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故意惹事的那群劲装男子面面相觑,这话是啥意思?
老鸨也懵了:“东家,你这是……”
“你没听错,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我的脸吗?”林九思怒了。
那老鸨被这么一吼,也着急了,连忙向着脸上挂彩的小厮招手:“没听到东家怎么说吗?去,快去!”
“不用去了。”一道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混乱的场面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江流昀背着手出现在三楼的中间位置:“人我已经搞定了,林九思,你是千金阁的东家?”
林十安心中一紧,看向林知清。
林知清神色如常,紧紧盯着林九思。
林九思一时间也愣住了:“江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第85章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亲眼目睹林九思被带走以后,林十安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林知清没空想别的,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林家。
如她所料,林家已经乱成了一团,丫鬟小厮们都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老爷得了消息后,换上官服便赶去了镇远侯府,说要去请罪,我和泱泱小姐都没能拦得住。”
“四老爷则是去了几个相熟的同僚府上,看样子也是去找关系疏通的。”
“已经着人去给太老爷递消息了,估计他很快便会赶回来了。”
木婶边跟在林知清后面走,边将信息交代清楚了。
一旁的林十安心中十分惊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林知清连带着她身边的木婶都不一样了。
从前木婶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有些泼辣的老嬷嬷,可现在人家先他一步早就将事情摸透了。
只不过……林十安深吸了一口气:“事情尚未定论,大伯怎么能巴巴地跑去镇远侯府呢?”
第一,这样做落了林知清的面子,那毕竟是林知清以后的婆家,现在去求情,林知清便是矮了一头。
低头娶妻抬头嫁女,哪有这样落自家侄女儿面子的。
第二,千金阁虽是林九思和二爷爷的私产,但按照林知清的话来说,同那伙山匪余孽根本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被蒙骗了而已。
这件事可大可小,林九思在关键时候跳了出来,撇清了和那伙人的关系,到底是怪不到他身上去的。
林从礼这么跑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虚呢。
到了今日,林十安才彻底明白了林知清同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大伯他们的确老了,从这件事情便能看出来,他们太过谨小慎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把头缩了回去,妄图通过放低姿态来拯救林家。
现在连他都能看出来,这样的老法子明显是行不通的。
而此时,林泱泱在正厅踱步,看到林知清和林十安的身影以后眉头才舒展开来:
“清妹妹,我爹和四叔他们……”
“我已经知道了,无妨。”林知清拍了拍林泱泱抓着自己的手:
“只要林九思不犯蠢,说那群人是他的至亲好友,这件事说穿了天去他也只是被牵连的。”
林泱泱看了林十安一眼,她心里虽然大概明白这个情况,但就是很着急:“那我爹和四叔那边怎么办?”
林十安看向林知清,也想问这个问题。
他表面不显,心里也是不安的。
二人此刻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习惯性地听从林知清的主意了。
林知清垂首:“堂兄,堂姐,总得让他们看看吧?”
“不经历这些事情,他们是认不清现实的,你们猜猜,他们能求出一个结果来吗?”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言。
他们心里很清楚,那些人平日里对林家和气,可背地里避他们如蛇蝎。
林从礼和林从砚这一去,注定是会失望的。
眼见两个人情绪一下子落了下去,林知清难得耐心地再提了一句: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大伯和四叔一直停留在已经结束的棋局上,是永远也走不出来新的生路的。”
林泱泱率先抬头,脸上的阴霾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清妹妹,我明白了,我相信父亲和四叔都会明白的。”
林十安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
林知清笑了笑:“这其实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二爷爷他们的狼子野心暴露了不说,也能让大伯和四叔有所收获,对于我们来说不亏。”
普天之下,也只有林知清才能说得出这番话了。
“那我们现在就等着吗?”林泱泱开口。
“不,当然不是。”林知清摇了摇头:“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没太看到下人。”
“你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平日里我们待他们不薄吧,如今不过出了一点小事,人影都找不到了。”林泱泱气鼓鼓地踢了一脚柱子。
提到这个,林十安心中也并不舒服。
林泱泱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们对待那些下人并不薄。
虽然他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常事儿,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但其实这也暴露了一些问题,不过就是一件小事,便惹得人心惶惶,四散而逃,由此可见平日里林家对下人的管教有多松散。
而且……林十安看向林泱泱:“阿姐,你回来可有将事情传扬出去了?”
“没有,这可没有。”林泱泱拍了拍胸脯:“我你还不放心吗?清妹妹特意叮嘱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当然不会到处喧哗。”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林十安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林泱泱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不是,如果我没有说的话,那些下人们怎么会知道呢?他们跑啥呢?”
“不会有人比我还早得到消息吧?”
当然会有。
千金阁里二爷爷的人,或者是朝廷安插的人,这些人都有可能得到消息,提前做准备。
再加上江流昀一行人这件事做得还比较高调,事情传扬的速度肯定很快。
“这也是好事儿。”见气氛严肃,林知清耸了耸肩:
“趁着这个机会,我们不是更容易分清谁是真心在为林家办事,谁又是浑水摸鱼的人吗?”
听了这话,林泱泱眼前一亮:“对呀,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可以把那些怀有异心的人都赶出去呀。”
林知清很喜欢林泱泱这种不记事的人,上一秒钟她的情绪还很低落,可下一秒又可以欢天喜地了。
相比起来,林十安就要理智多了:“我明白了,二爷爷那边……”
“等着就是了。”林知清双手环胸,站在正厅内环顾了一圈。
现在确实是一个整顿林家上下的好机会。
她算了算,等大伯和四叔回来,大概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等二爷爷回来,至少又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做什么都够了。
林知清其实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天时地利人和,风险确实伴随着机遇。
出了这件事,她便可以提前将二爷爷推出局了。
第86章 归家,拒不认罪!
在林知清的安排下,林十安和林泱泱开始清点起了林家下人的去留情况,还趁机将库房也整理了一遍。
虽然二爷爷留下的那几个老管事坚决不让几人动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这场整顿一直持续到了子夜。
而后,林家灯火通明,林知清三人静静等候着该回来的人归来。
林泱泱是最沉不住气的,一直在门口踱步。
林十安心下烦躁,看着如今的林家,百感交集。
抿了抿唇,他还是开口了:“知清,这件事我午间便如实记录了下来,飞鸽传书送往了汴梁,不过没提你和泱泱进青楼的事。”
林知清微微颔首,没有怪林十安瞒着自己。
因为她心中明白,林十安当然不是给汴梁老宅那群旁支们递消息的。
长宁侯府林家有名无实,但这个“名”之所以一直在,是因为林家老侯爷还在。
林知清一开始回到林家便一直很好奇,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侯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但木婶也只是叹气,说老侯爷身体不好,一直在汴梁休养。
说是这么说,林知清心中也明白。
作为林家唯二在战场上有实权的人,自己的父亲死了,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死的,这位老侯爷手里的兵权是绝对攥不住的。
告老还乡远离盛京城中的漩涡其实就是在保留林家的根本,但若是所有人都离开,以那个位子上的人的疑心,林家还是得被折腾一番的。
现在的格局,或许是最稳定的。
但这也只是表面上的稳定。
林十安会给老侯爷送信,林知清虽然没有料到,但也知道这是必须的。
林家的林到底还是老侯爷的那个林。
只是不知道,那位老侯爷接到盛京林家四分五裂的信件时,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林知清正想得认真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夜的寂静。
林泱泱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满怀期待地看向门口。
林十安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年轻的身影映入眼帘。
“林九思?”林泱泱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林九思脸上的笑容在眼神接触到三人之时马上落了下去:
“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呢,不想看到我回来?还有,我爷爷呢?”
林十安皱了皱眉:“九思,我们今日一直在等你,如若不想看你回来便不会……”
“你算哪根葱?”林九思有些狼狈,但看到林十安便来劲了:“一个旁支出来的,也敢教训我?”
“林九思,谁准你这样跟十安说话的?”林泱泱的小脸气得发红:“我们今日为了收拾你的烂摊子一直在奔走,我爹和四叔直到现在尚未归来。”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林九思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了:“我有让你们替我奔走吗,这件事跟我本来就没关系。”
“你说什么?”林知清出声了。
“我说……”林九思刚想说话,可一看到林知清,两侧脸颊便隐隐作痛。
他彻底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林知清默默翻了个白眼,像林九思这种嘴贱的人,不上手教训一下是永远都不会长记性的。
“你把今日被抓以后的事情都说一遍,快。”林知清对他并没有耐心。
林九思脸上出现了一个不满的表情,但到底不敢表达出来。
他被抓以后,先是被羁押到了兵部关了大半天,后又被转去刑部审讯了一通。
刑部审讯完以后,又将他丢在大牢里不闻不问,
最后又莫名其妙把他放了出来。
虽然没被上刑,但锦衣玉食的林九思还是被折腾的精气神全无。
说完这些以后,他便蔫了下去,只有在骂人的时候才稍微提得起精神来。
林九思想回院子,可林知清却不让他回去,将他押在了正厅一起等待。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乘马车停在了林家大门口。
林从礼回来了。
他刚刚踏上台阶,又一乘马车停了下来,林从砚也回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精疲力竭与颓丧。
相顾无言,二人提步上前,可敲了半天门,那扇大门才晃晃悠悠地打了开来。
看到开门的人,林从礼习惯性地皱眉头:“怎么是你,门房去哪了?”
木婶给二人行了一礼:“回大老爷,门房跑了。”
“跑了?”林从砚的桃花眼中尽是怒火:“跑哪去了?”
“这……老奴不知。”木婶退到了一旁。
林从礼和林从砚对视一眼,心中的郁气不知该往何处发泄,只能快步进了门。
看着二人的背影,木婶渐渐直起了身子。
事实上,林家的奴仆虽跑了大半,但来开个门的人还是有的。
林知清之所以让木婶过来,是想要先在心理上调动起这二人的情绪。
就在二人进门后不久,随着一声高亢的“吁”声响起,今日的主角终于到场了。
等林知清的二爷爷赶到正厅时,第一眼便看到了林从礼和林从砚满脸怒火地审问跪在地上的林九思。
见林九思没事儿,他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林知清等人站在一旁。并没有出声或发表任何意见。
二爷爷调整好呼吸以后,这才走进了大厅之内:“从礼,从砚,你们这是作何?”
还是他一贯的说话方式,只不过他的脸上已经提不起笑容来了。
林九思听到爷爷的声音,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当即大叫了起来:“爷爷,救我!”
林从砚斜了林九思一眼,对待二爷爷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尊重了:“我们作何?我还想问问二叔你,你都干了什么?”
林从礼强忍着怒气:“二叔,你如若不知今日之事,又怎么会这么快赶回来?”
二爷爷没有管他们的冷嘲热讽,而是一脸心疼地将林九思拉了起来:
“九思,你今日受苦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林九思一边捶膝盖,一边扶腰,问就是全身都疼。
林知清这是第一次见这爷孙俩相处,不免有些意外。
看起来二爷爷对林九思十分溺爱。
林九思在起身时,还挑衅地看了林知清和林十安等人一眼。
不等林知清细看,那林九思一下子便将矛头指向了她:“爷爷,林知清打我!”
二爷爷的目光瞬时移动到了林知清身上,笑眼中隐约带着寒芒。
林九思躲在二爷爷身后,仿佛一个告状成功的小孩,还刻意摸了摸自己通红的脸:
“她白日里不知怎么混进了千金阁,上来就打了我好几巴掌,还用匕首威胁我。”
说着,他拉开衣领,露出了脖子上已经结痂的血线。
二爷爷一看到这两处伤痕,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
“林知清,你一介女流之辈居然敢往青楼跑,《女德》《女训》是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居然还敢趁着我不在,残害亲堂弟,罪加一等!”
林泱泱率先跳了出来,她叉着腰,直接便指着林九思的鼻子开骂:“林九思,你居然敢倒打一耙?要不是知清提前布置,我们早就全都蹲进大牢里了。”
“你还好意思说知清打你,在外自己置办私产也就算了,用的还是林家公中的银子,你哪来这么大的脸啊?”
她说话并不顾忌,这话完全是把二爷爷也骂了进去。
林九思本想反驳,可林泱泱说的都是对的,他辩无可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泱泱!竟然连你也要指责我们祖孙俩吗?”二爷爷看向林泱泱的眼神中满是失望。
当然,这只是变相。
林知清一眼便看出二爷爷的嘴角下压,眼睛瞪大,比起失望,更像是质问。
但林泱泱听不出来,她冷哼一声转过了头:“我说的是实话。”
林从礼也忍不住开口了:“二叔,知清去青楼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若不是她提前传回消息,教林九思脱困,你今天赶回来看到的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二爷爷虽不知其中内情,但听到“尸体”两个字,嘴角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冷笑:
“尸体?就算是尸体,至少我还能亲眼见到,可九思他父亲呢,我至今还找不到他的尸骨!”
此言一出,林从礼和林从砚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知清等人则是一头雾水。
二爷爷心中的事情全都被勾了起来,他用一种仇恨的、极度克制的眼神看着林知清:“我活了大半辈子,你父亲折了我儿子,你如今还要害我唯一的孙子吗?”
听到这话,林泱泱也懵了:“二爷爷,你在说什么?”
“泱泱!”林从礼叫停了林泱泱,看向二爷爷,声音平缓了一些:“二叔,当年二弟在战场上身亡只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听到这里,林知清想起来了。
木婶同她说过,她的二叔英年早逝,是在战场上牺牲的。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跟她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意外?”二爷爷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嘲弄:“林从戎是主将,若不是他无能,我儿会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边疆吗?”
林知清挑眉,还有这么一桩前尘往事吗?
怪不得二爷爷始终不见自己,随时有机会就给自己挖坑。
但战场上的事情谁能预料到呢?这样的指控未免有些牵强了。
还不等林知清说话,林从礼便开口了:“三弟确实是主将,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如若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将士身亡?”
二爷爷冷喝一声,仿佛已经看透了所有人一样,没有接话,而是偏过了头:“如若我儿还在,定不会任由你们欺压我们祖孙,我这些年为林家做得还不够多吗?”