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薛姈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温声道:“正月十五那日朕让人在御花园安排了花灯,都是你说过的样式,到时候穿得暖和些。”
薛姈微微一怔, 那日她随口提起去年错过了镇上的花灯,却被皇上记住了。
天子若肯对谁温柔,谁又能有招架之力?
“好。”她唇畔扬起笑容, 软声应下。
恰在此时, 绣棠端着托盘进来, 将热茶奉到天子手边,给薛姈的则是一盅甜汤。
她向来行事稳重,唯有在吃食上有些许孩子气。
赵徽看着她轻抿了口甜汤,露出满足的神色,不自觉也弯了下唇角。
他正要端起茶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软榻上的针线筐。
只见巴掌大小的小肚兜绣着精致可爱的虎头像, 瞧着就十分耗费功夫, 赵徽顺手拎起来瞧了瞧, 随口道:“准备送给徐婕妤的?”
薛姈没想到他会突然来, 也忘了收起来。
“朕在徐婕妤宫里看见了虎头枕, 也是你送的?”
“您太高看妾身了。”薛姈摇了摇头, 柔声道:“虎头枕、虎头鞋都是苏姐姐做的,我女红不及她, 只能绣个肚兜。”
听到是苏容华, 赵徽只是淡淡一笑。
以前倒没看出苏氏还有这般润物无声拉拢人的手段, 徐氏怀着皇嗣,薛姈正得宠,可自己去时, 她看似恪守规矩,却有一二分冷淡疏离。
若是她想欲擒故纵,那就打错算盘了。
见皇上没接话,薛姈以为他不高兴她们厚此薄彼。因她知道贵妃并未怀胎, 从心里就没想过未来要送礼的事。
宫中有孕的妃嫔不止徐婕妤,她们的关系有亲疏远近,可对于皇上来说,两人所生的皇子都是他的血脉,并无不同。
“这些都是随手做的小玩意儿,算不上正经贺礼。”她笑盈盈的找补:“我已经备好打长命锁用的金子和宝石,出了正月就请内务司帮忙打长命锁预备着给未出世的两个小皇子。”
赵徽挑了下眉梢,淡声:“岁岁怎知都是皇子?”
薛姈一怔,没想到皇上会跟她较真。这本就是吉利话,皇子不是多多益善么?
“朕可还没女儿。”赵徽见她似乎想歪了,特意提了一句。“难道朕还要再得两个皇子,才能有公主?”
薛姈只得扯出笑容来应对。
“宫里娘娘们都盼着能提皇上诞育子嗣,想来不久您就能如愿以偿。”她装着吃味移开视线,低头把针线筐给收了回来。
下一刻,只听皇上戏谑道:“岁岁也这么想吗?”
皇上是喜欢孩子的,可关于贵妃的事,她却一字都不能提。
帝王的温情下藏着的是铁腕,作为宫妃,在皇上面前永远要拿捏好分寸,最忌讳自作聪明。
薛姈耳根微微有些发烫,眸光如秋水澄澈,她扭捏了片刻,方才低低应了声。
赵徽本就心情不错,她总能恰到好处令他觉得舒服。
“那朕就让岁岁早日如愿。”
待到金乌西沉时,昭阳宫还在等消息。
卫贵妃端坐在圆桌前,面对一桌子丰盛的菜品,没有半点要动筷子的意思。
她派人去福宁殿想请皇上过来一聚,只要皇上肯来用晚膳,就一定会留宿。
“给本宫端山楂水来。”卫贵妃胃底忽地涌起一阵恶心,皱着眉忍耐的开口。
她所服用的那些能制造假孕脉象的药,副作用是刺激肠胃,除了难受之外,倒也可搪塞成害喜反应。
纤云一直备着,闻言立刻端了过来。
“娘娘,听韩太医说山楂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不宜孕妇服用。”等卫贵妃喝完后,她迟疑着道:“若咱们宫里山楂用得多,只怕会被察觉出不对来。”
卫贵妃眉头紧锁,正要说话时,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内侍回来了。
“娘娘,皇上今夜留宿凝汐阁。”
来人话音未落,卫贵妃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又是薛姈!”她抬手狠狠拍在紫檀木嵌大理石圆桌上,掌心传来清晰地疼痛,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愈发添了几分烦躁。
她厌恶薛姈得宠,却也明白,不是薛姈也会是别人。
自从“有孕”后就她不再侍寝,以前她以为自己真的怀孕时,这自然无妨,等到诞下皇子,荣宠定会更胜从前;偏生这一切都是假的——假装有孕也不能侍寝,总有一日还要“小产”,这些时日岂不生分了跟皇上的感情?
卫贵妃下意识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本还想再拖上月余的功夫,如今看来还是快刀斩乱麻得好。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感,屏退了宫中服侍的人,只留下纤云说话。
“太后不是一直想让刘诗蕊入后宫吗?”卫贵妃提起此事,眉眼间的神情仍有些落寞。“本宫倒有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她让纤云附耳过去,低声吩咐了一番。
纤云闻言一惊,面露纠结之色,低声道:“主子,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卫贵妃摆了摆手。
“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已下定决心,冷声道:“准备好东西,咱们明日就去给寿康宫请安。”
转眼到了十五这日,宫宴摆在了临近御花园的听云殿中。
连日来大小宴会、各宫交好的人互相宴请都不少,宴会的歌舞再奢华热闹,薛姈已经有些厌倦了。
在民间上元灯节是最热闹的时候,猜灯谜赏花灯,不设宵禁,且青年男女能互相表露心意,也是传情的好时候。
她曾见过满街挂着的花灯被风吹起,犹如流动的星河,简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热闹的市声飘进耳朵,并不觉得喧嚣。
薛姈没放任自己陷入回忆,她端起汤匙尝了一口元宵,心里又惦记着天子说过的花灯,不由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目光时不时往殿外看去,隐约能窥见一角。
“宜婕妤可是在等烟火?”下首的张贵仪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笑盈盈的开口搭话。“听说今晚的烟火是师傅们花费了半年时间精心制作,定会精彩异常。”
这话看似在介绍烟火,薛姈却隐约捕捉到一丝秘辛的味道。
近来宫中宴会俱是皇后和德妃操办,能知道这些细节,张贵仪如此明白,难道是从二人宫中听说了不成?
张贵仪位份不高,人也谨慎,贵妃假孕的事,只怕她背后还有人。
薛姈侧过脸,微微笑道:“张贵仪博闻强识,听你一席话,好生长见识。”
“宜婕妤谬赞,妾身愧不敢当。”虽是这般说着,张贵仪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比起以前的惶恐不安,如今她颇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今日美味佳肴甚多,张贵仪可要多用些。”薛姈似是漫不经心跟她闲谈,说道:“前些日子你照顾贵妃娘娘辛苦,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
张贵仪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只不过她很快扬起笑脸,柔声道:“妾身不敢贪功,都是应该做的。”
两人本就交情浅,闲谈两句已是极限。
张贵仪借着要喝水端起了茶盏,却因分心去看前面,衣袖不慎拂到了手边的汤碗。
只见汤水多半泼到了地上,少数溅到了薛姈的裙摆上。
这身宫装是内务司昨日才送来的,绣工和材质俱是上等。裙摆用金线绣成的纹样,正好遥遥呼应她头上的赤金红宝石首饰。
虽不逾制,却是范围内最好的东西。
张贵仪一眼就看清了,心里抑制不住的发酸。哪怕她已习惯压抑情绪,却不代表她不会羡慕,不会嫉妒。
“对不住,是妾身冒失了——”她怕薛姈误会,连忙拿出帕子,就要亲自动手。
薛姈摆了下手。
“无妨,脏了一点,我去更衣。”薛姈本就在殿中待得无聊,正好借口离席去透口气。
她说完,下意识往前面看了一眼。
今日皇上似乎很高兴,轮番喝了亲王和宫妃的敬酒,有了一二分微醺之感。在王皇后的下首,卫贵妃以茶代酒都敬了皇上两轮。
有宠又有孕的卫贵妃成了殿中人人歆羡的对象。
薛姈似乎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带着宫人悄悄起身离席。
“主子,奴婢这就让人去取您的衣裳。”绮霞扶着她走到殿外,正要安排时,却见薛姈拦住了她。
“这点污渍不显眼,还是别换了。”薛姈兴致勃勃的道:“咱们去御花园里逛逛,花灯都已经挂了出来。”
绮霞见她有感兴趣的事,倒也没拦着,主仆二人抄小路去了挂满花灯的千鲤池。
果然如天子所言,有不少灯笼竟都是宫外的样式,上面还写着灯谜。映着水光,端得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格外夺目。
晚宴结束后,还有夜游的安排。
薛姈心里默算着时辰,感觉差不多了就带着绮霞折返。回来路过假山时,两人手中只提了一盏灯笼,故此照得范围有限,看着有些怕人。
忽然,薛姈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在夜里颇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她心头一颤,拉着绮霞站定,不敢贸然往前走。
忽然,一个人影从假山旁抱着琵琶走了出来,她身上穿得单薄,身子似乎经不起寒冷,抖得厉害。
薛姈习惯了黑暗后,慢慢看清了那人。
竟是太后的侄女刘诗蕊!
她走路时步伐有些不稳,却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恢复清明。
明明是夜里风寒,她却不由自主扯了扯领口,似乎很热。
这样的天气怎么会热?
薛姈蓦地想起一种可能,催动人情-欲的药,似乎有此功效。
眼下她正抱着琵琶一脚深一脚浅往前面一处院落走,看起来像是后门。
“娘娘,那里是凝雪堂!”绣棠警惕起来,低声道:“历来帝王暂歇的地方。”
薛姈脑子“嗡”的一声,难怪今日有人给皇上频频敬酒,这并非偶然!
中了某种不可言说之药的姑娘,酒醉上头的男子,若让两人同处一室,会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一时间,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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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子们久等了!
先跟宝子们说声抱歉,没想到会断更两天。你们酌目前是被抽调到上级部门的底层牛马,忙起来就没啥自己时间了。抱歉抱歉,周末会尽快调整,恢复日更的!作为补偿,上一章全部掉落红包,恢复日更前每章都随机掉落红包!
第70章 清誉
刘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她竟要用这般不上台面的手段设计将侄女送上去,大抵是算准了皇上不会同意刘诗蕊入后宫。
按理说有孝道压着,皇上将人收进来做样子并无不可, 可太后连这点自信都无, 他们母子关系, 果真大有问题。
若拦下刘诗蕊,就是得罪了太后;若任由她过去,皇上若一时不防真的临幸了她,若将来查到自己就在附近,难免会有隔阂。
薛姈提着裙子往前走了两步,心中难免有些犹豫。
恰在此时, 走在前面刘诗蕊身子摇摇晃晃, 不知踩到了什么, 一个踉跄竟栽倒在了地上。
“救、救命——”女子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声响起, 薛姈身子猛地一颤, 却还是克制住了没过去。
本以为太后起码会派人跟着, 没想到略等了等,周围静悄悄的, 竟无一人现身帮忙。
数九寒冬, 刘诗蕊又穿得单薄, 若真摔在这里,弄不好会危及性命。
薛姈不再犹豫,低声对绮霞道:“咱们过去看看。”
绮霞点点头, 提着灯笼替薛姈照着前面的路。
本就离得不远,薛姈救人心切,两人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就赶了过去。
等要扶起刘诗蕊时, 薛姈压低了嗓音道:“灯笼放在一边。”
绮霞会意,将灯笼放在了假山后,挡住了光。
“救、救救我——”刘诗蕊察觉到有人来,无助的抬起手,想半空中抓去。
薛姈带上了兜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离得近了,她潮红的面色、已经被扯开的领口清晰可见。
比起方才自己勉强能走,眼下她似乎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刘太后是怎么放心让她自己孤身前来的?
难不成为了事后方便甩锅,索性做戏全套,真的让她来个迷路后孤身“误”入?亦或是刘诗蕊对这药格外敏感,药性比她们预想中激发得更快。
“主子,您先回去,奴婢把她送走吧。”绮霞在一旁帮忙扶住她,低声对薛姈道。
看到刘诗蕊的模样,绮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主子心善不肯坐视不理,自己却不能让主子惹上麻烦。
薛姈摇了摇头,绮霞被人看到跟她被人看到本质并无区别。
她正在思索,耳边刘诗蕊的呼吸又粗又重,身子也颤抖得厉害,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救救我!”刘诗蕊似乎有一瞬恢复了神志清明,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薛姈手腕,用力凝住眼神。“求求你,送我回去——”
才说完这句,她身子一软,又往后栽倒。
薛姈用力拉住了她。
自己下意识觉得刘诗蕊是遵照太后的意思去接近天子,若刘诗蕊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骗到了此处——
毕竟刘诗蕊也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姑娘,哪怕她倾慕皇上想要入宫为妃,也不愿用这样不堪的手段。
薛姈心头倏地一紧。
这不就是薛妃最初想把她送到皇上身边的手段!
到时候若皇上果真稀里糊涂临幸了她,太后就变被动为主动;若皇上清醒,却被人撞破此事,就成了刘诗蕊自甘下贱,用药邀宠。
“主子,您万万不能答应!”绮霞见自家主子有心软的趋势,连忙低声制止。
薛姈颔首,她示意绮霞扶好刘诗蕊,自己松开了手。
绮霞见状才要松口气,却见主子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穿在了刘诗蕊身上。
“等下你扶着她,去找皇后宫中的人。”薛姈帮她带上兜帽,调整好角度,遮住她的脸。“到时先带她躲起来,再向皇后身边大宫女禀明情况,皇后自会安排。”
今日御花园中还有赏灯猜灯谜的节目,夜里游园费人费力,她知道皇后花了不少心思,避免再发生事端,找到人不难。
“主子,您要怎么办?”绮霞知道眼下主子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办法,可主子此时也不能回去,又穿得单薄——
薛姈用眼神催促她们快走,又低声道:“无妨,我会找个地方暂避。”
绮霞用力点了点头,没再僵持下去,立刻照办。
看着她们离开,薛姈将不远处的琵琶捡了起来,藏进了假山里,又把灯笼给熄灭了。
做完这些,她已经冻得双手发红,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
正当她琢磨着要去哪里躲一躲,耳边传来枯草被人踩踏的细微声响。
她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刻,带着体温的大氅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她的鼻翼先一步捕捉到男子身上清冽的淡香。
薛姈迫不及待的转过身,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立刻就认出了那张俊美的面庞。那双锐利的眸子清亮如昔,哪有半分醉意。
“皇、皇上,您来了?”
赵徽沉着脸没说话,他亲自替薛姈整理好大氅,又系好带子,不悦的睨了他一眼。
“皇上,您都瞧见了?”薛姈也不敢动,睁着圆溜溜的杏眸,小心翼翼的问。
其实能恰到好处的赶来,哪怕没看到全程,也还是知情的。
缓和气氛失败,薛姈有些讪讪的,忽然她目光落在天子玄色的常服上,焦急道:“您把大氅给了我怎么行,若是吹了风受了寒怎么办?”
她真要脱下来,却被赵徽按住了手。
“你也知道冷?”赵徽冷哼一声,淡淡道:“宜婕妤乐于助人在前,令朕钦佩。”
薛姈心里添了些忐忑,不知自己的做法能不能让皇上满意。
“先回去。”赵徽语气仍不算好,却是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凝雪堂走去。
薛姈正要说琵琶和灯笼的事,赵徽似是有所感应,头也不回道:“朕会让人清理好,你不用担心。”
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此处离凝雪堂还有些距离,等两人到时,薛姈身上已经恢复了温度,倒是赵徽才进了屋子,连打两个喷嚏。
薛姈心里愧疚,“您着凉了!”
她急着去倒热水,却被赵徽拉住了手腕,跌坐在了榻边。
“朕是为了谁?”赵徽挑了下眉,凝视着她。
就在一刻钟前,他在凝雪堂以醉酒的名义暂歇。本想再等等就让人去接薛姈,自己带她去看灯。
没想到刘康顺匆匆进来通传,说是看到了宜婕妤的宫人扶着醉酒的宜婕妤。
当赵徽亲自去看时,发现了不对。问过绮霞后,立刻找到了薛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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