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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她默默推开阁门,踏了进去。
小小的孤灯照亮了面前的小阁,走过丈余见方的前堂,便是凌乱的后堂。
母亲的尸身是拆走床板抬出的,如今被褥都叠放在墙角。因为千灯不许别人踏入,就连那日她翻倒在地上的抽屉,也依然还丢在原处。
她将抽屉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回去,安回柜中。
这个抽屉里,应该是少了两样东西。
一封信,一把刻刀。
刻刀在她七八岁的时候放入,而那封信,则应该是母亲去世当日换衣服时,将它放进去的。
它们是何时被人盗取的?
母亲换好衣服后,她们母女一直待在后堂,就连晚膳也是送过来在里面用的,绝对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拿走。
唯一一个进入内堂的人,是田嬷嬷。但她只来送过一次茶水、一次饭,没有机会接近衣柜,更不可能翻找东西。
是在……母亲出事时被盗的吗?
从听到声音到她带人赶到的那短短的时间内,凶手是如何杀人、寻物,又在所有人眼皮底下逃跑的?
她脑中急速思忖着,目光无意识地在室内扫过,落在地上一件青衣上。
母亲去世后便闭锁的阁内,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套青衣?
她提灯过去,将衣服拎起来一照,发现胸口的破洞与血迹后,才恍然发现是她替母亲换下的那套青碧色衣裙。
这衣服白天看来碧彩流动,鲜亮明灿,可在黑暗中被橘黄色的灯光一照,却变成了暗青色,看起来,竟与母亲送给田嬷嬷的那套也差不多。
一瞬间,她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令她脊背生寒。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中,将一切来龙去脉都在脑中翻滚着,一再地重置回想。
一领没有灰尘的大篾席,一个不曾有人进入过的池塘……
密实平整的东西,能挡住很重的物事……
母亲出事的那一夜,诡异出现在假山上的哭泣声……
母亲送给田嬷嬷的那件缎面青衣……
在她与众人赶到时,无声无息消失的凶手……
石径缝隙中的树皮与黍米,甚至是,木头另一端,那些被碾碎的蜗牛……
直到灯笼中的蜡烛燃到了尽头,窗外那暗沉沉的夜被熬过去,又一个破晓黎明来临。
所有一切,便如散落的珠串,终于被一根丝绳串起,彻彻底底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完整无缺,分毫不差。
她如梦初醒。
“原来……如此!”
她仰头紧闭上眼。在天边的鱼肚白前、在这高阁水风之中,想着母亲无辜招来的杀身之祸,想着朝廷恩典的选婿之会成为凶手作乱的戏台,想着那一夜母亲与她相望流萤、相拥而眠的最后一刻,眼泪夺眶而出,无法遏制。
临淮王是说到做到的人。
天色大亮时,长安城的捷报已经传来。千灯在水阁枯坐的这一夜,丹凤门已破,太子在临淮王的护送下,顺利入主大明宫。
含元殿下一场激战,称帝不过数日的逆贼朱泚,被临淮王的雪犀弓一箭贯穿咽喉,死于九龙云陛上。
朔方军被誉为西北铁军,从老临淮王手下培养起来,纵横四十年间无人匹敌,靠的便是军纪严明,令出速达。短兵相接不过半日,长安城内巷战结束,虽有部分乱军躲藏在坊巷旮旯间,但太子于含元殿整肃朝纲,未能跟随帝后西行的低阶官吏接到命令,奔赴各部听令,与一百零八坊的里正配合清剿,灭除乱军余孽只是时间问题。
大明宫中灯火彻夜未熄,封城一昼夜后,朱泚并归附他的一众将官人头已悬在城门上。
安民告示招贴在各个城门口,告知百姓们,朝廷已诛杀逆贼、光复长安,之前出逃的长安居民可各自回家。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城内必定是戒严状态,出入需要严密盘查。
消息传到昌化王府的田庄内,众人都是欢庆不已,喜极而泣。
“县主,咱们赶紧回王府吧!”琉璃牵着千灯的衣袖,涕泪涟涟,“我好担心璎珞姑姑和珍珠琥珀她们,不知道她们躲在王府,如今怎么样了……”
千灯尚未回答,便听到前边院子的嘈杂声音传来。
抬眼一看,除了被关押的南禺外,其余九个夫婿候选人一起到来,显然是要向她辞行了。
她起身相迎,声音清冷:“时局初定,诸位如此着急,立马便要离去吗?”
她一身素白衣衫,素净面容上脂粉未施,略显凌乱的刘海被风斜掠,再也遮不住右眉上那道横劈过眉骨的疤痕,令她原本清丽绝俗的面容白璧微瑕,显出一丝锋锐来。
诸人一起向她行礼,垂手肃立,一时无法开口。
她目光冷冷从他们身上扫过,道:“不过,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如今长安初定,城门刚开,你们现在过去只会拥堵于门口,反倒徒增烦扰。”
薛昔阳见她神情如冰凌,立即走上几步,一双天然妩媚的桃花眼中,似含了比往日更多的氤氲水汽:“县主说的是。时局尚不安稳,如今道路初开,正是动荡之时。昔阳家人不在京中,愿县主允我在庄内再留几日,为县主分忧。”
他没有牵挂,其他人却都有亲人在长安,个个心急如焚,面露迟疑之色。
商洛嚷道:“县主别担心,我回去看看家里人,他们没事我就回来陪你!”
于广陵则深揖到地,道:“望县主体谅我等,毕竟我们家人遭逢乱军,困于城中多日。我等幸蒙县主收留在此,免于劫难,但家人究竟情况如何,委实挂心……”
“我不阻拦,你们想走就走。”千灯没看他们,只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大家同在一个庄子中避难多日,亦是缘分,我已令庄中备下薄酒,聊作践行宴,立即为诸位郎君送别。”
听说千灯要摆下酒宴,送所有未婚夫候选人出庄,崔扶风带伤过来找她询问。
他身上伤势渐好,但因损到根本,看来面容苍白,肌体消瘦,徐徐走来时,姿态近似弱柳扶风。
“县主明知凶手就在其中,为何愿意放他们出庄?”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我娘被害的一切原委。”千灯毫不犹豫道,“只是,一则我一个女子,若是私下动刑,怕是于法理不合,也怕私刑引得凶手暴起发难,到时候无法仓促应对;二则他们是朝廷派遣来候选的,我娘亦是御封诰命夫人,我想着,还是要与上次一般,请崔郎君出面主持,让罪犯当众伏法,才是正理。”
崔扶风面露错愕之色,望着面前这个纤瘦清妍的少女,一时有些恍惚:“你……确定查明夫人去世真相了?”
“是,我已经查明一切,有了充足的证据,能将杀害我娘的凶手揪出来了。”
她眼中冷峻确定的神情,令崔扶风一时恍惚。
杞国夫人去世后,他一直在庄上与千灯一起探查整个案子,并且这几日在养病中也时常思索就中内情。
他幼年早慧,年少及第,一直以来,所有人无不赞颂他颖悟敏达,聪慧无人能及。
可,一心要为杞国夫人抓出真凶的他,与千灯掌握了基本差不多的信息,却发现她已经先自己一步得到了结果。
就像——之前王府遴选时那场小风波一样。在他尚未有头绪之时,她已经窥破天机,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在欣慰的同时,他心下也难免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以及未能帮她冲破黑暗的歉疚感。
“因此,劳烦崔郎君出席这个宴会。你是我择选夫婿的主礼人,又是礼部的员外郎,请你代表朝廷,为昌化王府再主持一次聚会,让我娘的案子,能有一个官方见证的落幕吧。”

高阁下,水池边,草地上设下坐垫小几,璇玑琉璃悉心排布,将酒菜陈设好。
说是践行宴,可如今主人新丧,备下的菜蔬瓜果自然也都俭省素朴,并无太多荤腥。
菜式简单,不多时,便都送了上来,陈设于诸位郎君面前。
草地平整广阔,夏末日头被高大树荫遮住,暖碧融融。水池中荷花稀疏,紫薇花倒开得繁盛,风过时簌簌如细碎縠绢,拂了一身还满。
千灯在首席落座,崔扶风在其下首右位,待一切酒菜陈设好,侍女们退下之后,千灯手持杯盏起身,对席上众人举杯示意。
“相逢即是有缘,蒙诸君不弃,愿来参选零陵夫婿之位。如今虽良缘未成,但多日相处,皆是宿分,零陵以水代酒,先敬大家一杯!”
她母亲新丧,自然不会饮酒,众人也都默然举杯,干了杯中素酒。
千灯搁下酒杯,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道:“十位郎君,如今差了一个,可结缘历来讲究成单不吉,看来,咱们还得把人数凑齐了。”
见她示意,阿忠立即跑到柴房,将如今还鼻青脸肿的南禺拎了过来,狠狠推到下首空位之上。
南禺这些时日被折磨得面无人色,又被反剪了双手,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田嬷嬷也被搡到草坪上,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千灯走到他的面前,冷冷看着他,问:“南禺,同样是来参选的郎君,其他人,我好生摆酒将他们送出庄子,可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南禺勉强抬头看她,张了张嘴,喉咙嘶哑:“冤枉……县主,我、我没有杀人……”
“你没有杀人吗?”千灯声音更加冷硬,反问,“我娘不是你杀的?”
他拼命挣起来:“不、不是,是有人陷害我……”
“福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没有,是凶手嫁祸我!”
“那么……”千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篾匠何家的小娘子,是不是你杀的?”
听她的口中忽然吐出这陌生的名字,座上所有人都是摸不着头脑,面露茫然。
唯有南禺惊惶地瞪大眼,张着嘴嗬嗬地,却讲不出任何话来。田嬷嬷则瞪着南禺涕泪横流,吓得面无人色。
千灯没有理会他们,回过头,目光扫向座上的苏云中。
苏云中面色微僵,勉强维持着与其他人一样的神情,但那微颤的眼睫,已经出卖了他。
千灯冷冷回过头,目光又盯向南禺:“就是我娘遇害那一夜,你听到的假山上哭声。她说,她的孩子死得好惨啊……身为孩子的父亲,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死吗?”
这一句话,不仅是座中那十几个候选人,就连崔扶风都是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盯着南禺。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故事,让我来猜一猜吧。你曾认识一个姓何的姑娘,两人感情应当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何娘子将终身托付给了你。然而这个时候,你被选中成为了我的未婚夫候选人之一。在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子与昌化王府的县主之间,你选择了后者。毕竟,尽管零陵县主名声不堪、长相未知,可你觉得自己有机会,因为你娘幼时的手帕交田嬷嬷,在王府的田庄上是个颇得重用的老仆。”
千灯说着,不自觉地抬手,轻抚上自己眉间那代表六亲无缘的疤痕,语调却毫无波动:“田嬷嬷告诉了你县主的情况,甚至透露了她会在择婿时出什么题目。于是你放弃了自己原本修习的刀剑,转而学习骑射,提前一两年苦练,终于达到了十分高明的程度。”
说到此处,她冷冷垂手,问南禺:“然而,骑射可以从头开始学习,那么欺骗了一个姑娘家,早已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又该如何重新再来呢?”
听着她平静的话,南禺知道她必定早已知晓了一切,蜷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尤其是,她腹中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她不知道你心中另有打算,甚至已经在准备候选县主夫婿的比试。她一再纠缠,事情若是败露,你的大好前途、你势在必得的夫婿之位,甚至你以后的人生,必然会受到巨大影响。于是你想到一了百了,只要将她除掉,简单利落,过往一切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不,我……我没有,我没杀她!”南禺见她早已洞悉一切,虽不知兵荒马乱中她是如何调查的,却终究不敢抵赖,嘶哑着声音喊了出来,“是她自己想不开!我跟她说,不要这个孩子了,我给她买药,以后也会给她一笔钱调理身体……她就当没这回事,安安心心拿钱把孩子弄掉不就好了吗?我不知道她居然如此死心眼,那个疯女人,拿着我给的钱,买的居然不是落胎药,是砒霜!她……是她疯了!我没有对不起她!”
他被绑着的身体伏在地上,疯狂嘶吼,席上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上满是惊诧错愕与鄙夷。
田嬷嬷也伏在地上不断叩首,涕泗横流:“县主明鉴,真是那姑娘想不开,南郎君是好好给了钱,与她谈定好聚好散的……”
上首的崔扶风更是震惊。当日他们押着田嬷嬷与南禺,听他们复述指认当时情形,那假山上哭孩子的女鬼与田嬷嬷惊恐叩拜不过在他耳边一带而过,以为只是凶手调虎离山的伎俩而已,没想到,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内情。
而千灯依旧冷冷看着南禺,问:“你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头脑简单,被你骗了、自尽了,就能过去了吗?可惜这世上,只要你做过恶事,就永远不可能消弭!你不珍惜的姑娘,自有人重视她,甚至可以为了她,下狠手残杀无关之人,又将一切恶事转嫁到你的头上,为那个枉死的姑娘复仇。”
她说着,略略转头,看向身旁的苏云中,提高了声音:“苏云中,我记得你家中有一个小妹,比你只小了一岁。因为当时你家境贫寒,所以她自幼被送养,而抱养她的人家,正是一户篾匠,姓何,对么?”
南禺闻言,死死瞪着苏云中,口中的喘息甚急,说话也含糊不清起来:“你……何薇娘是你的……妹妹?”
“是,县主真是明察秋毫,如此毫末小事也了然在心。”苏云中知道此事一查便知,瞒不了人,立即便承认了。他跪坐于几前,双拳握紧,嗓音略有些发紧,“我妹妹自小送出去了,与我们来往不多。若不是县主明察,我还真不知她竟是丧命于这个狗贼之手!”
他痛骂南禺,而南禺哪里顾得上唾骂,抓住千灯之前的话哀求问:“县主说那个嫁祸的贼人是谁?到底是谁灭绝人性杀害了夫人与福伯,转嫁给我?”
在场其他人亦是面露不解之色:“是啊,当时守在入口的唯有南禺一个人,高阁上又没有其他的出入口,人证物证俱在,除了他之外,又能是谁?”
“是,按照一切迹象来看,当时当地,唯有南禺能有办法下手,而且他的箭术也在你们所有人中独树一帜,无人能及。但,在你们当日上交的所有弓中,我发现独有一把与众不同。”
璇玑姑姑呈上属于苏云中的那一把弓,千灯将弓梢两端展示给众人看:“所有人中,贴着时景宁名字的这把弓上,存在着弦垫的痕迹。”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时景宁的身上。
时景宁那一贯疏淡的双眼,因为她提到自己而诧异睁大,面露茫然之色:“弦垫?”
“懂得在弓上增加弦垫的人,自然弓马娴熟。你们那一屋,商洛年纪太小,右臂又受了伤,而剩下的时景宁……”千灯的目光从苏云中的脸上转移到了时景宁的手上,“或许你们不知,可我却十分清楚,他自幼学习雕刻,有些食材如豆腐等十分软烂,因此,他为了保持细微触感而放弃了力量,指掌根本没有拉开强弓的力量,更不可能熟悉弦垫这种东西!”
苏云中脸色微变,强笑道:“是我疏忽了,交弓箭的时候,因为浆糊未干而蹭下了两张标签,于是我便重新贴了一下,谁知竟贴错了。那弦垫……是我年少时跟着甘州的亲戚学过几天骑射,所以这次顺手便弄了个装上去而已。只是我多年未练,乐游原上的风又太大,以至于当年本领尽失,让县主见笑了。”
千灯一瞬不瞬紧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委实不善射,能发箭准确杀害我娘和福伯的,只有南禺?”
“是,我确实……”
他话音未落,千灯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强行将他的右手高高举起。
苏云中虽是健壮高大的男子,但千灯骤然发难,他一时未曾防备,竟被她抓个正着,手掌也下意识摊开了。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苏云中的手掌上。
只见他宽厚壮实的手掌之上,赫然纵横数道陈年伤痕,其中有几道更是从虎口扎入、腕线处扎出,贯穿半个手掌,十分可怖。

第三十四章 重现
“若不是娴熟此道,当日比试之时,你为何持弓后下意识沉肩顿肘?若不是勤于练习,你的手上,为何会留下箭杆爆裂的伤痕?那把弓的使用痕迹显示,射箭人手掌略微外翻,正是你因为受伤而养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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