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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为什么……”千灯死死盯着他,盯着这个杀害了自己母亲的凶手,悲愤交加,咬牙问,“为什么你在乐游原上不立即戳穿南禺,却要私下动手,以至于酿成这般结局?!”
“因为,我妹妹是自尽的。”
在看见那个扳指的瞬间,苏云中知道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将妹妹始乱终弃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心下大乱,当时射偏了两箭,而在第三箭之时,他忽然想到,他没有办法为妹妹报仇。
“我没法为她报仇……她尚未出阁,便带着腹中孩子寻了短见,我若将此事揭发出来,对我妹妹来说,是足以令她污名不堪、连祖坟都不许进的罪孽,可对男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我妹妹会不容于家族坟地、会被弃骨扬灰、连灵位都会被丢到臭水沟……可男人……这男人却能博得风流倜傥之名,甚至成为他当县主夫婿的资本!”
他直指着南禺,愤懑与悲哀让他喘息急促,目眦欲裂。
“你明知你妹是自寻短见!是她自己心眼窄想不开,关我什么事!”南禺从地上挣起来,扬头嘶声道,“就算你说到官府去、向全长安人宣扬、让县主知晓此事,我也不怕!我没有违法乱纪,我照样可以参选!”
“是啊,同样是婚前苟合,为何女子要寻死,而男子却可以拿来津津乐道?甚至——”千灯打断他的话,声音决绝冰冷,“此事传扬开去,坊间的赌局是不是也会看涨,替你平添身价,成为你炫耀的本钱?”
南禺张了张嘴,在千灯凌厉的目光下,鼻青脸肿的面容微显扭曲,终究不敢再出声。
“或许世俗本就如此,容许男人放浪,却不许女人逾矩,世道如此,人人如此,可我,却决不允许自己择婿如此!”
她凛然扬头,看向崔扶风,道:“崔郎君,虽则男女情事纠纷难以入刑,但南禺此人,引诱良家女子致其自尽在先,勾结王府下人欺瞒朝廷在后,此等狼心狗肺、罔顾法纪之人,昌化王府断不允他进门!”
崔扶风立即道:“让此等人混入候选之列,本就是礼部疏忽,请县主放心,此人非但要被剔除候选行列,朝廷更会公正处置,定会给县主、也给何薇娘一个交代!”
千灯微微点头,目光掠过面如死灰的南禺,转向苏云中。
他面容上满是眼泪,也不知道是悔恨还是释然,默然下跪,向她端端正正叩头,然后闭目就缚。
树荫下,草坪上,所有人寂然无声。
谜团终于揭开,母亲之死终于真相大白,悲怆与疲惫几乎同时淹没了千灯。
多日来心神过耗几近衰竭的千灯确实撑不住了,身躯摇摇欲坠,璇玑姑姑赶紧上前搀扶住她。
而崔扶风看向千灯空空的手,问:“县主,那根作为证据的丝线……”
千灯声音低低,仿若呓语:“那是假的。我推断出了一切,可没有证据,便从针线盒中拿了一根差不多的线,只为逼他就范。”
崔扶风目光微烁,想说什么,但终究只默然点了一下头。
他嘱咐璇玑姑姑将县主扶下去好好休息,千灯却制止了,对他道:“还有我娘那封信,尚不知下落。”
崔扶风心中也是一迟疑。
苏云中谋害杞国夫人一事已水落石出,可,他确实没有机会潜入高阁中,拿走母亲留给千灯的那封信。
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
略一思忖,他低声道:“县主放心,如今长安已经光复,苏云中、南禺、田嬷嬷这三人便交给我吧。我会将他们带回长安好生审问,一切自有国法依律判决,绝不会让死者在地下蒙冤,更不会遗漏其他任何线索。”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那封消失了的信件和刻刀。
千灯点了点头,郑重向他行礼:“一切拜托崔郎君了。”
夏日阳光灼热,她这几日奔波劳累,殚精竭虑,纤细的身躯在日光中几乎要消融般恍惚。
转过身,千灯又拼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面前剩下的十个未婚夫候选人裣衽为礼,声音不大,但极为郑重且整肃——
“多承诸位抬爱,此番甄选有劳奔波。如今家母不幸亡故,我将竭力寻出母亲临终所属意之人,待守孝期满,再与其缔结姻缘……若郎君们无法等候,或另有打算,尽可自寻良缘。”
剩余的八个未婚夫齐齐起身,向她还礼,道:“请县主节哀。”
商洛小小声道:“放心吧县主,你救了我,别说守孝三年了,十年我也会等你的!”
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答应留下,也没有人扬言弃选。
毕竟,三年世事变迁,谁知道日后会如何呢?
未来还遥不可知,他们这些被杞国夫人临死前指过的人,放弃或者坚持,都还无法确切宣之于口。
尘埃落定,回到母亲停棺处,千灯在棺木前三拜九叩,焚香静悼。
她倚着棺木坐下,隔着一层黑漆楠木板,喃喃告诉母亲,真凶已经落网,对方也招供了一切,如今等待他的,是国法的裁断。
“可是娘,你说会决定我命运遭际、何去何从的信件,我还没寻到;你在众人中给我指出的那个人,我也没找到……若你在天有灵,给女儿再多点指引,替我拨云见日吧……”
多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松懈下来,数日来辗转难眠的她,此刻疲倦袭来,她终于再也抵不住,在灵柩前沉沉睡去。
尾声 缘灭
千灯怔怔合上手中繁复华贵的螺钿盒,眼前却恍惚透过面前的朦胧,看见了那条平肩阔背的伟岸身影。
他最后盯着她的目光仿佛还在面前,与他离别时吼出的“白千灯”一般,锋利凛冽,令她至今想来,依旧觉得心口那道创伤在慢慢渗出血来。
他的背叛,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心上被扎了一刀的感觉。
可她是白千灯,她身上流着归善女王的血脉,是昌化王引以为傲的孙女,是支撑王府的最后一个人。
她怎么能容忍,有人损害她父祖的荣光、践踏昌化王府的荣耀?
即使,那个人是凌天水,即使她曾握过他的手、靠过他的肩、在梦魇中将他宽厚的胸膛当成自己的依靠,偎依着流过眼泪。
可他触及了她心底最深的那个禁区,他们之间便只能是鞭挞决裂,反目成仇——
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了……”千灯喃喃着,攥紧手中的螺钿盒,抬头看向面前的长安城。
五月天气,蓝天深浓如海,笼罩于长安一百零八坊之上。
从大明宫俯瞰长安千门万户,重楼绮阁,仿佛站在九天之上,而百万芸芸众生尽在脚下,有种奇妙的飘忽感——
这大概就是,昌邑郡主期待已久、执妄不肯放手的缘由吧。
而如今,这样的机会竟送到了她的手上。
手中的匣子,明明只是一条五色同心长命缕系着九树金花,捧在手心中却沉重得如同一生的命运。
只需要闭上眼,什么也不做,便能接受命运的巨大馈赠。
可她深深呼吸着,只觉五月的日光如许耀眼,让她面前虚浮一片,不知自己该如何踏着玉石阶梯走下去。
“县主?”清越温柔的声音将她神志唤回,她抬头看见一袭绯衣灿若初阳,更显面前崔扶风身影清隽颀长。
他关切地望着她,似在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千灯望着他许久才回过神,低声问:“崔少卿怎会在这里?”
这位全长安的姑娘都仰慕又畏惧的郎君,一贯温柔和煦的面上,此时却隐现一抹紧张期盼:“我……过来陪县主回府,顺便告诉县主一个好消息。”
想起崔夫人在宫中时那神秘的笑意,再看崔扶风这般神情,千灯哪还有不知道的。
她定定望向崔扶风手中所捧的名册,这是礼部和内局共制的,她的夫婿候选名册。
如今吹箫引凤的花笺底纹上,终于正式新添了他的名字。
从去年秋日他自荐入她的后院,转眼已近一年。
他所出身的博陵崔氏,称为天下氏族之冠。不知道这些时日来,他究竟费了多少努力,进行了多少周旋,才终于让他们接受了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孤女,得以堂堂正正出现在这份名册上。
在她将自己的心硬生生剜去了一块、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有幸福之后,却得到了天底下两位最煊赫郎君的垂青相求。
引凤名册,长命丝缕。
周围人显然也懂得了那名册意义,窃窃私语着,更有甚者,对她投来的目光中还有艳羡惊诧,不明白为何她夫婿候选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有最好的郎君不畏命格,争相进入她的后院。
在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破碎不堪时,却发现原来在他人的眼中,还是值得艳羡的生命。
这荒谬的感觉,让她在他的陪伴下坐上车后,依旧恍惚。
离开大明宫,回开化坊的路上,途径盛发赌坊。
果不其然,坊间闲人得知崔少卿正式上了县主夫婿名册,又是一番喧闹,各方下注的、评点的、追悔的、欢庆的,简直沸反盈天。
“想不到啊想不到,此番变故,夫婿候选人一下子折损了三个,如今县主后院只剩下四个人了!”
“听说仅剩的四位郎君都将随县主西行,那是不是可以想见,等到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切答案确定之时?”
“诸位诸位,跋山涉水间最能通晓每个人的性情,不然为什么没关系的人也要削尖脑袋前往?还不就是为了在县主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让县主确定心意么?”
“那可得赶紧啊,这是最后押注的机会了吧?等他们回来,指不定这人选就确凿了!”
“依我看哪,还得是押排第一的崔少卿!听说连崔侍中都已站在儿子这边,说服了博陵崔氏一众族老,所以,他已经堂堂正正上了县主的夫婿候选名录了!”
“那其他人还能有胜算?妥妥儿就是他了!”
“不一定不一定,我还是看好纪麟游,这回他的冤屈就是县主亲自替他洗清的,加上他又率领着昌化王旧部呢,我看随行县主的这群人肯定是支持他的多!”
“嗤,那他可得盯紧点,万一回纥人在自己地盘上先下手为强,县主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不和亲也难!”
“你们争论这个有什么用?最后还不就是看县主的心意?我还是看好那位风流满天下的薛乐丞一路上能赢得县主欢心!”
“行了,九九八十一拜快要功德圆满了,快去快去,最后一波押注,胜负只在片刻间了!”
陪同千灯坐车地璇玑姑姑听着马车外这些喧哗,暗暗查看千灯的神情。
可她却始终安安静静,置若罔闻,任凭马车穿过所有的热闹声响,一直到回府下车,连神情都未曾有过变化。
甚至回府之后,她也只吩咐府中人妥善封存好太子所赠的节礼,又小心地摘下自己腕上的五色缕,珍重地理好搁在奁匣内。
只可惜,表面的平静,骗得过别人,却始终无法骗过自己。
那天晚上,沉沉的风雨中,千灯又浸入了噩梦之中。
自驱逐了凌天水后,她也不再使用孟兰溪留下的所有香料。
可母亲为她缝制的布老虎无法帮她抵挡一切,她总是睡不好,午夜梦回时,心口疼痛抽搐仿佛被毒虫啃噬,辗转难眠。
可她还是没有捡起那些催眠的药物,她将合不上的眼埋在布老虎柔软的脊背上,一夜夜捱过那些荒芜苍凉的寂静,等待自己抚平伤痕,尽快遗忘。
她在人前浑若无事,仿佛所有人——包括凌天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过客,去了便去了,她并不在意。
毕竟她有她已认定的道路,那些不该存在的、已经斩断的情愫,在她要去往的方向之前,只属于虚幻无谓的梦境。
只是临出发前的那一夜,她被沙沙绵绵的雨声从锦衾中引出,披衣到廊下,望着黑暗中被灯火照得明明灭灭的雨丝,发了许久的呆。
院中高大的一棵苦楝树,在这初夏时节已开残了花朵,只剩下零星几点烟灰紫色的细碎小花,被雨点打到她的手背上。
她抬手在灯下看着,记起孟兰溪曾采过这种小花,他说这花的名字,叫“苦恋”。
她将手背举到眼前,把这淡紫色的花朵含在双唇间,尝了尝它的滋味。
“真的……好苦涩。”
她喃喃地呓语着,唇间的苦楝花伴随着面前的细雨,坠落于她脚下淤泥中。
待到雨收日出,它将很快朽烂为泥,从此后再也无人知晓它曾绽放出如何迷离梦幻的颜色。
除却那时长安城外的垂柳,无人知。
—— 天水梦 完 ——

那年长安秋日,绵延半月暴雨,比之夏季更为滂沱。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千灯卧于纱帐锦衾中,又梦见了自己的幼年。
慈爱的亲人们抱着她,笑吟吟地将她拥于温暖的最中心。
“灯灯,快点长大啊,以后你可要撑起王府了……”
夜雨沙沙地敲打在她的窗外,也打在她的梦中,世界温柔美好。
千灯抬臂抱紧自己的亲人们,发誓一般道:“是,我要撑起王府,我要让父祖的荣光延续下去……”
可话音未落,猩红的煞气便自她横断的眉宇冲出,撕破了她的誓言,带着淋漓的血光,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她在模糊的泪眼中疯狂前扑,却只抓住了母亲冰凉的手。
母亲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朝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心口。
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明知不可以,但目光却终究不受控制,慢慢地,朝下挪去。
她看见了母亲心口的空洞,血肉模糊,再难愈合。
“灯灯,你看到了吗?六亲无缘,这是你的宿命……”
亲人们化为尘烟而去,她被抛弃于黑暗中,无尽坠落。
惊雷声中,她睁大眼睛,在噩梦残影中看见绣着折枝花的纱帐。室内烛火隐约摇曳,使得纱帐上的海棠、丁香、石榴花影如同水波,在她的周身不断摇动。
千灯微微喘息着,紧抱着母亲给她做的布老虎,将自己的脸埋在这已陈旧的柔软布料中,狠狠吸干眼角的温热。
帐外传来轻微的声响,值夜的琉璃披衣起床,压低了声音问:“姑姑?”
璇玑姑姑抬手想撩开帐子,却又停下了:“唉,县主难得有一夜安寝,等……天亮了再说吧。”
千灯竭力抑制自己的喘息,抬手撩开帐子,声音喑哑:“怎么了?”
璇玑姑姑有些迟疑:“是……时景宁来了。”
时景宁,她的夫婿候选人之一。
算得上青梅竹马的清秀少年郎,说话轻轻缓缓,制作糕点的手艺举世罕见。
千灯紧抱着布老虎坐起身,将下巴抵在老虎额头的“王”字上,低低问:“他怎么了,为何深夜来见我?”
“此事……一言难尽,县主出去一看便知。”
璇玑姑姑打起素罗大伞,千灯披了件家常素色斗篷,穿过雨风侵斜的游廊,来到前厅,一抬眼不由愣住了。
花厅前,时景宁一身青衫湿透,鞋子与衣服下摆尽是泥土。他的身边,站着高高矮矮四个弟妹,大妹怀宁今年十二岁,领着十岁的大弟弟和九岁的一对龙凤胎,兄妹们个个清秀漂亮,只是都与时景宁一般,狼狈不堪。
看见她到来,时景宁忙带着弟妹朝她深深行礼。
千灯取下斗篷帽子,灯光照亮了她通身。温柔的暖橘色拥着她,这漫天彻地的秋夜寒雨中,她温暖而干燥,柔软而明亮,是一个他梦寐难求的世界。
时景宁喉口哽住,羞赧紧张,可看着自己弟妹们,还是低头嗫嚅道:“我今日前来,想求县主暂时收留,好歹让我这几个弟妹……暂避风雨。”
千灯目光在孩子们身上停了停,见他们在檐下雨风中瑟瑟发抖,便示意他们进来再说。
时景宁带着弟妹脱掉了满是污泥的鞋子,又蹲下给他们拧干衣服下摆,才带着他们赤脚踩着洁净的青砖入内。
琉璃和琥珀拿了帕子过来给孩子们擦干手脚,引到旁边毯子上坐着,又端着几样果品上来。
大半夜的,孩子们显然也饿了,但他们教养得十分良好,一个个乖乖跪坐在波斯绒毯上,只眼巴巴地看着时景宁,却都没有动手。
千灯对时景宁笑了笑,说:“让你弟妹不必拘谨,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不然着了凉可不好。”
时景宁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才道了谢接过茶水,吃起了糕点。
千灯领着时景宁在堂内坐下,斟了盏茶推到他面前:“怎么啦?”
“乱军在长安烧杀劫掠时,捣毁了我家门墙,近日大雨倾盆,我家房屋整座坍塌了,我带着弟妹侥幸逃出来,可如今无处可去……”时景宁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眼睫低垂,羞惭不敢看她,“若我是自己一人,什么大风雨都不打紧,可我弟妹都还年幼,全仗我护持,无论如何,我都得替他们找个落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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