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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那么,太乐丞薛昔阳呢?”
“他是因近年来兵乱频仍,乐府诸多乐谱遗失,因此前往西北寻访十部乐舞,查漏补缺的。”
“原来如此,那回纥王子从元日一直盘桓到如今五月,也是该回去了。”鸣鹫与回纥对千灯的心思人尽皆知,不过朝廷在此事上左右为难,因此皇后也秉持置身事外的态度,并不干涉,只问,“那么,崔少卿身在法司,如何也能放下大理寺事务,前往西北?”
此事千灯也不知晓,想起刚才崔夫人那颇有深意的眼神,才恍然明白过来她那神秘笑容的意思。
太子代为答道:“崔少卿精通各族风土语言,当年在礼部时便多与鸿胪寺合作主掌接待之事。故而,此行他亦被借调过来,负责与异族对接相洽之事。”
“如此说来,一众郎君倒是人人都有相伴县主的理由了。”皇后一笑置之,打量千灯的目光颇含深意,“也对,零陵你原本被奸人诬构,身陷‘六亲无缘、刑克夫婿’的命格之时,诸位郎君可能还瞻前顾后,但如今洗脱了污名,看来坊间所言不虚,你命格贵不可言,只是寻常之人妄加肖想会反受其咎,非得配同样尊贵的命格不可。”
千灯见皇后对自己态度这番变化,不知她是何用意,只能深深叩首,与太子一起退出。
太子放缓了脚步,而她跟随在太子身后一步之遥,两人都不逾礼,一前一后静静穿过初夏花枝低垂的宫道。
他的步幅比以前大了,步伐也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自兵乱之后,圣人多疾,朝政渐渐偏赖太子,他也不负朝野所望,在忧患之后担起重任,日胜一日,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如今想来,动乱之后,太子詹事撤换,准太子妃遇难,郜国公主府覆没……
千灯望着前面太子的背影,心想,其实他这段时间,也是人生剧烈动荡。但身边这些最重要的人结局来临时,他已能毫不慌乱,从容地表现出适当的情绪,了结一切因果。
变乱与绝境,确实能让人迅速成长,也让当初那个不敢前往丹凤门督战的软弱少年,脱胎换骨成了露出强硬主见苗头的监国太子殿下。
直等来到宫门口,太子上车之前,才回头问她:“零陵,此次西行,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千灯应道:“我与太子不同,行程简单,主要是送父祖衣冠回故国,倒是收检方便。”
“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太子今日心情格外明朗,望着她的双眼中含满笑意,似是写满了万千要讲的内容,“母后亦说了,此次你我相携出行,得相互关照才好。”
千灯垂眼,恭谨道:“零陵不敢。”
见她态度这般庄重疏离,太子扫了扫旁边的人群也没再说什么,只示意随行的小黄门捧出一个镶螺钿紫檀匣子,送到千灯手中。
“这是东宫为昌化王府备的端午节礼。”
千灯有些迟疑,双手捧过匣子,垂首致谢。
太子似是想说什么,但在周围簇拥的侍卫中,目光只在那匣子上扫了扫,又含笑朝她点了一下头,便上车离开了。
千灯走到宫门一侧,慢慢掀起盒盖,看了一看里面的物什。
是一条同心结样式的五色长命缕,结着各色宝石镶嵌的九树金花,华光耀目,灿烂生辉。
九树花钗,这是太子妃才配拥有的形制。
当初她曾逾制拥有一副九树金花,结果被郜国公主和昌邑郡主针对,闹出了一场浩大风波。
而如今,他又赠她更为华贵的一套九树花钗,又对她说,母后亦说过,你我即将相携手同行……
相携同行的意思,难道仅仅是指,他们同去西北的这一路吗?

六月时节,南方溽暑,中原燠热,却是西北最为壮美朗阔之际。
沿着河西走廊一路而行,有广袤荒漠也有蓬勃绿洲,一程更接一程。
太子西巡队伍行进至今,长安已在远远彼方,千灯在苍茫辽阔中打起车帘,极目远望。
如茵的碧绿草地蔓延到天边,偶有长风拂过,星星点点的野花便如锦缎起伏,偶尔显露出十数点牛羊的踪迹。
距离她上一次踏足西北,已经是五年前了。
那时她的家人都还在,她也还年幼。没有战事的时候,父祖想念她了,会派人接她来营中玩。
她常随着他们出营去打猎,骑着小马跳跃过浅浅的溪流,踏过葱茏的花草,迎着旷野的风纵情驰骋。
即使还只是个孩子,可是她无畏无惧。因为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父亲高大的身躯和始终不离她的目光。若是幼小的她有什么闪失,一定会有双坚实的臂膀立即护住她,不让任何事情伤害到她。
只是如今,这世上已再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车畔传来哒哒马蹄声,是纪麟游纵马赶了上来。他是沙场上驰骋过的人,自然懒得坐车,虽然颇经风尘又晒得黑了许多,精神头却是十足,抬鞭一指前方,兴冲冲道:“县主,北庭都护府的人马过来了,今晚咱们就可以进入伊州,好好歇息两天了。”
北庭都护府,下辖朔方、瀚海、伊吾诸军,与安西都护府划天山南北而治。
安史之乱后,因朝廷对西北掌控衰微,老临淮王统领北庭时,又兼制灵州、河套地区,突厥、回纥、西番俱在其防范制衡中,因此成为大唐西北最重要的屏障,堪称国之柱石。
“临淮王没过来迎接太子殿下吗?”千灯下了车,踏着松软的草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见朔方军中过来迎接的人已到眼前,齐齐下马向太子叩拜军礼。
领头之人虽然颇为矫健伟岸,看着也是久经沙场,但年龄举止明显不同。
随千灯一起过来的崔扶风、薛昔阳及鸣鹫诸人也各自或下马或下车,来到她身旁。
“临淮王来没来不清楚,相比之下……”薛昔阳看着一起过来的鸣鹫,有些阴阳怪气道,“我更不清楚的是,鸣鹫王子原本过了灵州后,就该转至北上回国了吧,怎的堂堂王子如此悠闲,还在这边晃荡呢?”
鸣鹫不以为意,朝他笑出一口大白牙:“我父王说了,以前我们回纥与昌化王打仗肩膀一边高,烧香拜佛的!”
这莫名其妙的话语,也只有崔扶风能翻译了:“回纥感念当年与昌化王并肩作战的香火情。”
“所以我要和仙珠一起去龟兹!可是你,我们去祭拜,你过去唱歌跳舞,合十(合适)吗?”
这两人一路上针锋相对,互看不顺眼,早已互怼了不知多少次。薛昔阳这次也不例外:“县主你来评评理,乐有五音,有喜乐亦有丧曲,各抒心怀。可惜王子来自蛮荒之地,竟连这些都不懂得,谁能与他讲到一处呀?”
这两人一个含沙射影,一个词不达意,鸡同鸭讲乱吵一番,众人也都懒得劝解。
唯有崔扶风通晓朝廷之事,细细对千灯解释道:“主帅需得坐镇大营,按例临淮王不必远迎。之前百里有将士接风,如今麾下大将们出迎二十里,届时临淮王将于伊州大营为太子设宴洗尘。”
想到千里跋涉,终于要见到临淮王了,千灯心下也有些紧张忐忑。
多次接触却阴差阳错从未看清过真面目的临淮王,如今,她终于能窥见真面目了吗?
在心里盘算着要对他说的话,千灯随着太子一行由朔方军带路,一路向大营行去。
甲士们军容严整,军礼也极为隆重,一路护送太子入营,并无任何怠慢轻忽,显见临淮王对朝廷的精忠谨肃。
只是,太子车驾入内后,千灯等人的车马却被谢绝在了大营之外。
千灯正要询问,只见营门外一个面容端庄的妇人率着侍女家仆上前,隔窗恭谨向她见礼,笑道:“妾身是临淮王府女史月河。零陵县主身份非凡,却并非奉命巡边之人,怕是不便入军营。现下王爷已命人洒扫府邸,那边清净幽雅,请县主随妾身前往歇息,扫除旅途疲累。”
千灯微微皱眉,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向军营内看去。
其实已经只差不远的距离。
她远远望见了大营内迎出的身影,在拥挤万众之中隐约呈现,有点熟悉又辨不分明。
但临淮王既然这般安排,摆明了是不愿见她,她也无法强行求见,因此只向月河点头示意,微笑如常:“有劳姑姑。”
马车在迎接太子的盛大鼓乐中转身,千灯最后看了一眼繁华中心鼎盛处,下意识寻找那个她也不知该不该辨认的人。
那时她留在他身上的伤,养好了吗?
他没能完成军中交付的任务,如今受到惩处了吗?
但,熙熙攘攘的人潮,远远近近的喧哗,她哪有机会寻到那个人?

伊州是军政重镇,布局严正谨肃,以宽阔开朗为重。
城中虽设有主帅府邸,但西北地区原无中原的繁华豪奢,何况军中人哪会布置许多精巧细节。
但这样的布置倒让千灯感觉亲切。她的父祖皆是武将,昌化王府除了后院外,前院住所也大都是这般风格,与她自小成长的环境不谋而合。
月河姑姑是王府老人,行事稳重熨帖,亲自伺候千灯安置,很快洗去一身行路疲惫,送上来的饭食不仅是长安风味,还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千灯心下倒有些惊讶,不知临淮王府中人如何知晓她这个陌生客人口味的。
就算仆从们再怎么妥善准备,也应当是打听太子与崔扶风等巡边要员的喜好,没有重视她的道理。
随她一起过来的玳瑁亦是惊喜不已:“姑姑如何知晓我们县主喜好?真是劳您费心了。”
月河姑姑抿唇而笑,只道:“王爷吩咐过,县主是贵客,妾身等自然不敢怠慢。”
等用膳完毕,侍女又送了伊州产的蜜瓜、白杏、桑葚过来,颗颗汁水晶莹,分外水灵。
“这边物产虽不如中原富庶,但瓜果比之别处都要甜蜜些,县主可尝尝,去去暑气。”
千灯试吃了一下,果然与中原的大有不同。她示意玳瑁也吃两片瓜,玳瑁眉开眼笑地吃着瓜,心情轻松愉快,难免向月河问起了女孩子家最关心的话题:“姑姑,王爷日理万机,还特意吩咐你们照顾我们县主呀?”
月河脸上的笑容中平添一丝神秘:“是呀,王爷平时挂心的皆是军务,没想到也能有如此细心一面呢。”
唯有千灯心想,她这种无关紧要顺路随行之人,临淮王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不过虚应故事随口一提而已。
而玳瑁见月河姑姑随和,赶紧又打听:“姑姑,我们毕竟远来叨扰,不知道这府中是哪位王爷的姬妾在主事,好去打个招呼?”
月河又笑了:“我们王爷持身清正,尚未立妃哪会有姬妾?何况军纪严明,首条便是欺辱劫掠妇女,王爷自然以身作则,令行禁止。”
千灯默然颔首,眼前忽然幻觉一般,闪过凌天水的面容——在杨槐江意图欺辱她们时,曾出现在他脸上的那可怕表情。
他的心底,定是永远刻着母亲受辱那一刻的情形,至今未曾走出来。
所以他一定会无比忠诚于临淮王,忠实于军纪条令,就像不会背叛他的来时路一样。
而玳瑁还在兴致勃勃询问月河:“那王爷怎么还没有纳王妃呢?就算是普通人也早该娶妻生子了呀,他堂堂王爷怎么没有人替他操心终身大事?”
月河自然笑而不答。
千灯示意玳瑁不要多言:“普通人结婚生子才叫终身大事,王爷的大事是边疆和天下安宁,我们外人岂能置喙?”
玳瑁吐吐舌头,闭了嘴。
起身送月河到门口时,千灯终于忍耐不住,低声询问:“不知姑姑对此边人员可熟悉么?”
月河是王府老人,自然上下都清楚:“不敢说都知晓,但颇多眼熟之人。不知县主是要寻什么熟人么?”
“北庭这边——应该是朔方军中,我有一位相熟之人。”她顿了顿,尽量平静地描述心中那个人的模样,“他个子挺高的,有六尺三以上,这一年半载大都在长安,与我有些交情。一两个月前,他受伤回到西北,我想知道……他如今情况是否还好?”
月河望着她,脸上那一直挂着的笑容减淡了些,染上了些许意味深长:“是么?有这样的人吗?那妾身帮县主打听打听?”
“不,我只是随口问问,倒也不必刻意打听,惊动他人。”千灯表示出私下打听的姿态,月河自然领会。
目送她远去后,千灯忽然又觉得可笑。
其实她真的知道了他的身份,找到了如今的他又有何用呢?
他们已经恩断义绝,再也没有重逢必要了。
更何况,他是被朔方军插入长安打探的,离开时自然该随着“凌天水”的死而消散无踪。
没必要了,她与他,再也不会见面了。
巡边队伍在伊州停留了数日,临淮王每日陪着太子巡查边防,满城上下都是忙碌非常。唯有千灯一个人待在府邸之中,堪称无所事事。
直到四日后,在打探到太子今日休整、伊州军马并未外出后,千灯带着府中几个随行侍卫前往大营,递帖求见临淮王,感谢他当日施以援手,救她于寒潭之畔。
如她所料,临淮王并未见她,只派身边侍卫从营中传了口信过来,说她去年已命府中人赠礼致谢,足见殷勤。心意已到,不必一再为些许举手之劳纠葛。
千灯特地来到这里,还是想当面对他解释一下二人父祖之间的恩怨,因此坚持对侍卫道:“还望再帮我向王爷通禀一声,毕竟我祖父当年出自老王爷麾下,后来王爷亦一再救护我,我必得当面致谢,方不失礼。”
侍卫不敢违抗临淮王的意思,又见她坚持恳求,正在为难之际,身后传来清朗声音,正是崔扶风:“县主。”
千灯回头看他,见他身着官服纵马到来,显然来商谈要事。
尚未开口,他已翻身下马,走向候在营门前的她:“是要见临淮王吗?”
千灯知晓他正要入营,便低声道:“我想着之前我与王爷的祖辈亦有交往,殊不望两家此番情谊就此断绝。不知崔少卿是否可替我疏通引荐,让我见一见临淮王,当面陈说?”
崔扶风自然知晓她的意思,颔首道:“县主放心,我见到临淮王时,定帮你传达此意。”
可惜,即使有崔扶风代为调停,临淮王依旧没有与她见面的意思。
不多时崔扶风出营回转,对千灯温声解释道:“时机有些不巧,王爷那边正好有军机要事,抽不出空来。我已经将县主的意思代为向他说明,王爷也说当年你父祖亦是职责在身,遵命行事而已。他一向敬重昌化王及世子高风亮节,更何况你父祖为大唐慷慨捐躯,值得所有将士景仰。王爷是通情达理之人,县主大可放心。”
千灯虽然有些失望,但事已至此,临淮王摆明不会见她了。
之前他设谋布局,针对昌化王府,如今避而不谈也是一种处理方式。不过,既然他如此回答,相信应该自矜身份,以后两府的恩怨,应能就此逐渐消弭。
毕竟,昌化王府如今已到这般境地,她一介孤女,能在权势滔天的临淮王面前翻出什么波浪来?
他的人生广袤无垠,实在没有必要继续针对她,将她逼上绝路。
“既然如此,我也安心了。”千灯向崔扶风致谢,低声道,“一直以来都麻烦崔少卿了,此事以后若有机会,也望崔少卿再帮我们昌化王府解释一二。”
崔扶风凝望着她,微微而笑:“县主何必见外?你我之间的关系自然与其他人不同。既然已承诺要与你同行,那么,扶风此生定然不会食言。”
西北天高日明,在炽烈日光下,他越显光华晔晔,灿然清朗。
千灯望着他的笑容,只觉纠葛于心头的烦忧也释怀了许多。
“是,这一路走来,多亏崔郎君相携相伴,助我度过无数坎坷。”
见她终于不再口口声声崔少卿,崔扶风唇边不觉流溢出温柔笑意:“来日方长,扶风定会伴县主一路扶摇,长风万里。”
他目送千灯离去,凝望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过头。
走了两步后,他觉出些微异样,只觉本就军姿挺拔的守卫们,此时似乎比方才更加紧绷了些。
可军营之中守卫森严,四下哪有人随意走动的模样?
他心下微动,问旁边一个士卒:“适才王爷来了?”
士卒点头应道:“是。王爷见崔少卿正与人说话,便示意我等不必打扰,因此没有惊扰崔少卿。”
崔扶风缓缓颔首,心想,他明明不愿与千灯见面,让自己帮忙传达意思,却终究还是特意多走这两步。
是想要知晓她的反应,还是不愿公开见面、却想暗地里再看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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