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退一万步说，真的要是有什么，我们也会处理得当的，不会让何恋蒙羞的，您就放心好了，阿玮这个孩子我们都十分了解的，他从小就分得清楚轻重缓急，他是个有大格局的孩子……再说了，实在不行，我们这边也会上手段的，您一定放心。”
江津十分清楚顾志光为人处世的狠辣，他听到“上手段”三个字，入忍不住悚然一惊。
顾志光又说了些什么，江津没有听清楚，直到顾志光问他的话，才猛然惊醒：
顾志光沉着脸问道：“阿玮现在是不是还和那个女的来往？”
江津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
“他倒是很长情呢。”顾志光哼了一声，转身叫来金助理，吩咐道：“你去查下阿玮是不是现在还和那个女的来往，如果还有来往的话，你去找几个人想想办法，现在正是集团的关键时刻，我们不能像上次那样因小失大，该给钱就给点小钱，该上手段就上手段，把事情好好处理了。”
金助理点头答应着，又看了一旁的江津一眼，欲言又止。
顾志光蹙眉问他：“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金助理摇了摇头，连忙矢口否认。
顾志光挥了挥手，让他出去，继续和江津以及顺鑫的人开会。
有了何家支持，顾志光腰杆硬了很多，在会上对顺鑫提出的条件加以驳斥，他甚至还说，一旦顾家与何家联姻，他们或许根本用不着顺鑫的操盘。
江津坐在会议室中，一个上午都在惴惴不安，他不知道金助理刚才那别有深意的一眼，是何居心，也不知道金助理到底掌握了什么情况。
他神不守舍，直到开完会，心事重重地走出顾志光的会议室。
金助理站在他的面前叫住了他，似笑非笑地问：“顾总让我去查小顾总现在女朋友的情况，不知道江总能不能给我提供点线索？”
江津心头一惊，嘴里却含含糊糊地敷衍道，“我哪里有什么线索，顾总的女朋友，我也不过就见过几次面而，不是很了解。”
“哎，江总，您真的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了，小顾总的女朋友原来可是您的手下，我听说她到现在还在哲宁公司供职，最近还被提拔成了小顾总的总经理助理，江总对她怎么会不了解呢……”
江津愣了半晌，有点懊悔自己反应过度，反而被对方看出了破绽，于是恍然道：“对了啊，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的确是之前在我手下干过。”
他顿了顿，盯着金助理的狡黠眼睛，微笑道：“不过，我去了没多久，她就被顾宁玮调到了二十四楼了，我实在是了解不多。”
金助理也笑了，他连连点头说：“是的，那是小顾总的人，谁也不敢惹。”
江津附和地笑了笑。
沉默了半晌之后，金助理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但是，没办法啊，咱们顾总是下了决心要逼着小顾总与那何家丫头结婚，那决心大的，简直就排除万难也要这么做……”
他摇了摇头：“其实不过是为了个女人，你说何必呢，我是有点担心别搞出个什么车祸之类的……就不好收拾了。”
他说完眼睛紧紧盯江津，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江津怔在那里，冷汗顺着脊梁涔涔而下。
他知道顾宁玮动了点小手段，将顾志光投给王建安新公司的资金款截了胡，到现在钱还冻结他前妻的理财账户内，这件事把顾志光气得暗地里暴跳如雷。
表面上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很难说顾志光不会借机报复到韩却身上。
“所以啊，江总如果有机会就还是劝劝吧，狗急了还会跳墙的，何况你也知道顾总的脾气……”金助理淡淡地说完，便返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江津呆了半晌，面色苍白。
当然这都些事情江津并不打算告诉韩却，他只能按照金助理的意思劝劝她，如果能够离开是最好。
哪怕就是这段时间。
江津把车开到了江边，沿着岸堤找了个停车位，韩却环顾周围，正是她上学的时候经常与江津来游玩的地方。
“下车吧，先吃饭，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江津说着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车门，等带着韩却下车。
韩却下车，看着周围的环境，小时候经常来玩的江边的芦苇荡，早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咖啡馆，餐厅，酒店，各色文创店密集的文化街区。
江风徐徐，带来些许的清凉，不远处的江面上，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咖啡馆与餐厅内灯光璀璨，人流络绎不绝，有人抱着吉他架着麦克风在岸边唱着低喃着老歌：“爱是那么高级的一种概念，爱是幼小跟爸妈放学经过的食店，爱是满屋的法国造点心，外酥心软，奢侈到无法独占，爱是引出魔鬼的一种试炼，爱是带着辛酸的正餐，其后的美点，爱是那种最幼滑忌廉，入口即化，不可以重播盛宴……”
路上有卖彩色气球的，一只一只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气球，在夜晚的空中随风漂浮着，还有小朋友跟在后面追逐着，洒下一路笑声朗朗。
韩却站在江堤上，风吹拂着她的卷发，丝丝缕遮住了半边脸颊，遮挡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眼，在黯蓝色的夜里，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津站在她的身侧，同时看着那幽深的江面，久久沉默着。
似乎过了很久，韩却才偏过脸看着他，天气炎热，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濡湿，有几缕贴在了额头上，而他的眼睛几乎淡漠无表情地凝视着江面。
韩却想起了顾宁玮曾经说过，江津眼下的状况很不好，顾志光逼着他去操盘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一旦诚光真的爆雷，江津也不会有好下场。
而他，也是与自己一样，被裹挟进了这场游戏，只是因为一段感情。
“江津，你和顾宁丽怎么样了？”想了想，韩却轻轻问他。
江津闻言斜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有点微微讽道：“你自己的事情还忙不了，怎么就突然关心起我和顾宁丽的事情来了？”
韩却：“……”
她垂下眼眸：“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我听顾宁玮说过，顾宁丽的爸爸非常的……”她顿了一顿，不知道要找出什么样的形容词。
“顾志光是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但是顾宁丽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她不过是简单单纯的女人，吃喝玩乐，不知人间疾苦。”江津淡漠地说。
“你真心喜欢她？”迟疑了会儿，韩却还是问出口，
这些时间以来，她在心里无数次的疑惑过，她不能相信江津真的会喜欢顾宁丽，只能把他们的关心归结为江津的攀附富贵，而眼下，诚光集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似乎也不具备了攀附的价值。
江津闻言，侧过脸来，眼睛紧紧盯着韩却，仿佛是那深沉的江水印进了他的眼睛。
韩却被他看着心头颤栗，回避地别过脸去。
半天，江津叹了口气，他说：“阿丽从小没有母亲，是被顾志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的世界很简单，嫉恶如仇，爱恨分明，她对你有些误会，以为你只是爱上了顾宁玮的钱。”
“是吗？”韩却撇了撇唇角，顿了顿，她又说：“其实她也没有误会，我的确是看中了顾宁玮的钱。”
她低下头，沉默片刻，甚至还微笑了一下。
江津无声地叹了口气。
沉默了很长时间，江津又说：“对不起，韩却。”
韩却的脸色仿佛非常平静，她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淡漠，“江津，你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我们之间的事情早就已经了结了。”
江津蹙眉，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他知道韩却对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想法，爱和恨都已经过去了。

第98章 面对
江津感到十分落寞，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韩却，忍不住讥讽道：“你就是那么喜欢顾宁玮吗？哪怕他马上就为了利益抛弃你都不能改变你对他的心意？”
韩却闻言，微微笑了一下，侧过身看了他一眼，有点讥讽地说：“为了利益？我们谁不是为了利益而做出选择，你能说你不是吗？当初你不也是为了能够顺利出国留学而抛弃我，在我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你都没有说过一句暖心的话，你说你当时不是因为利益而做出的选择？尽管你说得那么迫不得已，别无选择，可是最终的结果呢？还不一样的。”
江津脸色尴尬，低下头没有接话。
顿了一顿他说：“对不起，韩却，我再一次向你道歉。”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道歉没有必要，我们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都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在当时的你来说，当时的选择是是对的。”韩却安慰道。
“你现在这么说，真的是让我无地自容。”江津低声说。
“我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显得自己有多么宽宏大量，只不是我自己也是这样自私的人。”韩却淡淡拿地说。
“你自私？“江津忍不住蹙眉。
“是啊，我很自私。”韩却说。
江津笑了笑，摇了摇头：“没看出来。”
韩却没有看他，她表情怅惘地接着说：“我呢？也是为了利益的，当初我为了还我姑妈的钱，走投无路，万不得已答应了顾宁玮，你说那个时候我对他有感情吗？我自己都不能欺骗自己说对他有感情，可是他呢，他却明明知道我只是看中了他的钱才跟了他，他却毫不在意。”
她说微微笑了下，想起那个时候与顾宁玮你来我往，推拉纠缠，就好像是一场梦。
很快这场梦就要醒了。
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这一会儿，她脑袋空空，跟心口疼痛，根本无心思考。
“他不一样，他能够毫不在意，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目的。”江津忍不住说，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话，更不应该在背后诋毁顾宁玮，可是他还是妒忌，妒忌韩却对顾宁玮的感情。
“有目的又怎么样？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带着一定的目的，再说顾宁玮和我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就要毫无保留对我一见钟情？”
韩却抬起清亮的眼睛，注视着江津，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嘲弄之意：“江津，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也曾经两情相悦，但是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江津：“……”
他一时语塞，无法回应着韩却的话，只能沉默。
过了半天，他才说：“那你还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失望了？”
韩却没说话，她俯身依靠着江边的栏杆，远眺着夜色下的波澜不惊的江面，抬起手臂，抚弄着着被江风吹散的发丝，沉默了会儿，才点了点头说：“是的，是你让我对这世间的感情感到失望，但是顾宁玮，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虽然感情的事情禁不起考验，但的确让人沉迷。”
江津深看着她，怅然若失。
韩却回眸，微微一笑。
“好吧，我不想和你再辩论下去了，你既然说我们认识十几年，彼此知根知底，那就你把我当哥哥看待吧，你知道我对你没有坏心就行。”江津笑着很无奈。
如今他只有退而其次，才能在韩却身旁。
站了会儿，他们准备去吃饭，江津问韩却要吃什么，韩却想了想说，“西餐吧，餐厅安静一点，我怕吵。”
江津又看了她一眼。
她不需要那些热热闹闹来麻痹自己，她就是要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静得可以听到血管在滴血的声音。
熠熠生辉的灯光下，五分熟的牛排很鲜嫩，海鲜汤很可，甜点上的是意大利的舒芙蕾，很糯很可口，韩却安静地吃着饭，慢慢地细品着杯中的红酒，举止优雅文静安详，除了那红红的眼角，像是哭过，又像是不经意扫上去的眼影，艳丽妩媚。
江津没有喝酒，他喝着柠檬水，久久地注视着她。
吃过饭，江津去取车，韩却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小雨，雨丝缠绕在路灯周围，像是笼着一层雾气，灯影朦胧，空气微凉。
雨点飘落，有一滴两滴，落在她的衬衫领口里，顺着胸口的肌肤，一点一滴地流了下去。
她茫然地再看着那雨丝，身后的旋转门里出来，一群喝了酒的年轻人在嘻嘻哈哈地商议着是不是要去第二场，他们开心地嬉笑打闹着，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她。
韩却微微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正好江津的车到了，他停下车，打开车门，怒气冲冲地要和人理论，韩却拉住了他的衬衫袖子，冲他摇摇头，说：“算了吧。”
江津执意要送她回去，韩却说要回自家的老房子。
江津有些意外，他知道自从刘素萍住进了康复中心，韩却一直都没有回去住。
他开车送她到巷子口，路灯在树叶的缝隙之间，洒落着点点灯光，韩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江津，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笑着揶揄道：“江津，你不是说你要当我哥哥保护我嘛，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江津蹙眉看她，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迈巴赫。
他微微尴尬，摸了摸鼻子，唇角微牵。
韩却看在眼里，却是微微一笑，伸手推开车门，“算了，你回去吧，我会向顾宁玮解释的。”
可能是她那微带讥讽的笑容，刺激了江津，他也打开驾驶位的车门，“我陪你过去吧。”
顾宁玮从车里下来扔掉了手里的烟蒂，单手插在裤兜中，看着他们两人走近，他神情平静，甚至还带了一分笑容。
“你们吃过饭了？”他随意地问，视线落在韩却的脸上。
韩却点了点头，低着头不去看他。
顾宁玮又看了看江津，“你怎么会与她一起？”
江津怔了怔，叹了口气，鼓起勇气，终于说：“是我告诉她你要结婚的消息。”
“哦。”顾宁玮点了点头，“应该的。”
江津怔了怔，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地看着这两人，一个不说话，另一个故作镇定，终于叹了口气，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两人好好聊聊吧。”
顾宁玮嗯了声，对江津说：“你回去吧，辛苦了。”
江津苦笑了下，转身走到自己的车旁边，打开车门，他站在车门旁边停了下，还是对韩却说：“韩却，你和宁玮好好商量，别意气用事。”
韩却哼笑了声，乜了他一眼，调侃道：“你就这么走了？不是说要好好保护我的吗？”
“保护你？”顾宁玮拧眉。
“是啊，他说他要当我哥哥，有人欺负我他会出面，怎么见了你就不敢了？”韩却故意调侃。
“我是说过保护你，可是现在你是和宁玮在一起，哪里还用得着我来保护。”江津知道韩却是故意的，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想了想，他走近顾宁玮，微微压低了声音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顾志光可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他动不了你，不代表他不会动韩却，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顾宁玮微愣，黑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凌厉的光，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江津见状，无声地又盯着他看了两眼，终于转身离去。
起了风，树叶在风中摇曳着，雨滴落在树叶上飒飒作响。
韩却额前的头发被打湿，黏在了脸颊上，顾宁玮伸手替她理了理，摆了摆头，“下雨了，去车上聊吧。”
韩却抬眸深看他一眼，不过是几个小时没见，他的下巴泛青，神情明显地憔悴了很多，她点了点头，顺从走到他的迈巴赫车旁。
顾宁玮替她打开车门，让她坐进了副驾驶，自己则坐在了驾驶位上。
车里，有浓郁的烟味，不知道刚才他一个人在车里抽了多少烟。
两人在车上坐定，都不说话，看着雨点一点一点打在前档玻璃上，慢慢积成水迹，又落了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宁玮才开口，嗓音嘶哑，“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韩却故意问。
顾宁玮一时语塞，当着韩却的面，他说不出那几个字。
只能含糊地说：“就是江津告诉你的事情。”
“江津告诉了我什么？”韩却不依不饶，仿佛就要他说清楚一般。
“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非要我说出来，是吗？”顾宁玮蹙眉。
“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别人来告诉我，你就不能自己对我说清楚了？”韩却冷冷地看着他。
顾宁玮一阵沉默，半天他缓和了语气，低声告饶道：“韩却，你别和我闹，好不好，出了问题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商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