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始变坏(走走停停啊)

中岩开车在环岛路上，一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头上戴着会发光的各色可爱发箍，似乎有恋爱活动在进行。他又想起某人和丁周。
退思和丁周这会儿正在逛八市，“这家海蛎煎一般，没我外婆做的好。”她吃了两口，摇头，说完又自悔失言，不该说外婆和家里的事，丁周不喜欢那段过往，从前住过的小巷子和巷子角落里的阴湿龌龊。
“还行啊，挺酥脆的，有鲜味儿。” 丁周因为长期喝酒，染了胃痛的毛病，平常吃不了油炸生冷的东西，他这时跟着吃了两口，说。
她转头来看他，被他伸手戳了额头，“看什么看！我不介意！”他说。
她所以放下心来，朝他明晃晃的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你心眼儿最窄！“
“我心眼儿窄？“他瞪起眼睛来反问，”我要是心眼儿窄，早气死了！“
他话里的意思，太深远了点儿，直可以追溯到十年前，陈年往事她没听出来，摇着头只顾表达自己的，“咱俩之间，谁也别说谁，我劝你的话，你从来不听；好在你劝我的的话，我也没听过。“
说的丁周笑出来，连连点头，没错，他们互相不采纳对方的人生建议，由来已久；想来，以后也是一样。
他所以，就着这个契机问她：“陈中岩，是他吧？“
退思拣一粒很肥的油蛤在碗里，完全听得懂他话里的两重意思，点头：“是的。“
“你不喜欢他么？“他放下筷子，直白问，毫无过度。
“喜欢啊！“她吐出油蛤壳，又抬头：”今天不是聊了么？他有未婚妻，快结婚了，明艳任性大美女！“
“抢过来！“他毫无感情地说。
把她听笑了，“别痴心妄想，要点钱就行了，我不贪心！”
“你是怕！”
“对！”她诚实以对，点头。和丁周，不用说谎、不用掩饰。
丁周盯着她的眼睛，本来该为自己高兴、窃喜，可他拉长了脸，完全高兴不起来；心里泛起无尽难过，希望她过的好，事业蒸蒸日上、爱情幸福美满；可她还是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和他一样！老天非要对他们苛刻，用尽手段使劲折磨，自暴自弃不能幸福，坚忍不拔也不能。
“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为什么有把握，和那位女士做交易。“她终于能明说。
丁周点头。
“我现在只要等个合适时机，告诉董事长，我和他儿子从小就认识，并且是受他指使，故意和他接近的。他们的父子情深必然经受不了这样的考验！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尾款可是一大笔钱，足够我房贷提前还款，照管好外婆的生活。”她平淡讲着，已经在心里筹谋了一百遍，最后说：“没有光明正大的靠自己的真本事挣钱，是不是很坏？！”
丁周不屑地白了她一眼，“你不心痛就行！别扯什么真本事，挣到钱的人没几个是光明正大的！”
他在鱼龙混杂地见多了，多体面的人，谈起钱来都是凶相毕露的脸，讲什么仁义道德。可话说回来，她怎么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并没靠别人，还是靠自己。
丁周跟着退思回公寓，躺在沙发上，听她絮絮叨叨讲这些日子的琐事。“你怎么话这么多？”他在替她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补救被她吵的没法正常思考。
“我们没朋友，你不觉得么？我没有，你也没有！”她索性从床上坐起来，强调！她此刻话多，是因为需要朋友倾诉。她换个头睡，把枕头挪到床尾，和丁周的沙发只隔着窄窄过道。
“我们是坏人，不需要朋友！”他盯着天花板一角，说给她！
奥……也对！

退思照旧嘴上没停，从前没参与过大学女生宿舍的夜谈会，这会儿全还在丁周身上。
忽然电话响起来，打断她。
退思爬起来去床头柜上看，抱怨：“哪个讨厌鬼给我打电话，这么晚了欸！”
丁周一只手枕在脑后，侧头看着她，接了，怕吵到他，拿到阳台上去接了。
“……很晚了，领导，牛马也是要睡觉的。”“我们没聊天，白天聊光了……””你怎么想起来了？我要是否认说不是呢？”
“否认什么？就是啊，我确定了。我又不会追究，就是很好奇，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看在我那时帮忙解围的份上，说说。”
“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要说么？”
“他是敲诈么？“
“不是！“
“那是什么？“
“是交换，不，是交易。一些人喜欢的女生，比如某校花，她们的东西，是可以当作商品买卖的，就好像，“她边说边想，打个不确切的比方：”大IP的周边，有人买，他就卖！就这么简单。“
中岩沉吟了一刻，追问：“哪种周边？ “
“这就别问了吧！“
“你懂的真有点多！他怎么得来的！“
“他，你不觉得他长在女生们的审美上么？校花们对他毫无抵抗力，任取任求。他天生长得好！不费吹灰之力。“退思帮着注解。
“哼！不觉得！“中岩不屑语调。
“事实啊，人家长得好看，有什么不肯承认的。”
“哪好看了，丹凤眼就不该长在男人脸上，没有力量感。你们审美都有问题！”他给出评价。
“是啦，您审美最在线！我们都差点儿意思。”她点头，不想聊了。
“你这什么态度？”
“想睡觉的态度，领导，现在快12点了！”她毫不掩饰地对着听筒打了个呵欠。
“干什么了？这么累！”他还没问完。
“逛八市啊，一路走！”
他听了，颇满意，“明天你们去哪儿？”
“不告诉你！”她困到眯着眼睛，还保持着警惕。
“没关系，回头行车记录仪，我自己能看到。”
这人真是控制狂，“明天去南普陀，我们俩去烧香！”
“求什么？”
“求财！”
行，他放心了！“求吧。早点睡，祝你心想事成！”
退思回到卧室，关上阳台门，转身看到丁周已经睡了，闭着眼睛。“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你怎么就睡着了？！”她故意凑过去盯着他脸，上手要扒他眼皮。
丁周没睁眼，只伸手把她头推开，自己扭身朝着墙面去了。
他一转身，领口里传出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儿，引得她让开他的手臂，又凑过去，对着他胸口用力闻了闻，“这什么香味儿，好闻！”
他耳后立刻腾起炽热一朵，还好屋里开着夜灯，灰蒙蒙迷蒙一片，“……樱花味的沐浴露啦！”他不耐烦地回她，又伸手把她推开一臂远。
“我看看。”她毫不介意地伸长了腰身往他带来的行李箱里去看，洗漱包是个整理好的小方包，退思扒拉几下，“唔，你可真讲究，这什么牌子？”
“回头买给你，行不行！谁像你活的那么粗糙！”
“我怎么粗糙了，我浴室里那瓶，宝洁的，大集团！你这个都、都没牌子！”她不服气。
“小众品牌，懂么？”
“哟喂，真特别！哎，你说买给我的，别忘了！”
“忘不了，快睡吧，大姐！你再闹腾下去，我一会儿可要打呼！”
“你敢打呼，我就把你嘴用透明胶贴起来。”她凶狠地呲了呲牙。
“我就打！”他不知为着什么发恨，为刚刚她毫不顾忌地凑得太近，还是为她刻意出去接那人的电话？
退思第二天出门前才发现，丁周昨天顺手给她戴上的墨镜，“唔，这么贵的！哎，这样吧，我新房子里给你设个超舒服的沙发床，以后你随时回来，随时来住，我给你钥匙！”
丁周撇嘴看她一眼，“别！我以后要住酒店。”
“咱俩睡一个屋方便聊天啊，酒店有啥好的，没有我！”
“酒店清静啊，大姐，这一晚上你多聒噪，快把两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我耳朵到现在都嗡嗡的。”
“所以你看，我很需要一个像模像样的闺蜜、小姐妹！她们都有！”她愁眉地朝窗外瞄了瞄，没这个人，找到个同类太难。
“你努力点儿去找！”他随口鼓励。
退思用力点点头，伸手挽上他手臂，“走吧，咱们出发去南普陀求财！”兴奋地语调，仿佛拜了一定能得到。
丁周有一刻想甩开她手，一直走到停车场，还没甩开。他想她说得很对，他也好需要一个知心朋友，贴心贴肺的那种。
他垂眸看她神采飞扬的侧脸，没错，他生命里，也只有她一个，和她脑子里想的一样。
南普陀真是厦门著名景点儿，香火之旺啊，这么形容，要不是眼神儿好，烟尘之浓，对面不相识。
丁周摘了墨镜挂在胸前，进大殿毕恭毕敬，举香进拜，虔诚认真。
出来时问退思，“只求财么？”不求点别的？比如姻缘。
她点头，“不能贪多，多了菩萨生气。你呢？”
他戴上墨镜，朝参天古树投去一眼，“求平安。”
退思点点头，各有所求。她不求平安，富贵险中求。先勇敢，冲锋陷阵无所不用其极；再保守，锦心绣口端庄优雅。不都这样，甭管功成名就后怎么书写，当初走的不过都是这条路。
下午送丁周去动车站，他回老家看望妈妈和妹妹们。临上车前，退思问他，依依不舍：“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你需要的时候。”他自问答的满分。
“那下周！”
“一边去！”他无情地瞪她一眼，进站去了。
混在人群里，退思还是看得见他，直到他搭扶梯，下沉下去，不见了。
她转身去开车的路上，收到丁周微信，他发来：别激进，做人留一线，将来好相见。
她看懂了，提了提嘴角，心里没同意。已经是条不归路，别自欺欺人了。
丁周靠坐在座位上，想，她不懂，在心爱的人心里，一点点变坏，是个什么滋味。
退思开车回家，丁周一走，她心里空出一大块儿，呼呼敞着，漏风。
她调转车头，开上南屿路，回去看外婆。她和丁周都没什么出息，都甩不开人们天天挂在嘴上骂的“原生家庭”。看，她又回去了。
外婆在收被子，被子晾在健身公园的单杠上，又被社区的管理员大叔教育了，影响市容市貌。
方菊花连连点头认着，扛着两条棉被，回家去，退思站在门口接她。“以后咱们有自己院子，再也不用这样晒被子了。”
嗯，可不是嘛，尊严都是自己挣来的，要花很多钱！
生来就有钱的人，还以为自己生来就有尊严。其实不是。
傍晚，她们祖孙俩去走路去新房子，退思挽着外婆手臂，心里空掉一块虚拢拢地填上了。“我去找六百里算了，说咱们过了年，三月份搬家最好！旺你！”方菊花絮絮叨叨。
“奥，那咱们就听半仙的话，三月份搬。”退思点头，转头来：“你花钱啦？六大爷可是个财迷，收你多少？”
“菩萨还吃享用呢，他该得的。”外婆乐呵呵，不计较。
南屿路的芒果树下，她们又走出去一段，退思开口：“等咱们搬好了家，你打个电话给她吧！”
她！外婆动了动嘴角，没说出话来。
“告诉她一声。”退思只这样说。
外婆挽着她的手臂，还是没说出话来，最后拍了拍她手背。
怨她、恨她，没原谅她；但同情她，可怜她。
退思第二天上班去，忙于工作和挣钱，没再关心这档事儿。这个电话，外婆打了没打。
没打。方菊花坐在厨房门口，木着脸，坏人她做到底，她不怕被人骂心狠。顾不了两个，她只能顾住退思这一个。
周一工作忙，中岩周天晚上赶到深圳去出差，连续三天不在。倒是总经办主任庄悦销假回来了，看到年终尾牙和表彰工作已经被闫退思安排的井井有条，不由生气，坐在办公桌前，耷拉这嘴角，本来想将总经理陈达木一军，好在新一年度找机会提涨薪的，这下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自己业务能力有限的短板。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因为人员安排和分配已经确定好，她插不上手，显得有点儿多余。职场精髓是谁也别拆穿谁，大家耗着。退思这点确实讨厌，她一个人揽好几项活儿，把别人摸鱼的路走没了！
庄悦想，群众真是健忘，这么快就忘了这女孩儿不是个好东西，勾搭董事长的桃色故事了！这一转眼儿，还坐进副总屋里去了，看来对付男人，无论老少，是真有两把刷子。这么有手段，别浪费啊，有的是要紧场合大显身手。

第52章
退思照旧拿着总经办主任的权限，主持管理周会，查询和追踪各部门项目进度，高效准确很多。原来站位越高，得窥全貌，才能事半功倍；埋于琐事的勤奋努力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她不打算归还了。当然已经有人告诉庄悦了，不过她还是笑脸相迎，很有格局的样子。
不能畏首畏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退思坐在办公室里，鼓励自己。同时接到领导电话：“你把我桌上的电脑打开，里面有一个名叫“new”的文件夹，打包发给我。”中岩很忙的语气。
“好，开机密码给我。”她立刻起身走过去，中岩桌上有一部台式机。
中岩发了一串字符过来，退思轻巧地敲击键盘声。
“营销报表你先看，基础数据的部分你复核，让他们听你的。我暂时没空！”他交代。
“好的。”她一边操作，一边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没有要求帮忙买返程的票。
他电话里，间隔了几秒，似乎换了另一种语气，低声：“你关心我什么时候回公司？”
“是啊，”她心思坦荡，“千万要赶在周五之前啊，表彰大会和尾牙宴，我给你安排了颁奖嘉宾的工作呢！”
“.…..奥。”他马上失望，补充着掩饰：“我争取周三回。”
“行，需要订票的话，你提前说，我周三去上课了，可能回复不及时。”
“好。”他知道，没有马上挂断，像在等着什么。
“领导？”她叫他，看还有什么工作要交代。
果然有，“你不问一问，我来深圳的工作内容，你一点儿也不关心？你这助理怎么当的？”他忽然另起了个话题，哪里不满意，上纲上线。
“……我问了你也不一定告诉我啊，万一有什么战略布局、商业考虑。”她替自己申辩。
“你问了么？你一句也没问！”
“那领导，你这回去深圳的出差目的是什么？”她知错就改，能屈能伸。
“不告诉你！”他立刻回答。
就知道！退思举着手机，攥紧了，真想伸手进去，掐死他。听见他语调平常道：“好好工作，公司有什么事及时汇报给我。”
他自顾自地挂断了。
她咬牙切齿，在他座位上坐下来，长呼了口气。同时关掉文件夹，鼠标回到桌面上时不小心点中一个图标，好像是监控……顿时发现了新天地，职位高就是好，还有这种全公司无死角查看的权力！
她坐在那儿，点了一会儿鼠标，“吧嗒吧嗒”的声音，停在公司西北角的花园露台上，庄悦站在阴影里抽烟，一根抽完，又点了一根，愁眉深重的样子，比平常显老十倍。
没想到她烟瘾儿还挺大！
退思没什么审视全公司的愿望，她关掉电脑时在想，也许因为这家公司不是自己的。若是自家买卖，当然要随时随刻盯着。
她想到这儿，缓缓起身走回自己工位，想起点什么，关于如果自家买卖，父子起了隔阂，一家公司后续会怎么样的问题。
退思凝神考虑了好一会儿。
因为今年春节赶在2月中旬，所以2月份过生日的员工，在这周四一早收到了各部门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他们公司的习惯是每月由部门助理协助，在人资部做好的礼物清单里挑选合适物品，所以大家收到的各不相同，算是份惊喜。
中岩去找总经理商讨工程贷款的事，肖潇说她爸这周会来一趟，已经周四了，不会来了！“我去深圳参加新能源峰会，其实是为了和民商行的徐行长同行返厦，好有机会和他好好聊一聊。”他和达木总面对面。
达木一声长叹，“肖行长那边完全没希望了？”
“别指望那边了！”他极有决断的表示。
“一段关系、交情、信任，从头铺垫，那不就耽误了，咱们工程怎么办，搁置着怎么向投资人交代……”达木想想，头疼。
“慢慢往前推进，会有办法的。”中岩觉得，事在人为，别悲观。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退思错后几步，从研发中心回来。
“闫助理回来了？”他驻足在办公桌前。
好好的，阴阳怪气干什么！退思朝他桌上示意了一下，提醒他：“生日礼物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