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吴文辉在电话里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诚光嘉园在交付的时候，耽搁了一点进度，我们已经安排施工单位加班加点施工了，可那业主不知道是不是听信了网上的谣言，传说咱们的楼盘烂尾了，就跑到工地来闹事，我们找到有关部门协调处理，现在已经没事情了。”
“哦哦，处理完毕就好。”谢秘书摸了摸额头上汗珠，偷偷瞄了瞄顾志诚的脸上色，暗暗出口气。
“是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已经处理完了，就没跟集团这边说了，怕顾董事长操心。”吴文辉语气轻松。
顾志诚松了一口气，睨了睨身旁的顾宁玮。
“不过，我是听说死了人，是有这么回事吗？”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宁玮突然开口，“死者是从咱们最高那幢楼的上跳下去的，有这回事吗？”
吴文辉一阵沉默，半晌才说：“是有人从楼盘上跳了下来。”
“哦。”顾宁玮笑了笑，“那又是怎么回事？”
顾志诚眉头又拢紧了。
吴文辉显然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他语气沉着地说：“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到位，对施工单位管理不严，居然让外人跑进了工地，我应该做检讨。”
“就这么简单？”顾宁玮继续问，似笑非笑。
吴文辉接着又说：“这个跳楼女的，一直都有抑郁症，那天半夜三更发病跳楼了，警方已经查调查过，给了结论，回头我把警方的调查结论发给谢秘书。”
“哦。”谢秘书擦了擦汗，松了口气。
顾志诚看了顾宁玮一眼，哼了哼：“抑郁症跳楼你也往自己家的项目上扯，真的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他这个儿子，就是不跟自己一条心，应该都是苏秀教的。
顾志诚心中恨恨地想，又敲打道：“阿玮，你别忘了你也是集团的股东之一，诚光要是倒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宁玮没有搭理他爸爸的冷嘲热讽，继续追追问吴文辉：“吴总，我可是听说了这跳楼的还是咱们的业主，她买了你们迟迟不交付的房子。你们能说跟公司一点没有关系吗？”
“什么，业主？”顾志诚和谢秘书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啊，是业主吗？”吴文辉见隐瞒不过，装起了糊涂，“这我倒是不知道，等我回去核实了再向顾董和小顾总汇报，”
“好，吴总最好查查清楚，别被下面的人忽悠了。”顾宁玮淡淡说道。
吴文辉连连答应着，心中犯了疑惑，这事他们瞒得很紧，连媒体都压了下去，怎么会传到小顾总的耳朵里。
“文辉啊，我知道你压力大，但对下面的人要管理严格。”
见吴文辉被顾宁玮盘问了半天，情绪不佳，顾志诚出声边安抚边敲打，“工作上有什么事情要及时汇报。有什么困难也要告诉我们。要不然你们那边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没办法给你们支持啊。”
“是，是，董事长您批评得对，是我疏忽了。”吴文辉赶紧检讨。
想了想，又为自己辩解：“这事我之前向顾总汇报过，他的意思是解决了就好，不用正式提出报告。”
“志光？”顾志诚眉心蹙紧了，怎么顾志光知道而自己不知道？
“是的。”吴文辉圆滑地说：“顾总的意思是说，一旦正式汇报给了集团，那集团面就不得不披露，所以解决问题就行。”
“嗯，志光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顾志诚强压下心中的不悦，赞同道。
谢秘书挂了电话，出了办公室的门，父子俩相对默然。
顾宁玮知道他爸已经在重新评估自己在集团内的掌控程度。
这才是一个开始，他暗暗地想，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顾宁玮从董事长办公室里出来，直接去了谢秘书的办公室，坐在他面前的转椅上，悠闲转着转椅。
谢秘书比他大几岁，一向谨小慎微，此时撑着脑袋，正为刚才的事情头疼。
他看着顾宁玮，忧心忡忡的说：“阿玮啊。如果这事是真的怎么办？一旦传扬出去，我又要想办法写回应，还得上报到监管部门，哎，真的是愁死人了！
顾宁玮呵呵笑了笑，“谢秘书，我敢跟你百分之百的保证，这事啊百分之百是真的，你就等着忙吧。”
“真的？”谢秘书更加愁眉苦脸，他敲了敲桌子，咬牙道：“这帮不省事的家伙，你说好好交房不就完了嘛，哪里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呢，妈的，又要老子给她他们擦屁股。”
顾宁玮淡淡一笑，说：“那人家要不想啊，不就是没办法嘛，项目工程款付不出，施工单位磨洋工，不可能如期交付的！”
“没钱？他们项目还没钱？”谢秘书瞪着眼睛看着他，伸过来脑袋，“如果他们分公司资金紧张，那整个集团就没有比他们更有钱的分公司了！”
他看看着顾宁玮摇头道：“今年为了保他们项目如期交付，你爸爸三令五申要财务部把资金往他们项目上倾斜，你也知道，诚光嘉园是刚需房，当初规划的时候就是户型小，总价低，资金回笼快，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他们资金救火呢，没想到给搞成了这种样子……”
他摇头叹息。
谢秘书从诚光集团起家的时候就在公司了，跟了顾志诚很多年，是顾志诚少数比较信得过人之一。
顾宁玮也叹了口气，伸了一个懒腰，笑叹道：“是没人管，都不愿意得罪吴文辉嘛，不过，集团内审部呢？内审怎么没有审计下？”
“内审部？”谢秘书瞥了他一眼，讳莫如深笑了笑，“那都是顾总亲自安排的事，咱们谁敢说呢。”

顾宁玮蹙眉，心下疑惑：“不会吧，难道内审部也不归我爸爸管了吗？”
按照集团的规定和上市公司的要求，内部审计应该归集团董事会直接领导，顾志诚是董事长，是集团法定代表人，内审部理应归直接管理才对。
“别提了。”谢秘书摇了摇头：“你爸爸那个脾气啊，让人怎么说呢，内审部本来是你爸爸管的，可是他老人家不是脾气不嘛，那内审部又是个报忧不报喜的部门，这两年审计下来都没有让他高兴的事情，你爸爸听了几次汇报就不耐烦了，有次开会把他们部门人给骂了一通，说他们成天就是知道挑毛病，不提出解决方案……”
“内审部就是挑毛病的部门，解决方案是管理层的事情，我爸这火发得不对啊。”顾宁玮蹙眉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
“是啊，他说得是不对，可谁敢说呢。”谢秘书叹气道，“这不，这样一下来，人家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了，积极性也没有了，你爸爸更加不满意了，自己不想管，直接把这部门划给了顾总，不管了。”
“咦？这不是自己主动放权吗？”顾宁玮蹙眉道，半是讥嘲地说：“他就那么信任我那叔叔？”
谢秘书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半天才说：“总归是一家人，亲兄弟嘛，你爸不相信他们，还能相信谁呢。”
他又看了看顾宁玮：“你又老惹他生气，他总不至于相信我们这些外人的。”
顾宁玮哼笑了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默默看着玻璃窗外面的晴空万里，沉默不语，半天才回过身来笑道：“谢叔，你可是跟了我爸很久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就经常到我们家里来，我妈到后来还时常提起你呢。”
提起顾宁玮的妈妈，谢秘书怔了怔，也笑道：“哎，嫂子那是烧了一手的好菜啊，那个红烧排骨，冬瓜海带汤，让我时常会想念，我后来从来就没吃过比嫂子烧得更好吃的了。”
顾宁玮微笑不语。
他说着回忆起当年与顾家兄弟两人一起创业的时候，那时候没有办公室，他们就在顾志诚家里办公，商量事情，到了饭点，苏秀会做上一桌的饭菜，让他们边吃边聊，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年轻，意气奋发，雄心勃勃，面对层出不穷的机会，只想拼命抓住。
那个正是个让人振奋精神的时候。
“哎，那个时候多好啊，大家齐心合力，什么事情都会想到一块儿去，就是有什么不同意见，也当面说，说完就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爸爸和你叔叔为了生意上的不同意见，拍桌子打板凳的，把我们都吓坏了，嫂子那个时候就说了，别理睬他们，这兄弟两人跟小孩子似得一会儿就好了，哎，果不其然，真的是一会儿就好了。”
谢秘书摸了摸斑白的头发，沉浸在回忆中。
顾宁玮没有打断他，听他在讲着当年父辈们创业的故事，是如何推着板车拉着货上街卖，又是如为了赚一点钱，两人不肯坐车，宁愿在烈日下走十几里路，又是如何挨家挨户上门祈求客户，看进了客户的脸色……
这些耳熟能详的创业故事，他听过妈妈讲过，听顾志诚讲过，也听顾志光讲过，都听出了老茧。
但现在听来，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对谢秘书说：“谢叔，你是集团的老人了，现在很多事情你比我爸看得更清楚，有时候还得提醒他。”
谢秘书凝视着顾宁玮，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韩却这几日忙得昏天黑地。
顾宁玮说唐教授今天来开研发部门的会议，让韩却去主持，自己就撒手不管了。
韩却不同意，顾宁玮说这事是韩却的工作，不该他管。
韩却无语，听见顾宁玮还振振有词地说：“你们都是专业人士，自己去对接，我如果是插手太多，干预太多，反而是外行管内行，影响你们的工作进程。”
韩却不肯，说唐教授这么重要的客人自己又没见过，他不去怎么行呢。
顾宁玮说：“唐教授虽然在这个领域中小有名气，可也不是吃人的老虎，韩却你负责研发部门的工作，这在你的工作范围，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我出面帮你。”
韩却不服气：“什么叫做你出面帮我？这明明是你请来的客人，你是总裁不出面不能怠慢客人。”
顾宁玮干脆耍起了无赖：“那你别说我在公司不就行了啊？或是你们开完会，我再跟他聊几句，但是会议我是不会去参加的。”
韩却被他的态度气笑了，指着他咬牙道：“那你这总裁大人管什么？”
顾宁玮笑得更加顽劣：“我管你啊，你不是我的助理吗，你帮我去管，我管你就行。”
韩却真的想一巴掌招呼在他英俊的脸上，埋在心里的话，冲口而出，“顾宁玮，你就是故意的。”
顾宁玮佯装不知，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我什么是故意的？”
韩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咬着唇没有答话。
见她不答，顾宁玮轻笑着过她靠近自己，语气亲昵的在耳边吹着气，“你说得对，我就是故意的。”
说着他俯过身亲吻着她的耳垂，舌尖缓缓在她的耳朵上描绘着，韩却身上又酥又麻，忍不住发出了细吟。
顾宁玮抬眼看她面似芙蓉，眼波流转，娇媚可爱，心中柔情肆意，揽着她的腰肢，轻轻低语了几句。
韩却倏然睁大了眼睛，推开他道：“顾宁玮你这个流氓……”说着脸上一红：“不要脸。”
顾宁玮笑得促狭恶劣：“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这大白天的，你又……”她自己也懒得说下去了，“……还让不让人干活啊。”
“我在干活啊，我活好着呢，每次你不都是欲死欲仙的？”顾宁玮轻笑着，欲拉她入怀。
韩却脸上发烫，咬牙指着他：“你身为公司领导……不仅自己不好好工作，还影响员工的工作……”她边说挣脱了他，跑到到门口，“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我有还有事情要做呢，不陪你了。”
说着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仓皇而逃，顾宁玮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韩却下了楼去哲宁公司，告诉刘彤彤，一会儿有重要的客人到场，让她将茶水饮料准备好，自己则去了研发部。
进门见乔慧和几个年轻人正在清理操作台，有点惊诧道：“你们怎么突然现在打扫卫生了？”
乔慧说：“韩却姐，你不是说今天有人要来参观我们的研发部嘛，我们也不能给公司丢脸啊。”
韩却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无意间曾经对乔慧说一次，没想到她倒是记在心上了。
心中不由得感动，立刻说：“是的，今天唐教授的团队要过来和我们开会，要我们一起商量后面的研发工作。”
“唐教授？”乔慧眼神以后亮，期待地注视着韩却，“是不是就是唐梓峰教授？”
“是啊。就是A大的唐梓峰教授。”韩却点了点头。
“啊？真的啊，公司居然请到了唐梓峰教授，真的厉害了，我听说唐教授是从来不和企业搞商业合作的，他说专注于科学研究，不和企业搞在一起，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
韩却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总能够请动他，但不管怎么说，有他帮助咱们，肯定会渡眼前的难关的。”
乔慧点了点头，精神振作了很多，她身旁的几个年轻人也是明显兴奋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刘彤彤进来通知韩却客人已经到了。
韩却赶紧出门到前台迎接，只见四个人正在前厅门口聊天，为首的那位男人穿着件黑色衬衫，灰色的裤子，五官端正，相貌清隽，气度不凡。
韩却愣了愣，她没见过唐梓峰，只在网上看过一些照片，大部分是戴着口罩在实验室的，大学官网上虽然有一张清晰的，却比眼前的这位老成很多。
“唐教授？”她迟疑地下，展露出笑容，迎上前去。
唐梓峰转身看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笑道：“是韩总吧？我是唐梓峰。”
韩却赶紧伸出手去，“欢迎欢迎，欢迎唐教授莅临指导工作。”
唐梓峰礼貌地与她握了握手，随后介绍身后三个人都是他的助理和研究生，从事相关领域的研究工作的。
韩却一一握手问好，领着人往研发部走去，一边应对唐梓峰的问话，做公司介绍。
唐梓峰边听边走，打量着他们的办公场所，一行人走到研发部，乔慧等人已经站在门口迎接，听到韩却的介绍，乔慧倏然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唐梓峰，又疑惑地看向韩却。
韩却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是在质疑着唐梓峰的年龄，此时却装做不知，依然自如地介绍着研发部的基本状况。
唐梓峰边听边点头，眼光打量着研发部的设备：“看来以前的基础还行啊，这些设备还是挺先进的。”
韩却点头说：“是啊，公司之前在研发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经费，我们的研发费用占比一直都超过行业内的平均水平，如果不是遇到突发情况，也不会……”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不知道顾宁玮对他好到哪种程度。
唐梓峰轻轻点了点头，说：“宁玮跟我说了一些。有我在没关系的，你们放心好了。”说着突然想起，侧过脸问韩却：“顾宁玮呢？怎么不来见我？”
韩却：“……”
她赶紧说：“顾总在和集团那边开电话会议，让我们不等他，等他忙完了，会过来拜见唐教授。”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现在说起谎来简直张口就来，埋怨着把顾宁玮总是给她出难题。
“没事，不用他来。”唐梓峰倒是不介意，嗤道：“反正他也听不懂，我们专业人士开会，他最好不要来掺和。”
韩却：“……”

唐梓峰这个人虽然名气在外，可本人却是非常的低调与和善的。
给哲宁公司研发部开会，说话重点突出，言简意赅，指令明确，韩却听了一会儿，已觉得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她默默听着，教授果然是教授，尽管看起来年轻，可讲课来，条理清楚，逻辑清晰，路径清楚。
韩却慢慢开始明白研发工作的重点，又默默琢磨着如何搭建团队。
会议顺利进行，对于一些专业上的问题，唐梓峰也是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做了解释，并且非常清楚地指出了后面的研发的方向。
他甚至把研发项目步骤和流程图都给他们画好了，只要韩却带着乔慧等人按照他制定的步骤往下走就行了。
韩却多日以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太感谢您了，唐教授，有您的指导工作，我们都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了。”韩却由衷地说。
乔慧在一旁也连连点头，眼神发亮，满脸的崇拜之情，立刻化身为唐梓峰的小迷妹。
“没事的，虽然你们前任研发副总把项目都带走了，但是这些项目说真的还不具备什么高科技含量，而且我们也可以趁机把之前虽然已经立项，但不符合市场需求的项目都删除掉，集中精力去搞一两个可以打开市场的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