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韩却听了站定，回头，对他笑道：“好的，改天我来专程拜访。”
那小姑娘疾步如飞，在前面带路。
于晓丽低声对韩却说：“妈啊，这就见董事长了？我还有点紧张呢。上次她是不是很……”
韩却用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示意她防止隔墙有耳。
于晓丽吐了吐舌头，默默跟上了她的步伐。
陈经理正站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口迎接着她们，韩却朝他看过去，只见他依然是那幅公事公办，疏离淡漠的样子。
“韩总，我们董事长想您谈谈。”陈经理语气淡淡，唇角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韩却心中明白，她对陈经理笑了笑。
走进董事长办公室，韩却发现已经重新装修过了，换了浅色的办公家具和真皮沙发，款式典雅时尚。
徐春正坐在沙发上，翘着脚看手机，爱马仕的拖鞋中露出涂着蔻丹的脚趾。
见到韩却，她便放下了手机，点头示意，笑眯眯地说：“韩总，我们也是好久不见啦。”
语气亲昵，态度和蔼，一改上次那颐气指使，居高临下的态度。
韩却心中微微讥讽，脸上却微笑道说：“是啊，我也好久没有来向徐董事长问好了，都是因为太忙了。”
徐春示意她们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又嘱咐陈经理去泡茶，微笑地说：“我知道啊，听说你是被你们顾总调走了，你当然是很忙了。”
她说得意味深长。
韩却听了她这话，已经明白她这大概是打听过了，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以为的，纠缠卢晓平不放的寒门钓女了。
在她的眼中，自己已经攀上了更高的高枝，不会对她的干儿子造成任何威胁。
说不定还有着她所需要的资源。
但是韩却也能够理解，商人嘛，就是这么现实。
“哎呀，你这话说得客气了。”徐春侧过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热络地笑道：“哎，几个月不见，韩总倒是越来越漂亮了，不过你本来就很漂亮，气质又这么好。”
韩却也谦虚道：“哪里哪里啊，徐董才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呢，您那么年轻漂亮，魅力无穷，还这么能干，春意公司给您管理得井井有条……”
徐春这才不无得意地说：“这倒是的，我不谦虚啊，在整个行业中能够像我们春意公司的也不多见了，这两年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我们春意从来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现在还马马虎虎吧。”
她貌似谦虚，可话中又流露出几分自傲。
韩却点头，夸赞道：“是的，我听说了整个行业就属春意的业绩最好，徐董，我得好好向您学习呢。”
她们互相吹捧着，你来我往，别人一句都插不上嘴，好像她们是多年的好友，热络熟稔。
于晓丽和陈经理互相看了看，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说着几句闲话之后，徐春转向正题，她说：“我刚才听了你的新产品介绍啊，觉得很有兴趣，你们这个系列的产品，正是我们想做而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韩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在等徐春亮出需求。
徐春又闲闲地说：“现在啊，消费者都变得十分精明了，捂着口袋不肯花钱，我们做经销商的，面对终端客户，做的的是真累啊，现在啊，你想忽悠是不行了，真的需要拿出好产品。”
韩却点头，表示同意。
徐春又说：“我看你们的介绍，在抗老和抗衰方面有点想法，拿出来的数据也不错。”
韩却：“我们这个系列的产品是唐教授亲自指导下完成的，比市面上很多产品都领先了不少，我们也与国际大牌做了对比，数据上显示的确不输他们的产品。”
徐春点了点头，“我们也有我们公司的检测体系，如果我们合作的话，你们也可以把产品送过来，我们的研究人员会进行检测的。”
她看了韩却一眼，解释道：“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们的研发数据啊，在这是我们春意公司的惯例。”
韩却说理解，她当场嘱咐于晓丽明天就把全系列的新产品送到陈经理这里来进行检测。
于晓丽强抑制住兴奋的神情，答应得十分干脆。
徐春也对陈经理说：“老陈，你让他们研发部抓紧时间把他们哲宁的新品检测出来，我想尽快看到报告，另外你让销售部门也跟进，拿一些产品到市场上去做试用，听听消费者的反馈。”
陈经理连忙答应了。
韩却在心里舒了口气，她倒是没有想到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但是看到徐春那微眯的凤眼，韩却在心里又隐隐觉得，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徐春问起了价格。
韩却绕着弯子说了目前的成本还在核定中，最终的价格还没定。
“哦，那么我出个价格，你们看能接受吗？”徐春凝视着韩却的眼睛，说出了她给出的定价，“按照这个价格，我全部吃下你们的产品，有多少我们要多少，我们可以给部分的预付款。但是消费者的终端价格由我们来定，韩总你看呢？”
韩却听她报出的价格，心中一惊，她与于晓丽对视了一眼，于晓丽也在发愣。
这个价格太低了，简直就没有利润。
韩却在心中盘算着，如果春意能够吃下全部的产品，业绩指标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利润呢？
顾宁玮的对赌协议，不仅仅是营业收入，还有利润指标呢，这个价格给了春意公司，他们得亏损了。
韩却没有说话。
徐春又说：“韩总，我知道这个价格你们可能有点为难，不过你们是新产品，如果价格高了，市场的接受度就会差，现在的消费者最看重的就是价格了，如果价格不行，再好的产品也卖不出去。”
她摇了摇头，感叹道：“现在都在内卷啊，不卷就没有饭吃，我们也是不得已，只能跟着卷，要薄利多销嘛，不然没有活路啊……”
韩却心想，你们春意那么大的体量和规模，你们可以卷低价，薄利多销，前提是得有薄利啊，只要有利润，那即使再少，靠着规模也能把绝对值拉上去。
可是哲宁公司就不行了，它的规模，按照这个价格给春意的话，越卖越亏，还不如不卖呢。
韩却低头思考下，微笑着摇了摇头，“徐董砍价真的是厉害啊这个价格，我们连成本都不够呢……”
“哦？”徐春挑了挑眉，又笑了：“真的吗？你们的成本有这么高？”
韩却点了点头：“徐董是内行，就不用我给您算成本了，您自己都知道的。”
徐春点了点头：“现在嘛，你们是新产品，研发费用比较高，就是唐梓峰的顾问费，我估计你们就要给不少，但后面成了规模了，成本就不会那么高了，我能给你这个价格，一定是不会让你亏的。”
韩却深吸了口气，还是摇头。
徐春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情，“哎呦，我也是好心看在你们哲宁公司的老熟人的份上，才想大批量的采购你们的货的……我这样采购也是要资金成本的。”
韩却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
徐春站起身来：“我也不瞒你们，你们原来的研发副总王建安前几天也来找我，想我从他们那里进货呢。”
她垂眸看了看韩却：“他的产品体系，你也应该是熟悉的。”
韩却抿了抿唇，没有吱声。
徐春说：“我倒是没同意，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我是不大看得起的，不过他到底是清华毕业的，技术上可以，做出来的产品应该也不错。陈经理，你记得吧，他们给的价格，比我给你这个价格还要低不少呢。”
徐春转头看向陈经理，对方点了点头，说：“是的，王总前两天特意来过。”

陈经理送韩却和于晓丽从徐春的办公室出来。
一路上三人都沉默着，韩却知道他们公司的走廊上有监控，不能多说什么，于晓丽则是表情颓然。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眼看着又不行了，这次见面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虽然刚才韩却说得很委婉，但听徐春的口气，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基本上就没戏。
于晓丽在心中暗暗地骂着，都怪王建安那个死老头子，一心一意就想着要破坏他们。
走到公司的门口的电梯前，韩却才对陈经理说：“感谢，陈经理给我们这次机会。”
陈经理犹豫了下，对她说：“韩总还是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徐董对你们还是很看好的，虽然价格方面……”他顿了顿，没说什么。
韩却笑了笑：“嗯，我们回去再核算下成本，看看有没有空间。”
陈经理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王建安那边是盯着你们的，上次来的时候，在徐董面前说了哲宁不少坏话，还说了些你们产品的质量问题……”
他顿了顿又靠近了韩却轻声说：“徐董虽然看不上他的为人，可是你也知道的，做生意嘛，都是在商言商的。”
“我理解。”韩却沉思着说：“谢谢陈经理的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陈经理点了点头，又退后了几步。
电梯来了，韩却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和于晓丽进了电梯门。
进了电梯，于晓丽就垮下了脸，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这死老头子，阴魂不散，非得跟着我们，我们去哪家他也去哪家，价格都比我们报得低。”
韩却哼笑了声：“自杀式的打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是跟着咱们干上了。”
于晓丽恍然：“难怪呢，我说我的客户怎么谈得好好的，到进货的时候，突然就变卦了呢，原来是他们在背后捣鬼的，肯定是朱梅她们干得好事。”
韩却不置可否地哼了哼，慢慢地说：“那就等着吧。”
回到公司，韩却电脑面前看数据表，于晓丽拿着两杯冰美式过来，“韩却姐，我给你买了冰美式。”
韩却摇了摇头。
哲宁公司这边的人还不知道韩却怀孕的消息，潘主任严令二十四楼那边的人不许乱传话，说得如果发现，严加惩处。
于晓丽以为她客气，笑说：“现在外卖都在卷价格，我是用券买的，买一送一，不买可惜了。”说着又感叹：“现在什么都卷，不跟着卷也没活路！'”
韩却摇了摇头说：“那你一个人喝两杯吧，我不喝冰的，会拉肚子。”
她又看了于晓丽一眼：“但我们即使卷了也没活路。”
说完她又去看电脑。
于晓丽凑近了她的电脑，看着那满屏幕的数据，问道：“哎，韩却姐，你是在核算成本吗？咱们还能降价吗？”
韩却放下鼠标。摇了摇头：“我不用核算，都知道不能按照她给的价格，她这是故意的想压我们呢，趁火打劫呢。”
于晓丽叹了口气：“这徐春可够精明的啊。”
韩却感慨地笑了笑：“要不然人家一个单身女人能把企业做到这个规模，没有点本事可是不行的。”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韩却有些无精打采，胃口也不好，每样菜都略略动了几筷子，就不再吃了。
赵阿姨见状，小心翼翼地说：“今天的菜是不是不对你胃口啊。”
韩却摇头说不是的。
顾宁玮瞥了她一眼，对赵阿姨说：“阿姨你别管她，她今天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自己在闹情绪呢。”
韩却听了蹙眉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觉得他在看自己的笑话。
赵阿姨也看出了这两人今天有点不对付，赶紧低头匆匆忙忙地吃完饭，说自己先回房间给儿子打视频电话，让他们两人吃过饭，就把碗放着，自己一会儿出来洗。
顾宁玮摆了摆手：“阿姨你去忙，等会儿我来洗碗。”
赵阿姨回房间，关上了门。
韩却依然坐在那里，对着满桌子的菜发怔。
顾宁玮敲了敲她的碗：“先吃饭，有什么事情等吃过饭再说了。”
韩却蹙眉说：“我没胃口，心里烦躁得很。”
顾宁玮看了看她，自己放下了筷子，问道：“那你就说说为什么烦躁？”
韩却三言两语把今天见徐春的事情说了，最后她烦恼地说：“你看，她也是知道自己给的价格不能覆盖我们的成本，可就是拼命压价，还让我们全面供货，这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
顾宁玮的手搭在她的座椅背后，点了点头，“当然。”
“可是我们又想做他们的生意，真的是……”韩却似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解决的办法？”顾宁玮笑问道，手指绕她垂在椅背上的头发，打着圈。
韩却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吃饭：“我不知道，对付徐春这种大佬级别的客户，我好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哦，那这种情况下通常就是两条路，一条是听话，服从她的价格压榨，还有一条就是放弃。”顾宁玮笑着看她：“如果前面一个条路不能走，那只有放弃，我们不做他们家的生意。”
“怎么可能呢，我和于晓丽好不容易想破了脑袋才挤进去，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韩却边吃饭边说。
她的唇角沾着几颗饭粒，顾宁玮伸过手指，轻轻地拂去。
他的手指略凉，擦过她的唇，韩却忍不住微颤了颤，她抬起眼睛，盯了他一眼，微微脸红，低低抱怨道：“人家在说正事，你别动手动脚的。”
顾宁玮嬉笑地看着她：“我这个也是正事呢。”
韩却放下了筷子，有点无语地看着他，“顾宁玮，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跟你讨论正经事，你就一副马虎敷衍的样子，这是我的公司，还是你的公司？”
“你的公司。”顾宁玮笑着说。
“啊？”
“也是我的公司。”顾宁玮接着纠正，又散漫地笑着：“这不都是一样的嘛，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谁跟你是利益共同体，我们又不是一家人。”韩却知道他说下去他又扯到两人的感情方面，便不再理睬他，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了，放下筷子。
“你洗碗啊。”她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顾宁玮一把拉着，又坐回来椅子上。
“嗯，还不开心了嘛。”顾宁玮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表情，讨好地说：“我们明天去看你妈妈，好不好？”
韩却说：“明天我有一堆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顾宁玮她：“那也没有看你妈妈的事情重要啊，你总要带我去见丈母娘啊。”
韩却蹙眉，有些不耐烦：“我说顾宁玮，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呢，现在到底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重要，还是是把哲宁的公司业绩做上去重要呢？”
顾宁玮微微皱眉：“你是不想让我去看你妈妈吗？”
韩却顿了顿，点点头，“是的，不想。”
“为什么？”顾宁玮皱眉。
他的视线在韩却的小腹那里停留了数秒。
“因为你怕妈妈知道？”
韩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偏过脸，看着客厅中一个画框发怔。
顾宁玮深吸了口气，缓声问她：“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想和我结婚？”
韩却看着画框，摇了摇头。
顾宁玮轻声哦了声，微微舒了口气，更温柔地问她：“那是为什么？”
韩却没有看他，轻轻地说：“你不知道我妈妈那个人的性格……”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带你去见她，我自己如果可以，也不想去见她。”
她没说下去，不想在顾宁玮面前提起刘素萍的不好，但上一次去康复中心探视刘素萍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让她心中发堵。
刘素萍住进康复中心，有专业医生护士看护，又有保姆阿姨看着，生活衣食无忧，康复中心有实时监控，韩却可以随时从手机APP上查看她的状况，渐渐放心。
她每个月去看望她一次，带些水果和营养品，陪她说几句家常话，即使刘素萍还是会阴阳怪气地数落她几句，韩却就当没听到。
可是上一次是端午节，韩却抽出时间去看望她，一见面刘素萍就开始数落她，说她是个不孝之女，把她一个人扔在康复中心养老院，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去勾搭男人。
韩却气不过，与她辩解几句，刘素萍竟然动手给了她一个巴掌，骂骂咧咧地拿着拖鞋砸向韩却。
保姆阿姨和护士们一起上前才把劝架，隔开她们母女。
韩却一个人坐在房间外面的椅子上，委屈地掉眼泪，她越想越生气，胸口又闷又堵。
过了好久，保姆阿姨从房间出来，见韩却在等她，就坐过来，小心翼翼地赔了句不是。
韩却摆了摆手，问她：“我妈妈平日里的脾气也是这么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