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正好有个谈话节目，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在互相逗趣儿，说着无厘头的笑话，唐梓峰听着听着，终于哼哧笑了声。
韩却也笑了，说：“这两个二百五，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大家还是喜欢听他们。”
唐梓峰说：“嗯，那是因为大家平常都太累了，难得休息下来，不想动脑筋了。”
韩却靠在了椅背上，也叹了口气说：“嗯，是的，太累了。”
唐梓峰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谢闲聊，说着行业里的趣事儿，韩却听得颇兴趣，时不时还问打听几句八卦。
等到一个路口，遇上了红灯，唐梓峰看着那灯上变换的数字，迟疑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我今天看到你和顾宁玮……你们是怎么了？吵架了吗？”
韩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们没有吵架，我们是分手了。”

“顾宁玮能够同意和你分手？”唐梓峰哼笑了下，微微摇头：“他那脾气……”
“我是认真的。”韩却的表情十分严肃。
“原因呢？”唐梓峰瞥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的表情，有点相信了。
“我想唐教授就不需要我说原因了吧，您和顾宁玮那么熟，又是多年的老友，而且您对他的事情应该比我的都清楚，还用问原因吗？”韩却看着他，面容平静，语气温和。
她不想对唐梓峰吐露心思，那些幽怨和那些无奈她不想对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说出。
不是有人曾经说过，对着一个异性抱怨另外一个异性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她不想惹麻烦。
“嗯，你是因为他与何恋的事情吧？”唐梓峰已经查猜到了原因，他蹙眉说：“不过我还是了解顾宁玮的，他不是一个听从别人安排的人，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服输的，你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的与他分手。”
“但是，我也有我的想法。”韩却轻轻吁了一口气，有点调侃地说：“唐教授一定没有见过之前网上对我的那些评价。”
“哦，我没有注意过。”唐梓峰说，“我一般不太关心网络新闻，太浪费时间了。”
韩却笑了笑。
果然，像唐梓峰这样的人只会专注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那都说什么？”唐梓峰又问。
韩却耸了耸肩，偏过脸看着窗外，语气淡漠得像在别人的事情，“总是一些不好听的话，比如捞女啊，被包养……总之，就是这一类型的。”
“哦。”唐梓峰突然笑了笑。
韩却回眸看他，不解地问：“有什么好笑？难道唐教授也这么认为的？”
“不是，不是……”唐梓峰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些人要是看着你这么辛辛苦苦地为了顾宁玮的事业卖命，就不会这么说你了。”
“那也不见得。”韩却冷笑道：“如今的人们只生活在信息茧房里，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如果真的要是有人把我的工作生活状态po到网上去，说不定换来的是更加恶毒的抨击。”
“会吗？”唐梓峰不信。
“会的，一定会的。”韩却毫不迟疑地说：“他们一定会说我在卖惨，说我活该，或者说我在洗白自己，其实我也不懂了，为什么现在人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也不是所有的情感，都按照世俗刻板印象分类？”
“那你既然都能够明白这些道理，为什么还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为什么要为这些与你无关的事情自寻烦恼呢？”唐梓峰淡淡地说。
韩却：“……”
她被唐梓峰问住。
“我不算了解你，但是我比较了解顾宁玮，他是那种自己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妥协人，眼下，正是他的关键时期，你跟他闹分手，会使他分神。”
唐梓峰摇了摇头，说出他的判断：“你们分手不是个好主意。”
韩却没有说话，唐梓峰也不再说什么，他默默地就开车，在夜晚的车流中缓缓行着，窗外的霓虹灯闪耀，使得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过了会儿，韩却才轻轻开口：“但我也有我的尊严。”
唐梓峰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等到了住处，韩却下车，她客气地感谢着唐梓峰的晚餐和送她回家。
唐梓峰在驾驶位上侧过脸，凝神注视着她，微微一笑道：“韩却，刚才我也只是说了我的看法，你不必在意，凡事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韩却微笑点了点头，轻声道了谢，转身离去。
唐梓峰目送着她的背影，很久没有挪开了视线，微微叹息。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点着了，靠在座椅背上缓缓吞云吐雾，思绪。
手机在座位旁边的置物架上震动，他拿起来瞄了一眼，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果然是不出所料。
顾宁玮万事都能够沉得住气，如今唯独因为这个韩却。
“嗯？”唐梓峰接通了电话：“你有事吗？”
“你们现在在哪里了？”顾宁玮开门见山。
“还能去哪里，送韩却回家呗。”唐梓峰也不再逗他，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顾宁玮一定是不经逗，“查岗查到我这里了，不信你打她的电话吗，看看她是不是在家了。”
“我没有查岗。”顾宁玮说：“我不过就是问问你嘛，你把她送到哪里的家了？”
“我也不清楚这个地方……”唐梓峰蹙眉，环顾周围的环境，“我刚好还没走远，发个定位给你吧。”
说着唐梓峰发了个定位过去。
顾宁玮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又问：“她回去了？”
“刚上楼。”
“那你怎么还没走？”顾宁玮追问道，又忍不住阴阳怪说：“唐教授，你是打算等她的房间亮了灯才回去，还是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房间想心事？”
唐梓峰气结，他在心里哼了哼，故意道：“当然，我要目送着她上楼，等她的房间灯亮了才放心离开啊。”
“唐梓峰。”顾宁玮咬牙。
“顾宁玮，刚才韩却跟我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你现在可没权利对我大呼小叫的。”唐梓峰冷冷地说。
“那是她单方面提出来的，我可没同意分手。”顾宁玮气呼呼地说：“而且你也是我的朋友，不能这么挖我的墙角的。”
“顾宁玮。”唐梓峰沉声喝了声，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半天缓和了语气：“你是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清醒一点？怎么谈个恋爱就跟掉了魂似得，你是在怀疑我，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韩却？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去洗个冷水澡冷静冷静？”
“哎，最近事情多，是有点烦躁。”半天顾宁玮才说：“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就是有一股无名之火憋在心里……”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沉默了会儿，唐梓峰说：“你今天跟人家谈得怎么样？”
顾宁玮今天请的客人还是唐梓峰签的线，但是他为了避嫌，选择了暂时回避。
“就这一次私下接触，还能谈到什么程度，都在说困难，说不好办，还说我们这房地产当前不是主流，谁也不敢做主接了这个烫手的恶山芋……”顾宁玮无奈地说。
“看来，要想活命，只有改弦易辙这一条路可走了。”唐梓峰思索着说。
“嗯，但调整需要时间，需要资金，这些都是问题……”顾宁玮长叹一声，声音烦闷。
唐梓峰没有说话，他也很清楚顾宁玮面临的困局，能够打破这困境的似乎只能靠他们自救。
如果诚光的问题能够解决，顾宁玮似乎就不用走商业联姻之路。
可能韩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还能在分手之后，如同拼命三娘般工作。
唐梓峰到这会儿才明白，她也是在自救。
如果哲宁生物的业绩足够闪亮，说不定可以以小博大，做诚光的救命稻草，可是对于诚光那个庞大的盘子来说，哲宁生物还是太单薄了。
韩却上楼进门。
客厅里没有人，听到卫生间里传出哗哗啦啦的流水声。
韩却无力地在门口依靠了会儿，才换了鞋，走到进去，经过厨房，嗅觉灵敏，闻到了常人不能闻到的油烟味，直冲鼻子。
她胃里的酸水又开始往上冒，强制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找个垃圾桶，开始呕吐，掏心掏肺，几乎把晚上吃的饭菜又全都吐了个精光。
好不容易吐完了，她靠在料理台上喘了半天气，能闻到嘴巴里发出的酸臭味道，很是难闻。
她跑到客厅打算找个水杯漱口，猛然看到阳台上有个人影，吓了一跳，赶紧走到阳台门口，大喝了一声：“谁啊？”
那人影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从阴暗处冒出来，韩却一见是周雯雯那张脸，连忙拍了拍心口，“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吓了我一跳。”
“我在看风景呢，被你大喝一声也吓着了。”周雯雯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特意来看你啊，可你这么晚才回来呢，等了你半天了。”
“我有事在外面吃饭的。”韩却说着，拿着水杯去厨房接水漱口。
“哎，难怪我看着刚才有人送你回来的，是什么人啊？”周雯雯问道、
“同事。”韩却口中含着水，呜呜噜噜地说。
周雯雯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韩却在漱口，她漱着漱着突然停住了，趴在水池边上，弯着腰，伸着脖子，开始干呕。
听她一声一声撕肝裂肺地干呕了半天，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周雯雯过去帮她拍着背，一边说：“你这反应怎么这么厉害啊，我妈说她生我的时候一点都没吐过。”
“你是你妈妈的好宝宝，知道心疼你妈妈。”韩却喘了口气，终于漱干净了口。
他擦了擦眼泪，喘息着从周雯雯身旁走过，一歪身就倒在了那小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嘟哝着：“累死我了，真的一天都不想拖下去……”
周雯雯帮倒了一杯白开水，走进客厅，低头看着韩却。
她半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精神萎靡，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喉咙里发出虚弱的低哼声。
周雯雯把水杯递给她，韩却摆了摆手，表示不喝。
周雯雯放下水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在她身边坐下，推了推她的胳膊：“韩却，你怎么样啊？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啊？”
“别烦我，我快要死了。”韩却闭着眼睛，“我现在胃里空空的，搅得难受，今天从早到晚，都没吃得下东西，吃过就吐，连喝水都要吐……”
“那你这样不看医生怎么行呢？”周雯雯有些焦急。
“医生是在卫生间里洗澡呢。”韩却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努了努嘴，“咱们家就有医生。”
“哎，你也是的，真的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明明是个准妈妈，还要跑到外面和别人吃饭，你说你这样多不好，还是个单身男人，你这样该怎么向咱们顾大少爷交代啊？”周雯雯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我为什么要向他交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韩却闭着眼睛哼道。
“他是你男朋友啊，而且现在还是你孩子的爸爸啊。”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你不知道吗？”韩却睁开眼睛，看着周雯雯的脸说。

什么？”周雯雯大吃一惊。
韩却点了点头，表情平淡：“是啊，分手了，就在大半月之前，我和顾宁玮宣布正式分手了啊。”
“是你提出来的？”周雯雯的表情还是无法相信。
“当然。”韩却郑重其事点头。
“那你……”周雯雯指了指韩却的小腹，“那这里面这个又是谁的？”
“当然是顾宁玮的。”韩却翻了一个白眼给她，像看个傻瓜：“我又没有脚踩几只船，又没别的男人，当然能够确定是顾宁玮的了。”
“可是刚才送你回来的男人又是谁？”周雯雯有一段时间没和韩却在一起，她对这种关系表示自己思维混乱。
“那是我们公司的研发顾问，今天和我一起去工厂，然后送我会回来的。”韩却说得一本正经。
“哦，原来是研发顾问啊，那么年轻，我以为能当顾问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呢。”周雯雯说。“你们还在在一起吃晚饭了呢？”
“回来晚了自然会吃晚饭，这有没什么问题啰。”韩却更加无语，点了点周雯雯的额头，“你那儿都转着什么龌蹉心思呢。”
“我可没有啊。”周雯雯赶紧否认，“就是好奇心重了了点。”
“哎呀，我看你是这么长时间没有和韩却在一起，完全弄不清状况了。”方嘉妍洗过澡去了厨房，这会儿端着一杯牛奶过来，拍了拍周雯雯的大腿，“你让开。”
周雯雯抬起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方嘉妍客厅的那张小沙发上，避让着方嘉妍的魔爪，“我这不是出了趟门去旅游嘛，才回来就听见这个晴天霹雳，我太难了。”
她哀叹道。
心中还是有点不舍，明明韩却和顾宁玮那么相配，两人站在一起，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那么般配。
当然刚才在楼下碰到那个也不错，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下车的时候很绅士的搀扶了韩却一把。
周雯雯有点暗戳戳地想，如果韩却真的与顾宁玮分手了，换成这个也不错，至少比江津看起来要靠谱。
“韩却，我就问问啊，问错了你可别生气啊。”想了想，周雯雯又问。
“嗯，你说。”
韩却知道周雯雯一开口准是没有什么好话，果然她暗戳戳笑着说：“我问你，你和顾大少爷分手，是不是也和这个顾问有关呢？”
“啥？”韩却懵圈。
“就是我看这顾问好像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啊，人家如果没有结婚，又没有女朋友的话，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啊？”
“你说你看唐梓峰对我有意思？”韩却问。
周雯雯点了点头：“是啊，我看着是啊。”
“我可谢谢你啊，”韩却直接又给她一个大白眼，像是看着个傻瓜。“方嘉妍这小区楼下黑漆麻乌的，你也能看清楚人家对我有意思，你这么好的眼神怎么没有去当飞行员呢……”
“那你和顾宁玮为啥分手呢？”
“这还用问吗？马上全世界都要知道顾宁玮要结婚了，我不分手，还准备做小三啊，再说了，我干嘛纠缠他不放，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从此之后萧郎是路人，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姐姐也能独美的。”韩却士气满满。
“好，好，你潇洒，但你先把牛奶喝了再说。”方嘉妍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了她。
韩却接过牛奶，鼻尖就闻到奶腥味，她皱眉，重新放回了茶几上，“我不喝。”
“喝。”
“我喝了会吐。”
“那也得喝。”
“喝了真的很难受。”
“难受也得喝，你不喝牛奶怎么行呢。”方嘉妍拿出了做医生的权威，“不喝不行，没有营养。”
“可是……”韩却有点摸不着头脑，“方医生，我再说一遍，这个小孩我不打算要的，你怎么是一副要我留这个孩子的态度啊？”
方嘉妍怔了怔：“我不管你之后怎么处置这个孩子，但是现在你要加强营养。”
韩却无语，她顿了顿说：“你不会听了你导师的话，让我继续要这个小孩子吧，我可没有脑子进水，要为个不能结婚的男人去做什么单亲妈妈。”
方嘉妍没理睬她，只是拿着牛奶杯，固执地重新递给了韩却。
韩却无奈，只好接过杯子，蹙眉喝着了一口。
“其实单亲妈妈也不是不可以。”冷不丁，在一旁的周雯雯突然冒了一句。
韩却正在喝第二口，闻言被呛得吐了出来，她连连咳嗽，牛奶泼泼洒洒，在胸口湿了一片。
“你说的是什么！”韩却揪着自己的衣服，喘了口气，盯着周雯雯指责道，“你这是害我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啊，单亲妈妈就单亲妈妈，反正咱们就去父留子，又不是养不活他，再说了，即使养不活他，孩子的爹可不能不管啊，这可是顾家的后代，顾宁玮和他的爹总要给点抚养费吧，没有几个亿，几千万总要给的吧？”
周雯雯絮絮叨叨地说着。
方嘉妍：“……”
韩却“……”
半天，这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放屁”
“可以啊。”
方嘉妍看着韩却眼波闪亮：“雯雯说得也不是不可以，顾宁玮结婚归结婚，可是孩子总要认的，我就不相信他会不要你们的孩子，实在不行，等孩子生出来，做个亲子鉴定，走法律程序，也要让他不得不认，反正他们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养个孩子没问题的。”
“就是啊，我也觉得可以这么做啊。”
韩却无语，她伸出手指，指着她的两个世界好闺蜜，“你们这两人都说着什么的话啊，都想着我找顾宁玮讹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