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您与圣上的感情,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你怎知我未曾说开?”
谢祈安脱口而出。
终于是撬开了嘴,杜惜晴心中一喜。
她就知心中有事之人不可能不想同人说话。
虽说这谢祈安清楚症结是在圣上身上,可这不代表她能说圣上的不是。
杜惜晴:“或许是有人向圣上进献谗言。”
谢祈安依旧眉头紧皱,未再开口,抿紧了嘴唇。
杜惜晴便知她这是说到了他心里。
可下一刻,谢祈安便陡然反应过来。
“夫人是在套我的话?”
杜惜晴放下手中茶杯,两手伏地磕了一个头。
“不敢,只是奴家见大人忧愁,想着既无法为大人排忧解难,便只能为大人抒发心中忧愁。”
她没有抬头,只是听到他深吸几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
“……还真是好一朵解语花。”
真是难搞啊。
杜惜晴不语。
谢祈安:“夫人是聪明,可不见得人人吃你这套。”
这是生气在放狠话。
但杜惜晴也得承认,谢祈安是她遇到最难拿捏的一位。
谢祈安:“李遮先是找了你,可第二天便与我说夫人你心机深沉,擅攀龙附凤,等圣上查明之后,怕是会在朝中生些事,不能多留。”
杜惜晴猛地抬头。
她虽知这世上狼心狗肺的人多得是,却万万没想到这李遮竟毒辣至此。
见她如此反应,谢祈安皱紧的眉头松散了些,似是高兴了点。
“夫人觉得这李遮教你说了话,落了把柄在你手里,事后能放你一马吗?”
杜惜晴听到此处,抬眼望去。
“放不放奴家一马,不是大人您说得算吗?”
谢祈安一顿,随即笑道。
“夫人倒是看得透彻。”
杜惜晴:“奴家不懂那朝堂中事,也不明白大人您的所思所想,但奴家知道大人您的官最大、最厉害,压得那李遮不敢在您面前多说一句……”
说着她话音一转,拍起了马屁。
“奴家对大人您的忠心那可是日月可鉴,那李遮同奴家说的话,奴家一五一十都说给大人听了……”
说着,她又是一顿,见谢祈安还是在笑,便又煽风点火起来。
“哪像那李遮,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污蔑奴家是小,可他教奴家说的那些话……分明是不把大人您放在眼里啊。”
“夫人这火上浇油的功力见长啊。”
谢祈安眉尾一挑,笑了一声。
他没继续与杜惜晴再谈李遮,杜惜晴也识趣的退下了。
没过几日,杜惜晴在茶余饭后就听到黄鹂与别的侍女谈笑。
黄鹂:“我家大人田猎,听说李遮非要上前去拍马屁,这不就被马踢到了脸,脑袋肿的有冬瓜那么大。”
嚯,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杜惜晴哼着小曲的喝了口米酒,甜滋滋的。
又是一连几日见不着谢祈安人影。
厨房那边却是多出了不少野味,黄鹂也被叫了去帮忙。
杜惜晴本想跟着搭把手,却被黄鹂拦下。
黄鹂:“我这是去帮着剥皮,你这肉味都闻不了,别说剥皮了。”
杜惜晴:“怎么叫你去剥皮,本地没有屠夫吗?”
黄鹂无奈一笑:“我家大人都把本地的盐商杀得差不多了,哪还有屠夫敢拢上前?”
杜惜晴一想,若不是有求于人,她还真不会主动傍上来。
“你们剥皮是?”
黄鹂:“这不快入冬了,估摸着大人也想为郡……大人的姐姐做些衣服。”
杜惜晴一顿,意识到这没说出口的郡,是指得郡主。
虽说黄鹂这些侍女寻常谨言慎行,但人说顺了口,偶尔也会说漏嘴。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言,黄鹂连看杜惜晴几眼。
杜惜晴直接岔开话题,一手托起黄鹂的手。
“难怪我看你手都糙了些,我这刚买了些香膏,回头你别忘了抹。”
黄鹂立即一笑。
“是你先前买的那种吗?那桂花味可好闻了。”
杜惜晴:“我还买了别的,你看中哪个就用哪个。”
听到这,黄鹂眼睛一亮。
“你挑的就是好……”
话说到一半,可能是觉得拿了人好处不太好意思,她抓了下脸,低声说道。
“最近……你可别在大人眼前晃了。”
杜惜晴:“这是为何?”
黄鹂:“我算着这日子,应是大人姐姐信要寄来了。”
杜惜晴一怔,其实还想多问,可见黄鹂和她说起了香膏,便没再开口询问。
没过几日,又到送糕点的时候。
杜惜晴去厨房里拿食盒时,发现所有人都背对着她,黄鹂更是不见人影,说是被总管叫走了。
出了厨房,以往前往花园路上还能见着几个人,眼下她却一个人都没见到。
杜惜晴便觉得有些不对,她踟蹰片刻,还是继续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十分安静,杜惜晴慢下脚步,边走边看,等近了湖,便见湖边落了一地的断枝,那石桌更是变成了两半,桌面滚到了假山边,砚台更是碎成了几块,墨迹喷洒的到处都是。
如此惨况,却不见谢祈安人影。
杜惜晴一头雾水,但随着喷射的墨迹,她看到地上掉着几团纸团,像是被人撕碎又揉成团扔在地上般。
她犹豫片刻,左右环视一圈,又大声叫了几声。
“大人?”
无人回应。
杜惜晴便将食盒放到一边,大着胆子的走上前,捡起地上一个纸团。
那纸团还沾了些许墨渍,可刚好有一字没被墨渍沾染,露了出来。
杜惜晴的心忽地猛跳几下。
她明白她接下来所做之事必然会惹怒谢大人。
可她也意识到,这或许是拿住谢大人的……天赐良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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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惜晴连忙捡起地上纸团,这些纸团都被撕成大块,拼起来倒是不难。
只是不知谢祈安去了哪里,杜惜晴想了想,便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捏着纸团侧身躲进了假山里。
她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将展开的碎纸放在上头,一张一张的拼拢。
接着,她仔细看了起来。
信上字迹娟秀,杜惜晴原以为这种家书,都会洋洋洒洒写上一堆,以寄托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可这封信却出奇的短,只有寥寥几句。
贤弟安好。
我知你心中苦闷,可你与圣上虽是爷孙,却也是君臣,怎能全然感情用事?
你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寻常百姓是吃饱喝足便足矣,而你不过与圣上有了口角,便接了这祸事,究竟是为了证明什么?
看到这里,杜惜晴一惊。
没想到这调查造反的活竟然是谢祈安主动揽下的。
明明那谢大人先前看着心狠手辣不说,脑子也聪明,怎就做了这个糊涂事?
可惜信上只写了这么多,杜惜晴小心的将纸片翻来翻去的看了几遍,都没找见别的字。
京城距这足有两千多里,送个信件都得半个多月,而他姐寄来的信件几乎没有对弟弟在外做事的关心之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可见这姐弟之间是闹得相当不愉快。
从大局出发,杜惜晴倒是能够明白谢大人胞姐的想法。
圣上对谢大人本就心存疑虑,且查造反这事本就敏感,能够动这种心思的大人物,往往都有些权势,再看现在朝中局势,圣上垂垂老矣。
谁能保证这最后的赢家便一定是圣上?
杜惜晴将摊开的纸团全都揉成球,循着记忆的样子将纸团一一丢回原处,以免被谢大人看出端倪来。
她刚将纸团摆好,连食盒都没来得及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谢祈安:“夫人是在偷看我的信件吗?”
杜惜晴定在了原地,心脏猛地一颤,随即猛跳起来,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般。
但她控住了,没有立马回头。
她还在思索,思索要说些什么。
谢祈安:“夫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听到这句,杜惜晴转身,默默地跪了下来。
谢祈安:“怎么,这次夫人不狡辩了?”
杜惜晴垂眼:“大人本就气愤,奴家再说些瞎话岂不是火上浇油?”
谢祈安:“夫人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听到他同自己说了好几句话,杜惜晴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愿意听她说话,便说明这谢大人虽气愤,但也不是那么生气。
杜惜晴:“是奴家一时鬼迷心窍了。”
她半真半假的说道。
杜惜晴:“奴家想投其所好,可又搞不清大人的喜恶。”
说着,她缓缓抬起眼。
“做了糊涂事。”
谢祈安笑了一声,语调上扬,似是不信她的说辞。
“我见夫人平时行事小心谨慎,怎会做这种糊涂事?”
他不信也是正常,杜惜晴清楚自己的性子。
若是有机会放在面前,她必定会伸手去抓。
所以这信,无论是何时何地,要是被她见着了,她也一定会去看。
杜惜晴正想着如何回答他的话,脑中忽地闪过那信上的内容。
便犹如谢大人的胞姐不明白他为何要揽下调查造反的这件祸事一般,大抵谢大人也不明白她为何要看这封信。
杜惜晴:“因为奴家性子便是如此,见到了杆子便会顺着往上爬。”
说着,她苦笑道。
“大人大抵不明白吧,明明旁人都知道这是犯糊涂,可依旧会去做。”
谢祈安怔住了,但这副怔愣的神情稍纵即逝。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望向杜惜晴。
“夫人读信读的真是透彻。”
他面上虽无表情,可一手按在了腰侧的刀柄之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隐隐可见刀刃从刀鞘中拔出了些许。
杜惜晴:“大人,奴家并未说谎,以大人的才智,应是很清楚奴家是否在说真话。”
谢祈安冷声道:“夫人若是说了假话,早就人头落地。”
这些大人物啊,即便心中有痛,却也不愿说出口,偏要旁人猜来猜去。
杜惜晴心中哀叹。
杜惜晴:“奴家也常被人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谢祈安没有回话,那握住刀柄的手也没有松开。
杜惜晴:“眼下这世间,寻常百姓劳累奔波不过是为了吃饱穿暖,再看看奴家……”
她张开手臂,撩起一侧的袖子,其下的小臂圆润饱满,白皙细腻。
“奴家这样哪像是受过苦的。”
在她抬手时,谢祈安目光落在她的小臂上,皱了下眉。
见他如此反应,杜惜晴心中有了计量。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杜惜晴偶尔也会用下这身皮囊,从未失手过。
但在谢大人这里吃了不少瘪。
先前是以为他不喜欢她这一款,可寻常男人即便不喜欢她这一类,见着肌肤也会多望上几眼,譬如那李遮。
但谢大人虽然也看,可目光坦然,看她就和看路边的石头没多大的区别。
杜惜晴想了想他的年纪,他这看着倒像是没有开窍一般。
杜惜晴泄了气,继续说道。
“别说是受苦,嫁于徐二后,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听她说到此处,谢祈安眨了一下眼,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杜惜晴:“有次徐家过年宴请宾客,这里过年与奴家娘家过年风俗不同,吃食也不同,不知怎么的,也许触景生情……奴家忽然很想吃米饼,奴家便与徐二说了。”
杜惜晴想起那时的场面,心中仍觉不痛快。
“徐二自是答应了,可后面应该是忙着准备宴席,将这事忘了,奴家干脆就去厨房也说了这事。”
杜惜晴笑了一声。
“可最后席上还是没有米饼。”
其实算不得多大的事,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可不贴手的毛笔,无人记得的米饼……
这一件又一件的小事。
她在看到那封信时,莫名就有了一种感觉。
是否谢大人也是如此。
不过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杜惜晴:“明明宴席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怎得就没人听我说话,记得我想吃米饼呢?”
那捏在刀把上的手忽地一松,刀落回了鞘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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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似有水雾,可定睛一看,却又像是没有。
那原先搭在刀柄上的手垂在一侧,连带着肩膀也一并垂了下来。
“你……”
他吐出了一声气音,声线轻的仿若随时能被风吹散般。
“会有孤独的时候吗?”
终于,终于是向她袒露了心声。
杜惜晴:“时常会有。”
“譬如过年。”杜惜晴说,“桌上都是旁人喜欢吃的,谈的也是旁人的事,坐着的都是旁人的亲人,这么多人,这么热闹,却无一人愿意听我说话。”
杜惜晴:“我觉得很孤独。”
谢祈安看着她,久久得看着。
杜惜晴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不由地思索是否不小心说错了话。
接着,她听到谢祈安笑了一声。
“可笑至极。”
他虽是笑,可眼中却无笑意。
“无人听我说话……”
谢祈安看向了地上的纸团。
“到头来,竟是只有你。”
他看着杜惜晴,自嘲似的笑了几声。
“与我说话。”
杜惜晴见他状态不对,便闭紧了嘴,没有出声。
直到听他笑声渐止,才开口。
“……大人?”
“罢了。”
谢祈安后退了几步,带着些许踉跄的走向仅剩的石椅,坐了下来。
“你换个住处。”
杜惜晴一顿。
却见谢祈安闭上了眼。
“住的离我近些。”
谢祈安:“夫人说的话可真是动听啊。”
一旦这些大人物做了决定,下面的仆从们反应极快。
天都没黑下来,她的行李就被收拾好送进了新的卧房里。
新卧房在花园内。
原先应该是种兰花的地方,屋顶镶嵌了不少琉璃瓦,门口还挂了个牌匾,上书兰房二字。
房前还有一块苗圃,种了些姹紫嫣红的,杜惜晴叫不出名字的花。
而兰房一分为二。
右边是她现在住的,左边则是谢大人的。
贴得这么近是杜惜晴没料想到的。
但能有如此进展对她也是一件好事。
可还没等她同谢大人再多说几句话,又是一连几日的见不到人。
杜惜晴想着再找侍女们打听打听,却发现侍女对她的态度有了不同。
虽说明面上表现的不太明显。
可她一凑近,本聚成一团聊天的侍女猛地散开,亦或是聊的好好的,见到她就忽地止住话头。
杜惜晴大抵能够猜到原因。
因为谢大人。
于是,她拦下了黄鹂。
黄鹂一手叉腰,气得满脸通红。
“你还有脸来找我,你先前对我那般热情就是为了从我嘴里套话,好搭上大人吧?”
杜惜晴道:“是,我对不住你。”
黄鹂却是白她一眼,像是与她多说一句都不情愿。
杜惜晴继续道:“可我别无选择。”
黄鹂脚步一顿,怒道。
“你怎么别无选择,我看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杜惜晴:“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黄鹂被她这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问的一愣,但还是回道。
“听家中安排寻个好人嫁了……”
话说到一半,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杜惜晴。
“你……”
杜惜晴:“我没有家人,没有退路,若是不搭上大人,那我又能去哪儿呢?”
黄鹂嘴唇一动,低下头。
“我说不过你,她们都说你这个人最会花言巧语,骗的人心软。”
杜惜晴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了黄鹂。
“是是是,我不是什么好人,这就给你赔不是了。”
黄鹂一脸莫名接过布袋,拉开一看,一只金钗冒出个头。
“这这这……你是哪来的?”
杜惜晴:“是我先头丈夫送的,对不住。”
黄鹂抿了抿嘴,一手捧着着布袋似是想送回来,另一只手却捏着紧紧的。
“你这人……”
到底还是孩子。
杜惜晴心想。
杜惜晴:“我这人在泥里摸爬滚打,也只学会了这些东西,但好坏我是清楚的,姑娘的好我是见着了,也只能用这些俗物报答。”
黄鹂却是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大人并非良人。”
杜惜晴:“我知道,但以我这样的身份,又能碰上什么良人呢?”
黄鹂叹了口气。
“大人这几日都宿在郊外宅子内,每日厨房都会送些糕点过去。”
说着,她转过头。
“你……好自为之吧。”
杜惜晴在厨房守了几日。
有趣的是,以往她若是这般无所事事到处闲逛,总是会挨上总管几句训的,可到了如今,那总管就像是没看着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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