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在这里见到平宁郡主并不意外,前几日平宁郡主特地上门想打探神医的身份,不过白小姐并未透露。
她朝着郡主行了一礼:“郡主,那位神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此言一出,平宁郡主瞬间愣住了。
她眼前除了林知清,好像什么人都没有,总不能是花小姐吧?
察觉到平宁郡主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花小姐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我可不会治病。”
听到这句话,有些人的表情已经变了,他们看向了林知清,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不会真的就是那位神医吧?
在众人一副踩了狗屎的表情下,“吱呀”一声,医馆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丰神俊逸、眉眼深邃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个白衣飘飘的男子才像神医嘛。
“你怎么来了?”林知清看着陆淮,神色有些意外。
“外面的事忙完了,我姐让我过来帮忙。”他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便让出了位置。
陆南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
看到大家都盯着自己,她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头发:“我今日是哪里有不对吗?”
她虽然是在问问题,但嘴角微微翘起,还朝着林知清抛了一个眼神,明显就是知道外面有人,故意这么问的。
紧接着她也站到了一旁:“小清儿……不对,现在应该叫神医了,你怎么还不进来?”
随着她的动作,场上的人面面相觑,久久没能说得出话来。
林知清也不客气,引着白小姐和花小姐便进了商铺。
就在几人都进门了以后,林知清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转头看向门口表情呆滞的平宁郡主:
“郡主,大老远地跑一趟,要进来坐坐吗?”
这简直就是在杀人诛心。
平宁郡主最后还是没有进门,而是带着丫鬟灰溜溜地走了。
林知清将花小姐和白小姐带进铺子里以后,便闭门谢客,直言现在还不到自己看诊的时间。
他今日过来这一趟,只是想将先前学士府老夫人和白家送过来的牌匾挂上去。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医馆的招牌。
“你先前一直神神秘秘的,这医馆到底打算叫什么?”陆南月给花小姐和白小姐斟了一杯茶。
陆淮在前厅擦拭着几块牌匾,并没有打扰她们。
“不如就叫林氏医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医馆。”花小姐出招。
“不,不好。”白小姐摇了摇头:“太俗了。”
殊不知这句话一下子就戳到了陆南月的肺管子,她温润一笑:“白小姐这么挑剔,怎么不自己开一家铺子试试呀?”
“要是我出手,那你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白小姐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挑剔地将茶杯推了开来。
花小姐知道自己的表姐就是这么个性子,替她解释了几句。
好在陆南月自己便是大夫,也不想同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争长短,她好奇地看向林知清:
“小清儿,你可是想好了?”
林知清摇了摇杯子,然后点了点头:“我不讲究什么,只盼自己舒心就好。”
话罢,她看向了自己腰间的望舒鉴:“我父母只给我留下了这面铜鉴,这铜鉴又刚好治好了白小姐的眼疾,也算是立了头功。”
“我有一名,大家不妨帮我看一看可合适。”
说完,她拿出了一张草纸,上面的字迹虽扭曲,但却是她这几天以来写过最好看的三个字——
鉴心堂。
短短三个字,却叫人一时之间有些愣怔,因为这并不是常见的医馆名。
可细品起来,又别有一番韵味。
“好!”陆南月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一店名同你所要治的病确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鉴”,除铜鉴的意思以外,还有观察、鉴别之意,同林知清目前所治的病的特性确实非常贴合。
“心如止水鉴常明,见尽人间万物情,确实不错。”白小姐也难得地点了点头:“不过这字要是写得再好看一些便更好了。”
花小姐倒是没在意这一茬:“你这医馆的名字确实妙,要是我,估计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
林知清勾了勾唇角:“既然你们都说好,那证明我还是有三分才学的。”
此言一出,在座的四个女子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要说盛京人眼中的才华,他们四个当中,除了白小姐,是都不怎么沾边的。
林知清的三无千金名号非常响亮,陆南月也因为开医馆被高门大户冠以离经叛道的称号,便是花小姐,也与这盛京城格格不入。
林知清的这一句打趣倒是让人很是开怀。
前厅的陆淮也听到了几个人的笑声,他喃喃重复了一遍:“鉴心堂……望舒鉴?”
这话一闪而过,谁都没有听见。
见几个人都说好,林知清这才同木婶一起将那招牌从后院搬了出来。
陆南月等人心中明了,林知清这是早就想好了,同她们知会一声也只是走个过场。
不过并没有人在意这个小问题,她们都听得出来林知清方才是真心请教。
将招牌挂上去以后,林知清拍拍手,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归属感。
这是她来到大盛以后第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说得再精准一些,林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小花小草都有自己的家,但她没有。
她将这家医馆作为自己在大盛的开始。
喜悦感弥漫在每个人的脸上,只有陆淮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探头探脑。
他同林知清提了一句。
林知清看过以后,心中有数,将医馆的事情忙完以后便回了林家,直奔正厅。
果不其然,林家的三位实际掌权人难得全部到位。
她顺从的同三人打了一个招呼,紧接着便说了自己开了医馆的事。
难得的是,上首的三人并没有给她甩脸色。
“听说你治好了白家小姐?此事为何不同我们说?”四老爷说话还是带有一些审问的意味。
林知清颔首:“四叔,我提前同你们说,你们会同意我医治她吗?”
四老爷一噎,不说话了。
林从礼轻咳了一声:“知清,今日有许多同僚上门求见,但都被我拒了。”
他说完以后,想等着林知清主动开口询问。
可林知清却迟迟没有开口,她在林家待了这么久,别说是林从礼的同僚了,便是外人都很少见过。
现在有人冲着自己的神医名头上门,无非是想求自己看病的。
林从礼心里头肯定是开心的,因为这对林家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但他有一个不好的毛病,求稳。
得了名声,他便想要保住名声。
林从礼并不太信任林知清,所以也不相信她能治好那些人。
治不好就意味着会得罪别人,所以林从礼,选择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太过保守了。
林知清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的身份特殊,而且那些人多半是因为身体上的病症来的,这与她的主攻方向并不匹配她确实治不了。
就算林从礼不推,她自己也是要推掉的。
眼见林知清沉思了半晌就是不接茬,林从礼坐不住了:
“知清,林家的状况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开医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院里只有一个老嬷嬷,着实不易。”
“人手不够,这医馆开起来也是一个大问题,我拨几个人供你差遣,你意下如何?”
林知清挑了挑眉,这么快就想往自己的医馆里塞人了?
说是供自己差遣,但林从礼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他们是冲着医馆来的,听的是林从礼的命令,跟她林知清没有什么关系。
要是真让这波人进来了,不出三月这医馆就得换个东家了。
林知清笑了笑:“大伯,我想问一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二爷爷的意思?”
上首的三人显然没想到林知清会问这个问题,对视一眼,二爷爷率先开口:
“我同你大伯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林知清没有错过林从礼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二爷爷身体前倾,虽一身白衣,但鞋子周围还粘着一些黄色的泥点。
这显然就是听到了消息急匆匆赶回来的。
而林从礼和四老爷身上都穿着常服,三人能聚在一起,肯定是提前商议好的。
她紧接着说道:“如若是大伯提出来的要求,那定然是我有违祖制,坏了规矩。”
“毕竟大伯是最守规矩的人,断断不会冤枉我。”
听到林知清给自己戴高帽的这一番话,林从礼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身体微微后仰,嘴唇紧闭,这是不自信的表现。
林知清将他的这些动作看在眼里,更加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如若是二爷爷的想法,那我便要问一问了。”
“据我所知,林家的产业之中并不包含着医馆,二爷爷的人又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呢?”
她的声音清亮,让人根本忽视不掉。
二爷爷皱了皱眉头,眼尾上挑,鼻翼紧缩:“我管理林家产业四十余年,不说面面俱到,倒也称得上井井有条。”
“你年龄尚小,管理一个医馆实在艰难,我让人过去辅助你是对你好。”
“再过一年你同江世子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这些日子便好好跟着我的人学习管家之道吧。”
听了这些话,林知清嘴角出现了一个嘲讽的笑意,还真是好算计。
辅助的人听命于二爷爷,如若进了鉴心堂,那鉴心堂表面上的东家还是自己,实际上的控制人却是二爷爷。
其次,若是有人在医馆里看出了一个好歹,那锅肯定是林知清背。
林家人不敢得罪那些高官,便只能先拒绝他们。
但如果那些人找到自己这里,自己再拒绝那就不关林家什么事了。
想到这些,林知清摇了摇头:“二爷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早已物色好了几个人手,便不劳二爷爷操心了。”
二爷爷叹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一个伤心的表情:“清儿,你这般态度着实叫我寒心呐,难不成我还能害你?”
“二爷爷当然不会害我,但你经常在外长途跋涉,对盛京的事鞭长莫及。”
“我开医馆并未挪用林家账上的钱,而是学士府的老太太和白侍郎那边资助的。”
“算上他们,我这医馆掌事的人可太多了,倒是不用麻烦二爷爷你了。”
林知清吐字清晰,一言一行都在表达一件事,想掌管医馆,没门儿!
二爷爷听完这话,面上笑容依旧,但他的手却紧紧放在椅子把手上。
他哪里能听不出来,林知清搬出了学士府和白侍郎这两座大山,分明就是在敲打他。
虽然谁都知道学士府和白侍郎并不会插手一个小小的医馆的事情,但两块牌匾就摆在那里。
不出一日,整个盛京城的人便都会知道,林知清得了学士府老夫人的青眼,还治好了白侍郎千金的眼睛。
就冲着这二人的名头,林家人想要插手,还真有些困难。
虽心里想得明明白白,但二爷爷还是有些不甘。
毕竟他早已打探过了,林知清一共替两个人看过病,得到的酬金比他出远门跑一趟得到的银子要翻了一倍。
这么肥的一份差事,谁不想趴上去吸一口血?
眼看着林知清态度坚决,二爷爷知道自己装傻充愣是没用的,不由得看向了林从礼,想让他给林知清施压。
看出了他的想法,林知清的目光也放到了林从礼身上。
林从礼的喉咙动了动,过了好半晌才开口:“知清说得有道理,既如此,你那医馆我们便不插手了,只是那说出去毕竟是林家的产业……”
“大伯,既然你们不放心,便让堂兄过来帮忙吧。”林知清打断了林从礼的话。
今日他们的谈话毕竟涉及了利益问题,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荒唐!”林从礼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你堂兄在朝廷当差,哪有时间去你的医馆帮忙?”
“据我所知,堂兄在吏部并不受重用,甚至可以说多受排挤,既如此,还不如来医馆同我一起替人治病,保不齐便能遇上什么贵人。”
“即便不能,多赚些银钱也是使得的。”
林从礼紧紧皱眉,身体前倾了一些,这种动作代表着一种压制性行为,说明他想要掌控目前的话题:
“十安是我好不容易才塞进吏部的,他空有一身武艺,如若去一个普通医馆未免太过屈才。”
“况且朝堂上只有我和从砚二人,未免有些势单力薄了,此事不必再议。”
林从礼和林从砚在朝堂上都是边缘角色,尤其是林知清的四叔林从砚,他走的是文官路子,更不受重用。
林从礼之所以想尽办法把林十安塞进吏部,打的便是“望子成龙”的想法。
他将重振林家的担子压在了堂兄身上。
但在林知清看来,除非立下大功或有特殊情况,如若不然,上头的人绝对是不会提拔林家人的。
林家人以为将父亲推出去便平息了上头的怒火,只要让上头看到林家的忠诚,林家便能东山再起。
但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命题。
林家之所以被留到现在,不是出于信任,而是不放心,顺便还可以彰显一下上头人的宽厚。
总之,林家一直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不会出头的。
而且说不准哪天就会被随意安上一个罪名,连根拔起。
林十安一头埋在吏部钻研,实际上就是在做无用功,还让吏部白得了一个苦力。
但这些事情林知清都按在心里,没有放到明面上说。
她不赞同林从礼的话,是因为同林十安接触下来,林知清发现他并不喜欢吏部的差事,只是凭着林从礼求来的人情一直在坚持罢了。
如若不然,他并不会因为堂姐的事情告假这么久。
想到这些,林知清决定找时间同林十安好好谈谈。
她想要培养林家的新力量,从现在开始就必须着手了。
林家就仿佛一棵参天大树,看似枝繁叶茂,实则上面趴着许多肥硕的虫子吸取养分,内里已经被蛀空了。
想要长久地存活下去,便只能将虫子驱逐,推倒重建。
医馆,只是这个庞大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离开正厅以后,林知清给木婶使了个眼色。
木婶会意,掂了掂装银子的荷包便往东厨那边走了,她要去找那几个老姐姐吃酒去了。
目送着木婶的身影走远,林知清这才调转脚步,去了堂姐的院子里。
堂姐还未苏醒,那毒药让她元气大伤,着实有些可惜。
等林知清再次回到院子里,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木婶就回来了。
关上房门以后,林知清招呼木婶坐了下来,边吃饭边说:
“正厅的洒扫嬷嬷说,最先看见太老爷过去,紧接着大老爷和四老爷便也过去了,三人在正厅里待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林知清点头,心中已经明了,今日之事确实是二爷爷挑起来的:“正厅的小厮什么都没有瞧见吗?”
“并未。”木婶喝了一口醒酒汤:“不过侍奉茶水的丫鬟倒是听到了一些。”
“太老爷不赞同小姐你独自管理医馆,说你太过年轻,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会影响同镇远侯府的亲事。”
听到这里,林知清放下了筷子:“二爷爷还真是了解大伯,镇远侯府这么大一块香饽饽,大伯就盼着我嫁过去,提拔林家,又怎么会允许我做出同亲事相悖的事情呢?”
木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出现了不忿的神色:
“太老爷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些谣言,竟还同大老爷说小姐你与其他男子交往过密,给林家蒙羞,想让大老爷将你禁足。”
“但大老爷拒绝了这个提议,言语间提到了老爷,说小姐你年幼丧父,在男女之事上颇为迟钝,做不出什么越界之事。”
听到这里,林知清表情一顿,倒是有些意外。
如此看来,林从礼还是顾念着他的弟弟的,虽然他从前对原主没有加以管教,但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木婶皱起眉头:“虽他未答应禁足的提议,但太老爷明里暗里说小姐同陆家姐弟走得太近,怕你年纪小受人蒙骗,人财两空。”
“四老爷那边的意思是,以小姐你如今的聪慧一定不会上当受骗,但同外男走得太近确实有伤风化,而且林家并不需要你一个丫头在外奔波赚钱。”
林知清微微挑眉,没想到自己在四叔那里还得了一个聪慧的评价:“之后呢,二爷爷应当不肯罢休的。”
“没错。”木婶点头,揉了揉太阳穴:“太老爷抓着您同外男接触的这个点,同大老爷和四老爷提出,派一个可靠的人去医馆协助你,同时也是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