上还是咬死了,一声都没吭。
如此连白日黑夜都有些分不清,颠倒折腾到再醒来。
耳边响起了水声。
是下人们送水进来了。
程念影猛地坐起,手上一拉,没拉动。
傅翊披着衣衫走过来坐下,给她解了带子。
因为这回实在不如先前温柔,程念影将手抽回来一瞧,纵使有丝绸垫着,也还是磨得紫红了一大片。
按从前,傅翊多半要说,“怪我”“是我之过”的话。
但今日他什么也没说,只一言不发从丫鬟手中接过了药膏,给她手腕涂了涂。
而后施嬷嬷端了药碗进来。
“这是新来的御医熬制的,给郡王妃养身子的。”
程念影眼皮都没眨一下,喝了。
傅翊这才道:“我知你嫌我在此,你睡不安宁。你歇着吧。”
他走了。
程念影胸口发闷,但也来不及思考更多,丫鬟扶着她去沐浴,她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这觉睡到翌日,也还不觉解乏。
程念影中途起来吃了些食物,便又接着睡去了。
傅翊似是得到了满足,也没再来找她。
程念影便想去找秦玉容。
但起身没走两步,又觉得累,只好坐了回去。
“郡王妃还是好好歇着吧,御医都说了,气血不足得厉害,得养呢。”施嬷嬷心疼地扶住她。
不过是被狠狠睡了一场,她身体岂有这样糟的时候?
程念影心头起了怀疑。
她嘴上答应着施嬷嬷,待屏退旁人后,终于是翻出了那颗药丸。
那颗从紫竹那里拿的药丸。
她虽不能依赖这东西一辈子,但眼下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刻。
程念影将药丸吞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
下人们走过的脚步声重新变得格外清晰,连带着细细的私语都不容错过。她亦嗅见了淡淡药香。
程念影翻身来到香炉旁,揭开盖子,里头的气味便愈浓地钻入鼻间。
只是常见的安神香……
没有错。
程念影不禁轻轻皱眉。
而后将盖子合上,重新站起来,她已精神了许多。那药力正在源源不断挥发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桌案的书……这会儿看它都不香了。
“郡王妃。”施嬷嬷这时候又走进来,手中端着药碗。
而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手中皆托着漆盘,漆盘中却是服饰、头面等物。
“先请郡王妃喝了药,再试一试这身礼服。”
“礼服?”
“嗯,今日陛下下旨,要为皇后娘娘举宴庆贺生辰。”
到那日,便不得不带她出府。秦玉容便是因为这样才不怕了。
程念影目光微动,心头很快有了主意。

施嬷嬷连声笑道:“极合身呢,倒没什么要改的地方。”
程念影没出声,她坐在桌前捧起那碗药,也先凑近仔仔细细地嗅了嗅。
施嬷嬷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这药里也嗅不出异样。
不过是些白术、川穹、黄芪等物……当真是补气健脾的。
不过为谨慎起见。
程念影还是将药碗推走:“喝不下,苦。”
施嬷嬷惊讶:“先前还喝了……”她话音一顿,自然不会来质疑主子。
程念影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哇”一下全吐在了帕子上。
等抬起头,还显得有些可怜:“当真喝不下,一喝便反胃。”
施嬷嬷脸色微变,有了猜测。
总不会是……有喜了吧?
她赶紧着指挥下人撤了药碗,又叫人打了热水来,给程念影擦了擦脸,笑道:“那便不喝。”
这样容易就推拒了,倒更显得程念影的猜测像多疑了。
程念影眨眨眼,但还是没有选择喝药。
待晚些时候,程念影干脆不去见秦玉容了,而是让施嬷嬷去将楚珍请过来。
要母亲陪着说说话,这自是再正常不过。施嬷嬷立即就照办了。
楚珍进了门,表情立即垮了:“怎么回事?怎么被扣下了?”
程念影看了看她。
楚珍忙道:“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担忧。”
她眉间的印痕深深,可见这几日也的确是被吓住了。
程念影应了声“嗯”。
“姐姐”秦玉容考量很浅,行事很有些不顾后果,侯夫人不一样。
程念影当下直白地问:“若是郡王什么都知道了……”
楚珍猛然顿住:“怎么突然说这话?”
“近日郡王态度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他在看管我,在试探我。”
楚珍听见这话也有些怕,但很快又镇定了,低声道:“若是什么都知道,你如今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呢?”
说着,她又隐晦地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又岂会与你亲热呢?”
用结果倒推是不大对的。
程念影最后劝了一次:“若姐姐和我一起,借假死脱身……才真正能免去侯府的罪责。”
因为“死”无对证。
楚珍沉默半晌,道:“你不必忧心。”
程念影垂下眼,看起来她与侯府是做不了一家人的。
那便只管要个正经身份也罢。
她低声道:“郡王多疑,靠夫人将我带出府,是不可能的。”
楚珍有些急,张嘴想说什么。
程念影道:“我是这样想的……”
她与楚珍低低交代了几句,然后才让施嬷嬷将人送了回去。
而后自己又睡回了床榻上。
在郡王眼中,她大抵应该是没什么力气的。
再说楚珍这厢,名正言顺借打听郡王妃生活的理由,也与秦玉容见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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