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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千灯也无意隐瞒,简单道:“他父亲去世后,我父祖怜他孤苦,曾安置他在庄内住过一段时间,我当时常与他在一起玩。他那时候便喜欢雕刻,我还让他帮我雕个小兔子,但我幼时脾气骄纵,嫌弃他刻得不好,玩了两下就不知丢哪儿去了……”
说到此时,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想起什么,忽然怔忡起来。
崔扶风见她发呆,心道,如此说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但他垂下眼睫,并未多说什么,只将那把弓递给她,道:“这弓上的痕迹,或许你可以拿给守卫庄子的朔方军瞧瞧,他们或许知道。”
但让千灯失望的是,朔方军这批守卫都是马下步兵,对于弓弩亦不熟悉,个个疑惑摇头。
她一无所获,持着弓箭回转,一路心事重重。
走到未婚夫们所居厢房前,她迟疑片刻,还是让一个仆妇替她喊一声时景宁。
除了被关押的南禺,如今九个夫婿候选人都住在厢房内。仆妇一喊时景宁,众人或在窗口或在门边,落在时景宁身上的目光不尽相同。
时景宁也顾不上这些了,加快脚步顶着各色复杂情绪走向县主,向她施礼后,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后方视线。
他低下头,将手中食盒递给她,有些羞赧道:“我正要去找县主。”
千灯瞥了里面的人一眼,示意他与自己走到旁边角落,才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四个烤得金黄酥脆的杏仁饧饼,做成盘卧的狸奴形状,芝麻为眼,耳尾俱全,十分可爱。
她一看便知这绝非出自庄上厨娘之手,拿起来看了看,问时景宁:“是你亲手做的?”
时景宁点头,神情诚挚道:“县主最近寤寐难安,食难下咽,因此我借庄上厨房给你做了这些点心尝尝,望县主善加珍重,切莫轻忽身体。”
千灯拿了一个,慢慢咬了一口。
母亲去世后,她哪还有食欲,只是在璇玑姑姑的强迫下勉强吃一点。而时景宁的手艺确实不凡,小饼烘得香脆酥松,麦子的醇香与杏仁的回甘在唇齿间交汇,再加上芝麻的香与酥糖的甜,口感丰富层叠交织,令她久久品味,连现实的悲苦也似乎被驱散了些。
“很好吃,多谢你费心了。”
时景宁忙道:“县主要是喜欢的话,那我下次再多做一些。”
“不必了,如今毕竟是非常时期,你还是多呆在屋内,别落单比较好。”说着,千灯将手中的弓箭递到他的面前,单刀直入问:“我找你是想问,这是你的吗?”
时景宁有些疑惑:“应该吧,大家的弓不是都一样的么?”
千灯侧过弓梢,指给他看那两处痕迹:“那,这是什么?”
他面带茫然:“是在哪里擦到了吗?我没印象了……这,磨损了东宫的弓箭,会被责罚吗?”
千灯见他毫不知情,便又问:“你与商洛、苏云中三人同屋而住吧?谁收的弓矢?”
“我贴好名字后,由苏云中一并交给璇玑姑姑,当时浆糊还未干呢。”
浆糊未干,这么说,要换个名字标签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她不动声色,而时景宁担心地看着弓上的痕迹,问:“我实在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把东宫的弓给磨损了,等回去后,照价赔偿可行吗?”
“别担心,不过是小事。”千灯知道他性格细致小意,安慰他道,“你只当没这回事,回去后照常即可,记得尽量少出门。”
他眉眼温顺地应了:“是,我听县主的话。”

“那么,事发当晚,你们三人在何处?”
“当晚我们结伴出去巡逻,但商洛有伤,年纪又小,因此走到太子殿下所居堂边便不敢前行了,我留下来陪他,只有苏云中习武出身,去前边看了看,很快也就回来了。后来夫人出事,我们三人便都呆在屋内,我去借用厨房时,商洛与苏云中也一直作伴,未曾离开。”
“那么,你与商洛、苏云中一室而居,可有察觉到他们不对劲的地方?”
时景宁想了想,道:“苏云中性情沉稳,沉默寡言,并未与我们二人有什么过多交流,但也不难相处。只是……”
千灯看着他:“只是?”
时景宁有点尴尬,将商洛嫌弃苏云中脏而想要换房的事说了一下。
见是这种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千灯也不在意,又问:“福伯出事的时候,苏云中在吗?”
“在的吧……虽然我曾离开借用过厨房,但商洛活泼多话,若是苏云中独自出去了,他应该会跟我抱怨。”
千灯微微点头,又问:“你进庄子时,可有带刻刀之类的东西?”
“自然没有,我是来遴选县主夫婿的,怎么会带那种东西?”时景宁说到这里,脸颊微红,头俯得和声音一样低,“小时候送给县主的小兔子,县主不太满意,如今我练多了,以后替你刻更好的。”
千灯正要询问此事,见他提起,便顺理成章接下来道:“是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没有好的刻刀,我还让人去城里买了一把,好像是青岩居的。”
时景宁应道:“是,只是当时我手工拙劣,辜负县主期望了。”
“你替我刻完兔子后,好像没有拿走那把刻刀,但我不记得把它丢哪儿去了……”
这十个郎君来候选,应该不可能随身携带旧刻刀过来。而庄上都是军中退下来安置的老兵,哪有人会用刻刀?
或许,杀害福伯的那把凶器,就是当年她买的那一把。
只是她当时孩子心性,这么久前的事,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时景宁却清楚记得与她之间的点滴,就如谨慎珍藏着自己寥寥无几的宝物般,轻声道:“县主忘记啦,你当时随手把刻刀丢在抽屉里,夫人还教你不应如此马虎地把锋利的东西乱放,以免下次割到手呢。”
说到夫人,他神情黯了黯,又道:“夫人当时拿了纸张让你包好,县主还记得吗?”
就如一道白光骤然在千灯脑中闪过,她猛然想起来,多年前那个夏天,她将那把刻刀放在何处了——
在母亲的教导下,她用纸将刻刀厚厚裹好,包成一个巴掌大的长条纸封,收到了母亲放针线的抽屉中。
——也就是,母亲临去之时,让她寻找书信的那个抽屉。
她没有在抽屉中找到书信,但,也没有在抽屉里看到那把被包好的刻刀。
消失的刻刀,最终出现在了柴房,成了杀害福伯的凶器。
而那封信……母亲说能改变她人生际遇的信,至今也没有下落。
母亲的死,与那封信……会有关联吗?
那一夜,是凶手杀害了母亲后又取走信件吗?信上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许是太过疲惫,千灯的脊背又冒出了涔涔的虚汗。
她勉强定了定神,拉回思绪,吃完了手中的小饼。
在时景宁殷切的目光中,她将食盒盖好,连同里面剩下的三个点心还给他,说:“多谢啦,承蒙你关怀了,这饼很好吃。但你我毕竟身份不便,剩下这些,你带回去吧。”
时景宁眼神微黯,默然接过来,低低道:“好。”
时景宁离开后,千灯在墙角站了一会儿,思索自己面对的局势。
庄子有朔方军镇守,如同铁桶一般,无论凶手是谁,她都不怕任何人逃离。
候选人们三人共室而居,足以互相监督。只要从中下手,他们的行踪不难捉摸。
她慢慢往回走,正在思索如何不动声色地摸清他们底细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乐声。
乐声临水传来,听不真切,却满是伤悼之感。
这凄切哀凉如烟雾纱帘,将她紧紧包裹。这一刻失去母亲、失去所有至亲的痛苦全都涌上了心头,令她恨不得扑在某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狠狠大哭一场。
可这世上,哪还有人,能那般拥着她,成为她坚定不移的依靠呢?
千灯转过屋角,循声寻去,看到斜倚于石榴树下的青莲色身影。
夏末榴花纷纷落在那袭联珠纹青莲越罗上,这般繁艳的颜色交织,却显得乐声越发凄清落寞。
她驻足听着,凄婉哀切的乐声让她眼圈灼痛,而那条身影似也感觉到有人接近,转过身来看向她。
是太乐丞薛昔阳。乐理一通百通,虽没带乐器,但他啸叶也能成婉转音乐。(注:啸叶即吹奏树叶。)
看见千灯到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杨树叶。
“抱歉,是我打扰到县主了吗?”他明知故问,走上前凝望着她,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蒙着一层薄薄泪膜,“只因感念长安动乱,夫人薨逝,我心下悲戚,一时没忍住,竟勾起了县主愁思……”
千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家都一样,如今这般局势,谁能不担忧亲朋?”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薛昔阳又不由贴近了她半步,那把极为优越的声音更为低柔:“县主,我知你如今必定万分难过,但还望你节哀顺变。我想,夫人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过下去,望你切切珍重芳体。”
这温柔话语,让千灯喉口哽住,说不出话,只默然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还好,幸亏县主心性坚定,一力支撑起这庄子上下,让我们在这乱局之中有了栖身之所。”薛昔阳压得极低的音线与凝望着她的目光,如江南缠绵淅沥的春风化雨,“县主,那日我一曲《苏幕遮》,便知你与我一般,都是心思细腻之人,容易陷入低落茫然。若你不弃,尽可来找我,我很乐于倾听县主的烦愁忧绪……”
千灯没有化在他缠绵的目光中,反而默然后退了一步,像是要逃避他周身的缠绵气息:“不必,你只是因朝廷遴选而来,你我私下碰面已是不妥,若再相见,于理不合。”
薛昔阳垂下浓密鸦睫,覆住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县主说的是,昔阳僭越了。”
这般迫不及待接近她,是因为,还放不下那个赌局吗?
心下涌起烦闷痛苦,但随即千灯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它压下。
如今这般局势下,她相信,他不至于如此。
她转过头,也转换了话题:“那日庄内出事之时,我挂心母亲,未曾照顾好你们,不知薛郎君当时身在何处,可有受惊?”
薛昔阳柔声道:“多谢县主关怀,我当时与同室的纪麟游、晏蓬莱一起守于东侧院门。纪兄身手出众,我们与他一直不曾分开,加上还有庄内发的镰刀,安心不少。”
薛昔阳是个聪明人,她还没问,他便主动交代了,寥寥数语,表明了自己既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劈开门闩的柴刀。
千灯点头,他的话不难证实,只需确证后,便可准确洗清他们三人的嫌疑。
转身离去之际,她又看了他手中的杨树叶一眼,道:“薛公子别吹了吧,听了让人心里更难受。”
“是。”他应着,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眸中盈盈水汽敛去,甚觉无趣地将叶子撕掉了。

第二十七章 各怀心思
千灯回到廊下,璇玑姑姑正在等她。她显然也知道时景宁借厨房给她做点心的事,叹了口气道:“县主,毕竟是时郎君的心意,你多吃两个也好,你最近都没怎么好好进食安寝……”
“有一就有二,有二则有三。接受了好意只会多生事端,徒增麻烦,如今我哪有空和他们虚与委蛇?”
千灯说着,边用手绢擦着指尖,边向仓库行去,抬头便看见第三个人过来了。
是孟兰溪沿石板小径而来,手中提着一包东西,步履匆匆。
他抬头看见她,忧愁眉目微显神采,更加快了脚步:“县主!”
千灯见他径直向自己而来,只能朝他略略颔首。
他抬手拭去额角微汗,将手中那袋东西递给她,声音也略显嘶哑:“这是我近两日采集的,还望县主不要嫌弃。”
千灯心下涌起莫名疲惫,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给我送东西,我不需要。”
孟兰溪抿了抿唇,轻声说:“不,这是给夫人的。”
千灯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他手中打开的袋子,见里面是一些艾蒿、紫苏、蒲公英等,不由迟疑:“这是?”
“都是些清毒的药物。我听说夫人遗体放置在地窖中,但夏日已过,冰块所剩不多,夫人又……身带伤口。这些药草捣汁与烈酒混合给夫人擦洗,能杀菌防腐,应当能多保持一些时日……”
千灯恍惚了一瞬,才哑声道:“好,多谢你了……”
她抬手接过袋子,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那双浸染茶香、莹白如玉的手,此时已被荆棘和草叶割得满是血痕,指尖更是红肿刺目,令人心生不忍。
见她看着自己的手,孟兰溪垂下浓长眼睫,将指尖凑到唇边贴了贴,抿唇间,那对令人迷醉的酒涡又显露出来:“摘的时候没想到草丛里荆棘多,不小心就……不过草药我都清洗晾晒过了,不会让我的血污了药性。”
千灯心下微觉愧疚,轻声道:“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也望县主善自珍重,爱惜己身。”
他要走时,千灯又想起一事,问:“你应当是与金堂和于广陵共住一屋的吧?”
孟兰溪点头,专注地看着她:“是。县主放心,如今这局势下,我定会与金公子好好相处,绝不会再滋事了。”
千灯哪有心情过问他们的恩怨,只问:“来到田庄后,你们三人如何安置的?”
“因为其他房间三人中都会安排一个习武的人,唯有我们房间没有。因此崔郎君让我们三人只负责守在大门内,那里与内堂声息可闻,也能及时照应。”
千灯默然点头。
这么说来,母亲出事那天晚上,十个人中,有九个人,都可互相作不在场证明,唯一没有的一个人便是南禺,他当时奉命把守游廊。
不……或许,还有另一个,那就是苏云中。
虽然他被安排和时景宁、商洛一起,但母亲出事当晚,因为时景宁照顾受伤无力的商洛,他曾经落单过一次,不然的话,商洛也不会撞见他满手污秽的模样。
只是,苏云中一贯沉默寡言,又并无任何怪异举止,疑点也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迹象,无法确定。
想到母亲胸前伤口确有溃烂迹象,地窖冰块已消耗殆尽,千灯怕遗体会加速腐败,便谢了孟兰溪,先带着草药匆匆找廖医姑商议去了。
孟兰溪伫立小径上,目送她离去,然后走到池塘边,慢条斯理地洗手。
身旁光芒闪闪,跳出一条穿着杏黄绣金翻领罗衣的身影,正是金堂。
他瞪着洗手的孟兰溪,咬牙讥讽:“有些人啊,采草药讨好县主也就罢了,怎么采完后,还要故意伸手去荆棘丛里,割几道伤口?你以为这样县主就会怜惜你,会对你另眼看待吗?”
“金公子不会看错了吧?谁会这么傻,把自己的手往荆棘丛里伸呀?”手上的细小伤口碰了水略带麻痒,孟兰溪却恍如不觉,只径自弹去手上水珠,面色如常地朝金堂一笑,与他擦肩而过,“金公子与其闲着没事盯着别人,还不如显显本事,让县主知道你是个有用的人呀——哦,不行……”
他轻轻缓缓地说着,回头朝金堂笑了一笑,那对迷人的酒涡在金堂眼中,显得尤为可恨:“毕竟金公子除了钱财一无所有,在这田庄内,好像什么也干不了呢。”
金堂觉得自己要被气晕,恨不得破除万难直奔回家,捧着全天下最好的珍宝献到县主面前,让她瞧瞧自己的心,而不要被这些竞相献谄的狐媚子们骗去了注意力。
看看被朔方军把守的庄子,想想混乱的长安,金堂不由仰天长啸:“可恶的乱军,什么时候才能扫除啊!”
无论庄内人如何焦急、长安民众如何期盼、临淮王如何神勇,朱泚坚闭长安城门不出,战事绝难一蹴而就。
夏末炎热,纵然停放在地窖之中、纵然以烈酒与防腐药一遍遍擦洗伤口,可头七将至,杞国夫人遗体还躺在临时搭的板床上,眼看肌体已开始败坏了。
千灯伤痛焦虑,正竭力思索如何能在这激烈战事中找到棺木之际,门口朔方军却引了一行人进来。
正是太子身边的几个东宫侍卫,抬了一具黑漆楠木棺过来。
“这是太子殿下命我等送来的。殿下想着杞国夫人停灵亦有七日了,便让人去附近富户家中寻访,果有个乡绅为老母备着一具,听说昌化王府要用,便先让了出来。”
虽然有了棺木,但田庄中一无所有,没有佛道,亦无法事可做,唯有千灯率庄中人在棺前叩拜,为母亲入殓。
庄子中并未备有孝服,众人只穿了素淡的衣服祭奠,而意外入庄的县主未婚夫人选们,更是没有替换衣服,千灯也不愿让他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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