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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简安亭一动不动地握着手中食盒,僵直地站在巷子阴暗的角落中,望着千灯淡薄天光下的背影。
阴霾遍布的天色,让她坐在树荫中的身影更显纤薄飘渺。
他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胸口如堵塞般的悲恸与激荡,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千灯和商洛回到王府,时景宁正提着食盒在等他们。
他向着千灯举起手中的食盒,露出温柔笑容:“县主,你这几日胃口不好,又奔波劳累,我下厨替你做了些吃的,你来试试是否合口味。”
千灯中饭都没吃就去找商洛,此时确实饿了,便将他们带到书房,商洛写课业,她则洗了手准备吃点东西。
时景宁将食盒打开,捧出温热正好入口的莼菜鱼丸羹,嫩藕配菱角片,泼沸鲤鱼拌莳萝芽,还有一匣点心,是浅碧嫩红的荷花酥。
看见清爽鲜亮的食物,胃口恹恹的千灯也有了食欲。
见商洛在旁馋涎欲滴,千灯便给他递了个荷花酥垫肚子,接过时景宁递来的箸勺,先舀了羹中浮着的白胖鱼丸吃着。
鱼丸捶打得蓬松柔软,入口一抿即化,中间浓香脂膏涌出,原来包着酥烂的羊肉,显然是他为了让她吃点肉食而特意花的心思。
鱼羊肉相融,却只有鲜甜,处理得毫无腥膻之味。菱藕清甜脆嫩,鲤鱼鲜软宜口,荷花酥香甜酥脆,样样都让千灯吃得欢喜。
抬头见时景宁温柔望着她进食,脸上笑意浅浅,依旧还是千灯记忆中给她雕刻小兔子的那个少年,仿佛时光从未远去。
门口传来两声轻叩,千灯转头看去,崔扶风长身玉立,风姿卓绝,在门口朝她颔首:“打扰县主,听说商洛回来了,我来看看他的课业。”
千灯指指在旁边吃着荷花酥写字的商洛,崔扶风便进内走到他身后看了看,见他正在执笔疾书,便随手从架子上取了本书,靠在窗前看着。
书房内四个人各行其是,一片静谧,只有勺子偶尔碰在瓷碗边缘,轻微的叮一声响,让千灯心口感觉到难得的安宁。
抬头看崔扶风倚在窗前,身披皎洁月光,他却比月色更为皎洁;而时景宁坐在旁边替她收拾碗筷,笼着温柔灯光,他却比灯光更为温柔。
挑灯月下,红袖添香,此情此景实在美好,可惜代价是……郎君们从后院逐渐入侵到她的前院来了。
这情形有点太过旖旎了,千灯心下有些别扭,赶紧帮时景宁把食盒快点收好,匆匆道谢:“多谢你如此费心,为我忙碌。”
时景宁含笑凝望她,柔声道:“不碍事,只希望县主能保重身体,顺心康健,这是我……和府中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期盼。”
千灯应了一声:“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心意的。”
时景宁心口微跳,面露赧然,怕她察觉到自己无法掩饰的情绪,忙低头提起食盒向她告退,匆匆离开了。
崔扶风将书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眼角微扬的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千灯。
千灯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万里之外,见手边还有两个荷花酥,便随手递给崔扶风一个:“崔少卿也得保重身体。”
崔扶风垂眼看了看荷花酥,却只笑了一笑,说:“你吃吧,免得辜负了。”
千灯毫无所觉,也不知他指的是辜负什么,只一边思忖着一边吃完手中荷花酥,然后示意崔扶风与自己到外间,询问起国子监案的进展。
“当时我们发现的那些竹片,现在有定论了?”
崔扶风道:“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根据弯曲的形状和上面的束缚痕迹来看,那条竹片应该是爪耙上掉下来的一根。”
“爪耙?”千灯伸手做了个抓取的动作,面带疑惑。
崔扶风点头,也是沉吟:“夹道中长年累月堆满垃圾,破竹木烂布头到处都是,一个破掉的爪耙被丢在那里,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两人思索良久都没有结论,最终崔扶风道:“总之,既然凶手可能在孟兰溪之前出现在寝舍,那么当日所有在附近的学子都有嫌疑。大理寺已经加派人手,调查郑君山寝舍附近出现过的学子,很快便能彻查清楚,届时一一筛选,总有发现。”
千灯点头:“咱们和凌天水也传达一下,或许对他的思路也能有帮助。”
“这个自然,等他回来后,我便去找他商讨。”
想到凌天水,千灯默然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不知崔少卿是否能联系上临淮王?或者,朔方军也可以。”
崔扶风挑挑眉,端详她的神情:“县主有何事找他么?”
“我想问问凌天水的事情,关于……他平时在军中表现如何,详细一点更好。”
崔扶风眼中露出一丝玩味:“县主对他有兴趣?”
千灯自然不便说自己对他的怪异感觉,只道:“从验尸勘察和追寻线索的能力上来看,他确实是个不凡的人,但……我还是觉得,他和纪麟游记忆中那个小可怜的差别有点太大了。此事毕竟关系重大,我觉得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纪麟游不是说,与这个表哥十来年没见面了吗?从幼童到成人,谁的变化不巨大?”崔扶风说着,看着面前的千灯,想到三年前那个痛失亲人后茫然失措的少女。
时过境迁,如今她也是变化巨大,早已告别了当初青涩稚嫩的少女模样,足以撑起整个昌化王府。
千灯避开他审视的眼,拂拂鬓发,道:“若是崔少卿为难也无妨,我另寻他法便是。”
崔扶风见她如此,便取过案上信笺,说道:“不过向临淮王询问麾下一个小兵而已,不必麻烦别人了,我帮你写信问一问吧。”
他笔意潇洒,下笔立成,放入信封中。
千灯让侍从去请崔扶风的长随来,点燃蜡烛微倾,帮他将信封以蜡封好。
烛花忽然啪的一声爆开,让她的手陡然一颤,被烛油烫到的手掐在了信封角上。
崔扶风忙抬手接过蜡烛,握住她的指尖查看:“县主,没事吧?”
“好烫。”千灯刮去手背上的蜡油,呼呼朝着烫着的地方吹气。
她手腕如玉,十指白皙,被烫到的地方在灯下一抹晕红,格外显目。
崔扶风待要再看看,千灯已抬眼望向他。
烛火微光跳动,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灼亮的眸光,里面清晰映着自己的面容。
太近了,不合礼节。
崔扶风松开了她的手,而千灯将手缩回了袖中,有点尴尬地清清嗓子,看着他手中的信,无话找话:“上面的字没有被弄污吧?”
崔扶风看了一眼,信封微有折痕,蜡封处被她的指甲掐出一个弯月痕迹,仅此而已。
“没事,完好无损。”他说着,将信封交给进来的长随,吩咐这是要送交临淮王的信件。
长随应了,将信封妥善接过,问:“交付朔方军留京办事的张都尉可行?”
崔扶风道:“张都尉办事一向稳妥,甚好。”
等信件送出,商洛的课业也做好了。崔扶风拿起细细查看,与他查漏补缺,千灯便转身顺着院墙走回屋。
一路走来,她只感觉自己手上被烛油烫到的地方热辣辣的。

琉璃取出柜中的火烧药酒给她抹了好几遍,但直到用过晚膳,依旧不见效果。
等到熄灯睡下时,千灯躺在床上闭着眼,感觉伤口针刺般灼痛,倒是越发严重。
她了无睡意,坐起来吹着,又甩着手想求点清凉。
“这火伤药怎么一点效用都没有啊……”她嘟囔着,忽然想起那日府中遴选之时,孟兰溪曾给烫伤的金堂抹过药。
当时那碧绿的药水一触到伤口,金堂就立即舒缓了,看来药效十分灵验。
她见夜色已深,守夜的琉璃与珍珠在外间睡得鼾声微微,便也不惊动她们了,与把守后院的侍卫说了一声,悄悄往猗兰馆而去。
金堂这段时间率人将后院打理得十分齐整,错落的灯笼或悬于廊庑、或隐在假山、或点缀水畔,让后院被灯光照亮的同时,也倍添幽雅风致。
踏过被灯光照亮的泉上汀步,绕过枝叶丰茂的茶树,千灯走到小屋门口。
昌化王府是她的地盘,她自然再熟悉不过。自孟兰溪出事后,这边便一直空置,这样的暗夜更不可能有人过来。
她抬手推开未上锁的门,踏入了屋内,举着手中提灯四下照去。
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应该整整齐齐的屋内,此时几个柜门却大开着,抽屉被拉开,通往内堂的过道上,后方竹帘通透,照在上面的花影微微晃动。
她立即察觉,有人深夜潜入此间,正在偷偷翻找什么东西,但因她骤然出现,因此躲藏于内堂。
她不动声色撤身回转,出门后便加快脚步迈上汀步,同时朝着纪麟游所住的菊园急声叫喊:“来人,有——”
话音未落,后方黑影迅疾,令人窒息的强悍力量笼罩住她,将她整个身躯控制在了双臂中。
他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扼住她的腰肋,下手无比精准,力量又异常惊人,只一瞬间,她便被控制在了他怀中,出声不得,动弹不能。
在他强大的力量前,千灯就像一条蹦上岸的鱼,腰肢用力扭转,企图用脚跟去撞他的膝盖,逃脱他的控制。
而他已经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是我,凌天水。”
这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千灯那紧绷的身体才稍微缓了下来。
不惯受制于人的她,气急败坏地挣开他的钳制,低吼问:“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干什么?”
凌天水松开自己的臂膊,顺理成章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县主叫我来帮你查探案子,我担心白天有人,因此晚上过来查探嫌疑人住所。谁知你半夜过来,又出门就叫喊,我才不得不阻止县主。”
你阻止的手法,就是这样把我按在怀中吗?
千灯悻悻脱出他的禁锢,捡起掉在地上熄灭的灯笼,去摸荷包中的火折子。
凌天水却将她一拉,搡着她便挤到了后方院墙夹角。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流泉对面出现了纪麟游的身影。他显然是睡梦中被千灯的叫声惊动,对着这边扫视一番,低低喊了一声:“县主,是你在这边吗?”
千灯不愿出去解释,便一动不动地贴在墙上,刻意压低了呼吸。
静夜中虫鸣声声,挤在墙角的两人都没有动弹,纪麟游停了一会儿,嘟囔了一声“奇怪,难道是我幻听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千灯轻出了一口气,注意力转向了旁边的凌天水。
近在咫尺的他,逆着微薄天光,过分高大的身躯让她只能抬头仰视。
那清晰强硬的下颌线条,似乎在暗夜中曾经仰望过的轮廓,让她后背忽然微微沁汗,心口微悸——
那一夜寒潭边,她在生死之际仰望临淮王时的惊悸感,仿佛硕大无朋的夜隼扑翼而下,彻底将她笼罩。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凌天水已经背转过身,向着屋内走去。
千灯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那盏熄掉的提灯,她捏了捏掌心粘腻的汗,将一切荒诞的联想抛诸脑后,抓着灯随他进了屋。
“你刚刚搜索这里,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有。”凌天水晃亮火折点起她的灯,照向堂上,“你深夜到此,又是为了什么?”
千灯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将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道:“我手被烫伤了,记得孟兰溪精通药理,有瓶很灵验的药,因此想来找找看。”
凌天水在室内已查过一遍,自然知道孟兰溪的东西收在何处,便拉开了柜门,打开抽屉。
在整整齐齐排列的瓶子中,千灯看见那个熟悉的小瓷瓶,拿起来一闻,沁凉微香,在灯下晃了晃,确实是浅碧色的液体,便涂抹了一些在手背烫伤处,果然感觉到一阵清凉,红肿处舒适了不少。
她将药放回原处,有些感慨道:“孟兰溪被捕时,曾对我说,他不会那样杀人,我也这样觉得。”
凌天水看看抽屉中密密匝匝的药瓶,拿起几个端详着,赞成道:“是,他若真要害人,可能在所有人都未察觉时,便下手了。”
千灯点头,垂手将瓶子放回去时,忽然看到抽屉下方的缝隙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灯下一亮。
她“咦”了一声,将手中的灯凑近了一些,照向那缝隙。
下面却又是幽黑的缝隙,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转侧着灯光想了想,蹲下身来,看向抽屉下方。
果然,抽屉下面最内处,粘着一块以油纸包好的扁平小物事。薄而平又粘在木质屉板上,除了将抽屉翻过来外,不可能被人发现。
但因为抽屉的缝隙,她刚刚的灯光照过,不偏不倚被缝隙下的油纸反光,才让她察觉了异样。
她搁下提灯,伸长手摸向抽屉下方,将后方的小纸包取下。
屉板背面粗糙,毛刺众多,她的指尖刮过毛刺,有些许不太分明的微痛。
取下纸包,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羊脂白玉佩,在灯下光彩莹润,雕刻的是云雾缥缈的重重仙山。
玉佩一角有细如蝇头的小字,仔细辨认,刻的是“蜀国多仙山”五字。
凌天水行伍出身,对诗词并不熟悉,拈着这块玉佩翻看着,问:“这玉佩的大小与图案,看来应该是男子饰物,不知这刻字是什么内容?”
千灯道:“这是李太白的《登峨眉山》,第一句是‘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不过一般来说,如果入画或者雕刻诗意,会选后面那句‘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选第一句的,颇为少见。”
凌天水的目光在玉佩上停了停,口中下意识喃喃:“峨眉邈难匹……峨眉……”

“怎么?”千灯问他。
他却避而不答,只道:“这应当是孟兰溪十分珍视的私物,可能是担心遗失,因此藏在这里。”
“嗯,看这块玉质地不错,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家无余财,这种难得的美玉,确实会慎重些。不过,这玉佩看来与案子应当并无关系吧……”
话音未落,她忽然觉得眼前发花,整个人头晕目眩,跌坐了下去。
凌天水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扶住,拉她坐在旁边榻上:“你怎么了?”
千灯眼神涣散,喉口干涩说不出话,只拼命呼吸让自己不要晕厥过去。
她茫然睁大双眼,面前的黑暗中,灯光融融照出憧憧虚幻的身影,暖意弥漫在面前。
她只觉自己的心口也暖融融的,像是寒冬腊月浸在了温水中,整个身体似是要消融般软绵绵的。
面前的人影也温柔地俯身下来,朝她绽放出久违的笑意:“灯灯,你怎么在这里等我们呀?”
她抬起手,抱紧面前人的手臂,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中:“阿爹……灯灯一直在找你们……阿娘呢,阿翁呢,阿婆呢?”
身前人侧了侧身,她恍惚中看见含笑走来的家人们,披着明灿的烛火,蒙着虚幻的光华,将她拥在怀中。
她流着眼泪露出笑容,喃喃地低唤着他们,任由自己沉浸在欢愉中,眼前温柔旖旎让她忘记了探究为何亲人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如过往最美好的时光中一般,相聚在融冶光晕之中。
“阿爹,他们都说你死于丹陛之下,可我一直一直不信,我知道你还在我身边……”
千灯紧紧地抱着面前虚幻的影迹,将面容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任由自己的眼泪濡湿进初秋的薄衫,温热烙印在怀中人的心口上。
“还有,阿娘,你还没告诉灯灯,那一夜你指给我的夫婿人选,究竟是谁……我到现在也没找出来,你合意的那一个……我该嫁予的,是哪一个……”
哪一个……
凌天水垂下眼,望着怀中紧紧抱着他的千灯,她眼神涣散,神志模糊,呓语的声音在耳畔呢喃虚妄,一看便不对劲。
那一夜,被她母亲指过的人,如今想来,他也是其中一个。
而她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背,扬起面容摩挲他的锁骨,因为欢喜哭泣而紊乱的气息在他脖颈间萦绕,让他一贯沉稳的心绪也在这一刻难以把持,随她而急促了一分。
“可是阿娘,我不想嫁人……我想延续昌化王府的荣耀,我要光大父祖的辉光,哪怕在家带发修行,守住我白家也好……”
憧憧黑暗中,摇曳灯光下,她迷乱晕眩,含糊呢喃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臆念。
凌天水胸臆间难言的燥热微熄,因为她不愿嫁人的呓语,神情也沉了下来。
他一手卡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紧勾自己的手臂,尽量将她推离自己,不让她紧贴上来。
“阿爹,阿娘,为什么……”迷失在虚妄中的千灯泪眼婆娑,委屈地抬起被他推开的手,因为手指灼烫刺痛,不自觉地放到唇边紧贴,想要舔舐那红肿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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