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她又问韩却：“孩子的父亲呢？怎么没有来？”
韩却抿了抿唇，没有吱声。
老太太锐利的眼神又盯着她看了几眼，“那你就这么擅自做主了？”
韩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方嘉妍怕老太太误会，赶紧顺口瞎编道：“孩子的爸爸在外地出差，我朋友也是刚刚发现自己怀孕，想确定了再跟他说。”
“嗯。”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对韩却叮嘱道：“你是怀孕了，大概三、、四周吧，回去好好休息，注意营养，保持心情愉快。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即使有天大的问题也要坚强，要和孩子的爸爸好好商量，知道了吗？”
韩却只得连连点头。
老太太这才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出了诊室，方嘉妍拉着韩却脚步飞快地跑到电梯口，她擦着额头上汗水，嘀咕道：“妈哎，我真的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让你去挂她的号，这老太太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韩却笑了笑，“哎，不过她可真的是厉害，一句接着一句，让人无法招架。”
“那倒是真的。”方嘉妍叹了口气，“老太太可厉害呢，她可是著名的生殖专家，专治各种不孕不育，疑难杂症，就是她终身未婚，孤零零的一个人，性格难免古怪一点。”
韩却瞬间错愕，想想又释然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吧，所以看到别人不珍惜生命，才会那么着急。
顾宁玮果然遵守承诺，接连两个星期都没有到二十四楼来，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似乎也知道了什么，他们静悄悄地忙碌着，回避着，气氛诡谲。
韩却向潘主任提出自己搬到楼下哲宁公司去办公，说这样方便与其他部门沟通，潘主任沉默着没有吱声。
韩却知道她要向顾宁玮汇报，也就没多说什么，静静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如今的她有些打不起精神，总是犯困，她不敢喝咖啡也不敢喝茶，只能一杯一杯的喝着白开水。
方嘉妍说在没有做出最后决定之前，她还是得万事小心一点。
“万一顾宁玮到最后没和那画家结婚，还是要娶你呢，你得做好两手准备。”韩却知道她那是在安慰她，但现在孩子的月份太小，不宜手术，方嘉妍不放心她药流，说万一搞不干净，还得受罪，劝她等一等再说。
韩却数着日子等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
一个小时过后，潘主任来说，可以让她搬到楼下去，还说让其他人帮忙一起搬家。
潘主任亲自帮着韩却将办公用品，文件等物品搬到楼下，对前台刘彤彤吩咐：‘顾总说让韩总助暂时用李总的办公室，李总暂时不会到公司来了。”
刘彤彤听了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们，仿佛被这消息震惊了，不知所措。
韩却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还是坐我原来的位置就好。”
潘主任也不勉强她，帮着她一起将办公物品放到了她在销售部的位置上。
部门的人几乎都不在办公室，还有朱梅梅等人早已经辞职了，空出了不少座位，原本热闹喧嚷的办公室显得冷冷清清的。
从楼下的哲宁公司到二十四楼，又从二十四楼搬回哲宁公司，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好像恍如隔世。
一盏日光灯不知道是不是坏了，吱吱啦啦地响着，空无一人的工位上，电脑显示屏的灯一闪一闪地闪着冷光。
韩却收拾着从楼下带过来的文件和私人用品，她拿出自己的马克杯，想去茶水间打水，手里一滑，杯子掉在了地上，砰然摔了个粉碎。
她愣了一会儿，才弯下腰，捡着地上的玻璃片，这只杯子她和顾宁玮一人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那是在青岛逛超市的时候，她说自己的玻璃杯太小了，喝水不方便，顾宁玮说那就新买一只，结果他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马克杯，韩却抱怨说两人的杯子一样分不清楚，顾宁玮嘻嘻笑着说：“要分得那么清楚干嘛，咱们两人什么没有交换过了？早就你中我有我，我中有你了。”
见她一脸的嫌弃，顾宁玮说，这不是我说的，是有个古诗这么写。”
见她不相信，他就念给她听：“尔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尔，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于晓丽回到办公室，见到工位上的韩却，大吃一惊。
她想问什么，可是也没好意思问，隐隐约约，她也听说了关于顾宁玮即将结婚的传说，她像是很多年轻的女孩子一样，对豪门爱情还是抱有一定的幻想，希望韩却能够和顾宁玮修成正果，但现在看到韩却搬回来，知道幻想破灭。
“韩却姐，你怎么搬下来了？”于晓丽走过来，揽着韩却的肩膀，轻轻摇了摇，欲言又止。
韩却知道她要说什么，却也没有说，她反手握了握于晓丽的手，微笑道：“怎么？我搬回来了，你这是不欢迎还是怎的？”
“我哪有啊。”于晓丽急忙辩解道，“你能够搬下来跟我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毕竟有很多事情我都要找你商量着，你在二十四楼的时候，我上去找你多不方便呢。”
“嗯，是啊，我也是觉得还是搬回来比较方便，毕竟哲宁公司的事情多，我在这边能够知道情况。”韩却说得轻描淡写。
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必然会造成周围同事一定的想法，可是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的。
更何况诚光集团必然会大肆宣传这桩婚事，打造顾宁玮与何恋，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
“欸，人生若只如初见……”于晓丽叹了声，发了句感慨。
韩却倒是笑道：“怎么这些天不见，你倒是走起了文艺路线了，连诗词都会背了啊。”
“哪儿啊。”于晓丽笑噗嗤了起来：“我这不是天天补课嘛，咱们春意公司的陈经理的女儿就是喜欢看言情小说，还是古言的，我那是投其所好，和她交朋友呢。”
“陈经理的女儿？”韩却微微蹙眉，“她多大了？”
“十二岁。马上要小升初了。”于晓丽说，“你别看这陈经理啊，就是宝贝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只要女儿说句话，比什么人都管用，甚至比他们老板都管用。”
韩却静静地听着，她之前想让于晓丽与春意公司尝试着联系，缓和关系型，陈经理也回过几次微信，答应着可以一起吃个饭，但是后来却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韩却一方面忙着赶着接手研发和生产的事情，一方面觉得时机未到，无法勉强，就不再催促，没想到于晓丽倒是有办法，与陈经理的女儿搭上了关系。
“你倒是可以啊，居然找到了陈经理的女儿这条路子，她女儿十四五岁可正处于青春期，这年纪的孩子最是敏感了，要是知道你和她交往是为了和她爸爸做生意，心里可不会舒服的。”韩却提醒道。
“哎，现在的小孩子，啧啧”于晓丽感叹：“你别看她们年纪小，一个个的可精着呢，她当然知道我做什么的，而且也知道她爸爸是我们的客户。”
“你怎么会认识他女儿呢？是他介绍给你的？”韩却疑惑地问。
据她对春意公司陈经理的了解，这个人非常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得到徐春信任，长年稳坐采购部经理这个重要的岗位。
“说来也真的巧了。”于晓丽见韩却问起，忍不住得意地说：“你说我这爱管闲事的性格吧，有的时候真的是有好处的。”
韩却看她。
“我是在火车上认识她的，当时她坐在我的隔壁的座位上，小姑娘就一个人，哭哭啼啼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和家里人吵架要离家出走的，我想啊，这可不能不管，只好想办法套她的话。”
于晓丽说得绘声绘气。
“咱们得通知她家里人啊，是不是？孩子爱毕竟是小孩子啊，给我三套两套的，就套出了话，我一听她爸的名字，那不就是咱们的大客户，春意公司的陈经理啊，这下机会来了，赶紧暗暗的联系他，他正着急准备报案呢，看到我的信息，就坐后面一班火车赶了过来，我在火车站里的星巴克等着他，最后完成了交接仪式，陈经理对我那真的是千恩万谢的。”
于晓丽得意地说。
“哦，你这么套她的话，还告诉了她爸，小姑娘没有忌恨你吗？”韩却笑问道，心中也很是高兴，毕竟于晓丽无意中的助人为乐之举，算是打破了她们与春意公司的隔阂。
“我说嘛，韩却姐，一看你从小就是好孩子，没有离家出走过呢。”于晓丽笑着看着韩却：“我小时候就离家出走过，那就是一时冲动，心里可害怕了，但又不能表现出退缩，进退两难，下不了台，这个时候，就是希望有人能够挺身而出，通知我家里人……”
“哎，还挺身而出呢，就不怕被拐卖到深山老林中给人家做老婆。”韩却睨了她一眼。
“怕啊，当然怕了，但是小孩子嘛，再怕也要装出不怕的样子骗骗大人啊。”于晓丽说得理直气壮。
韩却点了点头，“不过啊，你这无心之举，倒是给我们与春意公司重启的契机了。”
“哎，别提了。”说起业务上的事情，于晓丽却垂头丧气，“感激是感激，而且是特别感激，他当场就要给我钱，你说我能要他的钱吗，我就想通过这件事情，能够给我一个面子，让他同意进咱们家的活，可你知道怎的？”
“他没肯，是吧？”韩却猜到了。
“哎，韩却姐，你还真是了解他。”于晓丽钦佩地说：“他真的给我打哈哈，说什么他虽然是采购部经理，但是工作上的事情，都是要走流程的，不走流程，他可是承担不了责任。”
于晓丽低头，嘟嘟囔囔：我没办法了啊，只好拿着咱们的产品去走流程，可是他们的流程也太慢了。”
“那是他在我的事情上吃了亏，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时没有退货就算是给我们面子了，他再也不会因为你与他女儿的关系，再去违反流程的，甚至都不再为我们多说一句好话。”
于晓丽沮丧地说：“那怎么办呢？”
韩却叹了口气，“你要想从他那里突破是有点困难的，除非是直接找到徐春，只有徐春发话了，他才会遵照执行。”
“可是那女人会发话？……”于晓丽看着韩却，摇了摇头，她知道那徐春是韩却前男友的干妈，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导致了他们与春意公司合作中止。
眼下市场竞争激烈，内卷盛行，各个经销商都不敢压货，只敢压价，哲宁的业绩出现了从没有过的下滑。
韩却沉默了半晌，对于晓丽说：“那还是该走流程就铝驺走流程吧，不要再犯我之前的错误了。”
她顿了一顿，“另外我也想知道，我们现在的研发部开发出来的产品究竟如何，能不能接受市场的考验。”
说来唐梓峰主持研发的新品已经到了试制阶段，过两天就要出结果了。
她心里着急着，就想靠这个打造成一个爆款，来开拓局面。
她要在离开之前，给自己一个交待。
韩却想着烦躁，翻找出一个旧杯子准备到茶水间打水，忽然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
于晓丽扶了她一把，关心地问：“韩却姐，你怎么了？”
韩却扶住桌角站定，闭目歇了会儿，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就天热，身体不太舒服。”
于晓丽看着她，动了动唇角，想说什么，又没说，过了会儿才扶着韩却的肩膀，“韩却姐，你保重身体，万事别着急。”
韩却眼眶发酸，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咬着嘴唇，强行忍住了，牵了牵嘴角，微微一笑道：“嗯，咱们一起好好努力，把业绩做上去，就什么都有了。”
是的，她要把哲宁的业绩做上去，有时候只为了争这一口气。
没有业绩就没有资金，没有资金就没有钱付房租，水电，供应商的采购款，人工工资。
唐梓峰说这些事情本该是顾宁玮操心的，可她韩却，一个打工的人，拿着卖白菜的工资，操着卖白粉的心。
唐梓峰最近和她联系比较频繁，除了工作上的交集，也会有些私下的交流。
尽管那些交流是顺便的，不经意的。
比如这天在研发部开会到中午，韩却带着唐梓峰到楼下吃饭。
韩却要请去茶餐厅吃简餐，唐梓峰却说，“韩却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带我去就行了。”
韩却对这里的各类小店十分熟悉，她总是能找到价格公道，卫生条件好，口味独特的小馆子，
那个面馆只有夫妇两人，老板在灶上下面，老板娘在收款，打扫卫生，小面馆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一碗三鲜面端上来，面条劲道，面汤鲜美。
唐梓峰吃得津津有味，赞叹韩却是个地道的吃货，居然能够找到这么好吃的地方。
韩却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吃面，听了笑了笑说：“那是因为我在这里待了快四五年了，天天都在这里觅食，时间长了就有经验了。”
唐梓峰对她推荐的这面馆赞不绝口，他说自己也是个吃货，以前留学的时候，练就一身好厨艺和一张刁钻厉害的嘴，“要想得到我的夸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我推崇的饭店，把我的美食清单分享给你。”
韩却笑了笑，没说话。
她想唐教授事业有成，应酬颇多，他推荐的地方大概是米其林星级餐厅这样的高档地方，自己未必会有兴趣。
于是也就敷衍道：“好啊，有机会吧。”

第102章 夸赞
那天她和唐梓峰约好了去工厂检查研发新品的试制情况，唐梓峰上午有会，要下午才到。
韩却一个上午都在跟着工厂车间主任看新品的生产流程，跑来跑去的，穿着平底鞋的脚都快要跑肿了，她也不敢叫苦，
中午她在工人食堂里吃饭，那盘红烧带鱼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洗干净，还是她的鼻子有问题，总之，实在是腥味扑鼻，让人食不下咽。
可与她一起吃饭的几个车间主任却吃得津津有味，韩却怕别人认为她矫情，强行忍着胃里泛出的酸水，把那碗饭吃完。
吃过之后她就跑进女厕所，扒着水池边，吐了个昏天黑地，涕泪直流，感觉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有个来上厕所的女工，不认识韩却，喋喋不休地问她是不是怀孕了，还劝她只是妊娠反应，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把韩却吓得一头冷汗，连忙否认，赶紧跑出了卫生间。
在工厂中午没地方休息，韩却只好在会议室里看资料，一边等着唐梓峰的到来。
唐梓峰一进会议室的门，就发现她不对劲，关心地问她是不身体不舒服。
韩却只好说，夏天天气热，空调吹，太阳晒，冷热交替，身体不适应。
唐梓峰只是笑道：“韩总助，要多加强锻炼啊，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没有个好的身体可不行呢。”
韩却突然想起了之前让她锻炼身体的某人，现在不知道怎样了，神情不由得黯然。
唐梓峰一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边上下打量着她，摇了摇头说：“我看你气色不佳，精神萎靡，还是抽空到医院做个检查才行。”
韩却点头微笑，客气地说：“先谢谢唐教授的关心，身体没什么事情，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她能够做手术，再休养休养就会没事了。
方嘉妍已经准备好了伺候她做小月子的准备。
韩却怕她忙不过来，自己主动告诉了周雯雯，让周雯雯这个社会闲人到时候过来帮帮自己。
周雯雯少不了一番大惊小怪，被方嘉妍呵斥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地问了方嘉妍各种注意事项。
韩却见她们两斗嘴，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她没想到，在自己有了麻烦的时候，最肯出力的竟然是这两个从小到大的闺蜜。
顾宁玮呢，她应该不应该去联系他？
联系他之后，结果又会怎样？
她无法预判他的反应，只是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唐梓峰似乎也知道些什么，并没有再和她聊天，只让韩却通知人开会：“下午要谈的内容很多，早点开完早点回去休息吧。”
会议还是开了近四个小时，要过的事情的确很多，生产又不比研发，工艺细节上的一点疏漏，都会导致产品性能不能达标。
韩却坐在座位上认真的聆听着，无暇分心，直到会议开完了，站起身才觉得腿脚发软，胃里空荡荡的，她不敢喝水，怕一口水下去，要当众呕吐，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