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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千灯转头瞥去,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与几个打扮颇为艳丽的姑娘站在人群后,手绘折扇看着热闹。
有认识他的人顿时忙招呼:“薛昔阳薛公子!”
“哟,风流满天下、一曲动长安的薛乐丞,明日你也是候选人之一,如何,可有信心成为县主夫婿?”
这么说,这是那位官居太乐丞、同时也是她夫婿候选之一的薛昔阳了。
千灯轻挑帘幕打量他。只见他眉眼含笑,褒衣博带,站在那群风月女子中,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信心?薛某一生,从不弱于他人,能与县主琴瑟和谐者,必定是我——阿笙!”
身后一个长随立即上前应声。
“去押一百金,赌我薛昔阳明日必中县主夫婿!”
身后一群人轰然大笑,有人鼓掌,有人起哄。
马车内的千灯瞥着那张轻狂笑脸,冷笑松开手指,任由帘子垂落,遮住满街熙攘。
“娘,要不我也和丹棱郡主一样,做女冠子去得了。”
母亲大惊失色:“胡说什么?全长安最好的少年郎明日都要聚集在你面前,个个是出众人才、位位是俊俏郎君,你怎的突然说这种话?我们给你起名千灯,又不是青灯!”
千灯悻悻听着外间的哄笑声,声音微冷:“十个夫婿候选……如果祖父和爹爹的牺牲,换来的是朝廷对我这样的‘抚恤’,那我宁可不要!”
母亲不由叹气:“何必计较这些闲人呢?明日郎君们来了,你只管挑个自己喜欢的就是了。”
“窥一斑知全豹,这十人中,又有谁不是被朝廷逼着、被权势诱惑着来的呢?不然,谁会愿意娶我这个传说中毁容、克夫、名声不堪的女子?”
“胡说!娘这么好的女儿,自然值得全长安的好郎君来争相求娶。”母亲抬手将她紧拥入怀,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灯灯,娘只有你了,王府也只有你了,明日你可不能任性,定要好好地选一个合意的郎君,不许再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知道吗?”
千灯将脸埋在母亲的肩头,无声地闭目深深吸气。
是,她不能任性。
这是朝廷的意愿,也是母亲的意愿。
父祖俱殁,昌化王府如今已是门庭颓败,母亲荏弱的性子也扛不起一府的重担。她苦撑了这三年,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女儿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府邸。
“我知道了……”千灯伏在母亲的肩上,调匀自己的气息,将所有悲愤不满强行驱离胸臆,郁闷道,“我会好好考量,选一个……最适合我、适合王府的夫婿。”
听她这般说,母亲也终于放下了心,欣慰轻拍她的后背:“明天就是你重要的日子了,灯灯,你别过多思虑,娘相信你一定能选个好夫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第二章 袖中信
“灯灯可是咱们王府最小的宝贝,我们在战场上拼死挣命,求的不就是灯灯一世安稳幸福吗?”
恍惚间她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被慈爱的祖母抱在怀中,祖父惯持武器的粗粝大手温柔地刮着她的鼻子,爹娘挽着手笑吟吟地围着她。
世界笼罩在一片灿烂的暖橘色中。
年幼的千灯睁大天真无知的双眼,欢欣道:“是,昌化王府永远安宁祥和,父祖的荣光会永远护佑着我……”
可转瞬之间,冲天的煞气自她的右眉断裂处冲出,向着面前言笑晏晏的亲人扑去。
亲人化成血淋淋的虚影,飘散于憧憧暗夜中。
千灯猛然睁眼,从漆黑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大口喘息着,掀开床帏罗帐。
外面天色微亮,烛火照着室内,暖光融融。
虽然母亲让她不要过多思虑,可在择婿这般大事的前夜,她怎么可能睡得好。
纠缠了她三年的噩梦,如黑雾般在她的眼前弥漫,不肯退却。
她抱紧了怀中的布老虎,将自己的面容与急促的喘息都淹没在这柔软布料填充的虎身上。
宫变后的每一夜,她的眼前总是出现替她挡下箭雨的祖父、被踏成肉泥无法收尸的父亲、悲痛过度闻讯猝逝的祖母……
还有,弥漫的血直冲入她的眼睛,覆盖了面前整个世界,与艳烈的火光一起将整个天地尽染血红。
她是害死了亲人们的凶手吗?她还会害得其他人不幸吗?
十三岁的她,很长一段时间内,要紧抱着母亲才能睡着。她想抓紧自己唯一仅剩的亲人,来抵挡那让她无法喘息的噩梦。
可后来她发现,自己总在梦中无意识地扼住母亲,勒得她夜夜无法安眠。
某夜从噩梦中醒来,望着昏黄光线下母亲憔悴枯槁的面容,千灯不觉便恨起了自己。
她把母亲向外推去,哭着说,灯灯已经长大了,要一个人睡了,以后再也不要和娘一起入眠了!
母亲下了床,站在床边含泪看了她许久许久。
她闭着眼朝里装睡,即使半侧身子酸麻了,也不肯动弹一下。
母亲默默用一天时间给她缝了这只半人长的大布老虎,在睡前塞在她的怀中。
“灯灯,这是娘亲手给你缝的,你抱着它,就像抱着娘一样,以后让它陪你安睡。要是有什么梦魇邪祟,老虎会帮你全部吃掉的……”
从那以后,千灯在梦中再也没有放开过这只布老虎,哪怕到了如今她已是十六岁的年华,依旧夜夜如此。
等到一切痛苦悲哀逐渐消弭,她气息喘匀,放开了布老虎。
天色尚未大亮,千灯也不惊动守夜的侍女,起身披了件窄袖单衣,抓过藏在柜中的两支素银短枪,到堂前平地上先练了一阵。
祖父昌化王当年手持双矛,单枪匹马于万千敌阵中闯出赫赫威名,被誉为军中第一高手。
在祖父与父亲薨逝后,千灯无数次悔恨自己为何这般柔弱无能。
如果……如果她能自保,如果她从小就好好跟着父祖练习,是不是在那一场宫变中,她就不需要祖父为了保护她而牺牲?
从那之后,她努力回忆父亲与祖父教过自己的双枪,认真练习家传的武艺。
只可惜,她自小娇养到十三岁,骨骼早已定型,如今再怎样努力,也无法成为高手,只是尽力让自己不至于沉浸于追悔中而已。
一套枪练完,她出了些汗,去厢房打水擦洗完毕,回房时听到里间传来母亲的叹气声——
“这孩子,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怎么还我行我素?”
千灯扬眉笑笑,走到落地罩边,正要唤母亲,却听她的声音低低传来:“……我这心中啊,总是不安定,璇玑你说,灯灯会择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她的手停在帷幕后,听着母亲语气中的忧虑,默默站住了。
府中女史璇玑姑姑轻声宽慰道:“夫人无需担忧,这批郎君皆是朝廷从上百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无论县主中意何人,想必都是上上之选。”
母亲想着昨日市井见闻,轻叹一口气:“话虽如此,可外间将灯灯的名声传得实在不堪,以至于……你也看过这一批人的名单了,虽说品貌皆不错,可总是这里那里差一点,并无好门第……”
璇玑姑姑温声安慰道:“寒门子弟也未尝不好,婚后男方可随县主在王府中安度一生。若是对方门第太高了,婆家娘家东西风相持,反倒不睦。再者,出身寒微的人自然更温柔体意,陪着县主在夫人膝下承欢,再生一群儿女养在府中,夫人与县主此生舒心畅快,要门第这种虚名干什么呢?”
夫人的声音略为松快了些:“是这个理,只是我这心中啊,不知为何总是心悸波动,不得安宁。”
璇玑姑姑笑道:“夫人您呀,真是养女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县主有府邸、有田庄、有俸禄、有仪仗,连夫君都有人送到她跟前自由择选,这天底下呀,可还有人能比她更如意吗?”
母亲也笑了:“唉,可能还是那封书信闹的。我啊,总想着灯灯的命运要被这封信决定,也不知该如何替她选择,何去何从……”
千灯挑起帷幕,问母亲:“娘,什么信啊?”
母亲见她持枪回来,没回答她的问话,先皱起了眉:“你这孩子,今天什么日子了还不安分,快点过来梳妆打扮!”
千灯无奈地放好双枪,被母亲拉着坐到妆台前。
三年前受损的眉骨上,还留着粉色疤痕,将她的右眉截断。
侍女们用鸦羽沾了眉黛,细细拂过她的双眉,又以羽根挑起青黛在断裂处着重加深,将伤痕掩住。再放下刘海,她便藏起了一切痛楚过往,再不见痕迹。
千灯望着镜中的自己,还没忘记刚刚的问题:“娘,你还没给我说什么信呢。”
“那封信……”母亲摸了摸袖袋,有些迟疑,但见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便又松开了袖子,“不急,娘已经回信了。等你择好了夫婿,有空安定下来,再和你细细说来。”
听起来倒像是什么很重大的事情,要特意挑个时间商议。
千灯眨眨眼,从镜中看着母亲,她却已抛开了这事,让人取来特为今日而备下的石榴红蹙金百蝶襦裙。
这衣服,前些时日试穿时腰身大了些,改好后如今胸脯竟又小了,包得着实太紧。
“女孩儿长起来,真是一日与一日不同。”母亲抚着千灯肩膀,望着镜中的女儿笑道。
幸而时间还早,璎珞带着衣服去放量,千灯披着家常半旧素色衫儿,先随便挽了个螺髻,与母亲去用早膳。
昌化王在长安并无根基,他因军功而骤起,又多在西北戍守,家中人少,因此王府虽圈了好大一片地,但后院很大,前院居住区甚小,千灯去厨房时,便听到了前堂的喧哗声。
她在内院探头一看,几个衣着光鲜长随模样的僮仆,正从门口进来。一个抱着锦袱垫子,一个捧着檀木长盒子,还有个提着红布遮盖的鸟笼,闹闹穰穰的。
其中一人看见千灯站在院门内,衣着素净又没穿戴首饰,便抬手招呼道:“哎哎,这位姐姐,我家公子不喜喝茶,你们可有饮子么?”
千灯看看自己旁边,确定他们是在叫自己,略一沉吟:“我吗?好的,请稍等。”
她转身走向旁边的茶房,一口喝了半碗酥酪,又拣个面果儿吃了,便拿了一壶丁香饮放在托盘上。
琉璃正要接手送出去,她却将托盘一收,笑道:“人家喊我呢,我送过去。”
母亲又好气又好笑,拉住了她:“怎么,咱们府上没人啦,县主还要亲自给他们端茶倒水?”
千灯笑道:“反正衣服还没改好,时辰也没到,稍缓一缓又不打紧的。”
母亲皱眉:“胡闹,你也知道时辰还没到,这副模样居然要出去见人。”
“娘,毕竟现在看到的,才是他们真实的模样,待会儿遴选开始,可全都是他们装出来的模样了。与其雾里看花,还不如近身详察,你说呢?”
母亲想起昨日在市井的见闻,一时叹了口气,但见千灯不再抗拒选婿,甚至还主动要去探一探底,倒也觉得欣慰,便挥了挥手。
千灯抽出绢帕子,将自己的脸蒙住,笑道:“别担心,娘,我就稍微看看,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的!”

第三章 初次纠纷
时候还早,候选人刚来了五六位。他们都持礼部特制的银花签而来,花签以七瓣莲花为头,下面是薄薄的签身,用金丝錾刻着吹箫引凤图样,为嘉礼之凭。
此时几人或站或坐,也有之前或许相熟的人,三两成群正在寒暄。
千灯放下托盘,暗自瞥了几眼。玉树芝兰,琳琅珠玉,看着都是出色的郎君。
刚刚唤她的那几个僮仆长随也已归置好了东西。地毯上放置好青丝八宝联珠纹蒲团,蒲团上铺着锦垫,锦垫上盘腿坐了一个眉眼颇为漂亮的少年郎君。
他身穿杏黄绣金罗衣,领口不结纽,翻落成胡服敞领式样,紧系着须蔓葡萄白玉带,勾勒出细窄腰线,一派骄矜又潇洒少年意气。
她瞥了他坐着的锦袱一眼,看到上面绣了个“金”字,想着自己看过的候选人资料,心下顿时了然。
长安首富金家,常年有十几支商队来往于西域,近至吐蕃、北庭,远至天竺、波斯、拂菻,经手数不清的瓷器丝绸与香料珠宝。
富甲天下的家族,自然希望扩充朝廷上的路子。金家已有两个能干的儿子支撑门庭,唯有成为她未婚夫候选的这位,名叫金堂,是自小被家人宠着长大的老来子。
原本商户不够格参选她的夫婿,但金堂在候选前恰好进了国子监,便以学子身份入选了。
毕竟,本朝县主夫婿都会授官,尚了县主便踏入了仕途,以后金家的路子将更为通达。
见千灯放下托盘便不动了,金堂点了点桌面,挑眉看她。
她笑了笑,俯身摆下茶盏,给金堂满满斟了一杯丁香饮。
金堂示意长随给她打赏。见她蒙着面纱,他看看其他侍女,问:“怎么独你一人戴面纱?”
千灯含糊道:“这两日脸上长了个大疮,又红又肿,怕冲撞了贵人。”
“王府人手这么少吗,居然还要病患出来倒茶?”金堂皱眉问。
身后一个长随笑了声,说:“公子以为是在家中呢?我看王府并不甚大,下人亦不太多,今日宾客盈门,肯定所有人手都要出来应差的。”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竟是隐隐有暗嘲王府衰落,还不如商户的意思。
千灯眉梢一扬,正要驳斥,金堂却浑然不觉,只示意长随再摸些赏银出来,对她道:“延寿坊我金家药铺,每逢旬日有名医坐诊。容貌是女子至为重要之事,你可以去看看,可别拖延了。”
见他心地似也不坏,千灯懒得计较,端着托盘起身便走。
长随抬臂拦她:“你这侍女,怎的如此无礼?还不赶紧接了银子,向我家少爷道谢?”
千灯用托盘挡住他的手,皱眉避开与他接触。
见长随伸臂阻拦不肯放过她,旁边一个穿着靛青色蜀锦圆领袍的青年站起身,一掌将那个长随推离,沉声道:“金公子好大的排场,怎么进了王府还为难一个小侍女?”
千灯转头看去,这人打扮明显比金堂素净,通身上下并无其他金玉修饰,但也正合他浓眉隆鼻、端正严肃的气质。
她正揣测他是谁,却见金堂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呢,苏云中苏令史,去年我出城游玩,就晚了两步,让你给我开条门缝都不肯通融。一个不入流守城门的小吏,是搭上了什么青云梯,也来这边候选啊?”
千灯顿时明了,左监门卫令史苏云中。
令史职位不高,苏云中却不卑不亢,只淡淡道:“金公子,我不打开城门,是我尽忠职守;你企图靠贿赂进城,是你藐视法令,何苦当着这么多人自曝罪行?”
金堂张张口,一时语塞。
身后长随恼羞成怒,挖苦道:“尽忠职守、大公无私的苏令史,人穷志不短,连妹妹都养不起送了人,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参选?”
千灯记起资料,苏家确实家道中落,祖上虽出过官宦,但到他父亲这一辈,早已衣食不继。
不过苏云中身手出众,几年前助官府捕到大盗,受表彰而入了左监门卫。只是他家门庭衰落,又只是个小吏,日后仕途很难有什么起色——
除非,他得到了天大的际遇助力,比如说,娶到一个得帝后青眼的县主。
虽然早知自己的这十个候选郎君中,有巨富也有贫家,有望族也有寒门,只是没想到,才刚一见面,便已有人起了争执。
千灯脸色略沉,而那边金堂上下打量苏云中,问:“苏公子今日衣着也颇光鲜,是卖妹子的钱还没用完,准备好好打扮来博一个前程吗?”
这话如此刻薄,苏云中猛然跨去,一把揪住金堂的衣襟,提拳就要朝他那张白嫩漂亮的脸砸下去。
“苏兄弟,不要意气用事。”身后正在归置茶具的一个少年起身劝架,“今日大家聚在这里,相逢即是有缘,想必王府与礼部、内宫局也不愿看到咱们伤了和气吧?”
千灯的目光扫过那少年清俊的面容,落在他手边的茶具上,寻思着,这应该是那个孟兰溪。
族中拥有江南千亩茶园的孟家,养出来的孟兰溪也是一身清气。他风姿氤氲,眉眼间天然含着一脉清和温柔,荼白越罗衫子上以银线绣兰叶纹,衬得他越发清越出尘。
“金兄虽有失言,别忘了今日我们过来的缘由,大家既在王府中,如此场合,动手有何益处?”
他声音带着些江南口音,听来格外柔和,似能抚慰人心。
“孟兄弟说的是,只是,此人委实欺人太甚!”苏云中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拳头,可怒气难消,愤愤地将金堂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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