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想给这位相公买点儿什么?小的这铺子虽小,东西可不含糊。
您要柜台上没看中的,小的这就去后库拿最新鲜的过来,保准您看过眼!”
老掌柜过来自觉做得隐蔽地一屁股顶开伙计,见牙不见眼地笑着道。
槛儿往柜台扫了一圈。
回以笑道:“那就劳烦掌柜了。”
“不麻烦不麻烦,夫人客气。”
贵夫人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老掌柜也不敢窥视,连声应下后也没使唤伙计,自己就跑去了后面库房。
不多时回来,怀抱着一个不小的楠木箱子,打开后从中拿出二十来个匣盒。
有发冠发簪、带钩扳指、手串印章,用料金银玉石珍珠等看得出来成色确是极好的,样式贵气又不失雅致。
槛儿看了看。
最后挑了一个翡翠扇坠,并一支发簪。
扇坠是中空竹节样式的,节间镶嵌着金丝,发簪用料是时下珍贵的紫竹。
槛儿拿着扇坠在太子手中的折扇上比划了两下,当场就给他戴上了。
紫竹簪则用锦盒装着。
骆峋斜眼袁宝。
后者掏出荷包就要给银子。
槛儿伸手阻了,假作嗔道:“妾身给爷看的,让爷自己拿银子算怎么回事?”
她做昭训时月银是八两,现在每月四十五两,加上之前帝后赏赐里包含的金银和京郊皇庄的一百亩地。
这几个月槛儿手里也是有一笔不少的收入,给太子送两样礼还是送得起的。
槛儿从银竹手中拿了荷包问老掌柜多少钱,老掌柜笑眯眯报了个实在数。
目送贵人们走远。
伙计挠头问:“咱又不是没招待过身份高的少爷夫人,您刚刚做啥非得自己上,难不成您认识那两位?”
老掌柜:“你不懂。”
伙计:“有啥不能懂的,你不说我咋懂?”
老掌柜:“说了你也不懂。”
“您说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老掌柜哼笑,朝贵人们走远的方向又望了两眼,才折身回了铺子里。
再有不到十天便是乞巧节,槛儿与太子沿着街边拐进了另一条街。
这条街上俨然一片浓浓的节日气息。
有小摊摆着彩塑童男童女泥偶,分层搭架的泥偶最上面摆着一对金童玉女。
男孩骑着荷叶抱着锦鲤,女孩戴着花冠拎着灯笼,圆嘟嘟胖滚滚的。
好不可爱。
槛儿想到了留守在家的曜哥儿。
“六爷,我想去看看那个!”槛儿扯扯太子的袖子,指着泥偶摊方向兴奋道。
骆峋看了看摊前扎堆的孩童与姑娘。
槛儿一下子懂了他的顾虑,拉他到人少的地方,软声道:“我和银竹过去,您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骆峋没有拒绝。
示意锦衣卫跟好她,同时不忘叮嘱:“当心些。”
槛儿应声去了。
小摊上除了有娃娃泥偶,还有很多小动物和流行话本中的人物形象。
槛儿先让小贩将那对金童玉女给包上,然后另挑了一只小陶猪。
正好小陶猪的旁边是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的齐天大圣。
槛儿想到前两天才跟曜哥儿讲了玄奘师徒去西天取经的故事,小家伙当时看模样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知道他肯定没听懂,但槛儿觉得儿子可能会喜欢齐天大圣这个泥偶。
“摊主,烦请帮我把这个……”
“小哥,这个咋卖?”
却是槛儿的指尖刚碰到齐天大圣,泥偶就被另一只姑娘家的手拿走了。
槛儿扭头。
就见旁边一身形清瘦的小妇人,穿着一件碎花交领窄袖夏衫,头戴布巾。
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气质较为羸弱。
正是秋穗娘。
第209章 傻子董茂生:“槛儿你回来啦!”两对男女
陈月娥对别人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对她儿子董茂生倒是向来舍得花钱。
特意给了秋穗娘一两银子,让她趁晚上有空,带董茂生出来做两身衣裳。
虽说秋穗娘这些年在董家没少被陈月娥磋磨,养得内向敏感木讷寡言。
但到底年纪不大,陈月娥不在,秋穗娘偶尔也会显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真性情。
加之家里这几个月好过了不少,陈月娥有钱万事足,待秋穗娘倒也就没像以前那般过于鸡蛋里挑骨头了。
今晚还破天荒说给董茂生做了衣裳剩的钱,让秋穗娘瞧着想买啥就买啥。
剩了二十文钱,秋穗娘自然不会把它用了。
不过难得晚上出门,逛一逛也是可以的。
于是就有了此时这一幕。
秋穗娘不是有意要抢那个齐天大圣。
而是她方才的注意力全在街头的热闹上了,又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泥偶。
秋穗娘还没买过这种小玩意儿呢。
便想着马上乞巧,如果便宜,她没准儿也可以考虑买一个,就当是犒劳自己的。
却是没想到,她和别人看中了同一个泥偶。
又见对方衣着打扮不俗。
连帷帽上像似都嵌着银丝珍珠。
半撩的轻纱下单是那在灯火下散发着润光的面皮便叫秋穗娘有一瞬的晃神,更别说那艳丽娇媚的五官。
“呃,齐天大圣就这一个了,二位夫人你们谁要?”
银竹替槛儿放下帽纱。
这一动作也让和秋穗娘一样,对着这位美艳小夫人目眩神夺的小贩回过神来。
小贩红着脸,热情地笑问道。
秋穗娘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
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对着同为女子的人看失神了,她脸“唰”地一红,旋即尴尬局促地把齐天大圣给放回了摊上。
“对、对不住,我、我不要了,你买吧。”
话是对槛儿说的。
说完也没等槛儿应声,转身就跑。
谁知身后站着两个不大的孩子,秋穗娘闪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
眼看就要撞到泥偶摊上。
她忽地感觉后腰被人一托。
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相貌普通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婢女的女子。
秋穗娘站稳后正要道谢。
就见那女子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站到了刚刚让她看失神的小妇人身侧。
秋穗娘面上又一阵尴尬。
不过她还是道谢道:“谢、谢谢。”
槛儿笑着道了声“不客气”,拿起齐天大圣问:“你要吗?你若想要就买,我不一定非要这个。”
人美,声音也好听。
温温柔柔的。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吗?
秋穗娘暗想,面上红着脸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边说边往后退。
同时不忘注意身后的人,只这回没等他转身,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穗娘,穗娘,我都在那边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不过来呀?你在和谁说……”
却是董茂生。
他虽然人傻,但到底在京城待了三四个年头,他们家附近的这一片儿地方董茂生还是能找到路的。
今晚秋穗娘出来陈月娥让把他也带上,但秋穗娘不喜和董茂生一道逛街。
所以方才过来看泥偶时,她就让董茂生在对面人少的路口等她。
但董茂生脑袋不好,能指望他能多规矩,等了一会儿他就等不住了。
跑过来找穗娘。
秋穗娘本就正是自惭形秽尴尬难堪的时候,见董茂生过来了她更是羞窘。
于是也没注意到董茂生的异样,拽着人的胳膊就往别处拉,嘴上羞恼道:
“你过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行了行了,咱赶紧……”
话没说完,秋穗娘发现自己拽了半天,结果这傻子站在这儿纹丝不动。
她不禁停下来抬头看向董茂生,就见这傻子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
秋穗娘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看的竟就是刚刚让她失神的那女子。
看得那叫一个出神,眼珠子一错不错的。
以为他这是看上人家了。
秋穗娘登时又窘又恼又悲。
窘恼的是被那样一个有钱又好看的女子发现她和一个傻子有关系就罢,偏这傻子还一上来就盯准了人家。
人家的面纱都是遮着的,这傻子能看到什么,又能看中人家什么呢?
悲的是自己照顾这傻子这么些年,这人多数时候还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对。
如今却是会对一个脸都看不清的人盯得这么起劲,秋穗娘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可窘归窘悲归悲。
秋穗娘自认丢不起人,便又在眨眼间调整好情绪打算把董茂生拽走。
但就在这时。
董茂生突然朝那女子走去。
表情在一瞬的痴呆后变成惊喜,嘴上念叨着:“槛儿!槛儿你回来啦?!”
说着话,他手伸了过去。
却是刚有这个动作,秋穗娘就见不久前好心扶了她一把的那名婢女挡在了那女子跟前,表情很冷很冷。
秋穗娘一个哆嗦。
她可是知道大户人家一般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招惹得起的。
尤其这还是在京城,谁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从哪个官家出来的。
秋穗娘不敢耽搁,一把扯住看不懂别人脸色的董茂生,又忙不迭赔罪。
“对不住,对不住,他是个傻子脑子有问题,冒犯您了真的对不住,我这就带他走,这就带他走。”
说着,使劲把人往外拽。
哪知平时很容易哄的董茂生这回却跟头犟驴似的,朝着那戴帷帽的女子直个劲儿激动地叫“槛儿”。
秋穗娘越拽,他越是想往人家那边奔。
动静闹得大了,临近几个摊位和路过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秋穗娘正是不知该咋办。
就见那婢女模样的姑娘往泥偶摊上扔了块儿碎银子,然后拿了小贩包好的东西护着戴帷帽的小夫人走了。
鬼使神差的。
秋穗娘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窈窕身影。
看着看着。
在临近对面没几个人的旧书坊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身形伟岸,身姿极其挺拔贵气,一张脸俊美得犹如天神下凡的男人。
秋穗娘看到那女子走到男人跟前,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男人脸上似没什么表情。
但下一刻。
他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淡漠、冰冷。
像是充满了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又像是夹杂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是秋穗娘看不懂的眼神。
也是让她脑海里本能的一白,脊背猛地一阵发凉,浑身寒毛卓竖的眼神。
等她反应过来时,董茂生已经挣脱了她,一面嚷着一面朝旧书坊跑去。
可秋穗娘定睛一看。
那地方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槛儿!槛儿!槛儿……”
马车拐弯,驶入另一条街道,男人浑厚憨痴的声音在人流中渐行渐远。
车壁两侧的琉璃灯静静散发着晕黄的光,靠近车门的冰鉴隐可见丝丝缕缕的凉气在空气中蔓延开。
车内,安静得出奇。
片刻,槛儿撑起笑看向身边人:“您还要逛吗?”
骆峋假装没看到她发白的面色,也没问她是否认得方才唤她名字的男子。
“你可想逛?”
宫门每日戌时下钥。
这会儿已快亥时,早过了下钥的点儿。
但逢上宫里主子出宫有特例放行,且他们出宫是元隆帝特许了的。
子时之前回去即可。
如果没有刚刚那茬事,槛儿兴许会想再逛半个时辰。
但现在,她丁点儿心思都没了。
“妾身不太想逛了,感觉有些累,也有些想曜哥儿了,不过您若还有兴致……”
“回吧。”
骆峋出言打断道。
尽管日常有时她的笑也并非出于真心,但那时好歹她人是呈放松状态的。
而不是像现在,仿佛一根紧绷的琴弦,在硬逼着自己弹出美妙的乐章。
骆峋不想看她这样。
只他惯是不喜形于色,语气在车外人声的衬托下也显得尤为清冷淡漠。
槛儿心里装着事,没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下意识以为太子此时心情不佳。
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自觉僵了僵,很快又放松,眼底掠过一丝自嘲。
也确实该心情不佳。
槛儿自觉自己的名字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随便撞见一个人就能被对方叫错的地步。
本来也不是叫错。
其实时隔几十年,她早不记得当初买她当童养媳的那家人具体什么样了,也不记得那家的傻儿子是何模样。
只知道他的名字。
董茂生。
可她不记得,不代表这具身体也忘了。
所以刚刚几乎是对方喊出她名字的瞬间,她透过薄纱看到那人的眉眼。
槛儿就想起来了。
董茂生,那个曾被村子里的人戏称是她的小丈夫,被她累死累活吃喝拉撒睡地照顾了近两年的小傻子。
再一听那拦着他的小妇人说他脑子不好使,槛儿一下子就确定了。
真是他。
董家人为什么会在京城?
董茂生为什么还记得她的名字,为什么隔着一层纱也能认出她来?
那小妇人又是谁?
是和她一样的遭遇,也是被他们家买回去给董茂生做童养媳的吗?
若如此,董茂生又为何还记得她?
刚刚面对面的几息间。
槛儿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问题。
可她也没忘自己当下的身份与处境,因此她丝毫的出神都没有,示意银竹放了钱后拿上东西便走了。
可人走了,不代表这件事没发生过。
当初她入宫接受身份审查时,并没有隐瞒自己曾给人做过童养媳的事。
因为她被卖时,舅舅舅母只给了董家她的户籍册子,没同董家签契书。
所以她本身不算是夫家财物。
仍属于独身良家女。
槛儿不清楚当时负责采选她们那一批宫人的人,去实地调查时都查过什么。
总之她那时顺利入了宫。
她的身契上也记载了她曾为人童养媳,后被主家主动抛弃的事实。
槛儿相信,太子也早知道这件事。
可知道归知道,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
上辈子庆昭帝没问过这件事,除了瑛姑姑,槛儿从不曾向谁提起过这事。
却是没想到,这辈子竟这么和董茂生撞上了,还被对方一眼认了出来。
甚至被追着喊名字。
太子会怎么想?
先有金承徽构陷她和太监有染,再有她险被孔喜德强迫的旧事被翻出。
如今又冒出一个董茂生。
童养媳的事明显也是要被牵扯出来的。
这些事都不是她的错,槛儿也不认为是她招惹的,可一件接着一件。
难免叫人觉得糟心。
上辈子她不曾出宫,日常恪守本分认真做好每一场戏,他对她的宠也有衡量分寸,有除她以外的妾。
有那么多儿女。
因而她得宠,却不至于像这辈子这么打眼。
其他人对付她的手段便与这辈子不尽相同,没扯出这么多与名声有染的事。
槛儿内心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可现实却不允许她不在意,更不允许她不在意太子如何看待她。
他会怎么想她呢?
马车驶出主街,周遭安静下来。
若刚刚没遇上董茂生,回去的这时候槛儿应该会很满足,很高兴地挽着太子的胳膊,与他说些好听话。
他们会和平时一样亲昵。
亦或者会在马车上做点儿亲近事,毕竟不久前在津馔楼时的气氛那般好。
他待她好,槛儿也想投桃报李。
可现在,槛儿只觉得累。
她伴君如伴虎地过了一辈子,本以为这辈子他们的相处方式改变了。
结果到头来发现仍逃不了一步步算计,他们的身份、尊卑,注定了她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
都要时刻看他的脸色,时刻以他的想法为主,上辈子她如履薄冰地过完了。
而这辈子,她如今才十六岁。
他们还有好几十年,几十年……
可这是她选的,她一开始也没得选。
槛儿低着头盯着鞋子出神。
骆峋端坐着。
余光没错过她脸上的怔忪和失神,视线也循着她的目光落到她的绣鞋上。
那是一双浅碧色的厚底云头缎面鞋,其上绣有精巧的蝶穿四季繁花,云端之上缀几颗绿豆大小的珍珠。
与她身上的裙衫极为相衬。
来的路上骆峋就注意到槛儿的绣鞋了,倒不是他有意往她脚下看。
而是彼时她心情甚好。
整个人看似端坐着,脚尖却会时不时往上翘一翘或是往两侧撇一撇。
动作间云头上的珍珠便会发出一阵细响。
当时外面车轮声辚辚,或许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识的小动作。
可骆峋听到了,注意到了。
然现在,云头上的那几颗珍珠静静缀在鞋面上,再不复来时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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