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峋眼睫垂了垂。
眸光移到槛儿交叠在身前的手上。
须臾,他伸手覆上去。
温热的大掌倏地握住她的手,槛儿微怔,侧首朝旁边看去,“殿下?”
骆峋抓着她的手示意她起身。
槛儿照做。
就见太子挪到位置中间,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与他面对面坐到他腿上。
槛儿仍旧照做。
然后她便比太子高出了一头,姿势与他们在榻上颠龙倒凤时如出一辙。
外面有锦衣卫,还有守在宫道上的侍卫。
槛儿有些不自在地撑起两条腿,臀儿堪堪悬在他腿上,“殿下,这……”
骆峋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实在自己腿上。
之后也没等槛儿反应过来,手罩着她的后颈便将其拉下来吻住了她。
第211章 太子厚脸皮!槛儿曾被打断腿。
这一吻如春风化雨,又似冰雪初融时的潺潺溪流,一点点渗入绵延的绿茵。
槛儿不清楚太子此时在想什么,但不得不承认他的举动安抚到了她。
她鼻头莫名的酸涩,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能示弱的。
她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曜哥儿都不能算是她的。
只是这一刻。
就这一刻。
槛儿忽然什么也不想去想。
不想去想他如今待她究竟是何心意,不想去清楚地记得他曾经有过谁,将来又会有谁这件事了。
槛儿想歇一歇。
于是她放弃了思考。
搭在男人肩头的一只手顺着他的侧颈缓缓往上,捧住了他的脸。
这个动作于寻常男人没什么,但于太子而言却是极为僭越放肆的。
以往骆峋虽纵她连更放肆的事都做过,可像这般的亲吻姿态却是没有过的。
骆峋不甚适应。
可也没阻止。
仰着头一下一下吻着她,放在其后颈的那只手似有若无地轻捏着。
像是在安抚。
等一吻罢,槛儿仍捧着太子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精致上扬的眼角。
“殿下……”
骆峋与她对视,旋即将她按到自己肩头靠着,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坐着。
马车进了宫门。
又驶了近两刻钟在西华门停下。
槛儿理好裙子,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后与太子下马车换乘轿辇。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夜晚的深宫万籁俱寂,仿佛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静静吞噬着一切。
槛儿坐在轿辇上感受着周遭的沉寂,回想起不久前置身闹市只觉恍然如梦。
回了永煦院,亥时过半。
曜哥儿早睡了。
槛儿让银竹把买的那对金童玉女泥偶娃娃和小陶猪送去典玺局检查。
市井小摊上的东西除了用料比不得宫里精细,其他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曜哥儿的身份非同寻常。
槛儿也不希望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自然还是检查一番比较妥当。
听奶娘报了小家伙晚上的情况,槛儿也没去看他,而是先回房沐浴。
跳珠、喜雨和寒酥,早盼着良娣主子回来与她们讲讲宫外的新鲜事了。
伺候槛儿更衣时,除了稳重的寒酥,跳珠和喜雨你一嘴我一嘴地就给问上了。
槛儿无意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她们,但她这会儿也的确没心思谈论这些。
便随口称自己累了,让她们自己去把她给她们带回来的东西分了。
至于新鲜事什么的,等明天再说吧。
跳珠和喜雨虽是性子跳脱,却也心细,见状顿时就猜到自家主子的这趟出行可能遇上别的什么事了。
但主子既无意与她们说,她们也自觉不追问,只当主子真只是累了。
槛儿净了发便没让她们侍候,自己坐在小杌子上拿鎏金铜的杓往身上冲水。
前天刚立秋,天气还不见得转凉。
但在外逛了一圈回来用温热的水浇浇身上,浑身的筋骨都舒畅了。
槛儿淋了大半桶水才搁了杓,拿瑛姑姑出去前调制的澡豆花露膏抹身子。
冲洗之后再进浴桶。
温热的水将身体包裹,槛儿叹出一口气,将头枕在桶边特制的玉枕上。
大抵真累了。
槛儿一靠到枕头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浴桶里的水忽地一阵涌动。
槛儿惊醒了。
睁眼一看,正见太子跨进浴桶,两条笔直的长腿上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紧。
缎子似的乌发半干不干的,用缎带束着,侧搭过右肩头垂过胸膛。
身上那件天青色软罗寝衣水迹斑斑,应也是冲洗了身子之后过来的。
此时寝衣被他褪去扔到了不远处的榻上,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一览无余。
刚刚回来时他回了元淳宫,槛儿当他有事要处理,得要会儿才过来呢。
没想到这就来了。
又纳闷他怎么悄无声息就进她这边浴间了。
便想起他走路做事惯是没什么声音,而东西浴房之间有一道相连的小门。
只不过早先两人一直分开沐浴,后面虽一起沐浴过,却是同时去一间浴房,因而始终没用过那道小门。
“殿下?”
槛儿怔了一下。
视线不经意触及到他腰腹之下,她背过身去,脸本能地红得几欲滴血。
暗道这人如今脸皮可真厚,每回都能这般大剌剌地露着身子给她看。
骆峋看着她纤薄白皙的背,耳尖的颜色与她半露的侧脸相差无几。
只他面上极为淡然,坐下后倾身掐住槛儿的腰将她抱到怀里贴着他坐着。
槛儿往外扑腾。
“妾身泡好了,您慢慢……”
话音未落,男人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槛儿倒在他身上。
“陪孤。”
骆峋环住她,宽阔的身躯几乎将槛儿整个人圈住,低沉的声音充满蛊惑。
槛儿软在他怀里,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骆峋:“不必管。”
槛儿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侧了侧身子闭着眼斜靠在他胸膛上。
浴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
“之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人……”
“孤不介意。”
两道声音同时打破沉寂。
槛儿身子微僵,头一抬,对上男人看似寡淡实则深邃幽暗的眸光。
骆峋看着她,神色平静而专注。
“元隆十一年春汛,安庆府宿松县江堤溃决,县南百里为泽,宋家举家北上。
途经庐州府舒城县集镇,你被卖与一农户做童养媳,今晚所遇的那男人,便是你曾经名义上的丈夫。”
“他认出你了,你也认出他了。”
“你怕孤介意你曾与别人有过婚约,怕孤介意你名声不贞不洁,怕孤会为此前的一桩桩事厌弃于你。”
槛儿知道他早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也知道他可能猜到董茂生的身份了。
亦猜到她的心思了。
若不然一向恪守礼节的他不会在马车上,做出那般与她亲近的事来。
可那时毕竟没有戳穿那层窗户纸。
她可以故作镇定。
在尊贵的他面前假装藏住自己这具身体内心深处的卑怯、羞赧与难堪。
然而现在,他开门见山地撕开了这层纸。
活过一辈子的槛儿心绪复杂难以言表,这具身子则本能地感到羞耻。
羞耻什么?
槛儿想,大抵是这具身子还清楚地记得那些曾被迫给人端屎端尿的日子。
被迫忍着满心耻辱替十岁的男娃脱裤子脱衣裳,伺候对方从头洗到脚的日子。
然后与狗抢食,与鸡争粮。
与猪同睡。
所以当着太子的面,这一年多以来一直被槛儿压制住的,那股源于骨子里的自卑与敏感再度涌了上来。
这也是为什么,回来的路上她的心会乱。
槛儿心口酸涩闷堵。
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对,是他,就是他娘当初买了我去给他做童养媳,不过您可能不知道。
那人是个傻的,他生活不能自理,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贴身照顾他。”
具体怎么个照顾法,槛儿没说明白。
也是没必要。
这种事稍微一想就能想到。
且太子既猜到了董茂生的身份,也就迟早会知道他是个傻的,她怎么照顾过他,太子自然也会知道。
“你当初被卖的原因为何?”
骆峋问。
槛儿想了想。
“逃难路上我们的行囊被其他难民抢了,外祖父外祖母受伤生了病,我们没钱给二老看病,也没钱吃饭。”
舅舅舅母当初这么跟她说的。
说外祖父外祖母待她好,她忍心眼睁睁看着二老就这么没了吗?
说他们要养两个老的,还要养几个小的,能让她这个拖油瓶在他们家白吃白住两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到她报恩的时候了。
舅舅舅母以为她小,不懂事。
就费尽心思想说服她自愿同意他们把她卖了,这样他们也好占理。
殊不知她懂事懂得早。
她知道外祖父是郎中,与其说是舅舅舅母养着二老,倒不如说是二老养着他们。
槛儿知道舅舅舅母身上藏的有钱,逃难路上表姊妹们常背着二老偷嘴。
她也知道舅舅舅母之所以想卖她,根本原因是想甩掉她这个拖油瓶。
槛儿清楚的。
所以她虽忧心于外祖父外祖母的病,却并没有同意舅舅舅母把她卖了。
槛儿原打算想办法拆穿舅舅舅母,亦或是自己去挣银子给二老看病。
可惜那会儿她太小,六岁生辰还没过,舅舅舅母一顿蒙汉药就给她放倒了。
等她醒来时人已经在董家了,董茂生的娘拿她的户籍册子扇她的脸。
说她舅舅舅母把她卖给他们家了,从今往后她就是董茂生的小媳妇儿。
要她听话,不听话就不给饭吃。
敢跑就打断她的腿。
槛儿跑过一次,腿真被打断过。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跑了。
槛儿无意拿这些事来博太子的同情,因此说得比较笼统和轻描淡写。
骆峋也神色无常地听着。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其眸底凝聚的冷意。
沉默片刻。
他摸着槛儿的脸,并不是很温情地道:“未经本人同意略卖良家女乃不法之事。
然历朝贫民卖儿卖女又为其求生手段之一,灾荒年间贫穷之家常借嫁卖女、出售劳力等手段削减口粮消耗。
本朝虽有律法约束,却碍于贫富之差缩减非一日之功,断人生路易激起民变,加之有些地区难以管控。
因而你被卖一事,孤暂时恐无法还你公道,如此你可会怨孤?”
第212章 太子吃醋,槛儿发现庆昭帝的爱?
槛儿没想到太子会上升到整个略卖人口的层面,听到最后不禁有些错愕。
不为别的。
皆因上辈子庆昭帝便在他登基不久,颁布了禁止略卖人口的新政诏令。
严禁禁止非自愿买卖。
绑架、诱骗、胁迫买卖人口等行为,卖者买者不论,一律以谋害社稷罪论。
或流放、或斩首。
其中尤为强调的一点是,如果强行贩卖人口者与受害者为亲属关系。
当强制断绝其关系,严禁二者有任何接触。
而且除了罪臣家属,灾荒年间父母为子女求生路而出现的自愿买卖。
卖身年限最长只能是十年。
自愿卖身的流程也比从前要复杂得多。
当然,诏令的条例不止这些。
而为了促进新政实施,也为了避免一味地强行禁止激起太子方才说的民变。
庆昭帝制定了不少兴民、惠民之策。
调整户籍管理政策,以及文化教育、宗教宣扬等方面也都有不小的变革。
虽说偏远地方还是有不少人钻律法的空子,也有人费尽心机私下里搞事。
可从整体上来看。
新政后本朝的强制性人口买卖切切实实减少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很多贫困之地也得到了极好的发展。
尽管槛儿知道庆昭帝实施这一新政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也还是要承认。
她当时当真触动颇深。
也因此这会儿听太子说起关于略卖人口的事,槛儿没忍住小吃了一惊。
心道莫非前世的庆昭帝也是这时候便有了改革人口买卖政策的想法?
可惜这终究是个无解的问题。
骆峋见怀里人神态惊愕,眼神悠远。
明显一副神游太虚之态,亦或者该说她是透过他联想到了别的什么。
这个别的不作他想。
定是庆昭帝无疑。
骆峋牙酸。
抬手撩起水往她脸上弹,别有深意道:“孤与你说话,想什么这么出神?”
槛儿回过神。
光线的关系,倒没让她看出他眼底的晦暗。
“妾身在想该怎么回答您这个问题,说实话吧,怕您恼我,可又不敢编瞎话。”
槛儿的手放在他胸膛上,张口就来。
骆峋冷哼。
槛儿明知故问:“您先恕妾身无罪可好?”
骆峋想继续冷哼,但又觉有失风度,便用鼻音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气音。
“不准油嘴滑舌。”
槛儿:“……”
槛儿其实没打算跟他油嘴滑舌。
沉思片刻,她认真道:“公道什么的,本就不是说讨回就能讨回的。
我刚发现自己被卖时确实有怨过,不过不是怨您,那也怨不到您头上。
而是怨舅舅舅母,怨他们加起来六十多岁的人居然跟一个小孩过不去,怨自己被卖被打也没个地方说理。”
“可怨来怨去终归无济于事,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忙着过好当下的日子。
也很多年没他们的音信了,我便不想将心思浪费在怨恨他们这件事上。”
“当然如果他们在我面前,我肯定不会原谅他们,不在,我就不去费心思。
至于您说的怨您与否,我还是那句话,怨不到您头上,您心怀社稷黎民。
妾身相信有朝一日您不仅能还妾身一个公道,更能造福大靖万千百姓。”
早在之前槛儿说希望他福寿康宁长命百岁时骆峋就知道,她说那样的话并非奉承他,而是其真心所想。
当时骆峋很是触动。
此时再听类似的话从她口中出来,他仍触动,却不再怀疑她是否别有居心。
“嗯,孤会的。”
骆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道。
顿了顿。
他沉声说:“孤早先与你说过,孤有眼、会看,有耳、会听,有脑、会思考。
孤不昏聩,是非曲直孤自有论断。”
“你可以有你的想法,孤言不介意也并非强迫你定要信了孤,孤亦想不到要如何做方能彻底安你的心。”
“但……”
骆峋摸摸槛儿的脸。
“你被卖一事乃本朝律法疏漏所致,乃你舅舅舅母所致,实非你之过。
你为大靖子民,孤为储君该向你致歉,你为东宫侧妃,孤为夫主,该护你周全。
若明知其苦难,仍以其苦难为矛攻其之伤,与牲畜何异,于你而言孤可为畜?”
这话当真太重,太大逆不道了。
他敢问,槛儿可不敢答。
她惊得一把捂住他的嘴,“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明知我没那意思……”
骆峋抓着她丰润的腕子,在她掌心亲了亲,槛儿的声音瞬时低了一个调。
骆峋捞起她的一条腿,让她面对他坐着。
也是想以这种方式安她的心。
于是凑近她耳畔。
红着耳尖沉稳地低声道:“在此试试?”
槛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太子指的什么,她的双颊几乎眨眼间似涂了层胭脂。
“殿下,您怎么能、怎么会……”
想说他现今怎生这般孟浪了,之前他虽偶有类似调戏她的行举,但说法和行为上到底还是较为矜持的。
可从没像如此直白过。
然当槛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上太子那双虽深幽却不似以往行那事时隐隐有暗火跳动的眸子时。
槛儿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真想在这时候做那事,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不介意。
早先他知道她曾为人童养媳,但因着她那时年岁尚小,又是良籍。
所以他不介意,合情合理。
可如今他知道了董茂生是个痴儿,知道了她给做人童养媳时要如何照顾对方。
他还是不介意。
槛儿瞳孔微缩。
这辈子董家在京城,上辈子呢?!
董家和她有着实实在在的关系。
连她都会想太子在得知她曾经名义上的丈夫是个傻子,得知她可能如何照顾对方时太子会不会介意。
会不会厌弃她。
那么前世与她有过节的郑氏,其他与她争宠的妃嫔呢?那些想拿捏东宫的把柄,对付太子的人呢?
譬如信王、睿王。
他们会不知道从她这个宫婢出身的宠妾入手吗?会查不到董茂生吗?
若上辈子董家也在京城,那么想查清她在董家的经历简直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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