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张阿姨，元昊坐在满地狼藉的大客户室，他突然觉得顾宁玮真的是够损的，这一招简直就是逼人于墙角，合情合理，让人无话可说。
“还是因为是顾宁玮这小子脑子够用。”元昊对方嘉妍说，并没有提及里面的过程。
方嘉妍不解道：“这事情还这么巧，正好这个人在你们的行里开户了？”
元昊点了点头，“还真的是就这么巧，巧得连我也没有想到。”
他顿了顿，对方嘉妍说：“不过他大概是听韩却提过，他们公司的工资卡就是我们银行的，所以他首先就想到了来问我。”
“是你们银行的又怎么样？”方嘉妍疑惑地看他。
“这个就一个人的习惯问题了，一般人没特殊情况是不会拿着工资卡把钱到处转来转去的，一取一存还会损失利息，图方便的话，就会在银行里直接转款了。”
“可是你不说是他前妻的账户吗？这与工资卡又有什么关系呢？”方嘉妍还是不懂，“难道顾宁会神机妙算，就能猜到她那笔资金就正好汇入了你们银行？”
“那倒不至于。”元昊说：“顾宁玮给了我客户的名字，让我查系统有没有这个人，还有没有大额的资金进入，我估计他也是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可我一查果然就有了，真的是就这么巧。”
“所以你就帮着顾宁玮的忙，推荐她买了长期理财产品？”方嘉妍听了，沉默半晌，摇头道：“你这也是算和顾宁玮勾结一起吧？”
“什么勾结？”元昊乜了她一眼，不满她的措辞，“我那是为她着想，她跟我说那是她前夫的钱，利用她的账号走款，她自己不满意她前夫利用她，那我就教她反利用一下，拿她前夫的资金给自己赚点利息也不为过吧。”
方嘉妍听着稀里糊涂。
她不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道元昊因为这笔理财产品被人投诉。
她听着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这些事情太复杂了，伤脑筋。
“你叹气做什么？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要不然我这上半年的任务要怎么才能完成呢？有了这笔钱，正好帮我完成任务。”元昊笑着看着她，“绕不过弯了来了吧，你也不需要绕着弯子，反正有我就行，你只要当好你的方医生就好了。”
“我是没有那个脑筋。”方嘉妍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在想，顾宁玮心思够缜密，手段也够厉害，他想出来的招术也够损的，现在对韩却很上心，如果以后不喜欢了，他对韩却是不是会吃干抹净？”
元昊愣了愣，他没想到方嘉妍是为了韩却担心。
“我觉得不会的，他对韩却这么尽心尽力的，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哎，那也不一定哦，毕竟他还是要跟别人联姻的。”方嘉妍闷闷地说。
元昊伸手揽过方嘉妍的肩膀，安慰她：“他们有他们的相处之道，韩却也不是不知道顾宁玮的性格，你就不需要替他们操心了。”
“嗯。”方嘉妍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她抬起脸，看着元昊的眼睛说：“其实我现在觉得，就像我们这样，谈个平平淡淡的恋爱也挺好的，虽然不是浪漫，但至少不伤人。”
“你在抱怨我对你不够浪漫？”元昊蹙眉问她。
“没有。”方嘉妍连忙否认：“我可没有抱怨，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浪漫的人，你这处女座的性格就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不会制造浪漫。”
“嗯，我是。”元昊点头承认，“我是认为生活就应该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当初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是个严谨的人，对职业，对生活都有自己的规划，我喜欢这种踏实的感。”
“嗯，稳定是吧？”方嘉妍淡淡地说，当初她选择元昊不也是看中了他稳健踏实。“我也是觉还是稳定踏实一点的好，那种热烈的感情，就像玩火一样，稍不留神，就会烧到自己。”
“嘉妍，你的确不是个恋爱脑。”元昊说，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吻了吻，垂眸看着她，微笑道：“那你不看短剧了啊？”
“不。”方嘉妍摇了摇头：“短剧还是要看的，就是因为我在现实中不会经历短剧里那种激烈狗血的爱恨情仇，所以才要去看，生活在别处嘛。”
“你之前说元昊被人打了？”韩却面露惊惶之色：“要紧吗？”
“不要紧，只是划伤了，伤口不算深，没有造成后果。”方嘉妍很平静地说：“客户过来闹事。”
几天之后，韩却非要请方嘉妍吃饭。
方嘉妍说话吞吞吐吐的，她不是很放心，而且这段时间她给方嘉妍添了很多麻烦，还没来得及感谢。
小区楼下餐厅，环境整洁，客人不多，她们两人点了河虾，冬瓜排骨汤，清蒸鲈鱼，清炒蕹菜，还叫了一瓶无醇葡萄汁，琥珀色的液体在暖黄的吊灯下，晶晶发亮。
两人对桌慢饮。
“他怎么会？”韩却手里剥虾子，抬头蹙眉看着方嘉妍：“因为宁玮？”
方嘉妍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应该是他帮顾宁玮一个忙，结果让人家找上门来，闹得不可开交，争执的时候，他的胳膊被玻璃划伤了。”
方嘉妍考虑了一个晚上，决定还是告诉了韩却，她觉得顾宁玮的心思太多了，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安，尽管元昊说，顾宁玮只是在商业上才是这样，可方嘉妍心中想，谁知道呢，她决定要告诉韩却才能心安。
“我不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什么……”方嘉妍迟疑会儿，把昨天从元昊那里听来的片言只语，转述给了韩却。
韩却一听就明白了，那个闹事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建安。
她冷笑，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王建安出损招，没想到顾宁玮更损，让元昊说服了他的前妻，买了长期理财产品，固定期限不能取出来，取出来就是亏损，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难怪王建安发现之后要气得跳脚呢，他在筹备公司，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订购的原材料和机器设备都等着付款，还有那些跟着他过去的员工，也都要等着付工资。
她原本不懂这些，这段时间帮着顾宁玮管理哲宁公司，渐渐也懂得一些。
开门七件事，菜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是要钱，没钱等于什么都没有。
韩却听顾宁玮提过，这打给王建安前妻的可能是顾志光那边给的，当然应该也不是白给，是有指标，算利息的。
“韩却……”方嘉妍犹豫了会儿，眼光直视着她：“我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应该对你说。”
韩却扬眉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们两人之间还要来那套虚头巴脑的吗？”
方嘉妍想了想，问道：“你觉得跟顾宁玮在一起怎样？”
韩却眯了眯眼，侧了侧脸，想了想：“怎么说呢，他对我的确很关心，也给了我不少机会，手把手教我很多东西，原本我只是一心想靠劳动力赚钱的人，比如靠多代课啊，多跑客户啊，多做业绩啊，单打打独斗那种，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要尽可能的利用资源赚钱。”
“你的意思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方嘉妍扬眉，有点惊诧，她知道韩却想赚钱，那也是为了她妈妈，现在刘阿姨已经安顿好了，有专业的人照顾，不需要她操心。
“我是有不满意的地方。”韩却说，“但是我也不想去想那件事情了，到最后他是选我还是选其他，我根本控制不了，既然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情，我又何必去想那么多。”
“嗯，这倒是的。”方嘉妍赞同。
“我现在想得更多的事情，如何能够快速地提升自己，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的掌握更多的资源，顾宁玮在这方面其实对我挺大方的，跟哲宁公司有关的事务，他都让我参与，比如研发啊，生产啊，包括一些人事，财务这些我以前完全不懂的，他也在教我，还让我去报个财务课程……”韩却微微摇摇头，“我现在真的是够充实的……”
“他在培养你。”方嘉妍提醒道。
“是的，他也跟我开玩笑说，他是把我当总经理培养的……”韩却微微走神，兀自笑了笑。
她想起顾宁玮说这话的时候，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表情，“你以后是要当总经理的人，有我这样的老师，可要好好学习。”
“那他是准备有朝一日，把公司交给你吗？”方嘉妍说：“他大概还是想离开吧。”
韩却怔然，她凝神思考了一番，神情渐渐沮丧。

第93章 隔阂
方嘉妍看着韩却失落的神情，后悔自己一时嘴快，说出了心里的猜测，这种猜测其实也是韩却患得患失的所在。
韩却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着，她淡淡地说：“是啊，他还是想离开吧，包括哲宁公司，他都是交给我打理，自己想隐居幕后的态度。”
前两天，顾宁玮告诉他，他已经和李哲凯谈好了，准备收购他的股份，自己成为唯一的股东。
“现在这个时候，你要ALLIN”韩却不解，“公司团队还没搭建好，管理人员不足，你又不管事，只有我一个半路出家，啥都不懂的人在张罗，你就同意收他的股份？”
“就是因为存在这种情况，价格才低嘛，李哲凯说他自己拿到了枫叶卡，准备去加拿大定居，这里的股份他不想保留，他说自己本来就是个不爱管具体事情的人，现在又出了王建安的事情，他觉得对我有愧，所以想把股份都转让给我，价格也合适。”
“他要移民了？”韩却惊诧，“之前都没听他说过。”
“现在嘛，他们这些年纪大的人，总是想着能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不想再烦生意上的事情了，再说之前他也赚了不少，以前每年都有分红，该拿的他也早就都拿回去了而且……”顾宁玮顿了一顿，“之前我收他的股份也不便宜，远远高出了公司的净资产。”
“难怪人家说你为了讨女人欢心，不惜代价。”韩却揶揄地笑着看他。
“是，我是被你所迷惑了啊，想要制造一切机会能与你在一起嘛。”顾宁玮配合地笑着，勾了勾她尖尖的下巴，“花了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你……”
“我呸，你少拿我当幌子，你想的什么，我也还不知道。”韩却啐了他一口，心里却有点浅浅的喜悦。
女人就是这么好哄吧，哪怕知道句不着调的甜言蜜语，还是会动心。
“你现在怎么也变成恋爱脑了啊？”听到韩却说这些，方嘉妍摇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之前你比谁都现实，比谁都冷静。”
韩却闷声不吭，半天才茫然地说：“我也发现了，觉得这样不好，想要改变，但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又忍不住动心，有时候想，算了算了，别再折腾了，就这么过吧，过一天算一天，就像我刚才说的，今天不想明天的事情……”
她顿了顿，低头给两人盛了一碗冬瓜汤，低头默默地喝着，等到喝完汤，她才抬起头，看着方嘉妍说：“但是我真的迷茫。”
方嘉妍沉吟道：“我没有你那种经历，我和元昊就是普通的情侣，我们的感情生活很平淡，”
韩却点头：“其实你这样也很好，元昊稳重耐心，对你很尊重，如果我以前能够遇到他那样的男人，我也愿意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不要这么多是是非非，还上了网络热搜。可惜我遇不到。”
方嘉妍凝视着她那明媚的面容，噗嗤一声笑道：“你是遇不到，你太漂亮了，男人很难不对你想入非非。”
韩却皱眉：“我又不是妲己。你说得我跟红颜祸水一般。”
方嘉妍叹了口气：“不过啊，像元昊那种男人是不会与你恋爱的，不是你吸引不了他，而是即使他会被你吸引也不会和你谈恋爱。”
“为什么？”韩却惊讶。
“因为他是权衡得失的男人，你这样的女人他掌握不了，所以他就不会冒险。”方嘉妍说
“他只适合我这种女人，平和包容，即使能够看穿他的心思也会不动声色，所以他觉得我很稳重。你这种女人还是留给顾宁玮那种男人吧。他够强大，所以他才能掌握你。”
“可是我也不想被他掌握，一个女人如果完全被男人所了解所掌控，对自己不利，男人更是没了探索的兴趣。”韩却叹息道。
方嘉妍顿了一顿，才说：“感情是不受人控制的，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不是多劳多得，精心算计的，凡是精心算计，锱铢必较的，在我看来都不是真的爱情。”
这段时间，韩却为自己所迷惑，她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握范围。
有时候与顾宁玮在一起，他们亲吻，做爱，花样百出，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竭，不能继续才肯罢休。
韩却却是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深藏不露的仓皇，那是一种时间快到，来不及的仓皇，好像下一秒就会分手一样。
韩却经常缄默不语，顾宁玮说她有心思，她只是说自己太累了。
顾宁玮说他现在太忙，没有时间陪她出去度假，韩却说自己也很忙，唐教授给的任务很重，她几乎费尽心思才能跟得上他的节奏。
唐梓峰最近和她联系很多，经常传些最新文档资料给她，还叮嘱韩却看完之后，与他讨论心得。
韩却白天经常要处理哲宁公司的事务，回复部门发送的邮件，审批OA，二十四楼这边总裁办公室还有些事情，比如顾宁玮的出差行程，会议安排，他需要的资料，特别是有关研发方面的，都需要韩却亲自办理。
还有生产方面，她对实验有认识，但是对生产工艺缺乏了解和把控，生产车间的主任都是老人，与王建安有些交情，虽然这次没有跟着王建安一起离开公司，但难说不是因为在等待时机。
毕竟王建安的生产车间现在无法搭建，资金被困住，他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但车间主任们对韩却就不那么客气了。
他们也不是不服从调度，而是太服从了，事无巨细，哪怕一个设备要换螺丝，换插座都要请示，韩却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不说就不做，袖手旁观。
产成品的库存日渐减少，原材料倒是消耗很慢，因为车间生产计划完全得不到执行。
销售部那边怨声载道，客户催了几次货，都无法供货，去问就是这个工艺需要改进，那个工艺流程不清楚。
他们说以前都是研发部会给工艺流程单，生产照做就行，现在倒好了，研发部根本拿不出工艺要求，完全指挥不了生产。
随之而来的是销售指责也越来越多。
韩却只是个总助，可是现在的哲宁公司，连李哲凯这个总经理都要跑路了，她这个总助，不知道要怎么办。
顾宁玮把重担压给她，却并不十分介意她的处理结果，韩却有时候心灰意冷，觉得顾宁玮是要放弃哲宁公司了。
但是又不像，谈了半天的价格，他还是全额收购了李哲凯的股份。
这又很矛盾，难道富二代真的觉得拿钱去打水漂比较好玩？
唐梓峰来参观车间，韩却在车上忍不住向他提及自己的难处。
唐梓峰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太多说，进了园区，下车的时候，才说让韩却通知车间，把之前的工艺流程整理了发一份给他。
生产车间是郊外的化工园区，一排单层钢结构厂房之后，被分割成几个洁净车间。
唐梓峰和韩却换了防护服，经过风淋系统除尘之后，进入车间，沿着参观路径边走边停看，车间主任跑过来迎接，向唐梓峰做介绍，态度毕恭毕敬，与之前对韩却的态度判若两人。
唐梓峰默默地听着，并不多说什么，目光仔细地观察着工人的操作，时而问几句，或是凑近了看看原材料。
等到参观完毕，唐梓峰对韩却说：“你通知几个车间主任过来开会吧。”
韩却愣了愣，对唐梓峰的出手感到十分惊喜。
在会上，唐子峰一一解答了车间关于工艺流程方面的疑问，对生产中出现问题也给了指导意见，他的专业性程度远远高于王建安，发布的指示也是简单明确，让人一目了然，
与之对比下，当初王建安总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所有的工艺，都不明确，让人摸不着头脑，还美其名曰，技术保密。
韩却想，或许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为自己的离开，创造条件。
开完会，韩却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回去的路上，韩却问唐梓峰：“唐教授，咱们明确地公布研发工艺流程，不留一点保留，在技术上有没有曝光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