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唐梓峰在开车，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笑笑说：“这有什么吗，他们想曝光就曝光，想拿去用就拿去，这个行业发展日新月异，等他们模仿成功，我们早就开发出新的产品了。怕什么？”
“有这么容易吗？”韩却还是有点担心，之前王建安总是说他们研发产品是有多么困难，失败了无数次，才能取得一次的成功，而在唐梓峰的嘴巴里，搞研发项目就跟玩似得，那么信手拈来。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世间事情的解决都在于方法论，只要方法得当，什么都能够解决。”唐梓峰说着，“何况现有的标准已经不适应目前的行业发展的趋势，每天都在变化中。”
韩却点了点头：“唐教授说得对，我们现在也只能把握好眼下的机会。”
唐梓峰笑了笑，又看了韩却一眼，笑道：“当然，情感方面的问题不在此类，人心的幽微之处，千变万化，没有规律和方法可循。”
韩却怔了怔，沉默了一会而之后，转脸看着窗外，避开他的直视的眼神。

见韩却的沉默和回避的眼神，唐梓峰也是笑了笑，把目光朝向窗外。
车窗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是郊区绿油油的田野，树木葱茏，草木茂盛，偶尔有农家水田，澄净无波，倒映蓝天白云。
阳光普照，微风吹拂，纵横交错的田埂上，偶尔有红色农用车突突突的驶过，在碧绿中突显那明亮的红色。
盛夏的郊外，明媚得像是宫崎骏的漫画，让人油然升起开朗心情。
最重要的是车间里的问题解决了，后面的生产会不受影响，摆平了车间主任，让韩却的心情轻松，她弯弯的嘴角噙着笑意，忍不住和唐梓峰闲聊起来。
两人说了会儿各自的生活经历，唐梓峰又说了几件顾宁玮上学时候的趣事，逗得韩却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她忍不住说：“唐教授，您如此年轻有为，想必个人生活也是十分幸福的。”
“哦？”唐梓峰挑眉，垂眸看她，慢慢地微笑道：“我这种人天天就是上班，教学，学术研究，参加各种论坛，闲了还得著书立说，发表论文，忙得四脚朝天，生活枯燥平淡，哪里来个人生活，更谈不上幸福了。”
“是吗？”韩却挑眉，略显惊讶，她见唐梓峰意气奋发，风采翩翩，说话风趣幽默，也是那种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你看起来可不像那种老学究啊。”
“老学究当然不是了，不过嘛……”唐子峰抿唇一笑，犀利直接的眼神在韩却的脸庞上巡视着，“我和宁玮比起来就逊色多了，哪里有他那么丰富多彩。”
“他……”韩却抿唇，想起了顾宁玮最近忙碌疲惫的样子，哪里有纨绔少爷富二代的风采，但她也不便与唐子峰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轻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顾总最近也很忙。”
“嗯，他是忙，最近这行情够他焦头烂额的。”唐梓峰轻轻点头，他比韩却更熟悉诚光集团的困境。
业内大佬暴雷，对整个地产行业敲响了警钟，银行机构更如惊弓之鸟，忙着催还企业归贷款，再不可能有丝毫的懈怠和通融。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整个行业内都在担心着，这后面还会出台什么举措，加剧震荡。
“是啊，他现在基本在集团那边忙着，哲宁的事情都不太管，我之前也只是个销售员，对研发和生产都没有经验，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处处觉得很难。”韩却微微抱怨着。
不知道什么原因，韩却对唐梓峰有种天然的信任感，工作上，专业上的遇到问题，她都会向他请教。
好在唐梓峰对她也很耐心，只要韩却开口，他都会及时回复，提出解决方案。
不仅仅是为她提供解决方案，唐梓峰的情商也够高，时常也会安慰和鼓励她。
“所以，哲宁公司这边你所承担的任务就很重，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去张罗，宁玮不是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能够把哲宁放心大胆交给你打理，应该是对你的人品和能力非常有信心了。”
“可是我……”韩却低头，“我也很想把工作做好，但非常力不从心。”
“放心好了，你可以的胜任的。”唐梓峰微笑地看着她，继续安慰道：“慢慢来，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是有专业底子的，不要怕，无非就是缺乏经验，但经验这种玩意儿，本来就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你如果不去做，还是不会有，你一旦放手去做了，慢慢就有了。”
韩却点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要对自己有信心。”唐梓峰微笑着说，镜片后面的眼睛依然在细细地打量着她。
车辆把韩却送回哲宁公司的办公室楼下，韩却邀请唐梓峰上去坐一坐，她盘算着顾宁玮大约也回来了，正好让他们两人见面聊一聊，加深感情，方便自己日后的工作。
没想到唐梓峰却摆了摆手拒绝，“我学校里还有事情，就不上去和顾宁玮见面了，省得他见了我又要数落我，我如今是怕了他，不想触他的霉头。”
韩却：……
她有些张口结舌地怔了怔，总以为顾宁玮和唐梓峰之间关系亲近，可没有想到过男人之间的友谊也会有微妙的时候。
唐梓峰自己要赶时间，韩却只好让司机送他回学校。
上了楼进了办公室，果然见顾宁玮正拿着玻璃杯在咖啡机旁自己冲咖啡，韩却放下包，赶紧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一边帮他冲咖啡一边问他：“潘主任呢？怎么不在办公室里？”
“在忙。我没打扰她。”顾宁玮接过咖啡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
“你刚刚回来？”韩却见他脸色微红，额头上有晶晶亮的汗珠，头发也是半濡湿状态，蹙眉问道：“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一头一脸的汗水？”
“去项目工地看了看，太阳晒得我差点就中暑了。”顾宁玮继续低头喝了几口咖啡，晃荡着玻璃杯中的冰块。
“哦。”韩却嗯了声，不再问话了，她一般不去问诚光集团的事情，那些与她的工作没有关系，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
“你呢？去哪儿了？”喝过几口冰咖啡之后，顾宁玮的神情放松了不少，他斜倚着桌子，闲闲地问道。
“去车间生产线那边开会。”韩却说，也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给自己冲泡咖啡。
“你一个人去的？”顾宁玮又问，“他们那边反应如何？没有刁难你吧？”
“不是。”韩却摇了摇头，“是唐教授陪我一起去的，有他在场，会开得很顺利。”
“哦。”顾宁玮眉心微蹙，却不动声色，“他陪你一起去的？你们最近联系频繁，互动还挺多的？”
他语气调侃，但是韩却没有在意，她由衷的感叹：“是啊，唐教授不仅仅在学术上很厉害，在指导生产实践中也是很厉害。人家不愧是教授级别的人物，还特别有亲和力，去了之后，就给几个车间主任开会，把他们的生产流程梳理了一番，让他们都没有其他话说了，乖乖地听话照做。”
“他那个学识，处理这些事情不用费吹灰之力。”顾宁玮咕哝道，垂下眼眸又喝了口咖啡，冰凉的液体滑进了喉咙，想了想又问：“那你们几个人去的？”
“就我们两人啊。”韩却说。
“哦？唐梓峰居然没带个助理？”顾宁玮似笑非笑，探究的眼神在韩却脸上一扫而过，微嗤道：“咱们家这种工艺流程，还需要他亲自出面，派个助理来不就解决了。”
“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的，以为唐教授会派他助理来开会的，没想到他自己亲自来了，哎……他真的是修养很高，一点都没有架子。”韩却还在感叹着，晶亮的眼睛中闪耀着敬佩之情。
顿了顿，她又对顾宁玮说：“我原本想邀请他上来坐一坐的，就想着你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们正好可以见面好好聊一聊，对我们以后的生产研发工作他也能够提提建议和意见，无奈他说要赶紧回想学校……”
韩却说着目露惋惜之情。
顾宁玮微微沉下脸，淡淡地说：“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他嫌弃我听不懂他的专业，我也不想听他的废话啰嗦。”
“但是他的意见真的很重要啊。”韩却真诚地说：“我们新的研发项目还没有确定，现在只是在生产王建安在的时候那些老的产品，唐教授提醒过我，说一旦王建安那边开始生产，他们会更进一步的改进产品，这样的我们的产品迭代缓慢，市场竞争力就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建立新的研发项目很重要很迫切……”
“那你自己弄不就得了，干嘛事事要指望着他，你就没有一点独立研发的勇气？”顾宁玮怫然不悦，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韩却莫名其妙，怔怔地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这是吃了什么枪药了，莫名其妙地拿我撒气。”她自言自语埋怨道:“自己当甩手掌柜啥也不管，还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的，让我独立研发？我要是能够独立研发的话，当年还会去销售部，当个销售员，真的是…………”
她本来一头的兴奋没想到被顾宁玮泼了盆凉水，心情顿时不好，嘟嘟囔囔地嘀咕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
她在电脑中登录了微信，看到唐梓峰已经帮她把今天的会议上讨论的技术要点和生产工艺的流程整理好了，并发送给她。
韩却心里感激，接连回复了几个表达感激之情的表情包，又十分认真地阅读着唐梓峰给她发过来的文档，过程中有些疑问她也标注出来，截图询问唐梓峰。
唐梓峰很快就给她回复，耐心解释了技术和工艺上的要点和做法，韩却仔细地看着，顿觉恍然。
两人在微信上聊着，不知不觉，已是黄昏，窗外的夕阳撒下万点金辉，天空渐渐被晚霞染红，云彩更像是被镀上了金边，五彩绚丽。
韩却一边在整理生产流程资料，一边依然在和唐梓峰聊天，过了很长时间，她揉了揉肩膀，站起来，回头一看，顾宁玮正在晚霞的阴影中。
夕阳给俊挺的轮廓镀上了淡淡的金色，睫毛上金粉微闪，他半边隐藏在幽暗的光线中，看不清眉眼的神色。
韩却被吓了一跳，抚了抚心口，才有些不悦地说：“你在这里多久了，居然在偷看我的电脑。”
“我没偷看你的电脑，不过是出来倒杯水喝而已。”顾宁玮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
“你要喝水干嘛不叫我？”韩却走过，准备接过顾宁玮手中的杯子，没想到他侧身避开，兀自径直走到饮水机之前，自己打水。
“我又不是断手断脚，要人伺候。”顾宁玮哼道。
“你怎么了？闹什么脾气？”韩却莫名其妙，忍了忍还是走到他身旁，语气温和地问道。
“没事，没闹脾气。”顾宁玮淡淡地说，低头没看她，视线落在饮水机上。
“那你这幅表情……”韩却蹙眉，“又是给谁看的。”
“我闲着难受，不敢打扰你工作。”顾宁玮说完，从她的身边侧身而过，又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韩却站在那里无语地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想想自己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资料。
才坐下没两分钟，顾宁玮从办公室里面打开了门，板着脸对她说：“韩却，你可以下班了啊。没事别在办公室里聊微信。”
韩却：“……”
她忍无可忍，终于拍了下鼠标，对顾宁玮发起了脾气：“你到底想干嘛？从我一回来你就摆这个脸给谁看啊，我也是辛辛苦苦在为你打工，为你的事情奔波劳碌，你却没一句好话，这大热天的，你以为我是闲得慌，才往车间跑。”

韩却越说越生气，多少天来憋在心里的怒气一下子被点燃。
她继续说道：“顾宁玮，你能不能搞清楚，哲宁公司是你的，它姓顾，不是我的，我天天忙得累死累活的，可是你倒好，在一旁袖手旁观，自己做甩手掌柜，问你什么都是你看着办，你做决定，我就是个打工的，你凡事都要我去做决定，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顾宁玮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抿唇保持沉默，脸色很难看。
潘主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到外面的争执，连忙从房间里走出来，拉着韩却的手说：“好了，好了，小韩，别生气，大热天的，别动火啊，顾总不是对你发火，他是心里有气憋着难受。”
韩却的脸涨得通红，她委屈地说：“他有气？我就没有气吗？从王建安走了之后，他就把研发和生产都扔给了我，美其名曰说是要培养我，其实呢？是看着我多吃了几口闲饭，是吧？你有意见你就说啊，指桑骂槐的干嘛呢……”
“韩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谁说你多吃闲饭了，快别这么想，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呢。顾总也是知道的。”
潘主任赶紧劝说。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呀？他天天就知道忙着他自己的事情，哲宁的事情他管过吗？他关心过吗？”
“哲宁的事情我都已经说了全权交给你负责，你还让我管什么？”顾宁玮沉声说道。
“交给我？”韩却呵笑一声。“你说得倒是轻松，自己啥事都不管，只管推给别人。”
“哎，韩却，咱们不说了，好吧，别人都看着呢。”见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停下了工作，默默地侧耳聆听着，潘主任赶紧将韩却拉到一边。
“潘主任，你别拦着她，你让她说。”顾宁玮嗓音低沉地说，“你让她把心中的怨气都发出来，省得憋在心里，见我不顺眼。”
“我见你不顺眼？”韩却气极反笑，她挣脱了潘主任的手臂，走到顾宁玮的面前，继续质问道：“到底是我看你不顺眼，还是你在看我不顺眼？我向你汇报工作，你说你没时间，我问你哲宁公司的生产安排你说你不管，我自己去找同唐教授帮我，你转头就说这么点破事还要唐教授出面？还说我事事都指望人家，自己没有独立研发的勇气？咱们到底是谁看谁不顺眼？”
“我说得本来就没错，你现在什么事情都指望着唐梓峰，他只是我请来的顾问，不是我们哲宁公司的总经理，你何必要什么都听他的。”提起唐梓峰，顾宁玮刚刚消下去的怒意又歘地窜上了头顶，他面色冷淡。
“我不指望他指望谁？能指望你吗？你都让我指望不上，我还能怎么办？”韩却越说越委屈，清亮的眼睛里泛出了泪花。
“是，你是不指望我，我根本无法给你依靠，是吧？”顾宁玮冷冷地说，“那你就去指望别人啊，反正别人可以让你心服口服。”
“就是的，是别人在帮我。你在帮我吗？你除了给我提要求，要结果。”韩却怒气冲冲地打断他：“什么叫把你当总经理培养？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就是在压榨我。”
“你再说一遍？”顾宁玮的火气上来，他向前走了一步，阴鸷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韩却。
韩却在他的逼视下瑟缩了下，顿了顿，依然重复道：“是的，你就在压榨我。”
见两人越说越起劲儿，火气越来越大，办公室又有其他人在场，潘主任心惊肉跳，生怕两人再说出让其他人听着面红耳赤的话来，只好用力拉着韩却，连推带搡地把她带进了顾宁玮的办公室内。
顾宁玮也进来，砰然一声关上了门，气势汹汹地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韩却站在办公室的中间，不说话，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脸色通红，两眼含泪，顾宁玮看在眼里，不禁后悔刚才说话太难听，态度太恶劣。
潘主任瞄了他一眼，心下明白，于是揽着韩却坐在顾宁玮的身旁的沙发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顾总哪里是这个意思，韩却，你别误会了，他真的是在培养你的。”潘主任拍着韩却的肩膀，温和地安慰着，又走到饮水机前，给韩却倒了杯水，递给了她，语气更加温婉：“天热，你喝口水，消消暑。”
韩却无法驳潘主任的面子，只得低了头接过来，低声说：“谢谢潘主任。”
潘主任继续说：“你们两个人啊，还是太年轻了，说话就是不考虑后果，话赶话额，越说越重，这大热天的，就不能心脾气和得好好说话吗？”
她说着又赶紧给顾宁玮使眼色，催促道：“顾总，你赶紧说两句啊，韩却这段时间成天就忙着哲宁那边的事情，从早忙到晚，还得看人家脸色，听别人那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她心里已经够委屈了，你好歹就别给她施加压力了。”
顾宁玮沉默了会儿，长叹一声，放软了语气，对身旁的韩却说：“韩却，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说话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