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韩却说：“跳楼的人是她。”
江津默然。
在网络上看到一个名字和生活中接触到某个具体的人是两种不同的概念，韩却知道顾宁玮把她拉过来，也是为了给江津一点压力，让他不要掉以轻心。
和江津分手后，韩却时间不早了，说要回方嘉妍那里，顾宁玮有点不悦。
他冷着脸抱怨道：“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搬过来，我的房子也空着，只有我们两人，你非要每次都回去，我抱着你睡个完整的觉都不行。”
韩却说：“我不想以后那么麻烦。”
“什么麻烦？”顾宁玮问得不依不饶。
“就是麻烦，以后我还要从你那里搬走，东西太多了就是麻烦。”韩却低声说。
“什么意思？”顾宁玮面色冷下来，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没什么意思。”韩却淡淡地说。
“你还说没什么意思？什么后面搬家？你在怕什么？”顾宁玮用力拉着她的手，把人拽到近前，俯下身来，垂眸低问道。
“我没怕什么。”韩却说，“我说的是事实，是后面即将发生的事实。”
“哈。”顾宁玮被她气笑了，“你既然知道是后面即将发生，可现在也没有发生，既然没有发生的事情，你要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我不是紧张，我是觉得要防患于未然。”韩却的心里的火也冒了起来，“顾宁玮，你不要掩耳盗铃，好不好？你是会走商业联姻的路子，即使不是与何恋，也会和别的女人，既然这样，你躲避什么？掩饰什么？”
“我没有躲避什么。”顾宁玮语气严厉，他凝视着韩却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的身影，“你没看到我在一样一样的解决吗？你没看到我在想办法么？是，你说得不错，那是诚光集团，是我爸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江山，我也有股份，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拼尽全力我也要把事情挽回，不能就让他们就这么给毁了，我在努力，你说我有野心也好，说我不择手段也好，我都无所谓，可是我有野心和不择手段，也没说一定要拿我们的感情做交换，我们就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怎么没有做交换？你是不是觉得我韩却离不开你，哪怕你和别人结婚了，我还要做你情妇，这才两全其美。”韩却说。
“我没这么说。”顾宁玮提高了声音辩解道。
“可你这么想。”韩却说着，一把推开他，转身跑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正好有公交车进站，她飞快地上车。
等到顾宁玮跑过去，车门刚好关上。
顾宁玮用力拍了拍门，司机已经发动车子，见状只好停下，打开车门。
顾宁玮气势汹汹地上了车，就要往车位的方向找韩却，司机提醒道：“先生，你还没刷卡。”
顾宁玮愣了愣，“什么卡？”
司机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边发动车边说：“你没坐过公交车吗？公交卡啊，没有卡手机也刷也行啊。”
坐在前排的几个中老年人也在七嘴八舌的教他。
顾宁玮的眼神一直盯着在后门口的韩却，被他们的吵得头昏脑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韩却：“我老婆在后面。”
“那你叫你老婆帮你刷卡啊。”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说，“你老婆会啊。”
他们说着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哎，现在的男人啊，真的得被惯得不成样子了，连坐公交都不会了。”
“是的，女人不能这么惯男人的，以后要吃苦头的。”
顾宁玮心急，担心车辆到站，韩却就从后门下车，只好冲着韩却喊道：“老婆，你过来帮我弄啊，我不会弄，人家要赶我下车呢。”
又对其他人解释道：“她刚才在跟我吵架呢，生气了。”
前排的人也跟着他回头，看向后门旁边的韩却，帮腔道：“姑娘，你过来帮他啊，人家不会搞啊。”
“是唉，吵架回家吵啊，在外面要给男人面子哎。”
“对啊，人家都追过来了，赶紧给人家下台阶啊，小夫妻吵架记什么仇哩。”
韩却脸涨得通红，身旁还有个人推了推她，“赶紧去啊，你看你男人多可怜，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韩却没办法只得走到车门口，掏出公交卡帮顾宁玮刷了卡，想想又生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等会儿把钱还给我，两块钱。”
顾宁玮长舒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点头道：“好好，我马上就还你。”说着就靠在车扶手上拿着手机转账。
“叮”的一声响，韩却收到短信，显示对方转账两万元。
“你这是干什么？”韩却瞪着他，“就你有钱是吧？”
顾宁玮拉着她的胳膊，赔笑道：“公交车费两块，其他都是精神损失费，是我不好，让你生气了，赔偿你精神损失。”
韩却绷着脸不说话，身旁的几个老人开口道：“哎呀，姑娘，你就不要和他生气了，人家都已经承认错误了，你就放过他吧。”
“就是的，态度还这么好，还给你精神损失费，多好啊，我结婚几十年了，吵架也吵了几百次了，老头子也从来没有给我精损失费。”
“还精神损失费呢，不把人气死都算是好了……”
“我看这个小伙子不错，长得好，态度又好，小夫妻吵架不要记仇，床头吵了床尾和，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众人哄笑起来，顾宁玮拉着韩却在她的耳畔低语道：“看，连老人家都知道睡一觉就好了，我们也回去睡一觉吧，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了。”
韩却瞪着他。
他眯眼笑着像个偷吃了腥的狐狸。
正好车到站，顾宁玮拉着韩却直接从前门下了车，还站在路边对车窗内的老人们招手致谢。

果然是床头吵架床尾巴和。
洗漱之后，顾宁玮就抱着她，耳鬓厮磨，辗转温存，不到一儿，韩却就浑身酸软，酥痒难禁，瘫软在顾宁玮身下，化成一泓春水，将他淹没。
瓷白的肌肤，滑不留手，像是夏天的冰酥酪，点缀着樱桃红，醇香可口，柔软温热的嘴唇落了下却得吻很轻，像蜻蜓点水，掠过那点花蕾，丝丝缕缕，更添酥麻。
空调风口吹进了凉风，让她禁不住瑟缩了下，娇吟出声。
顾宁玮眉眼温情缱绻，含笑凝视，低声征询着他的意见，问：“轻一点好，还是重一点好？”
韩却喘息着哼唧了声，扭过脸不去看他那深邃的眼眸：“讨厌……”
她的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吻住，这一次疾风骤雨，攻城略地。
在他的热吻下，她身体最私密最脆弱的地方向他敞开，迎接着他，包裹着他，引导着他，带着他去探寻最幽秘丛林，让他沉沦迷醉。
他拎起她的双腿，让她盘在自己的腰间，彻底地沉下去。
什么野心，什么诚光，都见鬼去吧，他愿意为她下地狱。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点轻轻敲击着窗玻璃，顾宁玮抱着韩却沉睡，轻轻打鼾。
一盏夜灯，孤零零地照耀在客厅的走廊上，散发着几缕温暖。
韩却动了动，抽出被她压麻的胳膊，顾宁玮睁开眼，看着她：睡意朦胧地问：“怎么？”
韩却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继续睡。”
顾宁玮翻身又抱着她，将头埋进了她的胸口，咕哝道：“那你不走。”
韩去心里莫名一酸，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应道：“嗯，我不走。”
顾宁玮这才放心，更紧密地贴在她的怀里。
早晨，朝霞从窗帘的缝隙之处，偷偷洒入一缕金色。
顾宁玮先醒，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熟睡的韩却，面容姣好，神情平静，只是眉心微蹙。
他伸手触了触她的眉心的细纹，韩却醒了，睁眼瞧着他，睫毛轻颤。
“睡得好吗？”顾宁玮轻问。
韩却点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问他：“几点了？”
顾宁玮说：“还早呢，再睡一会儿。”
韩却摇头，“不了，睡不着了。”
顾宁玮的手在蚕丝被里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身上肌肤，韩却躲了躲，推了推他：“我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顾宁玮收手，点了点头，“你想说什么？”
韩却想了一想，“我知道你在查张玉明的事情了。”
顾宁玮点点头，“是的，是在查了，我让江津带着审计部的人去查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却垂眸看他，又问：“那如果查出来，张玉明的家里会得到补偿吗？”
顾宁玮想了想，摇了摇头，“她的死，警方给出的结论是抑郁症自杀，从法律来说，与诚光无关，除了项目延迟交付的补偿之外，其他的没有补偿。”
韩却“哦”了一声，沉默无语。
顾宁玮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抱过着她，轻轻说：“抱歉，我也没有办法。”
韩却点了点头，双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宁玮又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希望我能够给死者一个交代，可是眼下的诚光集团的处境不会做这种事情，因为一旦去补偿了，就等于变相承认她的死亡和诚光有关。”
他叹了口气。
“没有关系吗？”半晌之后，韩却轻轻问道。
“什么？”顾宁玮抬眼看她。
“我说没有关系吗？你们卖房子，收了钱，现在交不了房，人家把一辈子的积蓄都花在这上面了，拿不到自己买到的房子，还得继续辛辛苦苦的还贷款，想要讨个说法，还被恐吓，被污蔑，你说她是多惨？”
顾宁玮无言以对，他伸手拥紧了韩却。
“我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因为我也这么绝望过。”韩却看着天花板继续说：“我爸爸生病的那几年，我们给他治疗，花钱如流水一般，到处求医，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不惜千里迢迢跑到外地，挂不上专家级号，我们就住旅馆等着，是那种最便宜的旅馆，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我爸住院的时候，我和妈妈轮流去陪护，没有地方住，我就拿着睡袋睡在医院的地下车库里……”
“那个时候我都觉得只要我爸的病能够稳定下来，能够让他减少点痛苦，我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即使我明知道最后还是躲不过人财两空。”
顾宁玮没说话，他只能紧紧拥着韩却，俯过身，轻轻吻着她从眼底滑落的泪水。
韩却转过身，湿漉漉的眼睛凝视着顾宁玮：“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注定会分开的。”
“不会的。”顾宁玮的下巴抵在了她的发丝上，轻轻摇头，“不会的，你信我，我会想出办法的。”
韩却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略带玩世不恭的散漫笑容，顾宁玮是迷人的，有那种游戏人生，尽在掌握的从容与潇洒。
相处久了才知道他的杀伐果断，只在不经意之间。
自己以为他只是贪图美色的纨绔子弟，后来才想明白了那不过是表象而已。
她在心里担心，这样的顾宁玮，其实自己从来不曾了解。
她想了想，尽可能换了温柔的语气，“你尽管去考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因我而改变。”
韩却给谢铭打电话，告诉他诚光集团内部已经开始查张玉明自杀的事情了，让他稍安勿躁，等待结果。
谢铭听了沉默了会儿，低低说了声感谢。
韩却说：“你不用谢我，我和张玉明初中同学，曾经前后排坐了很久。这些是我为她做的，不是因为你。”
谢铭说：“我知道他们查也不会查出什么结果的，但是还是感谢你，或者说感谢顾宁玮，尽管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为了他自己？”韩却蹙眉，“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铭哼笑道：“韩小姐，你真的是个单纯的人，看不出这些豪门里争权夺利的手段。顾宁玮借着这件事挑拨他们兄弟两人的关系，又借机插手分公司的业务，找个理由对公司的资产重新进行审计，其背后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帮玉明伸冤。”
韩却愣了半天，她没想到顾宁玮是这个目的才介入张玉明自杀案的，自己在无形中为他提供了子弹。
被利用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她皱着眉沉默不语。
“顾宁玮果然是手段厉害，看来那老顾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谢铭哈哈大笑，又对韩却说：“韩小姐，这种男人你还是小心为好，说不定哪天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反正这件事情上已经给你了交代。”韩却强压下心中不悦，对谢铭说。
“交代？”谢铭微微冷笑了声，低低自言自语道：“哪里有这么简单。”
韩却好久没有回到方嘉妍的公寓，接到她的信息：“小姐，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我芳心寂寞，十分想念。”
韩却被她逗笑了，连忙打了语音电话给她：“说，什么事情？说得这么肉麻兮兮的。”
“就是像你呗。”方嘉妍在那头笑道：“看来这段时间与顾少感情甚笃，乐不思蜀了。”
“我那是给你和元昊留私人空间，省得你芳心寂寞，天天看短剧排遣。”韩却忍不住调侃。
“哎，说起元昊，他最近比较背，被客户投诉，”方嘉妍叹了口气，“胳膊也被划伤了，正不愉快呢。”
“怎么会？韩却十分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元昊十分专业和谨慎，分寸感极强，是不会出现被客户投诉这种事情的。
“哎，说来话长。”方嘉妍说，顿了顿，暗示道：“好像还与你们家顾少有关。”
“顾宁玮？”韩却惊讶地问：“他不会去投诉元昊吧，他对元经理满意得很，提起你们家元昊，那口气都跟他哥们似得。”
方嘉妍见韩却不知情，迟疑片刻，含含糊糊的地说：“他行里的事情我也不十分清楚。”
挂了电话，抬眼看到元昊从卫生间冲洗出来，穿着件白色圆领T恤和居家短裤，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电话，嘱咐道：“你别跟韩却说，她什么也不知道，这事情是顾宁玮拜托我的，跟她没关系。”
方嘉妍点了点头，“我看她不知情，也就没说了，但是你是不是应该跟顾宁玮说一声？”
元昊在她身旁坐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摇了摇头：“还是别说吧，他都够忙的了，再说没什么事情。”
“还没事情？”方嘉妍不满，“你都被人打了，还说自己没事？”
“那也不算是故意的，要不然我早报警了。”元昊依靠在沙发上，慢慢地说。
“那你们领导怎么说？会处理你吗？”方嘉妍还是很担心。
元昊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都按照银行规定走过流程的，风控提示也有视频录像。”他抿了抿唇角，笑道：“他们挑不出我的毛病。。”
方嘉妍点了点头，在某种程度上，元昊比她要精明得多，像一只滑不留手的鱼。
“还没什么用呢，你看你这胳膊上被砸的伤。”方嘉妍心地查看看着他胳膊上的伤，能够想像得到那场面有多激烈，又问他：那人发什么癫，跟疯狗似得。

元昊抿唇微笑，没有向方嘉妍继续描述。
下午的时候，客户张阿姨带着她的前夫到营业厅找元昊，元昊还没下楼，就听到她那前夫在大声吵嚷。
值班经理根本劝不住，保安也拦不住。
元昊一见张阿姨就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暗暗提醒自己保持镇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子，微笑着和张阿姨打招呼。
那张阿姨结结巴巴地问他，自己之前买的那笔理财产品能不能提前取出来。
元昊说一般不能，不过要是提前取出也可以，但要损失利息。
张阿姨飞快地算了一笔账，就不肯了，金额比较大，几个点的利息就是好几十万，她就是打算挣这笔钱的，怎么可能轻易损失了。
她的前夫佬头不干了，气急败坏，大吵大嚷，让张阿姨把钱取出来，还跟元昊说那笔钱是自己的。
元昊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耐心细致地解释款是打到张阿姨账户上的，只能是张阿姨的。
那前夫一听就急了，大吵大嚷说要投诉元昊涉嫌诈骗，不仅投诉还要报警。
当时正值营业时间，营业厅里不少人在看热闹，行长让元昊将他们带上楼，在大户室里商量解决办法。
行长一听元昊的汇报，搞清了来龙去脉，随口安抚了几句，就走了，这都明显的胡搅蛮缠。
那前夫更爆了，急火攻心，对着张阿姨就一顿拳打脚踢，元昊赶紧上前阻拦，男人竟然像是疯了一样，怎么都拦不住，扭打的过程中打碎了玻璃茶几，元昊的手臂被划伤。
吵得行长过来，见状说要叫报警叫警察，男人这才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