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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原来如此……”千灯思忖问,“那么,江南西道那边,也是这样吗?”
“不,江南西道山高水密,多依地势而砌屋盖房,不像长安各坊聚居,因此乞丐也多是沿街乞讨,没有这般聚集情况。而孟永顺一直在那边长大,到长安念了半年书后便又因腿伤而回家休养去了,因此,他不懂京城的风气,是大有可能的。”
“那么,当日那些人可还记得他的面目,是否能确实是孟永顺?”
崔扶风摇头:“无法确定,他用布巾遮着脸,似乎不愿意被闲人看到面目。众人当时才嘲笑了几句,谁知很快东角门打开,府中人就拿出祭品分发了,街边闲人们赶紧一拥而上去抢夺,毕竟这可是供奉过昌化王的祭品,何况此次还有太子来参祭,自是大吉大利添福添寿的物事。而那男人等在最前方,门一开便抢先按住了竹筐,挑捡走了最好的,其他人才发觉他是有备而来。”
大祭之后分发祭品是世家传统,大户人家祭典仪式纷繁复杂,供奉的米塑面点放久了便开裂霉坏了,所以干脆在祭拜完毕后就分发给街上人,以图积德积寿之意。
而如果是王府、诸王宅或者世家豪门出来的贡品,京中人更是往往竞相争抢,以图沾染一点这泼天的福寿。
千灯若有所思:“难道说,那人拿到了我府中分发出去的祭品,结果食用后毒发身亡,导致他在临死前留下那般遗言?”
“不,并无这个可能。”崔扶风行动迅速,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可也早已查得清楚明白,“拿到祭品的人不在少数,有些已经拿回家吃掉了,有些还摆在家中,但那些祭品都没有任何异常。而且,当日因为要设宴款待太子,府中所有入口的东西,都经反复查验,甚至太子身边的内侍还会亲口试毒。府内府外,其他任何人都未曾出事,怎么可能不偏不倚那人拿到的那一个,会有问题呢?”
千灯默然点头。确实,纵然有人能找到机会在宴席上投毒,可怎么府内用膳的人没有问题,偏偏是一个在府外的人中毒身亡?
既然这个方向没有头绪,千灯便换了个角度问:“那个孟永顺,他既然曾经是候选人之一,想必见过引凤签?”
“礼部确实给他送过。不过这是进入王府作为夫婿候选人的凭证,因此在人选变更之后,他那枚引凤签便转交给了孟兰溪,之前我们查看时,孟兰溪那枚已确凿无疑送过来了。”崔扶风道,“县主放心,我已火速遣人去江南西道寻孟永顺,他如今在或不在那边,很快会有消息的。”
“如果死在漕渠中的人,确实就是孟永顺的话,那么苏云中又去了哪里,他随身的引凤签又如何会出现在孟永顺身边?”千灯沉吟思忖道,“而且,他如何会被毒死在河道中,又为何留下那般语句呢?毕竟我与他从未见过面,让他觉得我下手杀他的原因是什么呢?”
“可能是扶风多心,但若死在漕渠的真是孟永顺,再加上他又与金堂死于同一种毒药之下,我可能不得不怀疑县主后院的那个人……”
他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千灯自然知晓他的意思。
孟兰溪。
可能与孟永顺有纠葛的,可能对他下手的,除孟兰溪外,不作他人想。
“但,他的嫌疑,只是建立在漕渠死者确实是孟永顺上。可当日他与我们一起在府中陪太子饮宴,并无任何异常,而且与其他人一样,绝对没有离开过设宴席的厅堂半步,更不可能有时间去东角门杀人。”
至于金堂之死,他们二人更是早已在心中反复盘算推演了许久,除了从天而降的那一个手法之外,找不到其他下手的可能。
最终,千灯站起身,说道:“与其枯坐推演,不如实地勘察。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将当日的所有细节,都详细问明白了,再理一遍。”

正值空闲时间,厨娘们并不忙碌,一边闲谈一边收拾着锅碗瓢盆。
看见崔扶风陪县主过来,正在厨房中查看的璇玑姑姑忙迎上来,取出妥善放置的一卷图册给他:“多谢崔少卿从府上借的图册,如今完璧归赵,不敢损毁。”
崔扶风含笑接过:“县主的事就是我的事,姑姑不必客气。”
璇玑姑姑脸上浮起欣慰的笑意,其他厨娘帮工们更是偷偷交换着神秘的笑意,虽未曾说什么,但暧昧的情绪已经在厨房暗涌。
千灯尴尬地轻咳一声,翻了翻那本图册,见上面画的都是各式面点花样、人物山水,七十二个面人组成素蒸音声部热闹繁盛,不由想起了当日宴席上那一套,赞叹问:“厨房人手也不多,你们几个人忙了多久才能做齐这一套啊?”
“还好,郎君们知道我们忙碌,当时都过来帮忙。薛郎君擅长绘画,面人的形就是他教我们塑的;孟郎君熟知植物香料,各色汁水是他帮我们调配的;金郎君更是直接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面点匠人来,不然我们哪会做衣带裙裾发丝这些精巧的物事呢?”
千灯若有所思:“孟郎君调配的是什么汁水?”
厨娘阿柳解释道:“面点彩塑颜色各异,得用各种蔬果调弄出来。比如说红色用的是苋菜汁、绿色用的是菠薐菜、黄色需用姜黄……”
“做了多少,都一起用的吗?”
“因为看菜是素蒸的小面人儿,祭品也大多是白色的,倒不需要很多。不过孟郎君做事细心,每一种汁水都沥得干净浓厚,分装在罐子中送过来给我们用,事后小罐子也是他自己收走清洗的,真是麻烦他了。”
千灯又问:“汁水是一起用的吗?染色也是一起染的?”
“是呀,我们和金郎君请来的面点匠人一起,用各色汁水和面做面点,几个一组过笼蒸熟,整整忙活了一天才蒸完的。”几天前这场忙碌,厨房众人都记忆犹新,不假思索回答。
这么说,面点制作时孟兰溪并不在场,而他送来的配色汁水也没动过任何手脚,厨房中随意取用,并无异常。
“你们吃过做出来的面点吗?”
帮工阿远年纪最小,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尝了,面点从席上撤掉后,大部分分发给坊间百姓了,我捡了个剩下的小面人尝了尝。黄裳绿袄子好看是好看,不过吃起来又干又硬,中看不中吃嘛。”
“废话啦,人家是看菜,用的是死面,和香药一起在席上增色增味用的,你个大馋小子连这都不懂!”
在嘲笑声中,千灯与崔扶风再问了些细节,见没有其他线索,便离开了厨房。
璇玑姑姑望着他们的目光依旧透着那股殷切,千灯又只能低头边走边翻手中图册,假装研究图案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翻着翻着,她看着上面的各式面点图案,若有所思:“原来这音声部七十二人,都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啊。”
崔扶风对于这些历史掌故自然是了如指掌:“正是。县主你看,女娲吹埙、湘灵鼓瑟;弹琴的为伯牙、吹箫的是弄玉;弹琵琶的王昭君、奏箜篌的刘兰芝;唱歌的是韩娥秦青、起舞的是洛神绿珠……每个人形态衣着皆不相同,一眼可辨。”
千灯看着上面的图像,回想那晚招待太子时案上陈列的素蒸音声部,恍然道:“蛇尾的自然是女娲,裹银狐斗篷的应是昭君,绿珠自然是绿衣,伯牙披着山野褐衣……”
乐人地位卑下,因此服饰多为青蓝黄黑,湘灵洛神等神灵则着素衣贴金箔。所有人中唯有弄玉身为公主,绯衣红裙吹箫引凤,斜坐于鸾凤之上,衣裾飘飘,彩带飞扬。
“吹箫引凤……引凤签。”千灯若有所悟,喃喃道,“或许,我知道凶手如何下手,准确地毒杀他想要杀害的人了。”
崔扶风愕然,望着她的眼睛微亮:“县主已经知晓了?”
“嗯……大概有点眉目了,还不确定。”千灯并没有欢畅的神情,反而眉间笼上一层烦忧之色。
她皱眉想了片刻,轻出了口气,说:“算了,真相总要大白,凶手总得伏法。无论如何,我不能放过他。”
崔扶风打量她的神情,沉吟问:“那么,金堂既然死于相同的毒药,而且两次下毒的手段都如此高明,想必杀害他们的,会是同一个人?”
千灯缓缓点头,低声说:“我只希望,这是他一个人所为,没有帮凶,不然的话……”
与她一起经历这么多桩风雨,面对无数生死,可崔扶风从未见过她脸上显露出这样迟疑惶惑的神情。
他心下迟疑,难道县主对孟兰溪,真的有这么在意吗?
转念一想,如果说到帮凶,那么,难道县主所指的,是那个人吗……
想着县主山林遇险的那一夜后,她与凌天水之间明显不一样的感觉,崔扶风抬眼望向面前千灯幽微黯淡的面容,有瞬间恍惚,千灯将手中的图册还给他,避开目光转变了话题:“蓝秀容和冯翊逃走后,朝廷一直在搜寻吧?有没有发现踪迹?”
“此事御林军与北衙禁军都有参与,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下落。”崔扶风道,“丛林之外便是深山,若是他们逃往了终南山中,怕是很难搜寻,一时不可能有结果。”
千灯默然点头,想想又问:“大理寺那些獒犬呢?上次来寻过我的那几只。”
“那边山涧众多,下方又有河道,追踪气味亦是难上加难。”
两人正说着,琉璃过来通报,引了凌天水进来。
听他们正在商议此事,凌天水淡淡道:“人已逃脱,急也无用。有本事他们便一直躲下去,待到按捺不住时,就是我们擒获之时了。”
听他这口吻,与平时大有不同,千灯与崔扶风难免对望一眼,察觉有异。
而凌天水已看向了崔扶风,道:“崔少卿,我今日遇到纪麟游的一个下属,他记起纪麟游与金堂之前有过一次纠纷,我想此事是否会与案件有关,因此便让他去大理寺将情况说明一下。”
这话里的意思,崔扶风怎会不知,深深看了千灯一眼,他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我过去问一下。”
崔扶风离开后,千灯也屏退了侍女们,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抚过森绿芭蕉叶的飒飒风声。
千灯避开他盯着自己的双眼,倚坐栏杆上,明知故问:“怎么了?”
他取出一张调令拍在她面前,目光凌厉地盯着她:“为何要将我调到昌化王府来?”

第四十六章 牵绊
“我身为神策军司阶,上司信任我、手下的弟兄拥戴我、朔方军由我对接联络。请县主告诉我,为何要让朝廷调我到昌化王府当典军?”
“这不是好事吗?”该来的冲突还是来了,千灯早已做好准备,“从六品司阶到五品典军,恭喜凌典军高升了。”
凌天水眉梢扬起,声音也显得凛冽:“既然如此,看来我只能去兵部说清楚,要求撤销此次调动了。”
“然后呢?你继续在北衙禁军呆下去,直到身份败露的那天,被处以军法,严正处置?”
凌天水怔了怔,本要离开的脚步也顿住了,回头看向她。
而千灯在碧绿树影下定定望着他,声音低而清楚:“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孟家,为什么要替孟夫人讨还公道?难道只因为,她是你的恩人?”
凌天水张了张唇,最终只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凌天水,更不是纪麟游的表弟。你来到长安、来到我的府中,是为了孟兰溪——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对吗?”
凌天水睫毛微微一颤,下颌线绷紧,一言不发。
而千灯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分:“孟夫人是你的亲生母亲,只是你生在西北,而她回到了中原,所以你们两人一直未曾相认过。”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被骤然揭开,他迟疑了一瞬,终究没有否认:“你何时知晓的?”
“一直就有感觉,不过,不久前才敢确定。”千灯说着,抬手在他的脸颊两边轻轻碰了碰,低低问,“你笑一笑?”
凌天水不明白她的意思,此时更没有心思笑,只抿了抿唇角,一言不发。
但,因为这无奈的表情,他的脸颊边已显出了酒涡的痕迹,削弱了他通身大半的气势。
难怪他从来不肯在人前露出笑容,毕竟,顶着那般温柔迷人的双靥,他如何能震慑所率的士卒们呢?
而千灯看着这对一闪即逝的酒涡,恍然想起了孟夫人。
虽只有一面之缘,虽然那夜孟夫人面带愁苦,可她和孟兰溪、凌天水,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血缘里剪不断的无形牵绊。
千灯叹了一口气,轻轻问:“你曾经对我说,孟夫人对你有大恩,我当时不知道,但现在想来才懂,那是生身之恩。”
凌天水紧抿双唇,没有回答。
“所以你那夜才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她身边,也一直照顾着临终的她。因为,你是孟夫人嫁给孟兰溪父亲之前,她留在西北的孩子。”千灯说着,望着他的目光中有怜惜亦有谴责,“可是,你不能为了弥补亲人,假冒身份入北衙禁军,更不应该擅自伪造朔方军的书信。难道你不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军法难饶吗?”
“这点小事,无关紧要。”凌天水终于开了口,口吻淡淡,“我既然敢过来,自然有完全的脱身之计。”
“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你是朔方军中举足轻重的人,不然以你的才能,他们如何会轻易举荐你过来,在北衙禁军当一个六品的司阶?”
言及于此,千灯紧盯着他,问出了自己心头一直萦绕的疑问:“难道说,朔方军对你委以重任,你身上还背负着其他的任务?比如说,成为我的夫婿候选人,也是你们安排的计划之一吗?”
自她年幼起,父祖便有节制朔方的职责,她也因此一直知晓临淮王在西北拥兵自重,朝廷束手无策。
因此这番兵乱后,圣上大力倚仗北衙禁军,直接派遣亲信宦官节制,赫然有让北衙禁军凌驾于众军之上的架势,临淮王在此间安插人手暗查形势,简直是理所当然。
“不是。”但凌天水直视着她,回答却是毫不迟疑,“在离开朔方军之前,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你的夫婿候选人。”
是命运在冥冥背后的推动,让巧合与必然,将他与她送到了今日此时此刻。
“原本,军中确实是安排凌天水过来查看情况的,他也已经与族人联络认祖归宗。但在临出发前一场遭遇战,他为保护我而牺牲,我当时也受了伤。西北苦寒,军医认为不利恢复,既然短期无法出战,我便以凌天水的身份来到长安,一则观察形势顺便养伤;二来,我也想见一见离散了近二十年的母亲,若有机会的话,想尽量帮一帮她。只可惜……可惜我们再度见面时,竟是她与我永诀之日……”
说到此处,他的喉口哽住,紧攥的双拳微微颤抖。
千灯想着他们初次见面那一夜,望着他眼中那难掩的悲怆神情,感同身受,一时眼圈温热。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们都一样。
她轻轻地抬手,覆住凌天水青筋暴露的手背,安慰地轻抚着,等待着他的情绪渐渐平复。
许久,她才问:“你娘她……当年为何会抛下你,跟着孟兰溪的父亲离开?”
“因为她……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侍妾,而我父亲的正妻没有生育,我生下来便收在了她的名下。直到六岁时,我才偶尔从别人偷偷的议论中察觉,那个一直沉默微笑、和我有着一样酒涡的女人,才是自己亲生娘亲……主母发现后难以容她,便在我父亲外出时,暗地设局让她犯错,发卖给了外地来的客商……”
千灯静静地放缓了呼吸,倾听着他幼年时心中便深埋的伤痕——原本他以为,将伴随他一生而永远不会对人提起的秘密。
“我无法求告任何人,只能去后院偷了一匹马,想要……将她追回来。那时候我拼了命,一人一马一路循着踪迹,在星河下穿越大漠去寻她……”
他一贯沉稳如苍松,可此时却无法控制自己,气息凌乱地讲述着十八年前的旧事,眼圈也现出隐约微红。
而她难以自已,抬起双臂,将面前的他揽住,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他。
她拥住他伟岸矫健的身躯,却像是拥住六岁时痛苦无助的那个孩子。
仿佛被悲哀吞噬了所有的坚强防线,他将面容深埋在她的肩上。比往日粗重了许多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边,让她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原本伟岸坚韧的身躯,终究在她的怀中松懈下来,他靠在她的肩上,粗重的气息透过她薄薄的春衫,洇染得她肌肤微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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