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一个时辰后,林知清走出院子时,心中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日,她一直在医馆和林家之间两头跑。
从她的医馆放出只医治“特殊病人”的消息以后,盛京城的人对“神医”的好奇总算是消退了下去。
在陆淮的推荐以及花小姐、白小姐等人的引荐下,这些日子林知清也接见了好几个心理有问题的人。
她们所得的病都是一些基础的心理疾病,比如产后抑郁症、躁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症等等。
这些心理疾病医治起来都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林知清倒是不算特别繁忙。
晚些时间回到林家,她和林泱泱、林十安便会凑到一起,将林家的账目对一遍。
不过多半是林知清和林十安在对账,林泱泱翻了几页便梦了周公。
经过他们几个人夜以继日的努力,倒是还真查出了一些账目上不对的地方。
其中,最让人意外的便是林知清的月例。
普通官家小姐的月银一般在五两左右,林家情况特殊,但林泱泱等人一月月银也有三两。
可林知清的月银从她父亲出事以后,明面上还是三两,实际上到手的却只有一两。
林十安和林泱泱一开始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还非常惊讶,甚至是不相信。
但后来林知清拿出了木婶领月例银子后的记账,又花银子从账房的儿子口中打探出了一些消息,这才做实了二爷爷在林知清的月例银子上动手的事情。
这一类事情越查越多,越查越让人惊心。
林十安和林泱泱也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变得淡定下来。
就比如他们现在看到厨房的采买账目对不上时,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在账本上做了记录。
林十安刚下笔,便有“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本来还在打瞌睡的林泱泱一下子便醒了过来,飞快地给林知清开了门。
“今日如何?”林知清边走边问。
林泱泱打了个哈欠:“发现了一些东西。”
林知清轻轻一笑:“我也是。”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几日林十安和林知清都是打着看望林泱泱的幌子过来的。
前些日子因着林十安辞官的事情,林从礼发了一通火,对几人的管束更加严格了一些。
不过这怒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毕竟辞都辞掉了,再回去也是平白受人冷眼。
林十安借机提出想做生意的想法,二爷爷这两日出了远门,林从礼便做主让他先看账本。
二爷爷在林家经营多年,手底下的人都是些老狐狸,且都被安插在了林家各个油水足的地方,哪里肯让林十安来分一杯羹。
好在林知清给林十安出了主意,让他制定了一个“检举有奖”的计划,离间了几个有利益纠纷的管事,这才找到了一些突破口。
将林知清带了进来以后,林泱泱关上房门,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一本账册交给林知清:
“清妹妹,你瞧瞧,这些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捞油水,日子过得竟比我们这些人还要快活。”
“白日间东厨专管糕点的管事悄悄过来检举了总管事,称他虚假做账,将钱都用在了赌场里,还带了一本账册。”
林知清翻开那账册一看,发现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谁家猪肉卖七十文一斤?
盛京城的猪肉价格普遍都是二十五文到三十五文之间,这账册上的价格直接翻了一倍,且数量也对不上。
林泱泱愤愤不平地点了一下账册:“这白菜二十文一斤,难不成是番邦进口的吗?”
普通白菜一颗也才十文钱不到。
林十安的脸色很臭,他本来是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格的,可等他真正了解以后才知道这账本有多离谱。
且他们调控价格的这种做假账手段其实并不高明,甚至有些低级。
这是确信林家不会有人疑心,所以做事才如此高调,不加遮掩。
更让林十安愤怒的是,白日间他们看的账本还是正常的,可这东厨的管事居然还有两副面孔,搞阴阳账本。
这是视林家规矩于无物。
查了这么多天,林知清早已经心如止水了,她把册子还给了林泱泱。
“今日我着人跟踪了田庄上的那几位大管事,倒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林知清缓缓开口:
“庄子上近几年的粮食产量对不上,而且他们每年不定时地会往二爷爷那一房塞好处,一次几千两不等。”
“几千两?”林泱泱“唰”地一下站起了身,还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本小姐身边的丫鬟都好几月没做衣服了,他们居然如此猖狂!”
她的话音刚落,“咔擦”一声,桌子中间裂开了一条缝,不过还好,没坏。
林十安和林知清多多少少被吓到了,林泱泱却尖叫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本来就穷,要是这桌子再没了,下次你们过来可就喝水的地方都没了。”
林知清轻笑一声:“堂姐,等此事了结,这桌子便可以换了。”
“时机到了吗?”林十安将桌上的东西搬到了地上。
林泱泱看向了林知清:“清妹妹,你让我们再等等,还要等多久?”
林知清也将桌上的笔墨纸砚转移了位置:“我们现在虽然有了物证,但这些物证同二爷爷那个老狐狸的接触性不大。”
“二爷爷的手段隐蔽,并没有给他自己留下过多的把柄。”
“倘若拆穿,那些管事多半会被推出来顶罪,二爷爷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可以撇清关系,大伯和四叔多半也会相信他。”
听了这话,林泱泱有些泄气:“这些居然都不够吗?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二爷爷这么狡猾呢?”
当然发现不了……林知清记得二爷爷脸上从来都是一脸笑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她们的亲爷爷。
这种表面笑嘻嘻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因为他会伪装。
林十安想得更多一些:“你是说,我们现在还差一个突破口,让他翻不了身的突破口?”
林知清点点头,提点了一句:“你们想想,同二爷爷绝对撇不开关系的人是谁?”
林十安和林泱泱对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二人异口同声道:
“林九思?”
林九思是林知清这一辈最小的孩子,也是林知清的堂弟。
但二爷爷一房同其他两房来往很少,林知清只偶尔见过几次这个堂弟。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二爷爷将林九思那个臭小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些钱不可能没花在他身上。”林泱泱拍了拍头。
林十安想得更深一些,他看向林知清,笃定道:“你已经找到同林九思有关的证据了?”
林知清不置可否。
自从她的鉴心堂开起来以后,她的资金便宽裕了起来。
林家的人她是信不过的,但只需要花个几文钱,西市街边的乞丐便能将一个人的行踪跟得清清楚楚。
“我收买了一个庄子大管事的心腹,他说他们都是将钱送到东市的千金阁之内。”
“恰好,林九思也经常进出千金阁,我怀疑这千金阁不简单。”
林知清目光深远,没有谁会将利益往来的地点定在不安全和不信任的地方。
但据她所知,林家名下的产业并不包含这个千金阁。
所以,千金阁很有可能是二爷爷或林九思名下的私产!
林十安却是皱了皱眉头:“林九思他经常出入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林泱泱不明所以,眼中满是疑惑。
林十安欲言又止,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青楼。”林知清倒是很干脆地说了出来。
“青楼?”林泱泱皱皱眉头:“林九思他皮痒了吗,居然敢去青楼!”
眼见两名女子脸上没有任何尴尬或羞涩的表情,林十安倒是有些不自然了,他轻咳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这千金阁是二爷爷的私产,能确定吗?”
林知清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要不然她早就动手了。
“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证据?”林十安有些疑惑,捏着下巴开始思考起来。
可他的问题提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
待他再次抬头时,就看到林知清和林泱泱一脸坏笑地盯着他。
他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你们想干什么?”
林知清嘴角弯了弯:“堂兄,你有没有逛过青楼?”
“没……没有,当然没有!”林十安摆了摆手,嘴唇紧紧抿了起来,耳根子悄悄地红了。
林知清一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肯定去过。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想到堂兄看上去老实,实际上也深藏不露嘛。
若是林十安知道林知清的想法,定要道一声冤枉。
他曾经确实去过几次青楼,但都是因为公事在身,还真没有其他的想法。
“没去过?”林泱泱一拍大腿:“这不是更好了吗,咱们可以一起去见见世面啊!”
“什么?”林十安眨了眨眼睛,直接摆手拒绝:“阿姐,那种地方是你们女子能去的吗?若是被大伯知道了,定会请家法的。”
“你不说大伯怎么会知道呢?”林知清歪了歪头:“堂兄,为了咱们林家,这青楼我们肯定是得去一趟的。”
“对呀,这都是为了林家!”林泱泱捏了捏拳头。
林十安扶额,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现在已经看出来了,这一趟青楼好像是非去不可了。
他还想挣扎一下,但林知清和林泱泱已经开始吩咐木婶去准备两身男装了。
就这样,在林十安的无效阻拦下,林知清和林泱泱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她们要在几天后庄子管事去千金阁同林九思碰头的时候乔装打扮,进千金阁寻找线索。
几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林家看似一片风平浪静,但身处其中的人各有动作。
林十安出门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两个锦衣玉带的俊俏公子。
上了马车以后,林泱泱一脸兴奋,林知清在检查自己的妆容。
“清妹妹,是木婶给你上的妆吗?你这副样子别说林九思了,便是三叔三婶从地里爬出来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林泱泱看着林知清那张陌生的脸,忍不住惊叹。
但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林十安的咳嗽声:
“十安,你昨夜没休息好?怎么一直在咳嗽?回来后我让小翠给你送些枇杷膏过去。”
林十安:……
阿姐啊阿姐,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还把人家父母从地上拔出来了?
林十安心里苦,向林知清抛去了一个歉疚的眼神。
虽然在他心里三叔卖国的行为确实不齿,但他认为对逝者还是该保持尊重的。
林知清接收到了那个眼神,笑了笑,但没说话。
她心中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她没有从堂姐脸上看出任何幸灾乐祸或者嘲讽的表情。
堂姐确实是神经大条,不太会讲话,但这样的人在林家还真是少见。
至少林知清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毕竟是在大盛,一个女子连书肆都进不去的地方,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她肯定是得全副武装的。
好在她在从前的世界专注工作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研究在脸上捯饬的玩意儿。
她拍了拍自己带上马车上的包袱,看向林泱泱的脸:“你的妆容太随便了,别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女子。”
“咱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保不齐会被别人看出来,你若是相信我,便让我帮你改一下妆容。”
林十安重重地点了点头,别的不说,林泱泱虽然行事颇具男子气概,但她的长相十分清秀柔弱,是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男女的类型。
带着这么一个明显的女子去青楼,林十安那是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林九思还是自家人,要是被他认出来了,然后抖了出去,他第一个就得被大伯打死。
林泱泱觉得有意思极了,当即也点了头。
半个时辰后,三人站在了千金阁的门口。
林知清脚步稳健,刻意学习了男子的走路方式,颇为英武,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子。
林泱泱身姿飘逸,或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身上带着几分英气,倒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林十安耳朵红透了,硬着头皮带着二人去到了千金阁附近。
按照林知清的安排,林十安自己先进去,打头阵。
如若这千金阁是二爷爷的私产,里面的人不会不认识林家的公子,说不准能吸引林九思的注意。
而林泱泱和林知清后进去,趁着林九思的人将目光放到林十安头上时,好观察别人的行动,见机行事。
如若里面的人并不认识林十安,那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反而更好行动。
按照计划,林十安先进了千金阁。
林知清和林泱泱坐在对面的茶馆当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这千金阁同林知清认知中的青楼很不一样,门口并没有什么花枝招展的女子甩着帕子,也没有人捏着嗓子喊“大爷,来玩吗?”
甚至林十安进门时非常安静,只有一个小厮迎了出来。
“竟这般安静吗?”林知清喃喃自语。
堂姐大咧咧地摇了摇头:“只有东市才会搞得这么严肃,讲究什么文雅,如若在西市,现在十安早已经淹没在女人堆里了。”
林知清眼睛转了转:“堂姐,你从前去过西市的青楼?”
林泱泱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好奇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上次去的时候,刚踏进门口便被人给提出来了。”
“她们说我又瘦又小,保不准女扮男装混进去是为了抓奸,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
林知清被她逗笑了,说实话,如若不是相处得久了,她还真不敢相信林泱泱会是林从礼的女儿。
林从礼古板、严苛,在他眼中规矩重于人命。
但林泱泱大胆、鲜活,很喜欢挑战新鲜事物。
这对父女的脾性完全不一样。
但这也是好事,要不然今天坐在这里的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清妹妹,我们是等庄子上的管事过来再进去吗?”林泱泱到处张望着。
林知清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没错,他们快到了。”
林十安前脚刚被引进了一个雅间,后脚老鸨便带着一排衣着轻薄的女子进门了。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家少爷呀!”老鸨的年龄看上去不算很大,颇有几分“半老徐娘”的气质。
她在林十安对面坐了下来,露出了光滑的肩颈。
林十安身子紧绷,僵硬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睛,心中有了成算,林知清说得对,这老鸨认识自己!
他从前从未来过千金阁,在盛京城中也声名不显,一家小小的青楼还真不可能一眼认出自己。
老鸨见林十安眼神并不在自己身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将衣物拉了上来:“林少爷,快瞧瞧吧,我这儿的姑娘们个个都水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保证不让你白来。”
林十安桌下的手已经紧紧捏了起来,他抬头一看,白花花的肌肤实在刺眼。
但想到林知清交代的事,只能硬着头皮随便指了一个女子。
很快,方才还略显拥挤的房间一下子便空旷了下来。
林十安拒绝了那女子的靠近,只让她在一旁抚琴。
悠悠的琴声很快便传了出去,门口的老鸨听到琴声,嘴角的笑容彻底消失。
她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去告诉东家,林家来人了。”
与此同时,三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下了马车,直奔千金阁。
茶楼内的林知清眼睛一缩,拍了拍堂姐的肩膀。
眼看着三个管事进了千金阁,林知清和林泱泱也慢悠悠地从茶馆走了出来,踏进了千金阁的大门。
她们刚进门,便有一个俊朗的小厮上前询问:“两位公子,是在大堂就座还是……”
“要一间上房。”林知清拿出一锭银子,丢进了小厮的手里。
小厮眼前一亮,好久没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了,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诶,这边请!”
林泱泱看着那锭银子,只觉得心在滴血。
林知清却没过多地注意小厮,而是紧紧盯着方才进门的那几个管事。
见他们被引向了三楼右侧的某个上房之内,她心中有数,跟上了小厮的步伐。
小厮带她们去的是二楼最里侧的上房,她们刚进门,老鸨闻着味儿就来了。
姑娘们一进门,林泱泱的眼神就粘在她们身上,移不开了。
甚至那老鸨尚未说话,她便迫不及待地挑了两个姑娘,摸摸这个的小手,捏捏那个的小脸,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