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清楚自己什么证据都不可能被梁听雪找到。
诉讼也好,调解也好,到最后她顶多是闹闹脾气,哪来的底气真离婚。
梁听雪手握成拳,背脊紧绷着。“我会找到的。”
“就算找不到,我也会跟你离婚。错误的事情结束得越早越好,我解脱,你也解脱。”
男人冷笑,收回眼眸,目视前方,“梁听雪,谁给你的勇气在我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初那么迫切想嫁给我,就别妄想还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婚。”
他身上浓郁的烟草味混进了冷风直绕她鼻尖。梁听雪沉目,“当初确实是我想嫁,但如果你不同意,谁能逼得了秦少爷你?”
秦崇眉目阴了一分,下一秒,浪荡的模样又在他脸上漾开。
“这不就是了?你愿意嫁,我愿意娶,我们情投意合,离什么婚。”
她的指甲掐进肉里,他的浪荡面孔,让她发闷的心情更加沉闷。
跟别的女人传的满城风雨,现在说与她是情投意合,这是什么地狱级的笑话?
“上车,跟我回华城。”
秦崇发话,车辆开锁的声音沉闷,像是在梁听雪听觉神经上又钝钝划拨了一下。
她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秦崇,我律师会跟你谈。”
回华城后,梁听雪带着工作室前后忙了一个礼拜,做了些自动驾驶原始语料资源的积累。
正在咖啡机前萃取原液,手机振动,她一瞥,看见是私家侦探宋三的电话。
她眉心一跳。
立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才接通电话。
刚摁下接听键,他急燎燎的声音就传出来,“雪姐,咱前夫哥真是一点儿破绽都不留啊!”
私人侦探姓宋,业内都叫他宋三。
捉奸这块,他熟门熟路,共情的将所有花心浪荡的已婚男统称为前夫哥。
宋三继续道,“我跟了一礼拜,这礼拜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就连进趟酒吧也是蜻蜓点水,我都还没潜进去呢,他就出来了。”
才一个星期,他几乎就掌握了秦崇的所有行程。
梁听雪目光落在滴滴答答的咖啡液上,眉心一拧。
“不可能呀,他以前进酒吧,不到凌晨根本就不出来。”
宋三,“姐,不是我吓唬您,这位爷手腕作风,华城人可都听过,别不是他已经发现您在调查他了吧?”
“要真是这样,咱趁早收手吧,我可不想被人脱衣服倒挂仓库!”
梁听雪心惊肉跳想了想,完全有可能。
尤其在海城的时候,他都知道了她在找律师的事。
她如实回答,“我近期虽然没跟他接触过,但他知道我有离婚的念头。所以你说他有防备,确实有可能。”
“如果你怕他发现,那我撤单,没关系的。”
对面的宋三沉默了几秒,“姐,您这么实诚,我要不继续干,不成我背信弃义了?”
梁听雪一笑,“你没发现他跟那位黎小姐有接触吗?”
她可不信整整一礼拜秦崇都没找过黎岁。
宋三,“没有,我就没见过他跟哪个女人挨边。”
就在梁听雪沉思的时候,电话那头又递过来一句话。
“姐,如果您能确定前夫哥没察觉,那要不要考虑考虑钓鱼执法,主动创造需求?”
梁听雪一时懵,“什么?”
宋三,“我找几个美女主动送他上门!?”
一上午,宋三的那句“创造需求”就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午饭时,游子惠从楼下打包了两份火车头河粉上楼,跟梁听雪一起吃。
尤子惠撑着头,一边嘬粉,一边说,“语料库的项目,说因为进了新的投资人,所以要重新洽谈,我觉得有点怪。”
梁听雪有些心不在焉,“怎么讲?”
项目被新的投资人介入,资金上来了,语料库需求也从自动驾驶扩展到了整个汽车行业。
工作量是之前的数倍,但报酬也提高了不少。
“就怕新投资人有新想法,万一真的把项目给别人,那我们前期工作都白做了。”尤子惠敏锐地说。
这么大的工程,交给他们一个小小工作室,甲方肯定有顾虑。
目前合同还没签,但前期工作已经铺开了。
因为和乘风智之前合作过,所以尤子惠在程序上并没有卡得那么严。
梁听雪回神看她,“那我们继续还是先暂停?你决定。”
工作室的商务一直是尤子惠负责,梁听雪无条件相信她。
尤子惠思考了一会,道,“继续吧。上一回和乘风合作挺愉快的,而且我都为了这个项目特地陪王总跑海城了,真有变动,不至于不告诉我。”
梁听雪,“好,听你的。“
午饭结束后,梁听雪默默点开了自己的好友验证。
重新看了一下焦蕊蕊当时给她发的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已经过时了。
她想起过户那天从季骁手里接过资料,里面有焦蕊蕊的联系方式。
输入号码,主动发了打招呼信息。
这时手机上的屏幕又一跳转,宋三的电话再一次打进来。
她接起,“怎么了?”
“姐,终于有进展了,刚刚前夫哥跟一个女人一起进了南鲤会所!”
南鲤会所是华城首屈一指的销金窟,兜着上流人士最多秘密的地方。
很多纨绔贵公子都在那有自己的包房。
几乎是在瞬间,她的微信上收到了一张照片,只有模糊的背影,梁听雪却马上认出那就是秦崇。
她指尖一缩,“帮我盯紧了,我马上到。”
宋三负责跟踪,真正捉奸的事由梁听雪自己来,这是一开始就谈好的。
毕竟秦崇的疯和狠在华城人尽皆知,梁听雪捉奸在情在理,换做是这种私家侦探,万一真被抓到,没被卸个腿怕是出不来。
不多久梁听雪一脚油门直接到了会所边上。
碰头的时候,宋三眼前一亮。“姐?”
梁听雪风尘仆仆,盯着不远处南鲤会所的大门,“我要怎么进去?”
半个小时后。
梁听雪穿上了一身白色勾边紧身包臀裙。
紧绷绷的布料贴在身上。
还被画上了不算淡的妆。
宋三在一旁默默观察。
秦崇这位爷在华城无人不晓。
隐婚,大概率女人上位的手段脏。
爬床的,怀孕的,总归是那些套路。
可梁听雪给人的感觉和那些会耍手段的女人很不同。
虽然身材脸蛋没得挑,可更引人注目的是独一份的气质和教养。
怎么看都不像会用那些手段的人。
梁听雪嘴角抽了抽,“就不能给我个低调一点的衣服吗?”
宋三,“姐,您这身段低调不了。刚刚本来给您找了一套保洁的制服,您穿了一看就是个卧底。还不如就这么打扮。总之里头穿着暴露的姑娘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原以为宋三只是一个人,没想到他居然有一个团队。
给她化妆的女孩子别看人家年轻,很有两把刷子。
她长相本来就英气,眼窝深邃,眉弓鼻梁立体。被化妆师这么一描一勾,甚至有一些混血美人的韵致在。
眼睛的形状也变了,原本秋水半含的桃眼朝上描,绘出一双猫眼,戴上口罩乍一看,她居然没认出自己!
顾不上犹豫,她问道,“我该做什么?”
宋三掏出一枚服务胸牌,“姐,您带上这胸牌,跟着我的提示进去就行,胸牌里有摄像头。您就对那狗男女,能录多久是多久。”
牌子上就“服务员”简简单单三个字。
掂在手里质感是不错。
可就一股浓烈的草率感。
这么出名的会所,服务员铭牌难道不该是一一定制的?
宋三看出她的怀疑,立刻解释,“这您就不懂了,这会所里的服务员戴的都是这牌,大道至简,大道至简!”
她将信将疑,但没时间多想。
会所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偌大无垠的前厅跟五星酒店没区别,她从员工通道里穿出来,直接抵达五楼。
根据宋三的提示,她抵达5532房门口,门口是准备好的茶壶点心,她只要推进去就可以。
她咽了咽口水,深吸气,抚平心绪,推门走了进去。
她将推车的动静尽可能放到最轻,一进门,就看见秦崇独自一人,在包房里倚在木质躺椅上假寐。
身上是纯白色浴袍,胸前肌肉半掩,半躺的姿势让他本就分明的下颌线条更加完美。
如果男人也可以用媚骨天成来形容,那一定就是秦崇这样的。
梁听雪一时看懵了头。
才想起自己进来的是干嘛的。
她不动声色环视了一圈。
不对啊。
女人呢?!
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呢?
继续往四处眺,偌大包厢空荡荡,卫生间的门也是敞着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像有人。
她眉心拧紧,一起来的女人,临时有事也不是没可能。
她小心翼翼在他面前的桌上摆好茶点,尽量延缓自己的动作,同时又生怕自己弄出一星半点的声响。
“泡白茶。”
男人突然出声,梁听雪吓得一激灵,抬头看,幸好没睁眼。
就在水烧开的瞬间,推门而入的动静响起,梁听雪的心跳砰砰加速了起来。
“秦少,久等了。”
梁听雪动作一顿,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那男人走到秦崇身侧,坐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一家医药外包企业投资项目。
梁听雪差点没被眼前正儿八经的聊天搞蒙,这什么情况啊,说好的捉奸现场呢?!
此时,她很想对着宋三给的通话设备破口大骂,但眼下,找个机会尽快脱身才是正事。
秦崇对那男人聊的项目兴趣不大,李也便换了个话题,“听说近日秦少爷收心不少啊,这是打算走进婚姻的围城了?”
秦崇未置可否。
李也调侃,“城南汪家,沈家,城西陈家,都跟你联姻的心思可都写在明面上,还是说,真像传言那样,要娶那位黎小姐?”
秦崇斜倚的姿势没变,只是懒懒睁眼,“你都从哪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用听说嘛?上回汪家的家宴,二小姐那个看您的小眼神,像是恨不得立马就嫁不是?”
“上戏毕业的,据说在校就被好几个导演相中了演女一,汪二小姐长相是真没的说。”
秦崇看起来很迷茫,像是想不起汪二小姐是哪位似的,半晌才回了一句,“一般。”
“汪二小姐还叫一般?那哪位千金能入您的眼?”
城南汪家,梁听雪是听说过的。
尤其是汪二小姐汪如砚,那可是华城的大红人。
没想到女明星也会对秦崇一见倾心。
不过也不奇怪,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相貌身材,在华城,少不了被千金名媛当做最佳选项。
梁听雪有些出神,下一秒,却听到秦崇半是随性半是认真的回答。
“我早结婚了。”
啪嗒——
这一句被男人不徐不疾地说出来,梁听雪手一抖,白瓷茶碗撞出清脆一声响,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听见声响,秦崇眼皮一挑,随意地往女人的方向瞥了瞥。
这一眼随意得就像一缕轻烟,立刻飘散。
应该没被认出来。
可梁听雪的心跳还是跳到了嗓子眼。
秦崇说得轻描淡写,真假不明,李也蹙眉,“不可能,你结婚这么轰动的事,我能不知道?”
“随你信不信。”
李也狐疑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看,眼神定住了。“不是,妹妹啊,谁教你白毫银针这样泡?”
梁听雪背脊一僵。
泡茶她不在行,也压根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白毫银针。
重要的是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她要吓死了,像只全羊一样等着被烤。
“我找专业泡茶师过来。”
她夹着嗓子说,心惊胆战,打算撤。
秦崇的目光又一次在女人身上蜻蜓点水地掠过。
白色制服将女人的曲线展露无疑,裙摆很短,仅到腿根,跪坐姿势尴尬,两膝局促地并拢着。
捏着茶壶盖的手抖得像筛糠。
秦崇轻笑了声,眸色在刹那间转深。
“不用,倒了重来。”
“我教你。”
“把滤网拿开。白毫银针,贵在毫。”
秦崇声音捏得很轻,逗小动物似的,几许声调柔和的鼻音,听得人都酥了。
秦崇对女人,一贯温柔又耐心。
印象中,他似乎只对她梁听雪一个人冷脸以对。
她收回心绪,赶紧拿掉滤网,又要冲茶汤。
“不急,三十秒,茶汤呈淡青色再倒。”
梁听雪乖乖收手等着。
秦崇教一步,她做一步。
一旁的李也饶有兴致看着,笑而不语。
像秦崇这样的贵公子,想要攀附的姑娘太多。
今天明天后天,什么场合都能窜出个姑娘来装偶遇,装邂逅。
阻隔不断,索性就由着女孩来。
李也看出这个姑娘压根也不是会所里的人,故意逗她,“你手上不留指甲,不是弹琴就是做按摩的吧?”
也是好心给女孩子个表现的机会。
钢琴,房间里有。
浴汤,房间里也有。
可就这么恰好,梁听雪啥也不会,傻眼,呆在原地。
李也看她不动,“身材不错,学跳舞的?”
尴尬了。
跳舞,梁听雪也不是没试过,跳起来手和腿都有自己的想法。
秦崇似笑又不笑,解围似的,“正好我想泡个脚。”
“去打水吧。”
梁听雪在浴汤池旁磨蹭,悬着的心松懈了几分,一知半解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国内临床cRo市占率超5%了,8年净利润增长60倍,势头很强。”
“主市场还是北美。”
“Ipo之前入手?”
她知道秦峥是生前是玩投资的,是全国排得上号的资本新贵。
现在,秦峥一手创办的资本公司,秦崇聘了专业团队在管理。
大概十分钟后,梁听雪弄出来了一盆乌漆嘛黑,冒着热气的水。
两个男人视线落在那盆水上,不约而同沉默。
李也顿时绷不住,大笑,“弄得跟药膳似的,这是准备把你煮了还是炖了?”
梁听雪脸热得能煎蛋。
很显然,在花瓣和药包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她恼,夹着嗓子,“败火的。”
秦崇唇色那么红,很明显是上火好嘛?!
李也笑岔气,索性敞开了调侃,“我就想知道这姑娘到底是谁安排来的。谁的品位,居然觉得你会喜欢这样的。”
不少人聊生意还是热衷美人计,先送个美女讨欢心。
清纯大学生,都市丽人,喜欢什么样就送什么样。
秦崇顺着他的话,“怎么不喜欢?我就喜欢这样的。”
梁听雪脑子一懵。
李也打趣,“喜欢又呆又傻的?”
她抬眸,撞进秦崇又混又懒散的笑涡中。
“中看不中用的。”
李也饶有意味笑,起身,“行,那我还是不打扰了秦公子了。”
门一关,不同寻常的气氛荡开。
梁听雪大气不敢出,低垂着眼,一心一意盯着他的脚指头。
凭印象里几个脚底板的穴位囫囵一通按。
她心里乱七八糟,更重要是怄火,明明上来捉奸来的,到最后还给秦崇洗上了脚。
“败火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可以选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指腹拂过她的眉眼,她吓得脖颈都僵了。
“中…中药调理更加……”
还没等她落话,男人的手绕过她的腰身,一道力压了上去,整个人就这么被提到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慢条斯理地伸到她胸前,薄笑声如烟草,模糊又醇厚。
“谁让你来的?我老婆?嗯?”
浑然霸蛮的气息,梁听雪太熟悉,她惊悸地想挣扎,强势的禁锢,动弹不得。
“来捉奸?”
梁听雪一句话都不敢说,只顾着摇头,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她让你怎么做?”
那双精锐的眼底是看穿她的犀利,距离那样近,一双大掌在她的腰上日日缠游……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梁听雪吓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下一秒,秦崇毫不客气地扯下她的胸牌。
声音变得冷无波澜,“回去告诉她,想要什么,自己回家跟我说。”
“再有下次……”
男人薄凉又狠戾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梁听雪出包厢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
玩心眼子,她果真玩不过秦崇的万分之一。
她只能庆幸秦崇没认出她,否则当场就能让她跪了。
不敢停留太久,走到会所外整个人才摊下来。
说什么回家,有什么必要?
已经到这个地步,他图好聚好散?
不过是想继续折辱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