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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等简安亭与一众人走后,千灯才对商洛道:“我就说吧,只要你努力,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这次不是就赢过简安亭了?”
提到这茬,商洛却有些郁闷,挠头道:“其实也有点胜之不武啦,因为简安亭前两日彻夜在大堤上与他爹勘查堤坝,考试时还在画一些怪怪的图,所以他的考校作废了。”
“怪怪的图?”千灯看着简安亭的背影,还在思索,崔扶风略问了商洛几句,解释道:“应该是工部要的治水图。听说简家因为家学渊源,于治水上十分精通,简太平当初便是因此被调进京的。简安亭应该是帮着父亲一起治水,想要早日修复渭河堤坝缺口。”
想起那席卷一切的浩荡水势,千灯也叹道:“堤坝垮塌,短时间内要修复自然绝非易事,难怪他连学业都顾不上了。”
商洛则垂头丧气道:“是啊……虽然对我是好事,但想想整个长安都被淹了,又开心不起来。”
千灯拍了拍他的头,说:“上课去吧,我们过来是查案的,你别跟着。”
“嗯,总之,我能留在县主身边了!”他朝她一笑,摸着她拍过的地方耳根微红,走了两步后,又回头朝她招招手,才跑远了。
凌天水看着他蹦蹦跳跳的模样,问千灯:“他多大了?”
千灯随口道:“还小,十三岁。”
他却若有所思道:“十三,不小了。”
千灯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意有何指,他却只透过薄纱凝望她一瞬,随即转过身,向着后方学子们的寝舍走去:“走吧。”

第四十九章 明悟
郑君山的寝舍,他们已了然在胸,这回来到已不再需要搜捡,三人直接走到郑君山留下的“兰”字前,停在前面查看。
血迹已干涸成了深褐色,混合着墨色,变成一种令人不适的肮脏颜色。
崔扶风从抽屉中取出郑君山日常写的课业,与地上的字仔细比较。
千灯端详着“兰”字上面的草头,说道:“你看,这上面起笔一横,格外宽厚浓重。”
凌天水蹲下来看了看,道:“一开始蘸取的血比较多且粘稠,再加上还混合了墨汁,写字时墨蘸多了可以掭笔,可他在濒死之际,显然无法也无力去关注这个。”
“确实如此,但,还有一个可能,是他在临死之前力气已竭尽,留下的最后讯息,是没有办法一笔一划清晰写下的……”千灯翻阅着他的课业,然后找到其中一篇,展示给他们看,“就像是,快到交课业时,他匆匆草就的字迹一样。”
那上面的内容,明显是仓促赶出来的,潦草连笔,歪歪斜斜,省略了不少笔画,有些字简略得几乎跟狂草差不多了。
对照着地上的字迹,千灯分析道:“在意识即将丧失的这一刻,他自然不可能一笔一划写字,因此这个‘兰(蘭)’字,草头与外面的‘门’都一笔带过,写得简略,但,你们看里面那个‘柬’字……”
三双眼睛都定在了“兰(蘭)”字中间的“柬”上。
“外面‘门’字的写法,与他平时潦草写就的无疑,左边一竖,两个圈后右边顺势拖下来,再朝左上转,在‘门’的中心处……”
千灯翻了翻郑君山的课业,将差不多结构的字翻出来。
在临死之前,他的“兰”字内,规规矩矩写足了“柬”字,而他在潦草应付课业时,却往往会写成“东”字,只需四五下小转折即可。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选择写清楚中间笔画?”
“因为,他要写的,是另一个字。”崔扶风脱口而出。
“对,一个与兰字十分相像,只需略加数笔便能转变的字。”千灯指着那鞋底擦过的痕迹,清楚道,“在凶手发现死者讯息已经无法抹除时,还可以迅速修改成可以栽赃嫁祸给孟兰溪的字。”
三人对望着,那个字已呼之欲出。
千灯将手中郑君山的课业合上,站起身道:“走吧,去书库夹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我们需要寻找的关键证据,应该还留在那边。”
书库夹道中,因为大理寺差役及时制止,淤泥与碎砖烂瓦、垃圾污物还堆积在湿漉漉的泥坑中,实在不适合体面人过来。
可见识过了腐尸的千灯,却仿佛脱胎换骨,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她掩住自己的口鼻,折了一根细树枝,踏入夹道中。
以步距为测,对照着差役们之前标出的于广陵倒地标识,她量出大致距离,踏着污水走到离他足尖不远处的地方,蹲下来仔细查看。
于广陵当日的血流在水泊中,虽然后来下雨冲淡又被学生们戽干,但因为潮湿中尤带血腥,蚊蝇在其中产卵,如今还有白色的蛆在里面蠕动。
千灯却仿佛毫无所觉,她专注于查看低洼处的情况,素白裙裾染上污泥也没理会。
看到散在泥洼不远处的扫帚,她眼睛微亮,走过去蹲下来细查,帷帽的白纱也堪堪及地,掉落泥淖。
崔扶风快步走到她身旁,帮她将帽纱撩起,俯身问:“要找什么?我让衙役过来查查?”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千灯站起身,被撩起的薄纱下,她微抿的唇角显出她的信心,显然已有了确切的把握。
她指着巷子内那把破烂散落的扫帚,问:“你可见过,柄这么长的扫帚么?”
崔扶风看了看地上散乱的扫帚枝和细竹竿,也有些诧异:“这倒确实未曾见过。”
“你是世家子弟,自然不会见过这些。”凌天水过来看了看随口道,“这么长的杆子,一般拿来扫除较高处的灰尘蛛网,如檐角、藻井等。”
“这么说来,这把扫帚倒是和那个‘兰’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千灯指着帚竿与旁边散乱的帚枝,说道,“如果是拿来扫檐角和藻井的,那帚枝如何会磨得这么短?可如果是拿来扫地用,帚竿又为何会做这么长?”
崔扶风下意识问:“难道说,也是被人移花接木?”
“原来如此……”凌天水与崔扶风这种不染俗尘的高门子弟不同,他比划扫帚竿的长度,观察上面残破的裂痕,领悟到了千灯的意思,“这么说,郑君山也是从中发现了凶手杀人的线索,才遭到杀害?”
“不错,这就是置于广陵于死地的手法,也是郑君山的死因。”
天空阴霾,千灯的目光从沾满污水的帚竿上慢慢移向面前狭窄逼仄的夹道。
在这阴沉天气中,呼啸的血液在她身上飞速流动,所有一切细枝末节都在她脑中迅速组合。
于广陵胸前那一击致命的伤口;
被金堂丢弃在沟渠中又从夹道积水中摸出来的那把凶器;
暴雨中被简安亭翻过来的僵直尸身;
郑君山蘸着血墨留下的最后一个字;
连绵不断暴雨中被冲垮的堤坝……
所有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就如同背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所有的珠子串联起来,彻底的,完整的,一切证据清清楚楚呈现在她面前,从头至尾结成一条贯穿所有的绳索。
“为什么?”她喃喃的,带着不敢置信,“杀害于广陵,对他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
凌天水丢下帚竿,冷冷道:“抓捕嫌犯还需要替他想理由?先把他抓起来投入大牢,刑讯逼供后,自然就有来龙去脉了。”
千灯却缓缓摇了摇头:“金堂和孟兰溪都已下狱,孟兰溪甚至还因刑讯逼供而被迫认下了凶手之名。将一个有嫌疑的人直接打入牢狱,迫其承认固然简单,但若真的这般行事,那我们与草率结案的高少卿以及尸位素餐、敷衍塞责的那些人,又有何区别?又何必这一路辛苦查案?”
“别迂腐不化,为了最终的目的,稍微使些手段有什么不行?”凌天水毫不留情道,“你当时为了迫使苏云中认罪,不是还弄了条假丝线吗?怎么如今你还循规蹈矩起来了?”
千灯心下微怔,侧头看了看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凌天水,怎么知道她在庄子上做过的事?
她心生疑窦,看向崔扶风,崔扶风却会错了意,只道:“但杀人必有动机,这个凶手,我想不通他的理由。促使他下手的原因是什么?为何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千灯沉吟点头:“对于广陵有动机的人比比皆是,从薛昔阳到孟兰溪,甚至连商洛,都可能和于广陵抢一抢榜首,但这个凶手……我委实想不出他有任何原因,会对于广陵下手。”
金堂有可能,孟兰溪有可能,她后院的每一个男人都有可能。
但,这个杀人凶手却绝无可能。毕竟,将来于广陵若真的成为了县主夫婿,立马便会授官,前途一片大好。对寒门子弟来说,他最好的选择是交好于广陵,攀附住这个即将飞黄腾达的好友。
除非凶手疯了,否则,因为这并无根源的嫉妒而杀了好友,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为什么呢……
没有动机,没有理由,一个人为什么要杀害另一个人,在没有正面冲突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去做一件有害而无利的事情?
崔扶风回大理寺整理卷宗,预备缉捕事宜。千灯与凌天水从国子监回王府,她一路思忖,将案情的经过在心中又理了一遍。
如果说于广陵之死没有理由的话,但郑君山被杀,却是显而易见——他掌握了凶手的线索。
他曾对商洛说发现了凶手行凶的迹象,所以他对于手法必定是已经了然,那么,他后来在学堂课业中,涂画于广陵的生辰八字然后大呼“原来如此”又是为何?
生辰八字……
至德二年九月十三卯末,于广陵的生辰。
而被郑君山涂掉的,是日期。
日期……
仿佛有呼啸的风从骨缝间穿过,千灯只觉得身体微寒,一路维持僵直的姿势出神。
直到胯下马在昌化王府门口停下,琉璃过来扶她下车,她才如梦初醒,忽然问:“晏郎君在府中吗?”
琉璃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晏蓬莱,怔了一怔后,才说:“应该吧,晏郎君日常都在照影轩静坐。”
毕竟太卜署除了年节祭祀,并未太多事务,署中又多是闲散修道之人,是以连点卯都经常省了。
千灯转头问凌天水:“我要找晏蓬莱询问一些事情,你要同去吗?”
凌天水想到晏蓬莱是太卜丞,略一思忖,问:“你要去向他询问郑君山留下的那张生辰八字?”
千灯道:“是,他与司天台联系较多,对于医卜星象颇有研究,我想去请教一下。”
千灯与凌天水同往后门进后院,绕过小径,前方便是照影轩。
扶疏花木间,隐约看见在水边静坐的晏蓬莱。
天色阴霾,水波隐淡,朦胧恬静的天地间,一袭薄衣的清逸郎君在廊下闭目冥思。
琉璃水面上下照影,映得他光华熹微,浑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
千灯虽然情绪低落,但在这般光华慑人的仙子面前,也不由放缓了脚步,仿佛怕搅乱了面前这片光晕流转的世界。
凌天水则毫不在意,大步踏上木质廊庑,水面回响,让晏蓬莱睁开了眼睛。
他未曾回神,目光还虚浮地望着另一个世界,直到千灯的身影出现在瞳仁中,眼眸才渐转清湛。
颜色恰如三月桃花的双唇弯出一抹温柔幅度,他起身迎来,柔软的素衣轻垂,在风中勾勒出他清瘦的身躯,有种下一刻便要翩然飞去的缥缈姿态。
“县主,凌司阶。”他不问来意,也并不寒暄,只引他们到水边蒲团上坐下,目光扫过千灯散落裙裾上的污痕,从旁边的小炉上提起正用小火煨着的银壶,给他们斟了一杯茶水。
“今日拜访晏郎君,是为于广陵之事。据说于广陵的命格与我最为适配,可如今他却惨遭不测,不知于命理上如何解说?”
“可能他的八字与县主相合,但命格却配不上县主。”晏蓬莱抬手指向面前浅浅一泓泉水,“譬如岸上花衬水中日,又如灯前蛾扑火中焰。乍一看光彩相映,灯影交辉,可花枝蘸水只够触及日影,飞蛾扑火只会身化飞灰,谁又能真的拥有天上日月、暗夜明灯?”
凌天水不动声色地喝水,审视面前这个神仙郎君。
而他垂眼望着千灯的裙角,轻叹道:“县主,你在天上,我们在水中,相差太远了。”
“我们明明同在王府,近在咫尺。”千灯总算明白了其他人为什么不愿与这个容貌冠绝天下的郎君多交往了,与这种人聊天,心累。
她想问,既然那么远,当初他为何要给她判定这样的相格、又为何要来参选这个夫婿?
但看看身旁凌天水,她直接切入了主题:“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于广陵命格之事。当初司天台说,于广陵的生辰八字十分出色……”
她以手指蘸水,在水边平台上写了至德二年九月十三卯末字样,问:“不知你与司天台的各位灵师交往时,是否听他们谈过他生辰之事?”
“太卜署与司天台确实来往甚密,我与骆灵台昨日还同在台上观星,想看看长安洪涝何时能退去。骆灵台告诉我说,他另寻到比之于广陵更为适配县主的命格,已经上奏朝廷,帝后也已允可。看来,我该恭喜县主,不几日便又有新人入府了。”
“我并不想要再进新人,想必你们都知道,走到如今这样的局势,我亦是无可奈何。”
明明只想好好为母守孝,紧闭府门隔绝世事的她,怎么会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她自己也是觉得费解。
晏蓬莱娓娓道:“司天台也是奉命行事。如今王府后院共有七人,婚配事毕竟成单不吉,因此司天台才奉命又选了一人入府,凑成双数。”
千灯忍不住道:“金堂与孟兰溪尚有冤枉之处,待他们洗清冤屈,迟早也能回来的。”
“确是如此,相信县主一定能查明真相,带他们回来的。”晏蓬莱凝望她的眼神微垂,声音中也带上了类似叹息的意味,“王府后院凑足十人,其间曲折尽可抹除,对县主是好事。何况司天台也是煞费苦心,能在京城茫茫百万人中寻到比于广陵还要出色的相格,真是难得了,县主还是不要辜负,这新人,总要给面子见一见吧。”
千灯却放沉声音,一字一顿问出了自己今日过来找他的缘由:“我问你,这个新人,是不是命格和于广陵差不多,仅仅只是,日期差了三五天?”
晏蓬莱那双朦胧如春雾的眼睛蓦然微睁,抬头看她:“是……”
“那让我再来猜一猜,此人是不是国子监中的一个学生,出身寒门,学业甚好?”
“县主从何得知?”
千灯没有回答,只又蘸了一点水,如郑君山在课业上的涂鸦一般,将写在平台上的至德二年九月十三卯末中的“三”字抹去,抬眼看他:“这个字,该改成几?”
“八,他和于广陵同年同月同时生,只晚了五日。”
“好,我知道了。”
只这短短数字,千灯确定了心中所想。她闭上眼深深吸气,只觉面前一切线索都化成了有形的光点,在面前汇聚收拢。
如同一幅被凶手撕碎散落的画幅,如今她终于寻回了所有的碎片,将它拼凑成完美的整体,清楚明晰,不曾遗漏哪怕最微小的一块。
耳边传来凌天水低低的“唔”一声,想必他也已经想通了这其中所有来龙去脉与关节。
千灯听到他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在困境中努力坚持了二十多年,于广陵终究迎来希望之日,最终却落得这般结果。
想着那封他写好了却未曾交付自己的信,千灯心口涌起难言的愤怒与悲哀。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默然等到那阵晕眩激愤过去,拢起裙裾起身。
“抱歉啊,县主……”晏蓬莱的目光落在她裙裾上,终究忍不住将她脏污的裙角提起,浸入了清凌凌的池水之中。
“实在抱歉,县主……我生来有个怪癖,受不了泥水脏污。”
他修长莹白的手指拥在水中,揉搓着素白柔软的布料,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白一些。
而他俯身低首,低垂的睫毛覆在他那双光华朦胧的眼眸上,与她近在咫尺,却又显得神思飘忽。
舒天水若有所思的目光,从他身上慢慢转到千灯的脸上。
千灯正垂眼盯着晏蓬莱的手,身体有些僵直。
而他已经将她的裙角在水中涤荡干净,又绞干了,才抓过旁边的帕子擦净了手,脸颊似乎有些微红。
“蓬莱僭越了,可若县主就这样穿着这裙子离去,我可能……会被这点小烦扰搞得今晚都无法入睡。”
“无妨……难怪晏郎君因为下雨,无事都不去公署了。”千灯有些尴尬地微笑,赶紧与凌天水离开了照影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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