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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抛下祠堂中激烈的叫骂嘶打声和争辩赌咒声,他穿过喧闹拥挤的人群,走到马车跟前,仰头望向车内那条依稀的身影:“县主……”

第四十二章 兴师问罪
车帘被随行的侍女掀起,千灯显然正在等他,在他呼唤之际,便已从车上下来了。
车夫设好了车凳,孟兰溪抬高双手去迎接她,让她搭住自己的手下了车。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微波动:“多谢县主为我和娘亲讨还公道。”
“我哪有这个本事,是崔少卿愿意帮你,所以寻到了些陈年旧账。”她声音也压得很低,却无法遮掩其中的温柔抚慰之意,“走吧,你们母子这十余年受的委屈,昌化王府今日替你们讨还。”
陈年丑事被当着全长安的人翻出,孟氏全族上下灰头土脸。如今县主又亲自过来替最大受害者孟兰溪撑腰,家族中人都是战战兢兢,连迎接县主入堂上座的人都绊到门槛,差点摔个狗啃泥。
千灯径自在主座坐下,接过奉上的茶水闻着香气,既不开口说话,也不启唇啜茶,只面色微沉。
孟家人在堂前站了一地,哪敢出声。
许久,族长才壮起胆,颤颤巍巍地拄拐走到千灯面前,躬身道:“县主大驾光临,我孟氏全族得沐辉光,不胜惶恐。不知县主可有何吩咐?”
“不敢。孟氏一族以耕读起家,起于洞庭、盛于中原,如今已是氏族中颇有名望之家。因此朝廷亦为我择取了贵门中子弟为夫婿候选之一。”
千灯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听出自己话语中不满之意。
“我本以为朝廷及昌化王府择选孟氏子侄为候选,你们孟家定会感怀恩德,好生照料候选人,谁知今日才知,孟氏一族竟如此苛待我昌化王府的夫婿候选人,欺辱孤儿寡母、苛待单薄族人,不知你全族上下是否将礼部、内宫局及朝廷放在眼里,又将我昌化王府和零陵县主置于何地?”
“县主息怒!我孟氏家风不正,实是我年老昏聩,无力打理族中大小事务,以至于让族中幼弱蒙受欺凌,老朽有罪!还望县主息怒,我孟氏定当严厉整肃门风,绝不纵容过错之人!”
老族长老泪横流认错,孟氏族人们瑟瑟发抖纷纷附和。
千灯神情稍霁,道:“既然如此,孟兰溪之事本县主就先不上报朝廷了,相信你们族中定会尽快肃清这些不良风气,免得长安乃至天下百姓戳你们孟氏的脊梁骨。不过,这些年来他们母子的委屈,也不能白白受了……”
“是!是!孟氏一族愧对朝廷、愧对列祖列宗,定当竭力弥补,即日起便重理族中账目,查清这些年亏欠的种种,一定让十二郎满意,让县主满意!”
千灯终于颔首,抬眼看向立在身侧的孟兰溪,朝他微微一笑。
孟兰溪望着她清浅的笑容,本想还以自己最擅长的那种温良恭谦的笑——那是他从小养成的、最利于一个孤苦孩童生存的对全世界讨好的姿态——
可最终,他没能将那程序化的笑表演出来。
他抑制住眼中涌上的温热,紧抿双唇,忘记了自己最讨人喜欢的那对酒涡,只向着县主深深俯首,表示致谢。
喝完茶后,千灯并未离开,抽空叫了孟伯父一家人过来,问询了些孟兰溪小时候的事情,顺便看了看他们母子住过的地方。
其实伯父一家收留他们母子,也就是丢在后院给口饭吃。而且因为孟夫人过于美貌,遭受伯母忌惮,因此境遇更差,当初那狭窄低矮的房子比柴房也好不了多少。
见县主神色难看,孟家人两股战战,千灯回头示意孟兰溪:“我看族长族老们年纪大了,还是不用陪我了。你久不在族中,就与他们先下去,在外间叙叙话熟络熟络吧。”
待孟兰溪与众人离开,破败偏院中只剩了孟家伯父伯母,千灯说话便也直截了当,懒得与他们周旋:“今日此来,本县主想了解一些孟郎君的身世,两位是他的亲戚,当初他们母子又寄宿于此,想必你们应当是最清楚的。”
“是,是,县主请问。”孟伯父心口发怵,忙不迭解释,“外间的诋毁县主不可尽信哪,我们哪会贪墨族中那么多份例,他们母子吃的穿的我们都如常供给,不敢亏待的……”
千灯懒得听他这些,问:“关于孟兰溪的母亲,你们可知道具体的情况吗?”
这夫妻俩一听这话,不由面面相觑,伯父迟疑道:“说起来,弟妹的来历,我们还真不清楚……就记得十八年前我堂弟独自去西北贩茶,回来时带来了她,说她孤苦无依,因此跟了他,两人在宗祠上了香磕了头,草草过了明路,很快就一起回洞庭老宅那边去了。”
孟伯母撇嘴道:“到年底吧,喜讯就传来了,说是生了个娃,就是十二郎。”
西北苦寒,商队一般在四五月之后才会有来往,看来,与千灯的猜测相同,孟父孟母成亲之前,孟兰溪已在腹中了。
她也不提此事,只问:“那么,孟夫人又是何时带着孟兰溪到长安投奔你们的?”
“是……十三年前吧,那时十二郎大概六岁,连日暴雨,山体滑坡,我堂弟、堂婶、屋宅、茶园全都被埋了,田产俱没,孤儿寡母投奔主家来了。因我与堂弟家关系最亲近,家中也还算宽敞,族里便将他们母子托给了我……”
说到这儿,孟伯父看看面前逼仄的两间破房子,再厚的脸皮也忍不住臊得慌,声音也低下去了。
孟伯母却理直气壮道:“我家养他们母子在这边住了四五年呢,后来弟妹就带孩子搬出去了,从没感念过我们的收留,逢年过节也没来走动过,跟断了亲似的。所以十二郎后来怎么样,我们是真的不太清楚。”
孟伯父暗暗瞪了妻子一眼,赶紧补充道:“他们母子在这边,我们给吃给住,也不曾短过衣食。给我儿永顺买果点时,也总会给十二郎留一份的,没亏待过他!”
千灯一哂,心知那不过是孟永顺吃剩下的,也算是他们对孟兰溪母子最大的恩赐了。
“说起来,我倒听到一些坊间的传言。听说当初因为你家不容,所以孟夫人才带着孟兰溪出走的?”
孟伯父后背一凉:“县主说笑了,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当初那事……那事……”
见他似乎不好出口,孟伯母干脆道:“县主有所不知,是我那弟妹不安于室,爱凑热闹,偏在家中大宴宾客时出来走动,就与人看对眼了。直到她忽然跟我们说要搬出去,我们才知外间有人给她寻好了居所。她不过是寡居的弟媳,暂时借宿于我们这边,如今有了新去处,我们哪会阻拦打听,因此便断了来往了!”
孟伯父赶紧附和:“是啊,县主明鉴,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他们母子也怪可怜的,我们哪会亏待她与十二郎啊?”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态度还透着满满的诚恳,若不是当日在庄子上千灯听到过孟伯父与孟兰溪的争执,可能还真信了他的作伪。
她吹着茶水上的浮沫,懒得戳穿他们,只问:“那么,你们可知孟夫人搬出去后,是依附于谁生活?”

第四十三章 秘密
“这……这我们倒不知晓了,毕竟我堂弟早亡,她年纪轻轻守不住,我们何苦耽误她呢?”
见他们满脸迟疑,显然孟夫人离开后他们欢天喜地,一边甩掉包袱、一边将族中给这对母子的份例吃干抹净,巴不得他们彻底消失,再不出现最好。
千灯微皱眉头,又问:“从搬出去之后,你们便再无来往了,孟夫人日常的交际来往,你们是一概不知?”
“这……”夫妻俩心虚惶惑地对望,显然确实没有搭理过这对母子的生死了,“后来、后来四五年前,孟夫人回来找我们,说十二郎已经开了蒙,但她识字有限,想让他回孟氏族学中就读。还是我当时去跟族中商量,才让十二郎进去的。”
“是啊,我们家对这个侄子还是挺上心的,能帮的都帮了!”孟伯母哪肯放过这点功劳,只差唾沫横飞了,“要不是我们帮他进族学,他能有进国子监的资格吗?要不是我儿永顺摔了腿,把机会让给他,他能捡到机会,如今在王府蒙受县主您的恩德吗?”
“喔……”千灯想起薛昔阳讲过的八卦,开口问,“原来之前原定遴选的那位孟永顺,便是令郎?今日怎么没见到他?”
“永顺回故乡休养了,如今不在京中,因此无法前来拜见县主。”孟伯母忙应着,偷眼打量县主,心下难免替儿子懊悔惋惜。
“离京休养了?看来令郎身体确实不是很好,去年就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我的夫婿遴选呢。”
孟伯父尴尬不已,讷讷解释道:“不敢有瞒县主,我儿确实在遴选前意外受了伤,医馆大夫给他诊治后说怕是会不良于行。我娘家叔伯辈刚好精通岐黄跌打,我们便将他送回了江南西道。不过他恢复得不错,前几日还写信回来呢,说是不日要回京了,到时候县主若有意,也可……也可召他再见见面。”
“这么说,他在即将遴选夫婿之前,腿上受伤了?”千灯双眉微扬,问,“是哪条腿?”
“左腿,县主不信的话,可以去坊间医馆大夫那边看医案,委实真真儿的!”孟伯母见千灯那若有所思的神情,生怕愆怪自己儿子,恨不得赌咒发誓,“县主明鉴,我们也一直怀疑,有人为了争这个县主夫婿的身份、或是看我家永顺不过眼,故意这般害他呢!”
这指桑骂槐的话让千灯淡淡一哂。
孟伯父赶紧瞪妻子一眼,孟家如今指着孟兰溪巴结千灯,给孟家谋点好处呢,她倒好,竟然还敢在县主面前挑拨是非。
“其实我今日过来,本也想见见令郎。他原是我的夫婿候选人,想来也该是人中龙凤,却因意外与我失之交臂。”千灯却不以为忤,反而显出点遗憾,“既然见不到人,所谓见字如晤,二位不是说他前几日刚寄了书信回来吗?不知是否方便让我瞧瞧令郎的文笔?”
孟伯父尴尬应着,脸色有些迟疑。
孟伯母则赶紧回身去屋内取了封书信过来,沾沾自喜道:“我虽不识字,但瞧着我儿的字写得很好,写信问候也频繁,可绝对是个孝顺娃儿!”
千灯取信一看,唇角不觉露出嘲讥笑意。
字写得稀松平常,言词也看不出什么文采,信上寥寥几句,无非是讲春日多游学,他虽自认学业出色,但若衣着不够光鲜、出手不够阔绰,怕是也遭人耻笑孟家云云,字里行间全是伸手要钱,什么问候,什么孝顺,半点不相关。
信件末尾,他还提到昌化王府出殡之事已传遍南北,原来零陵县主露面了,听说根本未毁容,竟让孟兰溪捡了个大便宜,绝饶不了他之类。
看看日期,不过一个月前,也确是洞庭湖送到这里的时日。
千灯淡淡一哂,将信件交还给孟伯父,不咸不淡起身告辞:“令郎的字确实写得不错。若下次再有书信来,可报知王府中,毕竟也算一场缘分,说不定还可以续一续呢。”
看着县主在侍女侍卫们簇拥离去的身影,孟伯母喜不自胜:“他爹,县主这意思,是不是嫌弃那贱人的儿子,还是准备考虑咱家永顺了?”
孟伯父想想自己的儿子,再看看正温雅从容与族老们告别的孟兰溪,虽难免有些心虚,但孩子总是自家的好,一想适才县主对他儿子确实颇有兴致,他也不觉想入非非:“原本永顺确实才是正经候选人……如今怕是难了点,毕竟孟兰溪都正式上名册了。”
“找族老们商量商量啊,那小子毕竟不是正经孟家人,哪会诚心为族中办事?要是永顺选了夫婿的话,肯定为家族尽心尽力的!”孟伯母撺掇着,拉着他就去找老人们商议,“走,咱们想个稳妥点的招儿,这么大的便宜,万万不能落那野种手里了!”
回到巷口,千灯正要上马车之际,像是若有所感,转头看向了旁边巷子口。
凌天水正倚马而立,静静看着她。
她当然也知道,孟家这一场大风波,怎么可能不惊动凌天水。
止住了孟兰溪和其他所有人,她独自走向凌天水,拍了拍他身旁的马,抬头问他:“怎么样,这一场大戏,好看不?”
“无聊。”他淡淡道。
“真的吗?”她微歪着头,笑吟吟问,“那么日理万机的北衙禁军舒司阶,为何要百忙之中抽空赶来看这一出无聊的闹剧呢?”
望着她如花的笑靥,凌天水动了动双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我替你做了你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你说过孟夫人对你有大恩的嘛。”她凑近了他,轻声笑道,“开心就表露出来啊,干嘛还摆着一张严肃脸,我说过会回报你的,现在帮你收拾他们啦,不对我笑一个?”
“别闹了,灯灯。”他脸上还是一副无奈的模样,可目光落在她轻快的笑颜上时,终究难以控制,泄露出了唇角的酒涡,“算了,总之……谢谢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千灯脚步轻快地上了马车,而凌天水翻身上马,准备回营之时,却敏锐地感觉到旁边的目光。
他微侧过头,看向站在巷子口的人。
孟兰溪。
他略一迟疑,随即如常问:“一起回营吗?”
孟兰溪抬头看着他,露出惯常的微笑,双颊的酒涡隐隐:“凌司阶先回吧,我要去王府取些东西,待会儿过去。”
凌天水点了一下头,扬鞭而去。
而孟兰溪看着分道扬镳的王府马车与矫健黑马,许久,双唇中喃喃吐出刚才听到的那两个字:“灯灯……”
他终于知晓了那一夜,他窥见的那个秘密的主人。

回到府中,千灯先去近竹堂,与崔扶风碰了个头。
“崔少卿果然厉害,对长安所有世家了如指掌,孟家之事被你摸得透透的。”千灯想起今日孟氏全族灰头土脸的模样,语调都轻快了三分,“可惜你没有过去看那一场好戏,错过热闹了。”
“县主过去是为孟兰溪撑腰,而我师出无名,不去也罢。”崔扶风微微一笑,道,“孟家之事我略有耳闻,因此才派人去查了查,没想到孟家外强中干,内里居然如此不堪——不知县主今日此去,可有收获?”
千灯点头,问他:“崔少卿与孟永顺可熟悉?”
“不熟,只是替县主筛选夫婿的时候,与他有过接触。”
“他即将参加遴选的时候,受了伤而且还是左脚受伤,你可知道?”
“确有其事。当时我去孟家亲自查看过,见他不是作伪,才允许孟家用孟兰溪取代了他。”说起替她择婿之事,崔扶风也颇有些无奈,“我虽一直主管替县主择婿之事,可囿于形势,竭力择优也只能挑出如今这些郎君了。”
千灯倒是无所谓这些,只问:“你不觉得……此事太巧了吗?”
崔扶风以为她指的是孟永顺偏巧在遴选前出事,道:“当年王献之为躲避与新安公主的婚事,也曾自残双足。”
“不,我指的是——”千灯若有所思道,“他左脚有伤,而且受伤的时间也是在我遴选夫婿前后的日子。”
崔扶风微一扬眉:“县主的意思是,漕渠之中发现的那具尸身,并非我们此前猜测的苏云中?”
“也不一定,毕竟孟永顺远在外地,也常有写信回家。甚至我还看到了月前他从太湖寄到长安的家书,若是由驿站递出的话,差不多确实是这个时间。”
崔扶风算了算时间:“按照江南西道至长安的驿站速度,信件到达确实需要一个月左右。但如果是他本人出发的话,二十来天也能赶到长安了……这么说,那个候在东角门外的人,真的会是孟永顺?”
“东角门外?”千灯倒是不知。
“县主去孟家兴师问罪之时,我也查到了一些线索——原来漕渠中打捞出来的那个死者,出事当日曾在王府外出现过。”
此话一出,千灯不由低低“啊”了一声:“府中祭奠我父祖、设宴款待太子那日?”
“对,当时王府外经过的人,看见有个身着竹青衣服色的男人,一直等候在昌化王府东角门檐下。”
“竹青色衣服……”
崔扶风点头肯定:“正是。旁边围观的众人并不知他的身份,看他衣着也算光鲜,并非乞丐流民,可站的却是东角门那边,不由暗自嘲笑,也因此而记住了他。”
千灯倒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为何要嘲笑他?”
“此事县主自然不知,其实我之前也不知晓其中门道。”崔扶风仔细解释道,“东方生木,而木生火,因此厨房多设在府邸东面,靠近东角门。也因此,寻常人不会长守在东角门边,因为此处多是乞丐流民集聚守候之所,专等主人家用完餐后,候一些残羹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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