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崇,你什么时候来的……”苏烟翡心慌意乱,只见秦崇一挑眉。
“我记得没错,大嫂的哥哥是男科副主任吧?”
”大嫂怀疑我的能力,要不劳您帮我约个号?“
话里话外明明在编排梁听雪,怎么偏偏被曲解成那个意思了,她得罪谁都不敢得罪他。苏烟翡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崇没理会,大步走向老太太。
一见秦崇,秦老夫人冷冰冰的神色绽出一抹喜悦,“崇儿,今天打算上山,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秦崇闷笑,“我又不是上山找您来的,跟您说个什么劲。“
他身后跟着寺庙方丈,笑着走上前,先是跟秦老太问候。
而后目光在梁听雪面孔上打量,“这位就是令孙的夫人吧?“
他走到梁听雪面前,“阿弥陀佛,刚刚秦施主带了您的随身物件来,拜托我在放在主殿,随菩萨圣诞日开光,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施主本人了。”
方丈笑行合十礼,“施主慈眉善目,禅心永驻。“
秦老夫人眼神在秦崇身上探究,缓缓笑道,“也算对小雪上心了。“
梁听雪合十回礼,默默听着,心里笑笑不作声。
打死她都不信秦崇愿意为了她特意跑上山一趟。
他肯定拿了黎岁的东西来给人祈福的。
大概是什么很明显的女子物件,所以被方丈默认是秦崇妻子的东西了。
她心里没什么波澜。
秦崇现在就算给黎岁上太空去摘月她都不觉得稀奇。
“哎哟,阿崇少爷,嘴唇上这是怎么了?”
秦崇下巴一抬,下唇上的一道深血色咬痕暴露了出来。
随行的管家一惊,呼出声来。
梁听雪脑子一懵。
昨天明明他先咬的她,她嘴唇上没留伤痕,他倒是被咬得厉害。
那股甜腥味的记忆像是回到她口腔里,原来那是秦崇的血。
秦崇毫不避讳地看向她,一挑眉,“被狗咬的。”
梁听雪脸腾地红起来,一下红到了耳根,羞愤地瞪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是怎么回事,包括刚才脱口而出的管家。
秦老太神色平静又意味深长,朝秦崇斜睨,“你啊,就爱瞎说话。”
管家嚯了声一乐,掌心拍嘴,“是我瞎说,是我的问题。“
成年男女的话题,在老者和佛门境地面前适时停下了。
但梁听雪的脸就像关了火却仍沸腾的汤锅,热度压根也降不下来。
手掌被男人裹住的瞬间,她直接用指甲狠狠掐住了他手心的肉。
秦崇低头,与她耳鬓厮磨。
“把你厉害的,有狗牙,还有猫爪,你到底是什么品种?”
苏烟翡蓦地慌神,但一瞬间又定下心来,那牙印是不假,但是不是梁听雪咬的就另当别论。
在老太太面前难不成他还敢认别的女人,她在心里仍是对梁听雪轻蔑,不信她能收服秦崇。
秦南沐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秦崇哥,你说谁是猫猫狗狗呢!?“
“白瞎了刚才我们嫂嫂去给你求平安符的心意!”
又尖又甜的嗓音,直接戳穿了是她咬的秦崇,还把她求平安符的事给秃噜出去了。
秦崇撩眼,眼底深意悠悠,“确定有给我的?”
梁听雪唇角一抽,“当然有。”
“是吗。”他伸手,手心向上。
梁听雪紧张地攥住了手里的包,“回去再给你。“
求来的平安符,她逐一写了名字的。
自己的,梁慕清的,梁听白的。
还有几个朋友同事的,就是没有秦崇的。
“我现在就想要。“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包就被秦崇直接抢了过去。
平安符就放在包里最显眼的大隔间,秦崇施施然伸进去拿出来,摊开那一叠平安符。
慢条斯理翻了两遍,果不其然,没找到他自己的名字。
但还算她脑子没坏,也没给那姓江的求。
男人挑着眉等她的解释。
梁听雪自己绷不住了,抿唇小声道,“应该是落下了,我回去找找。”
秦崇低声冷哼,没拆穿。“行啊,我陪你去。”
秦老太看着他们气氛微妙,轻捋了一下银色头发丝,“既然都来了,你们俩自己到百子堂去,求子,还是要本人更有诚心。”
是命令,还让方丈一定带他们,看着他们诚心诚意跪在送子观音面前。
梁听雪跪在软垫上,诚心诚意和观音道了歉,嘴唇蠕了蠕,心里默念不要小孩。
“我听见了。“身旁高大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低低沉沉。
梁听雪吓了一跳,“你听见什么?”
“听见你跟观音说……别让你怀孕。”
他的话从她耳涡里撞进去,梁听雪倒吸一口冷气。
在神佛面前,她不敢否认,可又不敢承认,侧目的身姿僵硬,尬在原地。
“干嘛。”男人低笑两声。
“我又不逼你。我也觉得别怀这么早。”
“毕竟,孕早期要禁欲,最近吃得好,一下子吃素,我还不适应。“
男人低下颈,在她耳边,百无禁忌。
可不就是昨天。
他的唇舌从她自己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吻过去,刺激得她受不了,让她周身细胞都在叫嚣,都在颤。
不该有的画面出现,她又羞立马站起来就扭头走,“没诚心再求,都是亵渎!“
秦崇在她身后低笑,阔步走到她身侧,扣住她的手腕。
不往禅房走,反而她把拽到了庙外。
一步步靠近月老树时,梁听雪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秀眉竖挑看向他,“来这干嘛?”
秦崇微微侧目,慢悠悠道,“你刚刚,自己一个人在这玩什么呢?”
她心下猛然一沉,眼睫飞速颤抖,下意识瞥向那堆红泥。
刚刚觉得背上扎到一道目光,是秦崇看着她?
明明检查过身边没人的,见鬼了?!
“什么我玩什么?奶奶该找我了,快进去吧......“
她想尽快拽他走,没想到秦崇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
从风衣兜里悠悠扯出一块蹭上红泥的同心牌。
梁听雪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在跟踪我?”
她慌乱地伸手想把东西抢回来,早知道刚刚就该直接丢进火堆里烧了!
秦崇挑眉,随便一抬手,就将同心牌举到她拿不到的位置。
仰头,凸起的喉结更加明显,长手长脚动作玩味,不徐不疾照着念,“秦崇,梁听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落款时间,2022年7月。”
他垂眼,戏谑地看着干瞪眼的女人,“原来你这么早就想嫁给我了?”
梁听雪轰地一下气血上蹭。
那时候她被苏灿逼得近乎要走上绝路,与秦崇的重逢,就像是一线生机,一束希望,是她迫不及待想要抓住的光。
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居然连玄学都用上了。
她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秦崇握在手上嘲笑?
秦崇拨了一下牌上的铃铛,一声脆响荡漾在两人间,“拆了又是什么意思?离婚的念头还没断干净?”
这回怎么圆。
圆不上。
她心死地闭上眼,“你管我什么时候想嫁给你,反正现在不想了,离不离婚我说了不算,我自己挂的东西我自己拆,总不犯法吧??”
秦崇眼眸寒凉,冷冷哂笑,“是吗。费心思嫁给我,半途又想甩了我,看不出来你是这种渣女?”
渣女??
老天爷。
真是开了眼了。
“我渣女?我好心跟你解绑,好让你跟你心上人奔赴你们的年年岁岁还不好?”
发觉自己情绪波动的声音,梁听雪感觉自己像一只躁郁的鸡。
秦崇淡淡睨她,跟没听见似的,“重新挂上就作数了。”
“你刚刚一共踩了10脚。现在写10个,重新挂上去。”
梁听雪蓦地一怔,深深看了秦崇一眼,觉得荒唐,“我都没有跟你过的心思了,写10遍又有什么用?再写100遍也是不灵的。”
这话像根针似的,往他心里扎。
“没有跟我过的心思,你就走得了?”他语气里已经有很重的不耐。
“写不写?”
梁听雪也就嘴上敢杠一杠。
秦崇想做什么,不管威逼还是利诱,一定是要达到他的目的的,反抗有没有用,她最清楚。
她不甘不愿地走到卖同心牌的地方。
幽幽瞪了男人一眼,被他冷峻的眼神杀了回来。
只能将脸转回来,跟卖木牌的人说,“要十个。”
卖木牌子的大叔看了她一眼,没多说,直接抓了一把给她。
“写什么啊。”
她没点好气。
秦崇一下就笑了。
到底哪来的硬气让她对他摆臭脸的?
“你不知道该写什么?行。那换一句。”
他正色道,“秦崇梁听雪。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这一句话,说得正正经经。
郎朗磁性声音像是与风同频,一同穿过她的胸膛,直袭心脏。
梁听雪指尖发颤。
和她那一句白首偕老大差不差的意思。
却因为“生死”二字,宿命般的令人心悸。
风不期地吹来,她身上的斗篷猎猎,扬起一个优美的圆弧,轻而缓地与他风衣相撞。
为什么要一次次给她设下这样温柔的陷阱?
狠心猎人,换个猎物行不行?
她眼眶蓦地发胀,不自然地别开眼。
“乖一点。好好写。”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可是她立刻想明白了,秦崇就算真的想跟她白头,也是为了折磨她到白头。
她到底在感动什么劲?
她眉眼沉了沉。
秦崇倒是很有耐心,她写一个,他挂一个。
凭身高优势挂得巨高无比,让她拆都拆不走。
她抬头看,往上爬时裤管细碎的摩擦声就在她耳边,长身玉立的男人,在一片红绸中,心无旁骛地打着结。
见她捏着毛笔晃神,他跳下书坛,搭在她的肩背上,“写字要专心,诚心。”
明知道她不会有诚心,就这一副霸蛮得连她内心都要掌控的模样。
她匆匆垂眸,写完最后一个。
写到笔下的最后一个「说」字,竖弯钩笔锋字遒劲有力,笔末刺拉拉,张扬奔放。
秦崇提起来,微风曳响铜铃,三两下字迹就干了。
没再往树上挂。
直接揣进了他风衣的大兜里。
她也懒得去琢磨男人这样做的心思。
反正他就是要折腾她,折磨她。
两个人在庙外,在月老树下搞完这一通,秦崇仍然没有从禅房走的意思。
“去哪呀?”
秦崇牵着她的手散漫地走,越走,离寺庙越远。
半晌,才懒懒地回了她一句,“去哪,都比听经好。”
这倒也是。
不经商量,不由分说,向往东就往东,向往西就往西。
这种事在秦崇身上,叫随心所欲。
而在她身上,叫擅自做主。
他们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在两年前重逢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自此再难翻身。
她默默地瘪了瘪嘴。
可是天气清朗,今日这气温在冬天里,算很温暖,漫无目的走,似乎也合适。
不知不觉,走到了绕着寺庙建起来的天街。
街边大多是廉价小店,胜在古色古香,青石板小路被阳光微风烘得干干净净。
“姑娘,编红绳吗?自己带,送男朋友都行,避小人保平安,更重要的是,自己编的心意更足。”
不起眼的小店里,老妇温和的吆喝不讨人嫌。
但在她眼中,世间唯一有意义的那条红绳,已经被她那样粗心地弄丢在海岛的码头上了。
梁听雪不但没兴趣,还勾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
她皱眉想快点走过去,手却被男人握住,被迫停住了脚。
“要么。”
秦崇睨她,那兴致盎然的眼神,好像在示意让她给他编。
梁听雪才不乐意。
何况堂堂秦少爷怎么可能带三块一根的绳子?没准她编好的下一秒就要被他扔掉。
“才不要,干嘛浪费这时间。”她小声咕哝。
“你时间很贵?”秦崇斜了她一眼,旋即和气地冲老妇人说,“给我来一根。”
老妇人眉开眼笑地打量,“先生人高马大,手围大概配22的手绳,选60厘米的红绳就够。”
秦崇眉目平和,将梁听雪的手腕扯到老妇人跟前。
“给她的,我来编。”
“姑娘手腕这么细,15厘米就够了。”
梁听雪的手腕被他拿着,细细嫩嫩的,好像确实一折就会断。
“是么。”
秦崇接过红绳,在她手上比比划划。“编长些,不怕长胖了勒手。”
略带粗粝指腹将她的手翻来翻去,她脸颊灼烫。
老妇人大概也是头回见男人编绳,女人在他心里什么地位,可想而知。
一定是被纵着惯着娇养的美人。
两个人都长得那样好看,气宇非凡,赏心悦目,尤其是男人,举手投足全是矜贵,男女间的关系真不好瞎猜。
“姑娘的手真漂亮。”
说完这一句,老妇人也不多说了。
店铺古朴简陋,秦崇倒是不嫌弃。
拿过店里的一张小凳子,就那么将就地坐,跟着指导专心编了起来。
平日里,男人那双手,用来签字,决定项目生死,决定资金走向。
而现在仔仔细细绕着红绳,为她。
她蓦地心头发颤。
有些事,压根也不跟她的理智走。
譬如决绝想抽身却仍与他纠缠不清的此刻。
譬如她潮红不断的脸,和想要举起手机拍下男人这一幕的欲望。
明明这个男人昨天还恶劣得让他掉眼泪,偏偏今天又这样玩深情。
店里还有不少编绳的小姑娘,朝他们看过来,对男人是星星眼犯花痴的目光,对梁听雪是嫉妒加艳羡。
男人对她们的眼神不避不讳,做什么都是一副磊落坦荡的模样,天生优渥的上位者的气场。
反而是梁听雪被看得面红耳赤的。
她也不想被错误的感觉带着走,也不想再让胸腔的柔软继续发酵下去。
“秦崇,别玩了。”
她催促,“回去吧。奶奶该找我了。”
“你急什么。”
秦崇慢悠悠答她,眼眸盯着丝线,不慌不忙,“我在这,奶奶不会催你。”
这倒是真的。可梁听雪不知道他今天突然哪来的好性子。
耳旁荡着老妇人那句“自己编更有心意”,身子被暖洋洋的日头蒸着,脑子里很乱很乱。
约莫半个钟头过去,男人从小竹凳站起来。
他提起她的右手,在她腕间圈了三圈,打上结。
筋脉分明的大手和她白嫩的细腕纠缠,夺人心目的打眼。
一个结被他打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
庙宇在望,天街老树清风,都不及他虔诚的眉眼半分。
她气息乱了。
可她不敢再动心。
像是知道这样好脾气的秦崇,很快就会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孔,随时会变成要她踩入地狱的罗刹。
“你这什么表情?”秦崇冷下眉眼,掐住她脸颊的肉。
这不该是让人感动到落泪的场合?
怎么梁听雪绷着张脸,盯着红绳的眸光凉飕飕的,像是跟那绳子有仇?
这男人下手总是没轻没重,梁听雪眼睛眯起来,嘶了声,“编得这么丑,我还不能嫌弃了?”
细活这种事,还真不适合男人。
规整是规整,可整根红绳被男人的大力道捋得硬邦邦的,完全丧失了作为手链的灵动美感。
秦崇也不否认,“丑的好,丑的辟邪。”
梁听雪:......
她反抗也没有用,红绳索在她腕上绑得扎扎实实,铁丝似的,她都怀疑连剪刀都剪不断。
“先戴这个。”他说。
先,是什么意思?
梁听雪等着他的下文,可男人也没再说什么,大掌裹住她的手,朝天街另一边走。
再走下去都要下山了,可男人还拉着她闲逛。
直到午饭时,两个人才回到寺庙里陪老太太吃斋饭。
“我让厨房备了些药膳,你们跟着日子吃,一顿都不准落下。”
“还有崇儿,接下来烟酒该戒要戒,小雪,你可要盯紧他。”
饭后,秦老夫人耳提面命,这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肃。
秦崇懒懒散散回,“一时半会,戒不了。”
这句话招来了秦老夫人的一杖。
下手很重,听着都疼。
梁听雪吓得心跳加速起来。
秦崇倒像个没事人一样,拉着梁听雪就走。
上车后,秦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觉得梁教授对我印象挺好的。”
“嗯。”不知道秦崇为什么讲这个,她敷衍地应话。
如今的梁教授脊骨仍然挺直。
但那份清高傲气却早被磨平了几分。
对待秦崇这样不可一世的公子哥,竟然也能曲意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