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车窗就这么降着,秦崇也不怕被曝光?
梁听雪被跟得有些烦躁。
秦崇一向善弄人心,不逼迫,坦荡荡的步步相随。
换做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孩也许早就沦陷,可惜她也算看清了那一张多情面孔下的薄情寡义,哪能再轻易上当。
梁听雪不愿意地接受他的狎弄,更不想再听见任何动摇的话语。
她加快了速度逃走,却没注意路口小半截阶梯,脱脚,重心不稳,细细尖尖的鞋跟一歪。
膝盖磕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一阵剧烈的疼。
昨天她没有回家,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临时从线上商店下单的,脚上这双高跟鞋还没走习惯,这会鞋跟直接就折了。
大G的车门不徐不疾地打开,秦崇一躬身,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出现他低头的眼帘中。
“扭脚了?”
她知道这男人又要笑话她,委屈一瞬间涌上来。
“不关你事。”
片刻都不想抬眼,她索性将两只鞋都脱下,直接赤脚,朝他的反方向跑。
两只细嫩的脚底板就这么硌在大马路上,秦崇视线凛凛,额角鼓张得厉害。
“不穿鞋瞎跑什么!?”
秦崇伸手去拉她,被她一甩,试图将她整个人扛起来,她挣脱得更厉害。
小小娇娇的模样,跟他抵抗的时候力量却大得吓人。
完全不让他近身。
“秦总,公共场合请自重!我打过车了,麻烦你别再跟着我。”
语气近乎冰冷,却被她不平的气息染上几分急促。
秦崇气笑了,“我跟你自重什么?”
梁听雪觉得心累,称她的父亲做梁教授,隐瞒婚事,让所有人以为黎岁是他的正牌女友,现在问她自重什么?
她只觉得解释没劲,几分漠然和麻木划过她的脸,视线朝后,“我的车到了。”
她朝后几步,拉开网约车的门,突然整个人被拦腰扛起,力道大得挣不脱。
“你干什么?!放开!!”
秦崇当然不是治不住她。
三分力就够让她挣扎不得,只在于他想不想。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很有这个必要。
人被他扛上了车,车门在紧闭的瞬间落锁。
他握住她鞋跟绷断的那条那只脚腕,视线向上蔓延,在膝盖处的丝袜被钢筋水泥破开一个口,淤青带血的伤口显出来。
“疼吗?”
梁听雪不作声地用力地将脚缩回,不想承受他的目光,也不想再承他半分情。
车门落锁的同时,司机稳稳地起步往前开。
她知道她下不了车了,低头,平静地付掉3块钱打车违约金,就把目光彻底抛向窗外,拒绝任何沟通。
秦崇看着她冷漠的模样,面色不善。
想到那只刚送回来的录音笔,胸口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透不过气来。
录音笔里的资料删得太彻底,修复费了些时日。
也是到了今天,他才听完了事故前发生的对话。
他刚知道黎岁的离开跟梁听雪无关。
更没想过黎岁对梁听雪有这么深的恶意,似乎此前的交集并不简单。
昨天梁教授庆功宴黎岁那番话,在梁听雪心里引起了多大的风波,可想而知。
持续录了5个小时的音频,他完完整整听了,自然也听见了自己对她怒吼的那两句话。
他甚至没有任何印象自己对她那样凶过。
可那声音恐怖阴森,任谁听了都害怕。
他侧目看过去,女人双手环胸,端坐得笔直,侧着头的脖颈绷着,明显的防御姿态。
脑子里在想什么,怨他吗?
他沉目,喉结上下滚动,“梁教授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梁听雪像是没听见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坐在另一端的男人不由自主想起昨天晚上追出去时,她被别的男人搂在怀中的模样。
一瞬间,冷光从他瞳孔掠过去。
“承诺你项目的人是我,出问题,为什么不愿意找我说?”
她又怎敢对他有所依赖。
纵使麻木的心又被翻出云雨,面上,她一声不吭,对他的话语没任何反应。
秦崇脑子很沉,对她这模样无能为力。
车很快开到了林澜别院。
秦崇下车,也就绕到另一端的功夫,梁听雪已经光着脚走了好几步路。
脚底板都红了。
这么娇,短短几个月却接二连三地受伤。
秦崇三两步到她身侧,刚想将她抱起来,却被她抢先开口。
“别碰我。”
他冷冷凝望那个背影,眼底蒙上阴翳。
刚伸过去的指尖甚至还没碰到她,都觉得扎手,像个刺猬不让人碰。
秦崇的脑子嗡嗡作响,好赖人是带回家了。
从脑子里搜寻曾经梁听雪说过的话。
依稀记得她说过喜欢华城四合院子家的菜肴。
一个小时后,只做现场的四合院子料理店,为这位秦家这位大爷破例送了一桌鲜品。
他叩了叩从刚刚一直紧闭的次卧房门,“梁听雪,出来吃饭。”
半晌,没有回应。
他下意识要直接推门进去,动作却又在拧下门把的时候停住了。
他哪里会不清楚这样是不对的。
他什么都懂,只是一直任由自己的恶劣发酵。
他挠了挠额头,没进去打扰。
梁听雪从房间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
刚搬回来没多久的大行李箱,重新被她推了出来,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
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传过来,秦崇的眉峰重重提起,抬眸,“又想走?”
梁听雪眸光扫过搁在客厅的“四合院子”餐袋,独特的菜肴香味似有若无地袭来,可她的眼底没有一丝涟漪。
她将行李箱推到门口,又折回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再拿出一个U盘。
动作那样慢,却不见一丝犹豫。
秦崇甚至不需要打开,都能猜到是什么。
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冰冷异常,眼眸深处仿佛积聚着即将倾泻的风雨,暗潮汹涌。
梁听雪撩眼看他,男人身上穿着睡衣,也丝毫未减那股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质与不容置喙的骄矜,她努力忽略他天生自带的凛然气魄。
“秦崇,我跟你谈一谈。”
他冷笑,“又想离婚?怎么不让你的江律师来?怕我欺负他?”
梁听雪没有理这句无理的话,径自说道,“这些,是你在婚内和女人暧昧的证据。有照片,有视频。每一张都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是你。”
她顿了顿,“这些东西,只要出现在公众面前,对秦家,对你秦崇,或是对方洲集团,绝对都是巨大的打击。”
离婚证据做不了,但要将秦崇推到风口浪尖,绰绰有余。
“我的诉求很简单,第一,当年秦家帮梁家偿还的债,一笔勾销。第二,我们和平离婚。如果你同意,这些照片将永远不会出现在公众眼前。”
本来,她计划用一大半积蓄来偿还秦家帮梁听白付的赌债。
而梁慕清不愿意随她出国,最起码她要有请得起保镖看着他的能力。
如今,如果债务可以一笔勾销,那她想出国,也不会那样捉襟见肘。
“一笔勾销?”
秦崇一下就笑了,散漫和讥笑从他的眉眼和笑声中渗透出来,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他瞥了眼压在U盘下的文件,抽出来,戏谑地翻开那一纸罪证。
“我看看。”
这份材料是此前富恒律所帮她梳理的书面陈述,详细地陈述了婚后,秦崇每一次对她的伤害。
数秒,秦崇抬眸,“我们从哪一条开始聊?”
梁听雪微怔,“什么?”
秦崇读出声,“第一条,女方送给男方的结婚礼物,被男方在酒吧随意送给刚认识的女孩,并且让女方去过户。”
“第二条,女方高烧39度,被男方要求到情人病房做翻译。”
......
梁听雪紧抿着唇,觉得前所未有的耻辱。
秦崇的双眼无辜地从纸上移动到梁听雪的脸上,“我做这些事,你很难过吗。”
梁听雪重重地皱起眉,被他的行为激怒,胸口起伏不定,“我难不难过不是重点!”
秦崇指节敲了敲文件,慢条斯理,“这当然是重点,我做的事让你难过才会情感破裂,情感破裂才需要离婚。”
“所以,快告诉我,你多难过?”
秦崇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纨绔的不羁和恶劣。
梁听雪怒极反笑,“看来我们没有聊的必要了!以这份资料作为起诉状,我们法院见!”
说罢,她站起身,坚决地拖上行李,往门口去。
秦崇面孔蒙上一层阴骘,眸光随着她坚决的步伐看过去。
乌沉,深不见底。
“梁听雪,你有多无辜,又有多清白?”
“口口声声说救了我一命,可最致命的那一刀,不也是你捅的吗?”
秦崇的声音单薄寒凉地飘过来,梁听雪猛然刹住了脚步。
她呼吸一滞,身形微微晃动,艰难地转头,“你......记得?”
两年前,秦崇调查秦峥身故原因时之所以会被掳走,可以算,完全是因为梁听雪的无心之过。
她在无意间捅过他腹部一刀,虽然初心是为了要制止杀红眼的秦崇真闹出认命。
可伤害是实实在在的,秦崇也因为那一刀被对方带走的。
等她找到秦崇的时候,秦崇记忆被改变了一部分,她一直以为,连带着她的失误的那一刀也被抹去,可他......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梁听雪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崇站起身,高大身形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神经上,阴影深重,将她整个人罩住。
“那是......是误伤......我不想的......”梁听雪很想镇定地说出当时的真相,可她紧张到整个人打颤。
捅伤他的事,梁听雪从没主动交代过。
毕竟秦崇被掳走,直接导致了秦峥案子调查中断,错过最佳调查时间。
秦峥是秦崇最亲的人,她怕秦崇知道后会恨她,所以没有磊落承认。
但这件事,她确实不无辜。
“你说是误伤就是误伤?”秦崇眼神如刀,“怎么证明?”
冷冷的笑意从她耳边刮过去,“我确实什么都忘了,独独记得你扎我那一刀,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梁听雪紧紧咬着唇,“我没有证据,但捅你那一刀确实是失手,你可以去查,我不怕查。”
秦崇面无表情地掐住她的下颌,“事情过了这么久,你要我查什么?”
“如果不想坐牢,乖乖的,别再给我提什么离婚。”
梁听雪绝望地闭眼,“那我就去坐牢。”
“你坐牢。”秦崇冷笑。
“书香门第梁家,听雪听白姐弟双双入狱,你是不想让你爸活了对吧?”
梁听雪彻底垮了,身子直接瘫在一旁的边柜上,往下滑。
秦崇双手撑起她的肩,支起她瘫软的身子,摁在墙上。
压低的嗓音揉着冷峻胁迫,“就算要离婚也是我先来提。梁听雪,我不想离,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婚。”
他感受到自己喉间的振动,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有一刹那,秦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瞳孔在颤抖,还是眼里的女人在颤。
这不是他第一次失控。
缓过来时,梁听雪已经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次卧。
他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长腿迈到沙发边,重新坐下。
两年来,秦崇无数次堕入同一个梦中梦。
梦里他无数次回到两年前,回到梁听雪刀口向他那一瞬间。
一次次经历着梁听雪毫不犹豫地捅向他的绝望。
紧接着他从第一层梦里醒来,又梦见自己的身边躺着梁听雪,而他的双手不可遏制地掐向她的脖子,直到她没了呼吸,雪白面孔再无一丝血色。
他惊觉,怒吼,崩溃到绝望,可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像个无穷无尽的梦魇,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在茶几上小幅度地震动。
响了好一阵,他才像突然有了意识一般,抬手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顾林,什么事。”
他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嘶哑,顾林隔着听筒都感觉得出他浓浓的疲惫。
“你的症状又出现了?”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秦崇心理状况的人,顾林一听就知道他状态不对。
“嗯。”
“我告诉过你几次了,一有症状就必须告诉我。如果不是我今天刚好打这个电话,你打算拖多久才说?”
顾林声音轻和,却多少带着医学生的严厉。
秦崇摁了摁眉心,不耐地在手机上敲了敲,“我不是你的病人。”
顾林,“但你是我的研究对象。”
“治不好你,我毕业都毕不了,你抽时间来一趟,还是我回国找你,选一个。”
秦崇拒绝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却下意识撇向那道禁闭的房门。
他仰头,沉气,闭上眼。
“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旧金山。能不能毕业看你自己的本事。”
挂了电话,秦崇的目光落在漆黑夜色里,一片深沉。
两年前的事情,他一直没有调查过。
怕一切是梁听雪的阴谋,再假意救起他。
怕梁听雪为了秦家少夫人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
梦里的背叛感太让人绝望。
就像薛定谔的猫,他不查,永远存在两种可能。
一旦真相是他所怀疑的那样。
他还能允许梁听雪跟无事人一样,在自己眼前晃?
可她现在努力想摆脱他的样子,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为了攀高枝而不择手段的人。
“秦总。”
季骁的响应很快,是秦公子贴身助理该有的利落。
“帮我查个事。”
......
转天是江书晚让梁听雪一起去做企业尽调的日子。
江书晚在帮一家医药企业做上市合规筹划,其中有几个高管来自海外。
这一天她磨蹭到没时间才起,因为昨天目睹了秦崇失控的模样,没睡好,这会眼底吊着两只黑眼圈,用两层遮瑕好不容易才遮住。
万幸屋外一片清明,秦崇似乎早就出门了。
她心有余悸。
但她也明白了一件事。
挣扎没有用,就算真的有秦崇将她送进警局的那一天,没有自证清白的证据,仍是他只手遮天,她百口莫辩。
原来在秦崇的记忆里,她那样不堪,所以根本不打算放过她,非要将她绑在身边,折磨她。
堂堂秦公子,想查什么查不到呢,但他却没有任何调查清楚的打算,就凭着一个模糊的印象,要给她定死罪。
心凉。也头疼。
她收拾好自己后,尽快驱车到了央湾区的商圈。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时,隔壁的车突兀地摁了一下车喇叭。
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停在自己一旁的车里驾驶座里坐着个人。
江书晚唇边噙着一抹笑意,撑着头,悠闲地看着她。
隔着两道玻璃,两人相视,梁听雪一愣。
她停车技术不好的,刚刚没空注意那是谁的车,只顾着停车,跟锯木头似的来回拉扯了三趟才停好,怕是都被江书晚看见了。
她立刻下了车,“这么巧?我们同时到?”
江书晚眼中聚着笑意,“也不算同时。”
“我到得早,所以在车上多待了会,看美女停车看了十分钟。”
梁听雪尴尬又无奈,“怎么江律师嘴也这么损。”
他视线在她身上打量,相当意外地发现常年裙装的梁听雪,今天居然穿了一条黑色西裤。
朝他走过来时,右脚有一些小心谨慎,江书晚敏锐地察觉了什么。
“又受伤了。”
梁听雪松怔,“我瘸得这么明显?”
“怎么回事。”江书晚刹那收起笑容,面容有些严肃,视线落在她右腿上。
她赶紧佯装轻松地活动了一下,“不碍事的,只是膝盖擦破了皮。”
她在避嫌。
江书晚忍住了看看她伤口的念头,只是无奈道,“你还真是三天两头就受伤。”
“我今年估计是犯太岁。”她笑着瞎扯。
见梁听雪一派轻松模样,他没再说话,两个人上了电梯。
在希达医药的门口跟保荐机构先汇合,然后一起进了希达医药的大门。
这个药企这两年备受关注,不少投资机构盯着,想注资,但拿不到名额。
现在筹划要股改上市,在资本圈里更加炙手可热了。
保荐机构是经盛资本,委托江书晚的律所进行合规尽调。
尽调的过程很冗长。
江书晚问得很详细,可以听得出来,他敏锐地发觉了境外高管的一些异常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